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电车养你啊”
韩梅梅说完扑哧一声笑出来:
“明明是个贼,却说得像个英雄一样。”
男警察明显有点不耐烦,用圆珠笔敲敲笔录本:
“你好好交代,别净说些没用的”
旁边的女警察却扭过头来,嗔怪地望了同事一眼,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拷在审讯椅上的女孩
“喝点水,你捡主要的说哈”
韩梅梅用拷在一起的手握着杯子,抬头看了一眼女警。
“所以你们在2011年国庆节盗窃了第一辆电动自行车?在哪里?什么样的车子?”男警察继续询问。
“不是我,是他。”韩梅梅说。“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弄到的车子,那天是我生日,室友都出去玩了,我一个人在寝室。晚上他打电话叫我下楼,我出门看见他推着车子,跟我说这是我的生日礼物。”
“你知不知道车子是偷的?”女警问。
“他说带我去兜风,他骑车带着我。”韩梅梅眼神迷离了一下,她记得那天晚上,成都的秋风微微有点凉,电动车在三环路上飞驰,灯火通明的城市化作了一片流光。她环着他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背上。
“你真的去偷车了?”她问。
男孩沉默地骑着车,然后她感觉到那个厚实的背发出短暂的震颤
“嗯”他说。
“所以你没有劝阻他?”女警的语气似乎有点焦急。
“我想”韩梅梅说
“但是我太需要钱了,我妈妈要吃药,我弟弟要上学,我自己挣的钱太慢了,我想说你不要做这个,但是我说不出口。”
“你知不知道这是犯罪!”男警颇为恼怒。
韩梅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那天我们在三环路上骑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我们回到学校,他说他要去把车卖了。”
“卖了多少钱?”女警问
“437块5”韩梅梅说“本来那人要给430,他说一定要437块5。”
“为什么?”
“430是我妈一瓶药的钱,7块5他给我买了一对炸鸡翅。”韩梅梅想起他牵着她走过肯德基的广告牌时,就像牵着一只不愿归家的小狗。”
“你们是大学生,就一点法律观念都没有吗?”男警仍然恼怒,只是声音里藏着一丝叹息。
“那天晚上我跟他说,我不能让他为了帮我就去犯错”韩梅梅不愿意用“犯罪”这两个字。
“他怎么说?”女警问。
“他问我你有别的办法吗?”
“光明正大的办法有很多!”男警说。
韩梅梅第一次抬起头正视男警:“我妈一个月吃八瓶药,光是吃药就3500,除了卖淫,我没有别的办法”
男警的话被噎了回去。
“他问我不去干这个怎么办。”
韩梅梅停顿了一下。两个警察一齐望着她。
“我说,”
韩梅梅直起头来,甩了一下额边的一缕头发,嘴角不易察觉地扬了一下
“我跟你一起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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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雷有一种挫败感。
仅仅三周时间,他的角色就从主犯变成从犯最后变成销赃犯。
三周前李雷在常乐小区的自行车棚里给女友第一次演示了电动自行车的开锁与盗窃,作案工具是锤子和改锥。
那天运气实在不好。这辆艾玛电动车被车主用一把坚固的弹簧锁锁在铁栏杆上,李雷砸了15分钟,锁头仍然没有茅塞顿开的迹象。李雷扭头瞅了一眼负责望风的女友。
女友一脸紧张地站在墙角瞅着他。
四目相对。
尴尬又刺激。
李雷觉得自己的男性尊严受到了一点挑战,一个吃了20年饭读了14年书的男人,败给了一把生锈的锁头。
耻辱啊。
他左手扶锁,右手举锤,决定给这场犯罪来一个掷地有声的了断。
然后收获了一根流血的手指。
叫是肯定不能叫的,打死也不能叫出声来。
李雷只能一边捂着手,一边翻着白眼,缓了半天站起来,女友没看见这场小小的血光之灾,一脸关切地望向自己。
李雷一边把受伤的手藏在裤兜里,一边走向女友:
“你把东西收拾一下,这车不太好弄,今天撤了。”他呲牙咧嘴地说“我去....上个厕所,小区门口见”
十分钟后,在门口药房买完创可贴的李雷在小区门口看见了女友韩梅梅,和韩梅梅在一起的还有一辆艾玛电动车,车筐里放着沾了血的锤子和改锥。
“你咋弄的?”李雷惊呆了
“我就拿发夹捅了两下...就....”韩梅梅的声音里呆着三分紧张,却有七分得意。
李雷的手指疼得不行.....
“快走!”他招呼女友,两人推着电动车,低着头快步离开。
那天是2011年10月3日,成都市著名的电车伉俪李雷韩梅梅第一次联手作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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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勃25岁写《滕王阁序》,甘罗12岁身挂相印,康熙8岁登基,莫扎特6岁登台,葫芦娃一出生就会打妖怪。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这个世上有天赋这种东西的存在。
19岁的韩梅梅在常乐小区的自行车棚子里花了1分17秒捅开了李雷砸烂了手指也没砸开的锁头,从此发现了人生的新大陆。李雷韩梅梅团伙盗窃的第二辆电车卖了320元,其中有100元被韩梅梅用来买了5把形态各异的锁头。
“工欲善其事 必先利其器”韩梅梅拎着锁头们走在路上想。从此韩梅梅的书包里除了教科书以外还常备一把车锁,每当老教授在讲台上照本宣科的时候,韩梅梅就在下面用发夹以各种姿势挑逗那把锁。
直到锁头发出一声令人浑身舒服的咔嗒声。
李雷韩梅梅团伙的第三次盗窃只用了1分钟,韩梅梅打开那把链锁的时候,李雷瞠目结舌。
“走”韩梅梅推着车冲李雷说。
李雷赶紧接过女友推着的电动车,书包里的锤子改锥沉甸甸的。
“你咋弄的?”李雷一边推车一边问女友“咋这么快呢?”
“这种锁我练过很多次了”韩梅梅快步地走着。
“原来可以这么简单”李雷推着战利品感慨万千。
他们快快地走出小区,走到大路上的路灯下,韩梅梅的心还在噗咚噗咚地跳,扭头瞅见满头大汗神情紧张的李雷,一脸憨相。弯起眼睛笑了
“想学啊你,我教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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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天赋之所以叫做天赋,就是因为它不是每个人都有。
人人都有的,那叫本能。
李雷的开锁之路终结于他把第三根发夹也折在锁芯里。这回无论两人用镊子怎么夹,也夹不出来了。
“20块一把呢!”韩梅梅难过的都要哭了。
李雷无奈地挠着脑袋,看着韩梅梅用发夹轻巧地打开了另一把锁。
“以后我来开锁”韩梅梅放下锁头,拿起手边的《古代汉语》和课堂笔记。
“你来放风”
“还有推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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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雷韩梅梅团伙遭遇的第一次险情几乎葬送了他们违法犯罪的创业之路。
那天韩梅梅轻车熟路地打开了一辆玫瑰之约电动车的拐棍锁,两人一边推车一边往小区门口走的时候迎面过来一个老头。
老头看着推着车的小情侣放慢了脚步,打量着电动车,忽然喊了一声
“你们爪子滴?”
李雷用了0.5秒分析了这句四川话的内容和老头的语气,又用了0.5秒做出了决断
“跑!”
一把拉过旁边的韩梅梅,撂下电动车,撒腿飞奔。韩梅梅吓得花容失色,一手拉着李雷,一手掀起卫衣的帽子,跟着男友冲进夜色。
老头慌乱间做出一个错误的决定,先蹲下查看自己被盗电动车的伤势,错过了骑车追贼的最佳时间。等他缓过神来,这对盗车贼已经消失在菜籽油香味的夜色里。
“还有个女娃!”老头跟警察说
“不学好哦”老头的老伴气哼哼地说。
“你看清他俩的样子了吗?”警察问。
“天那么黑,辣个晓得嘛..”老头痛心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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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雷拉着韩梅梅奔跑在常乐小区的小路上。
李雷想起了小时候在村子里和小伙伴游戏时的狂奔,那时侯身后有叫着笑着的小朋友,有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
而现在,他拉着女友冰凉却汗津津的手,身后是随时可能追上来的电动自行车和暴怒的老头。就像韩梅梅家一个月几千块的费用一样追着他们在世界上孤独地抱头鼠窜。
生活啊,真荒诞。
“我...跑不...不动了...”韩梅梅上气不接下气。
李雷停下来。
昏黄的路灯下,韩梅梅泪流满面。
那天回学校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话。直到在韩梅梅宿舍下分手的时候,李雷才嗫嚅着挤出一句
“对不起”
韩梅梅拉拉他的手,转身上楼。
常乐小区长达一个月的电动自行车失窃在那一天结束了。
在那一学期剩下的一个月里,李雷和韩梅梅没有再盗窃过一辆自行车。李雷把他的愧疚和自责化作了一把子力气,天不亮就去超市仓库理货,上完课去送外卖,晚上去酒吧打工,深夜才困得滴里当啷地走回寝室。而韩梅梅似乎放弃了赚钱的打算,天天泡在图书馆里学习,两人似乎忙得连说话时间都没有了。
期末的时候,两人的努力都获得了回报:李雷攒下了5300元钱,装在信封里,郑重地递给了韩梅梅,而韩梅梅则成为了全专业第一,除拿到2000块的奖学金之外,还申请了电气工程学院的第二学位。
临放假那天,李雷找到韩梅梅:
“我请你吃顿饭吧”
两个人去学校旁边的冒菜店。韩梅梅特别喜欢这家冒菜。6块钱买个小碗,你可以自己用菜把这个碗装满。韩梅梅小心翼翼地用豆腐青菜土豆粉,在小小的碗里搭出一座艾弗尔铁塔,不顾老板冒着火的目光把铁塔倒进锅里。
李雷递过装着钱的信封
“梅梅这个钱你先拿去用,我假期...”
韩梅梅接过信封,放进包里。顺手拿过一张餐巾纸,用笔在上面写:
韩梅梅于2012年1月16日向李雷借款人民币伍仟叁佰元整,借期三个月,利息5%,于2012年4月16日归还李雷人民币伍仟捌佰叁拾元整。
韩梅梅
她把欠条递给李雷,李雷看了一眼就撕个粉碎。
“你这啥意思”他瞪着女友。
“撕了也没用,我记心里了。”韩梅梅给自己的冒菜里加辣椒油“谢谢你李雷,可是欠了你的,我要还”
李雷坐在那里,鼻翼翕动着,牙咬得腮帮子都鼓出来
“你要分手吗?”李雷从牙缝里挤出这句
“我们...”韩梅梅说“分开一段时间吧”
“为啥?”李雷的咆哮引来了吃饭学生们的目光。
“我不喜欢你了”韩梅梅冰冷又干脆。
分手最直接的理由,直接到一招毙命,直接到没有下文。
李雷腾地一声站起来,只能用点头来释放掉心里的难过和愤怒。然后丢下一声“好”,冲出门去。
韩梅梅吃着加了几大勺辣椒的冒菜,辣到涕泪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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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们分手了?”女警不顾立场地对犯罪嫌疑人催更。
“我不想让他在假期里还那么拼命为我赚钱,他又笨,再去偷电动车肯定会被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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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3月20号,新学期第三周,韩梅梅在李雷的宿舍下见到了前男友。
李雷神情有些萧瑟,经过一个假期的休息,气色却好了许多。
韩梅梅只说了一句话
“跟我走”
在沃尔玛超市的停车场,李雷见到了有生以来最为震撼的一场犯罪演示。
找车,开锁,发动车,骑车离开现场,全部只用2分03秒,比车主自己都快。
教科书式的电动自行车盗窃。
电气工程学院向来以男多女少闻名。新学期来读第二学位的韩梅梅只用了一堂课的时间,就成为从教授到学生几乎所有人的宠儿。韩梅梅从大学物理开始从头看起,有不懂的就拉过同学老师来问。她对拿高绩点没有什么兴趣,学习的全部动力在于弄清电动自行车的电路设计,她的全部努力只有一个核心问题:如何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接通电路,再不触发警报的情况下骑走电动车。
老教授从来没见过如此勤学好问的学生,拿着一张电路图左标右改;电院的男生们也没有见过如此平易近人的美女,都十分乐意借她自己的电动车来做实验。
在一个博士正教授24个准学士的帮助下,韩梅梅终于突破了技术难题。
兴趣是学习最大的动力。
科技是创业的第一生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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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市有上牌的没上牌的有大概500万辆电动自行车;成都市进去的没进去的有几千个电动车偷车贼,但是实现了开锁-开车-销赃一体化的,只有李雷韩梅梅团伙。
韩梅梅用了5天时间就还上了欠李雷的五千多块钱。常乐小区不能再去了,从交大花园到石羊场,从高升桥到静居寺,韩梅梅在蓉城的地图上勾勒出一个环状的游击区,在这个区域内的电动自行车,只有她不想要的,没有她骑不走的。在这座城市的街街巷巷,在锦江两岸的灯红酒绿间,在四月春风六月雨,七月阳光十月金黄,你总能看见一对骑着电动车的小情侣,像两只快乐的游鱼一样融入城市的风景中。
李雷总是把偷来的自行车卖给张哥。
张哥是个金盆洗手的偷车贼。曾号称犀浦车王,后来锒铛入狱,被政府改造后金盆洗手,开了这家自行车修理店。
“商机永远留给爱思考的人,上游有供给,下游就必定有产业。”爱看中央二台的张哥经常这么给李雷说。
张哥从来不过问李雷车子的来源。天天来卖二手车的年轻小伙,干什么的不用问也知道。张哥好奇的是李雷卖来的车。没有一丝一毫的暴力痕迹,打开电池后面的盖子,电路被很明显地改动过,却丝毫不显得杂乱慌张。
“就像艺术品一样”张哥矫情地跟手下说。
张哥很清楚这个看上去傻傻的年轻男孩干不出这么有技术含量的活,凭借着行业前辈的毒辣眼光,张哥断定李雷背后的“师傅”是个高人。
“你认识马新鑫吗?
“认知赵二拐吗?
“认识刘火炮吗?”
张哥总想套出李雷的话来,想找到是自己哪位曾经的兄弟技术如此精进。
李雷一问三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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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雷越是三缄其口,张哥越是兴趣昂然。张哥检查李雷送来的每一辆电动车,发现“师傅”的手艺越发精湛,直到那一天,张哥发现李雷送来的电动车警报器竟然没有被破坏掉。
后知后觉的警报器在张哥的修理铺兼销赃点里声嘶力竭地发出姗姗来迟的报警,张哥在报警声里断定“师傅”采用了新型的警报干扰器。
有必要认识一下这个人了。张哥想。仅这一项发明,就可以养活成都市,甚至四川省全部的偷车贼,别说电动车,甚至CR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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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子”张哥凑到李雷旁边“你介绍给你车的给我认识,我每辆车多给你10块钱”
李雷愣了一下
“怎么样?”张哥满脸诚恳。
“这个...我就是个收二手车的...”李雷吱唔。
张哥笑了,咧开嘴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
“20块”张哥伸出两根指头“你是中间人,我不会甩了你的,这是规矩。”
李雷把卖车的400块揣进兜里“张哥没啥事儿我就走了,明天我再过来给你送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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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局刑警队的王队长对着电脑屏幕一筹莫展。辖区内多个派出所近一年上报了2000余起电动车被盗案,平均一天六辆。根据受害人描述,很多电动车就是在“一瞬间”被盗的。
“我就切买包烟,不晓得个龟儿子咋子搞起的”
“买菜那么一小会儿,车子就掉了”
“明明锁起的嘛!”
根据与旧案比对,王队判断在全市范围内的数千起被盗案,很大一部分是一个团伙所为。他们采用了新型警报器干扰技术,作案速度快,流窜范围广。在天网系统还没普及的成都市,想要抓住这个疯狂盗窃的团伙无异于大海捞针。
王队从警23年,破过大大小小近千起自行车盗窃案,在市局素有“车贼克星”的美誉。什么双流一哥刘火炮,什么犀浦车王张四龙,还有无锁不破马新鑫,断腿神偷赵二拐,全都是被王队亲手一次次送进号里的。
“是不是这几个老东西又出来偷鸡摸狗了?”王队跟手下分析。
“根据各派出所上报的情况来看,这几个人都比较老实,有的开了茶楼,有的开了网吧,还有一个改行修车了。王队,我估摸着这是个新团伙。”
“你有什么思路?”王队问手下。
“定点巡逻?”手下有点心虚。
“屁”王队不满地喝了口茶“成都那么大,你有好多人巡逻嘛?”
手下笑着给王队点上烟
“你说,搞起电车,下一步是啥子嘛”王队启发手下
“销赃!”手下恍然大悟。
“他们不在一个地方偷车,但是肯定在固定的地方销赃嘛”王队喷云吐雾。
“从今天起,你带上人,在各个二手车市场,各个修理店走访一下,看看谁家出货量比较大,货源比较稳定”王队下达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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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哥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有点傻的李雷警惕性还挺高,说什么也不松口吐露盗车人的信息。
不过这难不倒张哥。
李雷和韩梅梅拉着手走出校门,就像这所大学里千百对普通的小情侣一样。张哥坐在他的破雅阁里看着两人,轻蔑地笑了笑。
“到底还是生瓜蛋子哦”张哥笑“哪有销赃还耍朋友的”
张哥决定如果李雷咬死不说,他就从这个小姑娘入手。
破雅阁跟着李雷韩梅梅坐的公交车到了磨子桥附近。两人拐进一个小区,张哥的车子进不去。
“MMP,张哥骂了一句,赶紧把车子停到路边,跑步进了小区。张哥在小区里四处寻找,迎面看见李雷骑着一辆半新的电动车拉着韩梅梅驶出来。”
“操!”张哥不出声地骂了一句,慌忙躲进旁边的便利店里。
千算万算,还是晚了一步,没想到他们接头这么快。
张哥怏怏不乐地走出小区,看见交警的大摩托正停在自己的车边。
“哎哎哎....政府...啊不...同志!”张哥使出吃奶的劲儿跑过去。
交警把已经撕下来的罚单举到张哥面前
“4号前去交警武侯支队处理罚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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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张哥坐在车里气得直捶方向盘,却无意间扫到窗外人行道上熟悉的两个身影。
李雷和和他的小女朋友下了电动车,似乎是在争执什么,李雷无奈地摇摇头,推着车又往回走。
张哥兴奋得啪地一声拍在方向盘上,笛声吓的旁边的电动车骑士一抖,连人带车摔在地上。张哥顾不得这小小事故,反正罚单也贴过了,直接下车准备追着李雷进小区。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的下巴都掉到了地上。
留在原地等男友的小姑娘没有闲着,一边用嘴巴叼着发夹,一边走向一辆电动车。她绕着车走了一圈,又观察了一下四周,拿出个小遥控器摁了一下,蹲下来,就像车主一样自然地开锁,然后卸下电池,用小改锥打开机盖,鼓捣了一下,盖好盖子,装上电池,上车发动,骑到了小区门口。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张哥用力合上自己的下巴,才发现口水已经淌到了前胸。
“我偷了八年电动车,修过无数辆贵的便宜的车子,销赃总额超过50万”张哥后来在看守所里这么和狱友吹牛逼。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师傅....”张哥对着飞贼狱友感慨万分。
“真他妈是个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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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雷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张哥见韩梅梅的要求。
张哥是什么人他不清楚,也不想清楚。但是他不愿意拿韩梅梅冒一点点风险。
“挣钱是男人的事”李雷无数次劝韩梅梅金盆洗手。
“要用钱的是我”韩梅梅坚决地说“我不可能看着你为我....”
李雷还要说什么,韩梅梅又说
“再说,你一天用锤子能砸开几辆车?”
一击必杀,1米76的李雷瞬间变成1米56的李雷。
真气人。
“不说这个了,把我妈今年的药钱和我弟弟的学费挣够,我们就收手,我准备在学校里开一个辅导班,给挂科的补课。”韩梅梅告诉李雷她的计划。
“明天去哪?”李雷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女友的从犯。
韩梅梅在展开的成都地图上随手一指
“这儿,磨子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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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车伉俪在磨子桥的行动顺利得一如既往。李雷望风,韩梅梅操作,1分47秒内两人就骑着电车使出小区。
红尘做伴,潇潇洒洒。
刚驶出小区,天空就下起了雨。清明时节雨纷纷,蓉城的春雨来得急,李雷停下车让韩梅梅到后备箱里找雨披。
韩梅梅轻轻松松地打开后备箱,拿出车主的雨披,却看见里面有用塑料袋小心翼翼包好的半块锅盔。锅盔下面还放着一张写了字的纸。
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
“妈妈这是我的早can,留一半给你。
妈妈要小心骑车哦,晚上来记得来jie我”
纸条下面还贴着一张贴纸。
“李雷,把车还回去”韩梅梅说
“啊?”李雷觉得自己听错了 “咋地了?”
韩梅梅把那张歪歪扭扭的信拿给男友看。
“那,那也不能还回去啊”李雷有点着急,她会再买一辆的....“还回去碰着了怎么办?”
“还回去吧...”韩梅梅说“我们再弄一辆别的”
“你...你怎么想的...哪有偷了再还回去的....”李雷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有些着急。
“李雷,我不想一辈子做...一辈子做贼...李雷...我想我妈了。”
水珠顺着韩梅梅的脸划到下颏,不知道是雨还是眼泪。
李雷想安慰一下女友,旁边有辆电动车咣当一下摔在地上。
“还回去吧”韩梅梅说,不是恳求的语气。
李雷只好推着车往回走,一边说
“在这儿别动,等我。”
李雷还完车从小区出来的时候,看见了等在门口的韩梅梅,身边还停着一辆和韩梅梅一样漂亮的电动车。就像罗马假日里赫本骑的那辆小摩托。
“不是让你等我吗?”李雷责怪地说,万一被人看见。”
“我注意过了。”韩梅梅说“这车子真漂亮,什么时候我能买一辆这样的车子?”她摸着她的战利品。
“要不你就留着,下回别自己行动,听到了没有。”李雷很担心。
“不要...你什么时候赚钱...自己赚钱了,你送给我”韩梅梅朝着男友弯起嘴角。
骑着小摩托电车驶进蓉城浪漫春雨里的电车伉俪不知道,此时此刻,有两双眼睛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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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哥明白了李雷不肯透露偷车贼的原因。不是怕销赃犯偷车贼单线联系甩了中间人,而是为了保护女友。
“还是个情种”张哥给李雷点了个赞。
但是张哥更感兴趣的是韩梅梅。张哥混了20年社会,见过各式各样的女大学生:为了生活费没日没夜辛苦赚钱的,为了名牌包新手机被包养的,甚至有投身于某种古老行业早早地成为职业女性的,但是张哥从来没见过盗窃电动车,技术还这么好的女大学生。
张哥想要她。
别误会,张哥已经过了下半身思考的年龄,更何况多年中央电视台的熏陶已经让他成为了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男人。张哥想要韩梅梅,是因为他知道,这个女孩能帮他实现他曾经的梦想。
“我是要成为车贼王的男人!”
多年以后,犀浦车王张四龙站在看守所门口,仍然记得大表哥带他看电动车的那个下午。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是大表哥被押上警车前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这么多年,张哥以一己之力,承受了这顶王冠的重量:也曾被失主骑着车子追得满街乱窜,也曾被便衣摁倒在地上,也曾吃过牢饭,也曾遭遇过妻离子散....
张哥老了,他本该离开这个江湖了。
可是韩梅梅的出现燃起了他根植于内心的渴望。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张哥坐在家中的客厅里,胡乱地用遥控器播着电视台,香烟燃起烟雾,他在缭绕的尼古丁气味里思考着未来。
“21世纪,什么最重要啊?人才!”电视里的葛优苦口婆心地教育着李冰冰。
“我要她”张哥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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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能再放大吗?”王队问技术科的同事。
“已经是最大了王队长”
屏幕上的视频截图被放大到出现了马赛克,一个面目模糊的年轻女人低头摆弄着一辆电动自行车。
“从开锁到骑走只用了不到两分钟...”王队手下感叹。
王队有预感,这就是他一直要找的人。真没想到,长久以来期待的对手,竟然是个如此年轻的小姑娘。
“可惜天网系统的分辨率太低了,看不清长相”技术警察说。
“我不明白,她的同伙为什么把偷来的电动车又还回去。”王队手下纳闷。
“我希望他们亲口告诉我答案。”王队摁灭烟蒂。“这是那个位置的摄像头来着?”
“磨子桥一环路东02”
王队拍拍手下肩膀:
“我替你去继续走访二手车市场修理店,你带上人,死盯磨子桥。”
又转头对技术警察说:
“把她和她同伙的视频截图打出来一份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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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哥清楚,通过李雷来见韩梅梅是不可能的。这个小子瓜得像头猪,倔得像只驴。张哥决定单刀直入,直接去联系韩梅梅。
简单点,说话的方式简单点。
张哥在校门口等了两个上午,终于碰见了落单的韩梅梅。
“哎”张哥在后面拍了一下韩梅梅肩膀
“嗯?”韩梅梅回头。
韩梅梅的美貌还是让张哥愣了一下。
漂亮姑娘本就难得,会偷车的漂亮姑娘更是难得。
“你的技术很好”张哥说。
这是一句十分猥琐,和陌生女孩说了多半要挨耳光的话。但是张哥确信他不会挨耳光。
韩梅梅愣了一下,接着用微微发抖的声音问:
“你什么意思?”
张哥看了一眼四周,朝自己的破雅阁嗲了下头:“上车聊”
韩梅梅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张哥上了车。
“别紧张,我们是同行。”张哥坐在驾驶位上,回过头来对后面的韩梅梅说。
“你要干嘛?”
“我想跟你合作。”张哥说“一年以来,你们的车都是卖到我这里的。那小子是你男朋友吧?”
“是他告诉你我的事的?”韩梅梅的脸冷了一下。
“没有没有,别误会,他对你很够意思,什么都没说。是我自己看见的。”张哥替李雷辩解。
韩梅梅的脸色和缓下来,甚至有了一点笑意。
张哥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
“我喜欢你的技术,很厉害。”张哥开始拍马屁“我觉得你的电路像艺术品...你的报警器是怎么弄的?”
韩梅梅不接话,她等待着正文。
“我们合作,你提供给我们技术,我们来做,挣到的钱有你三成....绝对比你现在挣的多得多。”张哥开始抛诱饵。
韩梅梅面无表情,连装模作样的考虑都没有。
“我还可以给你提供所有的设备,帮你改进技术...你这技术,用在电驴上可惜了,我们可以去搞CRV....”张哥认定韩梅梅是技术控。
还是没什么表情。
张哥很着急,他是真的爱才。
“你有什么条件吗?”张哥邀请韩梅梅出牌“你尽管提”
“我...我没啥条件....”韩梅梅表示要不起。
“啊?”张哥头一次见到这么谈生意的,一瞬间有点短路。
“张哥我这不打算干了”韩梅梅挤出一点微笑“我们的钱挣得差不多了”
张哥笑了
“傻孩子钱哪有挣够的的?你有多少?五十万?一百万?不想要挨路威?不喜欢化妆品?”
韩梅梅摇头“我不为这个”她苦笑着说。我们真的不准备继续干下去了..我们还是学生。”
“那...你把技术教给我?”张哥退而求其次,我可以给你钱。你要多少?
“张哥,我们真的不打算继续干了,我不想一辈子都做贼。我是为了钱干这个,但我不是为了我自己。”
韩梅梅顿了顿
“我也不能把技术教给你...万一有一天你们谁露了,警察还是会找到我对不对?”韩梅梅抱歉地笑笑:
“过了这半年,这一页就翻过去了。”
韩梅梅伸手抓过包,对张哥说:
“我刚刚给李雷发信息了,他来找我,这就快到了...谢谢你帮我们卖车...再见张哥”拉开车门就要下车。
“等一哈!”张哥喝住韩梅梅。
“你想好了”张哥的脸上的肌肉虬结着
“一天你是贼,一辈子你都是贼,你走不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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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破铁鞋无觅处 得来全不费功夫
王队此刻的脚步,有些翩迁。
警察办案一个重要的信息来源渠道就是刑满释放人员,猎人不仅要懂得追捕野兔,有时也要利用狡狐。昔日的对手今日就可能在某种意义上成为“战友”,这个世界上的一切莫不是相互交织。
王队走访的第一个电动自行车修理店是一名前车贼经营的。王队看着坐在沙发上给他递烟的张四龙,想起几年前自己再一次把这位“犀浦车王”摁在犯罪现场的情景。
“又是你”王队架着带着铐子的张四龙走向警车。
“还是你”张四龙斜过眼睛看王队
“你都进切过好多次了嘛”王队问。
“记不到喽”张四龙有点感慨。
“老大不小了,干点正经事不好吗?”王队真心规劝。
“老了。”张四龙摇摇头“打工又不会啥子,就得靠干这个才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
“进看守所像回家一样”王队奚落他。
“看守所,还是安逸噻,你不晓得,里面人才之多哦,说话又好听....”不再年轻的张四龙依然有一张不服软的嘴。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王队摁住脑袋,塞进了警车的后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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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四龙给王队点上中华。
“你现在还阔以嘛,中华都抽起了”王队很少抽这么贵的烟。
“讨个生活嘛”张四龙在电车伉俪身上赚了不少钱,现在是非中华不抽了。
“你这生意好好嘛”王队打量着屋子里停满了的电动车。
张四龙心跳有点快,这满屋子的车里,有一半是李雷销来的赃。
“一般般。”张四龙笑。
“可是不一般,听你一条街的店说,你们只上个月就出了400辆二手车?哪里收的那么多车?销到哪里去了?”猎人亮出刀来。
张四龙咯噔一下。
“是有个贩二手车的拿过来寄卖...多数都卖到郊县去了...”狐狸轻轻一跃,躲开了猎人的目光。
“哪个贩车的这么神哦”王队弹了弹烟灰。
张四龙的脑袋极速运转着,一边分析着王队掌握了什么,自己露了什么马脚,一边想着对策。
“看看是不是这两个人”王队再出刀。
视频截图上,李雷韩梅梅的脸因为像素太低而出现了马赛克。但是这对于张四龙来说,比高清无码还要清楚明白。
“露了”
张四龙下了结论。
“太模糊了嘛”张四龙看着图片说。他注意到图片下方露出的半个车头,那是他车牌号川A6666的破雅阁。如果摄像头再偏转15度,画面里大概还会出现一个张大嘴巴流口水的自己。
幸运女神这一次站在了张哥这边。
“这个男娃好像有点像,女娃我不晓得.....个龟儿子贩的是赃车哦?”张哥恍然大悟地说。
王队不信任地哼了一声
张四龙不易察觉地笑了一下。
他从来不问李雷的车子是哪里来的,
他从来都知道李雷的车子是哪里来的。
在这个车来车往的江湖里,被蒙骗的受害车商和要吃牢饭的销赃贩之间,往往就差一个好奇心。
保护自己最好的方式,就是啥也不知道。
“这样,王队,你信我的话,下次个龟儿子再来,我给你打电话”张四龙对王队表白心迹。“我真的不晓得他贩的是啥子车...我只晓得有钱要赚嘛。”
“黑了良心的钱,我张四龙绝对不赚!”张哥迅速地忘记了昨日的种种。
“好嘛”王队起身“下次他再来,你打我电话”
猎人当然要利用狡狐来抓野兔,可有的时候,狐狸也会用利用猎人。
这个社会啊,谁还没点套路。
张四龙看着王队离开的背影,浮想联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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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雷第一次见到韩梅梅的时候,那个18岁的小姑娘正用筷子飞速地扒着一盘饭。
食堂最便宜的米饭占据了餐盘的四分之三,剩下的四分之一属于一份8毛钱的麻婆豆腐。扎着一个歪马尾的韩梅梅用筷子把米饭赶到麻婆豆腐的领地,努力让干巴巴的米饭浸泡在所剩无几的红汤之中,显出一点可爱的执着。
“这儿有人吗?”李雷明知故问。
韩梅梅停下给米饭和菜汤保媒拉纤的手,抬起头来看着端着餐盘的李雷,露出一个傻乎乎粘着饭粒的笑容:
“没有!”
那一刻,李雷爱上了韩梅梅。
李雷坐在那里漫不经心地吃饭,看着韩梅梅继续和她寡淡的午餐较劲。韩梅梅注意到来自对面的目光,她抬头笑笑
“上午兼职来着,饿死我了。”
李雷一边下意识地用手擦擦嘴角,一边把自己的餐盘往前推了一点
“你可以吃我的菜”
“啊...不用不用”韩梅梅摆摆手“我差不多吃完了”
不过已经消失殆尽的麻婆豆腐和依然健在的白米饭出卖了她。李雷拿起筷子把自己的菜拨给韩梅梅
“我没动过哈”
韩梅梅感激地抬眼看了看男生,他正憨笑着给自己拨菜。她注意到他也只有一个菜。
接下来的十分钟两人各自在沉默中进餐,韩梅梅的咀嚼伴着18岁女生的心事,李雷的吞咽带着19岁少年的欲言又止。
走出食堂,互道一声短促的再见。李雷向东,韩梅梅向西。向东的李雷在走出去10步之后忽然回头,看见西边的韩梅梅正望向自己。
“同学,你电话多少?”李雷终于攒足了勇气。
一个月后,韩梅梅成为了李雷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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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雷一直觉得作为一个男人,他有责任让自己爱的姑娘快乐。
然而韩梅梅18岁时对快乐的定义就已然超越了大多数普通少女的阈值。
“妈妈的病能够快快好起来”
“弟弟能顺顺利利读到大学”
“一家人能够顺顺利利地生活下去”
韩梅梅在文殊院的香火缭绕中向佛祖祈祷。
每个月按时到来从不迟到的医药费、学费、水电煤气费生活费账单,让韩梅梅这没什么新意的祈祷变得格外现实。
李雷心有余而力不足。
现实让韩梅梅感到忧伤。
韩梅梅的现实让李雷比女友更加忧伤。
据说男人在发现自己的责任大于自己能力的那一天才真正长大。
李雷深有同感。
直到那一天他拿起锤子改锥,把学校门口角落里停了好久的一辆电动自行车推到韩梅梅寝室楼下。直到那一天韩梅梅用一根发夹把李雷砸烂了手也没砸开的锁砸开,这双重的忧伤才离他们而去。
一年多来,李雷和韩梅梅把成都的大街小巷转了个遍,一辆辆各式各样的电动车被骑到张哥店里,变成一瓶瓶药,变成韩林林崭新的作业本,变成无父的韩家一日日的柴米油盐。
只是替代缺钱的忧伤的,是一种对于犯罪苦涩的依恋。李雷恨着骑走别人电车的那一刻,却又爱着把车换成钱的感觉。韩梅梅恐惧着“贼”这一称呼,却期待着母亲收到钱的短信。
“挣够了我妈今年的药钱和我弟弟的学费,咱就收手,我准备在学校开个工作室,给挂科的补课”韩梅梅一脸憧憬,眸子泛光地给男友规划着未来。
李雷如释重负。
他看着自己的银行账户,里面有5900元,还差1100。7000,这是韩梅梅在磨子桥偷的那辆车的市场价格。
这5900元是李雷从自己生活费里攒下来的,每天少吃一顿饭,两年攒下了这么多。
从开始偷车到现在,除了庆祝入行那天一对7块5的鸡翅,李雷韩梅梅自己没有用过一分赃款。
这是二人的心照不宣。
“这一篇要翻过去了。”李雷看着手机里银行的短信想着。
“最后一次,我给梅梅破一次例吧”
电话响起。
“你最近还有车吗?我要进一批”张哥在电话那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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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四龙一生中被拒绝过很多次。
“妈,给我2角钱买冰粉!”
“滚!”
“哥,我来开这个锁嘛”
“开个锤子!”
“管教,我想屙尿”
“憋着!”
......
但是只有韩梅梅的拒绝让他感到愤怒。
不只是因为张四龙觉得韩梅梅有点“以下犯上”,丝毫不给行业前辈面子,还因为韩梅梅点出了那个字
“贼”
这个字,是每一个开锁人,每一个摸包人,每一个飞檐走壁登堂入室的蜘蛛人心里的一根刺。
“一日为贼,终身为贼”张四龙在破雅阁里向韩梅梅道出了他多年来的感悟和心得,却换来个丫头片子头也不回的离开。
“MMP”张哥心痛。
“FUCK!”张哥学电影。
但是张四龙从来不是向拒绝妥协的人。
从来不是。
妈妈不给钱买冰粉,他就偷爸爸的钱包。
大表哥不叫他开锁,他就自立门户。
管教不让他上厕所,他就偷偷尿到狱友的脸盆里。
张四龙永不言败。
张哥想要韩梅梅,哪怕她拒绝,他也一定会得到她。
张哥坐在赃车环绕的店里,思考着他的求贤计策。张哥认为抓住韩梅梅的关键,在于堵住她的所有退路,让她安安心心地做她的贼。
“告老师”
这是混了20年社会的张哥想到的第一条毒计。
只要学校知道了韩梅梅的盗窃行为,她的前程就算没了。除了继续做贼,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但是。
张哥照了照镜子。
他不认为自己长了一张可以取信于人的脸。他觉得只要他一走近学校大门,门卫就会准备随时以命相博。
“我和韩梅梅,老师信我还是信她?”张哥问自己。
“肯定是信她噻!”
张哥毫不犹豫地diss了自己。
第二个计划是通过李雷。
先让李雷入伙,再让李雷说服韩梅梅。
这叫曲线救国。
不过张哥对劝服李雷表示不乐观。这个世界最容易动摇的往往是聪明人,因为他们可以在短时间算计出许多不同的结果,只要你能让他们认为有利,他们就会死心塌地。而笨人却往往心比金坚,他们的脑袋瓜子太小,小到只容得下一种可能。
“韩梅梅不高兴”这是李雷拒绝的唯一理由。
张四龙一时有点烦闷。
有人敲门。
“张四龙在不在?”门外有个熟悉的声音。
“哈麻批,哪个?”张哥最恨打扰他思考的人。
“市局王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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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梅梅发现今天的李雷,有点不一样。
不同于大学里常见的那种男生---终日活在20岁自命非凡的云端,见了姑娘就春风得意油嘴滑舌,李雷是缄默的。他把他所有的好都藏住,不会用嘴巴表露一点热烈的情感,连眉目也是笨拙的:憨厚地笑,傻傻地关心,静静地凝视。
在韩梅梅面前,李雷藏不住一点秘密,而他最大的秘密则在一日又一日的相处中对韩梅梅展露无遗:
他是爱着她的。
对你好而从不自矜,真心付出却绝口不提,这是韩梅梅最爱他的一点。
然而此时此刻站在韩梅梅寝室楼下的,是一个藏着秘密的人。
他的嘴角依然紧紧地闭着,目光里却流露出一点快意,就像即将揭开一个准备许久的惊喜。他没有如往常一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韩梅梅,而是迎到楼门口,像一个藏好了宝贝等人来找的小孩。
“你今天不是要去卖车吗?”韩梅梅凑到李雷旁边小声问。
“咱俩一起去----你在街口等我”李雷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要干嘛?”
“我,嗯,先不告诉你”李雷掩饰不住,索性不掩饰。
“神神秘秘”韩梅梅嗔怪。但是不再追问。
信任是所有真正的爱情的基本前提。
李雷和韩梅梅偷来的车从来不放在学校,而是停在附近的一处废弃工地。除了从安全的角度考虑,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学校是个干净的地方,是他们内心里最不愿意被“贼”字沾染的角落。
李雷带着韩梅梅从工地取了前天偷来的电动车,骑着车穿行在成都夏日黏滞的热风里。
韩梅梅的脸贴着男友坚硬的脊背。
“李雷,你别用卖车的钱给我买什么...”韩梅梅说。
她的话被电车带起的风吹散,半晌才听见前面的男孩一句简短的
“没有”
李雷的话有时总是很短
短得让人心安。
李雷把韩梅梅放在张哥车行附近的街角。他下车,捏捏韩梅梅的脸
“别乱跑,等我哈,很快。”然后露出一个微笑,转身上车。
韩梅梅第一次见到这个笑脸的时候,笑脸的主人正把一份番茄炒蛋拨进她的餐盘。
李雷和电动车一起消失在车行的门里。
十三分钟。
韩梅梅在街口乖乖地等了十三分钟。
直到车行里传出一阵响声,街口变得嘈杂。
李雷趔趄着跑出来,身后追着一大帮人。
有人在喊
“别跑!警察!”
有人在叫
“哎呦,咋子嘛!”
还有人朝她这边跑来。
“梅梅!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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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四龙目送王队上了警车离去,刚刚流进屁股沟的冷汗已经干了。
耗子怕猫贼怕官,对这位“车贼克星”的恐惧,已经变成了张四龙骨髓里的本能。
“一日为贼,终身为贼”
只是这一次,张四龙面对曾经在他盗车生涯中完美五杀的对手,决定翻盘。
想要韩梅梅投入自己的麾下,需要满足两个条件:
第一,堵住韩梅梅所有的退路,让她安心安心做贼。
警察已经盯上他们了,只要做实他们的犯罪行为,韩梅梅就不再是大学生,不会有机会成为公务员老师白领。
“你只能是个贼”
第二,要保证韩梅梅不会进去。只要韩梅梅顶着盗车贼的身份孤独一人生活在社会上,张哥就是这只缺钱的惊弓之鸟的最优选项。
张哥决定钓鱼。
“让李雷在销赃时被警察抓获,韩梅梅就会来找自己。”
张哥可以给她提供充分的保护。
张哥可以给她提供有竞争力的薪水。
张哥可以给她提供最佳的工作环境和科研设备。
张哥的心里甚至还有一个梦想。
“我不仅要小电驴,我还要全四川的CRV”
张哥可以给她提供最大发展平台。
张哥不做猎头,真是可惜了。
张四龙拿起电话,拨通了李雷的号码;
张哥拿出钓竿,用力向水面一甩
“歪?你最近还有车吗?我要进一批”
鱼儿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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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雷从来没给韩梅梅买过什么像样的礼物。
不是他不想,而是“礼物”这种东西,对于韩梅梅来讲,实在太过奢侈。在韩梅梅的价值观念里,所有有价商品的计价单位,分为430和1040两种:
前者是一瓶印度产靶向药的价格。
后者是一所中学一学期的学费。
每月的水电煤气杂费是母亲的1/2瓶靶向药;每月的饭钱是弟弟一个月的学费....韩梅梅的价值体系里,从来没有自己。
但是李雷的价值体系里有。
李雷想给韩梅梅。
给她一切。
这种付出的欲望随着账户里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的增长,变得越发强烈。
还差1100元,韩梅梅就能拥有一辆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电动车。
1100元
韩母2.558瓶靶向药;
韩林林0.785个学期的学费;
李雷220顿晚餐;
3辆盗来的电动自行车。
李雷决定为了爱情破一次例。
李雷决定带韩梅梅亲自去挑选她的第一辆电动自行车。他让韩梅梅在路口等他,他要把昨天盗来的车送到张四龙的店里去,拿到这1100的最后一笔。
他们在路口下车,今天阳光特别好。
迎着光看见细微的尘埃闪闪发亮,
像是一场晶莹的雨。
“别乱跑,等我哈,很快”李雷轻轻捏捏韩梅梅的脸。
就像过去日子里千百次的告别。
翻身上车,
打火,
车子驶进闪闪发亮的灰尘雨。
韩梅梅站在阳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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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情通报
2013年8月24日下午3:17分,成都市武侯区锦华路一段路口,由西向东行驶的白色捷达轿车(车牌号 川A4321 由于车速过快,避让不及(时速69公里/小时),将横过马路的行人李某撞倒。
事故发生后,川A4321驾驶员宋某立即停车,和路人等对李某进行了抢救并拨打急救电话,李某经送医后抢救无效死亡。
川A4321驾驶员宋某在事故中负主要责任,李某负次要责任。
此案有关刑事犯罪部分已移交成都市公安局刑警中队另案处理。
成都市交警武侯支队
2013年8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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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哥!他来了!”
李雷推车走进店里,张哥的小伙计们正在拆卸一辆电动车。其中一个冲着里屋的门喊了一声。
张四龙拎着手机开门,带出了屋子里浓浓的烟雾。
“张哥。”李雷冲张四龙点头。
“来了哇?”张四龙红光满面,话音里似乎充满了期待。
“我来给你送车”李雷不太会寒暄。
“好好好...”张哥走过来,伸出手似乎想拉过李雷,手伸到一半却又收回去,只好用挠头来掩饰着个怪异的动作,激起头皮屑满屋飘散。
“昨天说好的360哈...”李雷想快快拿钱走人。
“不急嘛...”张哥撇了一眼电动车“小阮...你看一哈车子。”张哥招呼伙计。
小阮拎着扳手改锥过来。
李雷只好倚在旁边的一排电动车上等着。
“小李啊,吃饭没得?”张哥没话找话。
“吃了”李雷应付着。
张哥很无奈。
他无数次想跟李雷套套近乎,但是他和李雷的交流永远不在一个频道。
“三拳打不出一个屁来”
这是张哥给李雷的评价。
“上次我给你说,叫你女朋友来耍嘛”张哥做着最后的努力。
也不知道个破自行车修理店有啥好耍的。
李雷连应付的话都编不出来了。
只是摇摇头。
在上次不太愉快的会晤之后,韩梅梅就一直催促李雷找另外的人卖电车。但是像张四龙这种车好不问出处,销赃绝不手软的车贩子,一时很难找到,眼下急用钱,也只能先靠张哥卖车了。
年轻的李雷韩梅梅低估了这个世界的恶意。
张哥很尴尬。
张哥觉得自己是个讲良心的人。
他靠着李雷韩梅梅发了小财,这个他亲手布下的陷阱让他感觉到愧疚。
但是张哥是一个很会调节自己情绪的人。
“你们偷车,我来举报”张哥看着李雷心想。
“为民除害”
张哥给自己的行动下定义。
“你等一哈,我去打个电话。”张哥对李雷说
“他查完车子我就把钱给你”张哥开空头支票。
张四龙走出修理店,站到路边,拨通了王队的电话。
“王队吗?他来了,对,一个人,好的,我拖住他,你们搞快。”
张哥挂断电话。
路边的电线杆上,一个鲜红的条幅在阳光下耷拉着。
“严厉打击电动车盗窃犯罪,共建和谐美丽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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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寅挂断电话,从办公桌前弹跳而起。
多年的刑警经验告诉王队,这一网里有鱼。
每到这种时刻,王队就觉得自己血管里流淌的不是鲜血,而是用力摇晃过的可乐。
“为民除害”
王队看了一眼墙上的锦旗。
“卖车的进网了”王队招呼手下。
“抓!”
手下们跟着王队冲出门去,其中一个在门口忽然问了一句:
“队长,带枪不?”
王队停下脚步。
他想起视频截里那两个年轻的车贼。
一个穿着白衬衫,一个穿着黄裙子。
“带个锤子”王队跑起来
“搞快!莫叫他跑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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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哥,车子可以”小阮对刚进门的张哥汇报。
“瓜皮”张哥心里骂了一句。
小阮不知道,原来干活快也可能会挨骂的。
“我去给你取钱”张哥跟李雷说。
李雷终于笑了一下。
这是韩梅梅的电动车的最后一个零件。
你知道那种像小摩托一样的电车吗?
白色的,小小的,和韩梅梅一样漂亮。
“就像罗马假日里赫本骑的那种!”
韩梅梅眼带星光地向李雷描述。
张哥假装在屋子里翻箱倒柜。
王队怎么还没来。
李雷站在屋子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张哥翻找着即将属于他的钱。
这戏没法演了!
张四海终于从抽屉里“找”到四张百元大钞。
“小李,没得零钱”
这是张哥最后的缓兵之计,他需要去很远的地方把100元破成零钱。
“啊...没事儿,我有零的,找给你。”
李雷摸出钱包。
张哥的心沉到了大肠深处。
李雷打开钱包。
五元。
十元。
十元。
五元。
还有四张皱巴巴的一元。
“差一块”李雷看着张哥。
“你再找找嘛....”张哥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说出这句。
对不起,我不得不小气。
李雷终于从裤兜里翻出一个钢镚儿,他把钢镚儿放在一摞纸币上,带着笑脸伸手递给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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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他!”
张四龙终于念出了这场戏的最后一句台词。
李雷觉得有阵疾风从身后袭来。
这风很冷,不属于夏天。
他回头,一片墨蓝近在眼前。
李雷下意识地朝斜后方一躲,撞到了成排的电动自行车。墨蓝色的身影被旁边的自行车带倒,又撞到更多的电动自行车。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演员张四龙的这场戏,前半场差强人意,后半场一溃千里。
喊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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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个晓得啥子情况哦,那个小娃娃突然就冲出来了,身后跟着好大一群人,有警察,还有啥子人不清楚...”
宋师傅开了5年黑车,5年来小心翼翼兢兢业业,连刮擦都没有。2013年8月24号下午,他的黑车生涯正式宣告结束。
李雷从来没有这么灵敏过。当他在一片混乱里看到一屋子警察时,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字:
“跑”
他跨越过满地的自行车,擦着王队的手指尖飞出了修理店。外面是亮得耀眼的阳光。
李雷奔跑的方向是韩梅梅所在的路口。在路口那人的身影进入到他眼眸中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方向性错误。
他转身向反方向跑。
王队第一个追过来。
王队的两个手下是第二梯队。
张四龙殿后。
“警察!不要跑!”王队喊着。
“站住!”两个小警察喊着。
“日!”张四龙喊着。
他看见了正朝这边跑来的韩梅梅。
张四龙知道,他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人,如果她跑过来,和李雷一起带着铐子上了警车,一切就都白费了。
“瓜婆娘!”张四龙心里骂。
他义无反顾地转身,奔向韩梅梅。
李雷同样看见了韩梅梅。
看见了他爱着的姑娘,此时正向着危险跑来。
看见了疯子一样的张四龙,此时正张牙舞爪地朝她过去。
“梅梅!跑!”李雷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用他最大的声音吼出了这句话。
然后他再次转向,横过马路向韩梅梅跑过去,同时扯开衬衫,想要丢给韩梅梅。
只要用这衬衫盖住脸,就没有人看得清你的样子。
王队从警20余年,见过犯罪嫌疑人拒捕狂奔的,见过拿刀的,见过自残的,见过劫持人质的。
脱衣服的,这是头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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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车的声音惊起附近居民楼上养的一群鸽子。
鸽子们扑啦啦飞过天空。
和鸽子一起在天空中飞着的,还有一把零钱。
两张10块的
两张5块的。
四张皱巴巴的一元纸币还有一个钢镚儿。
钢镚儿滴溜溜地落地转着,最终轱辘进排水方井,
不见了。
白衬衫落在离李雷不远处的地方。
血液很快就浸透了它。
殷红殷红的。
李雷觉得有点晕。
有点困。
不疼。
他看见了跪坐在地上的韩梅梅。嘴巴一张一合,喊着哭着。
然后韩梅梅起身,跨上了一辆小摩托似的电瓶车。
你见过那种电瓶车吗?
《罗马假日》里赫本骑的那种。
可漂亮啦。
李雷慢慢地,很小声地说出了他这辈子的最后一句话
“梅梅,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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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梅梅进来以后就一直没说过话。
她就像一棵快要枯死的植物一样,了无生气地在那里坐着,呆着,不说话。
管教劝过,不说话。
医生看过,不说话。
老师聊过,不说话。
审讯没法进行,警察们无计可施。
王寅来看她的时候,已经是冬天了。成都的冬天湿冷湿冷的,看守所里就更冷了。
韩梅梅坐在那里,已经没有了悲痛的神色,她只是木然,只是沉默,完全失去了少女的样子。
“娃娃”王队说。
“张四龙已经归案了”
韩梅梅干涩的眸子转了转。
“我今天来,是给你看看这个。”王队给她看手里的一个U盘。
屏幕里,天网系统的摄像头正忠实地回放着往昔的记忆。
李雷骑着电动车载着韩梅梅,天空下起了雨,韩梅梅下车打开后备箱找雨披,韩梅梅把一个东西递到了李雷手里,李雷摇头李雷叹气,李雷推车转身走进雨里。
“他一直都想保护你,希望你好”
“所以你要晓得,要配合我们的工作”
韩梅梅忽然想起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初秋的夜里,两个人走在校园的路上。那天她刚刚收到了母亲的短信,家里又没有钱了。
李雷递过一张面巾纸。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说。
“实在不行”他好像一个英雄一样挺直了腰:
“我偷电车养你啊!”
(完结)
后记:
想到哪里写哪里。
一开始只是有个想法:
“审讯室里坐着个偷车的年轻姑娘”
后来花了四五天时间,辗转多地,天上地上,把故事编得越来越长,越来越有点模样。
于是就有了这个小中篇。
单就情节和写作来讲,这是一篇完成度很高的作品。连载作品写成这样,我觉得挺不容易的。因为我和大家一样,都是一点点发现情节的发展方向。我和大家不同的是,我需要赋予故事一个除了情节之外的“核”,这是好的故事作品和不好的作品之间最大的差别:
前者取悦作者自己,后者谄媚于读者的口味。
所以你会发现,大概到了故事1/3的时候,主要人物依次出场完毕,故事才有了一个内核:一日为贼,终身为贼。
当然还有爱。
这是永恒的主题。
也正是因为写作是没有预先计划好的,所以前后多少有点矛盾或者不匹配的地方。比如一开始我是设计韩梅梅把磨子桥的电动车据为己有的。随着情节发展,我也在不断修改前文,为主题服务。
它是我的孩子,我愿让它完美,哪怕我没有读者。
更何况我还有可爱的你们。
想让情节合情合理是很不容易的,尤其是这种完全没有相关经历(我连电动车都不会骑!)因此在写作过程中我也会十分纠结,到底该如何设计最大的冲突,让它既合情又合理,还能让读者感到感动与惊喜。
因为你要知道,我的读者们都很挑剔,只要故事有一点牵强不合逻辑,他们就会离我而去。因此我设计了这个江湖里的猎头故事,喜剧开场,悲剧告终,以此铭记我尚不成功的就业经历。
很抱歉
@李雷,没有让男主活到最后。
很抱歉
@韩梅梅让女主身陷囹圄。
我发誓,下一次为你们写个甜的。
事实上,这个故事与我而言是实验性的。我从来没有用这种叙事结构来讲述一个如此长的故事。线性的多角度叙事需要精巧的设计,而中篇的篇幅需要较强的笔力,以保证不会虎头蛇尾,屁股垮掉。
我想虽有不足,但我基本上做到了。所以这实际上是个练习。有读者在评论里问我,该如何练习写作?我不是专业作家,不敢妄自指点,但是多想多看多练习,多尝试新的写作方式总是没错的。
当然,你需要对写故事多一度热爱。我只是个24岁刚毕业的学生,不是职业写手(没人给我钱的 ),但是写字对我来说,是个好玩的游戏。
说到故事本身,我绝不想去洗白什么,或者说去鞭挞什么。我想表达的是20啷当岁年轻人认识的世界:诱惑的,复杂的,危险重重却又是温暖浪漫的。这个故事里没有好人与坏人,也没有绝对的对与错。
李雷韩梅梅是好人吗?
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据为己有,不管什么理由,都是不正确的。
但是他们有自己的原则,有美好的爱情,有对于家人和彼此无私的爱。
逗比的张哥是坏人吗?他是天生的贼骨头,但是却也有自己可爱的一面,有自己难言心酸的过往。(我能说我最爱张四龙吗?)
因此这不是一个关于对错的故事,没有正义与邪恶,它讲述的是自私与无私,是爱与被爱,选择与诱惑。
它很复杂,我也并没有讲得很好。
下一次,我会争取做到更好。
感谢诸位的阅读与关注。
最后安利一下我自己:
我叫孙慕林,我挺有意思的。
欢迎大家看看我其他回答,
反正不要钱。
谢谢各位四天来的陪伴。
谢谢。
慕林,2017年12月2日-12月7日
于沈阳,武汉,深圳,墨尔本
夹一点私货,讲一对真正的大学情侣
https://www. zhihu.com/question/3199 7695/answer/272712410
希望你们喜欢。
有一说一,其实性价比最高的4K蓝光播放设备很可能是二手xbo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