得益于陆炳这个人,很会做人,而且他和嘉靖帝从小一起长大的身份,给了他很大的感情加成。
朱厚熜是想不到自己能当皇帝的。
他是明宪宗的孙子,他爹朱祐杬是个王爷,按照最理想的情况来看,朱厚熜命好到极点,也就是继承他父亲的王位,但朱厚熜之上还有个哥哥朱厚熙,在他哥哥还没早夭之前,朱厚熜连一个世子都当不了。
所以朱厚熜要感谢他堂哥朱厚照作死,把这个大好江山空了出来。
明代皇族,上至皇帝子嗣,下至亲王子嗣,都是专门有安排“奶娘”的。
当时有一个部门叫做“奶子府”,专门是收集一些权贵人家的女子用来作以皇族幼子的奶娘,而朱厚熜小时候的奶娘,正是陆炳的母亲范氏。
范氏当年嫁给了陆炳之父陆松,陆松的父亲曾经是军籍转到锦衣卫系统,当了锦衣卫百户旗下的一个“总旗”,官阶不高,但因为所在的系统特殊,得以跟着王爷跑来跑去,到了陆松这里,他就是跟住了朱厚熜一家子,得到了机会。
要知道,范氏得以哺乳朱厚熜,那肯定要有奶水,有奶水的前提就是有孩子,因此朱厚熜的年纪和陆炳是相差不多的,又一“奶”同饮,关系绝对是不简单的。
朱厚熜人很孝顺,时来运转当了皇帝,也不曾忘记奶娘一家,先不说陆家如何,范氏的家族受到了朱厚熜的特别照顾,当地人羡慕的不知凡几。
爱屋及乌,加上还是自己的“发小兄弟”,陆炳即便没读书,也差不到哪里去。
陆炳是没有读书的,公元1521朱厚熜咸鱼翻身,从世子变成了皇帝,陆家一家子鸡犬升天,就连十几岁的陆炳,都当了锦衣卫舍人,大家也知道陆炳和朱厚熜的关系,纷纷卖好陆炳,这是陆炳人际圈子的开始。
可单单是皇帝发小这个身份,远远不够,陆炳深知这个事实。
如何区别“政治暴发户”和“政治家”?
那就看他们得到依靠之后的选择。
暴发户选择在靠山庇护下随遇而安,坐吃等死,而政治家选择丰富自己,借力打力,与靠山之间互为帮助,只有存在利益增值的关系,才是永恒的关系。
陆炳很认可“功名”,也可以看作是当时的“学历”,不读科举,那他就报武举,嘉靖十一年,陆炳成功地在北京,自己的发小嘉靖帝面前卖弄功夫,成为“武进士”。
镀金成功后,嘉靖帝也更好地安排陆炳。
嘉靖帝肯定是有偏袒陆炳的,在嘉靖十三年,陆炳斩了一个入侵的蒙古人的头,嘉靖就给他安排副千户,等于是从五品官职,而这个时候,陆炳的父亲还在世,陆炳都还没有继承他父亲的职位。
过了不久,陆炳父亲去世,他顺利袭锦衣卫指挥佥事,属于正四品官职,又过了两年,嘉靖帝正式把发小安排成自己的“特务头子”,授锦衣卫指挥使,乃是锦衣卫机构的头目,正三品官,自此开始,陆炳有了内阁和司礼监都无法忽视的超高地位。
宦海浮沉,陆炳也需要小心翼翼。
明嘉靖年间,是一个很特殊的年代。
嘉靖帝早期执着于和朝臣争权,以大礼议开始筛选朋党,但嘉靖帝不忘国事,国家大事也还是处理得很好,有明君风范,可谓是两不误。
作为锦衣卫,作为嘉靖心腹,陆炳在嘉靖和朝臣的斗争中,也是小心翼翼的。
圣命难测,朱元璋也好,朱棣也好,拿锦衣卫背黑锅的事情不是没有做过,但锦衣卫扒人家官员门缝,在北镇抚司玩私刑,这又是该做的事情。
一句话,做不做,都是不好做,所以怎么做,怎么才不得罪人,这就是陆炳的学问了,所幸陆炳做得很好。
但后来陆炳也是想不到的,嘉靖帝变了,他原先以道家身份来为自己“大礼议”做掩护,可演着演着却信以为真,嘉靖帝真的开始修道了。要知道,皇帝一修道,九成九变得昏庸,昏庸了就会吸引奸臣,那么问题来了,陆炳该怎么办?
为了正义,消灭奸臣?
为了命运,变成奸臣?
陆炳不知道,因为命运很快对陆炳有另外的安排。
嘉靖十八年,嘉靖南巡河南,某个夜晚到了卫辉停驻的时候,忽然起火,陆炳冒死救出了嘉靖帝,这场火烧毁了行宫,却锻造了他和嘉靖帝真金般的情谊,要注意,这是陆炳后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一道护身符。
嘉靖二十三年,这道护身符就派上了用场。
这一年,大明著名的“硬骨头”,福建巡抚何维柏弹劾严嵩,此时的严嵩早已经讨得嘉靖帝的欢心,嘉靖帝也开始了是非不分的阶段,于是让陆炳下面的人把何维柏抓进北镇抚司,屈打成招。
如果陆炳顺照着嘉靖帝的意思,把何维柏严厉处置,看起来是最好的结果,可是陆炳却出人意料地,保住了何维柏。
当时需要上两份书给嘉靖帝,一份叫奏本,一份叫启本,两道程序的意义几乎一样,但缺一则不好办事。
陆炳就是给了严嵩等人污蔑何维柏的奏本,却没有给启本,手续不完整,嘉靖帝这才知道陆炳有着自己的意思,因此小小地处罚了陆炳,没有再追究何维柏,这就相当于陆炳用了自己的面子,保住了何维柏,没让何维柏惨死北镇抚司。
与嘉靖帝的关系,给了陆炳这个“特殊”的照顾,加上他有护身符,陆炳做出了以前锦衣卫未曾做过的事情。
但接下来的日子,陆炳似乎也在给自己的这种“正义”买单,嘉靖帝喜欢青词,那么陆炳就跟严嵩、夏言等人一起写青词,嘉靖帝喜欢修道,他就陪着一起修道,而且陆炳还有一个很有趣的“道号”,叫做“守一金丹大世仙”。
做人方面,陆炳堪称是“毒蛇”一般的人物,表面对人笑嘻嘻,背后网罗证据,对人重拳出击,让人对其十分忌惮。
你说陆炳是个正义的好人,可在办事程序上,陆炳却又帮助严嵩扳倒夏言,在关于夏言的案件上,夏言已经是辞官回家,虽然夏言本身的行事有问题,可在司法上,夏言不至于死。
当严嵩编制夏言的受贿的证据时,陆炳也亮出了自己的尖刀,编造夏言受贿损害朝廷的证据,最终嘉靖帝决定处死夏言,这件事后,陆炳和严嵩彻底形成统一战线,严嵩贪污,肯定有陆炳一份,看起来就是嘉靖朝的两个大贪官、毒瘤。
所以不能说陆炳是个正义的人,不正义的事情,他也做过,贪污贪过,害人害过,和严嵩一伙的好处是,除了嘉靖帝会让陆炳升迁以外,严嵩也助力陆炳升迁,陆炳真正地做到了拜托暴发户,有了自我能力的政治家层次,他有他做人的一套逻辑。
夏言之后还有仇鸾,仇鸾和严嵩是政敌,但仇鸾不怕严嵩,唯独怕陆炳,原因就是,陆炳永远都是对仇鸾极好的态度,可仇鸾知道,被一个锦衣卫笑嘻嘻地对待,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当仇鸾病重时,陆炳再次出手,把这些年搜集仇鸾“通敌受贿”的证据全部拿出来,直接把仇鸾给吓死了,而得益于陆炳的功劳,嘉靖帝给陆炳加封少保兼太子太傅,陆炳以锦衣卫的身份做到这个样子,堪称独一份。
自此起,陆炳达到了一个自由的境界。
他开始继续发挥他的人际原则,而且他的行事,不脱离两个底线:
1、为自己的正义让步。
2、坚决完成关乎嘉靖帝直接利益的事情。
嘉靖三十三年,陆炳还在陪嘉靖帝修仙,次年就切换状态,提出对甲役的改革,嘉靖帝准之。
不久后,又因为有一批有关于嘉靖帝修道的“道物”没有办好,嘉靖让陆炳对一众主事官员追责,陆炳却又自作主张放过了一个叫张巽言的,这件事让嘉靖帝很不开心,于是陆炳被罚了三个月的工资,且陆炳还在用“护身符”扛责任。
你说陆炳变了,他其实还是那个样子,看起来很坏,却又泾渭分明,他有着他的原则,该做什么,他都清楚,他陪着嘉靖帝修仙,更像是为了讨好嘉靖帝,方便办事,总而言之,他还是想办事的。
一直到陆炳去世,陆炳都一直在用自己的方法做事情,他没有越界,没有大搞白色恐怖,他制造过朋党,但是对于国家的大事,从来不含糊,该打仗他会打,该送粮运钱,他也很积极,亦正亦邪,形容他最贴切。
嘉靖三十九年,陆炳去世,年仅五十一岁,嘉靖帝为他的离去而哭泣,嘉靖给陆炳的评价很高,给予陆炳祭品有“十六坛”,这是皇亲国戚的规格,在陆炳死后,陆炳的儿子很安全地获得了权力过渡,也没有人找陆家麻烦。
一直到明穆宗时期,陆家才被人找了麻烦,但后来又被张居正平反了。
关于陆家的安全降落,更多应该是陆炳这个人做事情的“原则”和“底线”让人对之敬畏,陆炳得权多年,为了保下一些无辜的人,是有过好几次忤逆嘉靖帝的意思的,所以这样的陆炳,会让人感恩,在陆炳的一生中,想必也给予不少人私恩,见得光也好,见不得光也好,他就是做到了。
所以陆炳是有着自己的人生智慧的,在那个皇权扭曲的时代,他做着他所认为对的事情,看起来那么奇怪,却又有着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