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个抗战中的奇人,或者说惹祸王,两次在中日重大交涉事件中制造证据——还都被日本人发现了。虽然日军意图入侵中国,屡屡派人挑衅是已知事实,但必须承认,在具体事件上,中方一线人员的应对有严重问题。基层军官做事之前不请示,做事过程中贪婪低能,事后又不向上级和外交部门报告实情,导致了严重的外交被动。
董平舆是吉林长春人。父亲董耕云是同盟会会员,曾参加1917年孙中山在广东召开的非常国会。董平舆1923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任奉天交涉署秘书,1925年赴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学习,1929年毕业回国,任东北屯垦军第三团少校团附。
1931年6月25日早晨,一营营长陆鸿勋正率领士兵在团部门前的操场操练,发现四个人骑乘大马,马上还驮着不少行李,从团部西面的大路由北向南疾驰。
……董平舆用日语询问。中村震太郎说:他是东京农学会派来东北,去索伦山一带调查土质、农业状况,因为前方道路不安,听说常有土匪打劫,就从这里返回洮南。
……董平舆和陆鸿勋怀疑中村等人是日本间谍,对他们进行检查。士兵从中村的棉裤中和中村等人的行囊中,搜出了详细的调查笔记、十万分之一比例的军用地图若干份,还有望远镜、罗盘针、寒暑温度计、测土仪器等专业设备,以及一支三八式马枪和一支南部式手枪等。
董平舆检视搜出的笔记、地图,得知中村一行是一个月前由海拉尔出发,经兴安岭、索伦山一带调查军事地理……面对间谍铁证,中村依然不认账,而且“态度傲慢自大,自称是‘大日本帝国陆军大佐',蛮横暴躁,以不会说中国话为由企图推卸间谍罪责。”(关玉衡,《中村事件始末》,文史资料选辑)
……关玉衡最初并不赞成秘密处死中村等人,而是想“明正其罪行,公开处置”。但中村的嚣张让关玉衡感到事态的严重,若放走中村一行,即便有口供和证据在手,恐怕日方也不会善罢甘休。
6月26日下午,关玉衡在团部召开全团连长以上军官会议,商议对日军间谍的处理办法。
董平舆重申了秘密处决的意见,在场军官一致同意。关玉衡遂下令将中村等四人秘密处决。
当天夜里,由副官赵衡率领亲信士兵十余人,把中村等四人捆绑结实,用马车拉到后山七、八里处,处死后用煤油焚烧,扬散骨灰;又将他们的马匹击毙后,推入洮儿河顺流漂走。中村等人的行装、衣服、物品,除了调查笔记、地图、测图器和手枪,也全部焚毁。
在日本磨刀霍霍准备发动侵华战争时,东北屯垦军虽说是出于义愤,在非战争状态下处决了日本间谍,但对可能引发战争的重大事件不报告请示,处决过程又布置不周,以致关键证据(中村的三道梁手表)丢失和信息泄露。
……日本关东军的情报机关迅速开始了寻找中村和井杉下落的行动。日本在齐齐哈尔的一个情报联络点——朝日旅馆兼妓院的女特务植松菊子,从一名嫖客(铁路职员王翼先)口中探听到:前不久两个日本人、一个俄国人和一个蒙古人被屯垦军杀害了。这个嫖客还透露了一条关键线索,中村的手表就在屯垦三团三连司务长李德保手中。
原来那天晚上李德保发现了中村掉在地上的手表,贪心装入了自己的口袋。后来为偿还赌债,他把手表抵押在王爷庙的一家当铺(屯垦三团的几名老战士都回忆说李德保是个吃喝嫖赌之徒)。
日本奉天特务机关长土肥原贤二亲自来到兴安区,8月9日通过美人计控制了李德保,掌握了处决中村等人的经过;8月10日从当铺拿到了中村震太郎的手表。
这块手表并非普通手表,而是日本精工厂专门为日本军官生产的,表的主要机件固定在三条金属构件上,称为‘三道梁’手表,通常不会在市场上流通。
日本关东军情报机关从发觉中村等人失踪,到查明事件真相,只用了十多天时间。日本军国主义分子正煞费心机地寻找发动侵华战争的借口,掌握了“中村事件”的经过和证据后,不禁欣喜若狂。
1931年9月4日,日本陆军省赤裸裸地发出战争威胁:“如不迅速解决中村大尉遇害事件,陆军也可能单独采取某种强行手段。”
如此关涉重大的事件,东北屯垦军的保密工作仍漏洞百出,日谍碰到的蒙民、嫖客(铁路职员)竟然都知道此事,而且还掌握事件的细节和证据线索,可见知道此事的人不在少数,或者说信息是大面积泄露。
这事儿还没完,董先生很快就到上海参与了另一场半乌龙事件。
董平舆在中村事件后被调到东北讲武堂任教官。他一个人乔装改扮躲过日军搜捕,逃出沈阳,在皇姑屯乘火车到了锦州。
9·18事变后锦州也被日军占领。董平舆又逃到北平,在国民政府陆军整理委员会工作了一段时间,随后被派到上海,担任上海市公安局蒲淞警察所所长。
董平舆到上海后,听东北老乡说日寇仍在悬赏通缉他和关玉衡,国民政府外交部次长王家祯也特别嘱咐他注意防范,说日本大使川樾在寻访他的踪迹。于是董平舆将名字改为了“董昆吾”。
1937年8月9日下午5时左右,两名日本驻上海海军陆战队的官兵,驾驶一辆带蓬的军用汽车,沿着沪西的虹桥路,开足马力由东向西飞驰,意图冲进虹桥飞机场(机场大门朝东,正对虹桥路)。
虹桥机场大门守军见汽车冲来,开枪示警。日本军车遭到射击,右转弯驶入机场东侧铁丝网外的碑坊路。机场射击工事内高度戒备的中国守军听见枪声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向急速逃跑的日本军车开枪射击
日本军车被击坏车胎,失控后冲进路边的菜地里。日本军官在汽车内中弹毙命;另一名日本军人弃车,向东北方一片豆地逃去,被那里正在构筑工事的中国守军击毙。
虹桥机场属于董昆吾的管区。他于事发后立即赶到现场,见离机场大门北一百余米处,一辆挂日军56号牌照的福特篷车歪在路边,车身上的弹痕如同蜂窝一般。
9·18事变和7·7事变后,中国士兵对日军充满仇恨。董昆吾见车内的日本军官尸体已被守军拖到车外,剥去衣服开了膛。虹桥机场一些守军正拿着锨镐,要将两具尸体掩埋(董昆吾《虹桥事件的经过》,文史资料选辑)。
董昆吾知道这件事定会引发严重交涉,当即加以制止,用电话报告了上海公安局长蔡劲军、市长俞鸿钧。
1932年上海“12·8”事变后,按照《中日淞沪停战协议》,中国不得在上海市区驻有军队,近乎不设防。日军显露进犯上海迹象后,京沪警备司令张治中请示蒋介石后,派第二师补充旅第二团换上保安队服装进驻上海几个战略要点。
虹桥机场守军便是刚进驻不久、换穿保安队服装的第二师补充旅的一个连,事发后也报告了上海警备司令杨虎。
杨虎得到报告后草率从事,把一个死刑犯史景哲提出监狱,换上保安队的服装,绑上裹腿,拉到虹桥机场东面铁丝网内击毙,制造了一个日军强行闯入机场、先开枪打死我守军,然后我守军才还击的假现场。
当晚9时许,日本和各国驻上海领事、日本驻上海海军陆战队司令等都来到现场。董昆吾作为中国上海公安局的代表,办理交涉。
被击毙在车内的是日本海军陆战队中尉大山勇夫,下车逃跑被击毙的是一等兵斋藤与藏。日军军医进行验尸,各方会同监督,填写勘查记录。
董昆吾和市府张秘书以“这辆汽车意图冲进机场大门,不听守兵劝阻,并先向机场内守兵开枪,击毙我守兵一名,机场守兵才向汽车开枪”等,与日方交涉。
但那具被击毙在铁丝网内的囚犯尸体,虽然换上了军装,却蓬头垢面、指甲又脏又长,裹腿绑的也不合规格。更糟糕的是,不光囚犯中弹的方位不对,还是被驳壳枪打死的,而两名日本军人佩带的都是小口径勃朗宁手枪。
这一来弄巧成拙,日本人和其他国家参与调查的人员看出破绽,指控中国有意挑衅。
实际7月12日,日本主张扩大侵华战争的狂热军国主义分子(以日本海军军令部为主)就拟定了进攻中国上海和江南地区的战争计划,正在寻找借口。
通常认为(包括董昆吾)虹桥机场事件是一起偶发事件。但因为8月9日正是日本政府从长江流域下游城市撤侨的完成日,因此也不能排除8月9日的虹桥机场事件是日军有意制造的。杨虎及事件处理人员的做法正好让日军抓住把柄,使遭受侵略的中国在国际舆论上反而处于不利地位。
当天夜里,日军就做好了进攻上海的准备。由于各国驻上海领事的要求,日军允许推迟48小时开火。
1931年抗战,1937年抗战,两次事件,日方的直接借口都是通过一个中国军官制造出来的。如果此人不是卧底,只能说偶然中有必然,证明当时中国军队普遍基层失控,既缺乏纪律,也缺乏担责的勇气。真正开打之后,当然战斗力低下,一溃千里。
相关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