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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写一个崩坏的童话故事吗? 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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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诞风

《倒影》

我听说,每口井都向往天空。它们静静地仰望光明,孤独万年。

我还听说,有口井,爱上了星星。


1

那口井已经在村口待了很久很久了,久到他自己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存在的了。

他枯坐在黄土上,日夜无人问津,只有天上掉下来的小水珠会偶尔问候自己。可太阳出来了,它们就又回到天上去了。

人家说他的名字叫做枯老井。听起来不像什么好词儿。

枯老井目睹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他们有些会靠着自己坐一会儿,有些会因为自己没有水而怒打自己一拳——虽然通常这样的结果是对方破皮流血,暴跳如雷。

2

漫天的星星在稀薄的云层中打鼾,月亮极不耐烦地在雾气里挤出圆溜溜的身子,然后闭眼小憩。

有颗星星突然冲愣怔的枯老井眨了眨眼,晶晶亮亮的,比所有雨珠加起来还要明朗。

可她很快就被黑云遮住了,再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井彷徨了整日,直到连太阳都似乎在他的眼中不那么圆了,方才又等来了夜晚。

他对那片夜空着了迷,他对昨夜巧笑嫣然的那颗星星着了魔。

可是今天没有雾了,月明星朗,个个都抖擞了精神发光发亮,一时之间亮得他根本不敢直视那其实和往常同样耀眼的星空。

他感觉千万双眼睛眨着,盯着自己,发出好奇的声音。喜怒哀乐从万里之外川流到井这里,就只剩下了清风吹拂。他近乎绝望地在无边无际的星星里寻找让自己怦然心动的爱人,可是这么多,这么亮,这么密密麻麻,根本无踪可寻。

枯老井恨不得和天上的麻雀一样——或者更好些,和老鹰那样——飞到天上去,把每颗星星都啄过来,想要哪颗就带下来哪颗。

他要把那颗好看的星星捧在手心里,看着她散发着柔和的光,让她软糯温热的身子和明珠暖玉般的美眸融化自己冰冷僵硬的心。

他会好好呵护她,像人类呵护那些亮晶晶的石头那样小心收藏她,这辈子对她不离不弃,和她讲悄悄话,满足她所有的要求,和她耳鬓厮磨,笑尽人间烟火。

可是这看起来是奢望了。

3

第二天他问在自己身边歇脚的老鹰,问他能不能去帮自己去找颗星星,衔下来给自己。

那老鹰向来有力的脚爪打了滑,从杆子上栽下来。

“老兄弟,你是认真的?”

枯老井想要点头,却发现自己好像没有脖子,只好开口:“当然。”

老鹰低头沉思片刻,点头同意了。

他欣喜若狂,每天晚上都盯着天上的星星发痴,盼着某天老鹰能将他的梦中情人带给自己,连梦里都是香甜的甘泉,汩汩从身上里冒出来。

可是乾坤颠倒,日夜更迭,他望眼欲穿,却怎么也没有盼到老鹰回来。

他不相信老鹰会食言,他可是亲眼看过那憨鹰是如何背着老婆崽子和那小美枭双宿双飞的。那老鹰不怕自己告状?

直到有天路过的麻雀在唠嗑时候谈到有个白痴井爱上了星星,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当成笑话了。

喜欢上星星有什么不对吗?

他有罪吗?

他愤怒地骂走了不明所以的麻雀,然后恨不得长出手脚和翅膀来,将那老鹰抓住后在自己脑壳边敲死。

这杀千刀的东西,竟敢这样耍自己!

井望天,忽然看见那小美枭路过,立刻问她有没有看见那只老贼鹰的下落。

那漂亮妹子愣了愣,抖了抖一身漂亮的毛儿,秀眉登时蹙了起来:“嗐,别说了,那日林里来了个神箭手——嗖得一声,那矬鸟就没了命啦,摔下来连头都找不到。”

“哦对了,瞧我这记性,给你介绍一下……”那小美枭旁边忽然飞来个大俊枭,一副睥睨天下的模样。

不等她说下去,井只觉心中烦躁:“不听不听,滚吧。”

两枭受了无名火,回骂它上不了天就嫉妒它们这些有翅膀的,最后和它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临走前,井听见小美枭对他的玉郎君说,这就是那痴蠢的井,想要星星的那口。

两鸟遂哈哈大笑,没了踪影。

4

井感觉自己无比寂寞。他知道那小美枭别的能耐没有,交际是顶呱呱第一名,这下鸟界被她撺掇的,谁也不来它这口井这里歇脚了。

只有在夜晚,他仰望星空,想象着自己的心上人隐匿其中,睁着酸痛的眼睛在里面寻找自己的那个她,才会感觉心里踏实些。

他是一口井,它爱上了星星。

天上下起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雨珠欢快地唱着歌奔流前来问候自己,像是久违的朋友。可也仅仅是像而已。

“我们听说了你的事迹啦!”雨珠们一本正经地和它说着,说到一半却没憋住,开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井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满脸通红,想把她们赶走,身体却动弹不得。

雨珠欢闹着拿他的事情打趣,可是井想破脑袋也没有想明白究竟是哪里让它们觉得这么有趣,明明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它爱上了星星而已。

这有什么好笑的?

雨珠在它这里小住了三两天,被太阳叫走了。

太阳怒发冲冠,从来刚强的他容不下这些雨珠的行为,容不下它们在下面玩闹,败坏天上物的名声,于是派了光热下来把她们全绑回去问罪。

井总算清静下来,那些雨珠也似乎得到了惩处,并没有再下界来它这里嘲笑谩骂。

他却越来越忧伤,因为连和天唯一的联系都被断得干干净净。她们来的时候他生气,走了又觉得渺无希望,最后只能难过地,用嘶哑难听的喉咙在夜里对着星空唱情歌。

井知道自己的声音根本传不到天上,就像天上的星星在盛宴当中的欢愉从来不会让自己参与。侵蚀他的只有冷意透骨。

他的周围没有人,没有鸟,没有雨,连风都不屑前来,所以他开始肆无忌惮地在夜里颂吟,在夜里呼喊,在夜里诉说他对星星的情谊,对星星的神往,对星星的爱慕。

井喊得本来就沙哑的喉咙快要失声了,可是他心中对于星星的向往还是没有减少一分一毫,反而像自己身边的野草,成倍成倍地增长,还大手大脚地向自己身体里蔓延,缠绕住自己的心,逐渐收紧,收紧,再收紧。

他唱了数不清的海枯石烂,情深义重,喊了数不清的爱她,可是却还没有传出枯井口去,更别提传到天上,传到自己心上人的耳朵里。

这些情爱无边无际,他却只能被囚禁在一方土地。

原来这就是天与地的区别。

他孤独到了极点,难过到了极致的时候就开始痛哭流涕。可是这些泪水甚至都没有办法排出体外,只能在身体里,慢慢湿润自己的井壁。

他连排解忧伤的资格都没有。

井绝望了。他开始没日没夜地哭泣,哭得万物失色,天地无光,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诉说他可怜悲惨的爱情,他觉得自己定然是这世界上最痛苦的井。

没有谁比他更可怜了,每天都能看见自己的心上人,却睁眼瞎,不知道哪个才是自己的心中所爱,无数的爱意从口中出,却都付诸流水,化为泡影。

5

“你为什么一直哭呀?”忽然有个声音细若蚊蝇,小得他险些没有注意到。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和自己说话了。

他睁开眼睛,忽然感觉有些眩晕,眼前一阵恍惚,面前的事物似乎都有些变形。

是谁在和自己说话?是一只鸟?一阵风?还是哪个过路的人即将向自己挥来拳头?

井看清楚那是什么的时候,刹那间忘记了呼吸。

那是,一颗星星。

不,不是,那是好多好多星星。

这些星星都很小,小得不及自己的千分之一大,但都玲珑剔透,真的和自己想象地那样,散发着淡淡的,柔和的光。她们温温热热的,软软糯糯的,像是人类小孩的汤圆,香甜可口,富有弹性地在碗口滴溜溜转圈。

她们竟然从遥不可及的天上坠落在凡世,安静地漂浮在自己的身上。

他在做梦吗?

等等——飘在自己身上?

井恍若大梦初醒,低头发现自己身上亮晶晶的,似乎不止是星星们,还有水。

他试探着感受了一下这些水,忽然知道了这是什么——这是他的眼泪。

这些眼泪让他并不是枯井了。他现在是一口水井了!

他也曾纳闷过自己为什么没有井水,村子里的人也都因为这个原因不太待见自己。他尝试过很多办法都没有成为他们想要的水井,最后只能放弃。

做了好多好多年的枯井,他都几乎要忘记先前自己假装是水井,来博取别人侧目的样子了。

但是现在让他欣喜若狂的,显然还有另一件事情。

“你们能听见我说话么?”井问。

一井的星星眨眨眼睛,然后闪烁着身子,其中有颗开口回答他——那声音像是长年浸泡在最甘甜的井水里,沐浴在最温热的风里,让井感觉自己完完全全地酥软了:“是的,我们可以听见的。”

井感觉自己已经开始疯狂了。她们并不知道自己在黑暗当中哭泣,不知道自己在黑暗当中仰望星空,痛不欲生,更加不知道自己是多么渴望,并且千方百计地想要找到通天之路。

现在好了,通天之路没有找到,可是下地之路却是有了。

它们竟然因为自己的泪水,来到了自己身边。

井感觉自己眼睛都要花了,这么多珍贵的宝贝,就这样心慵意懒地游在自己的身上,触手可及,简直就和做梦一般。他不舍得松手。

他的目光扫过了每一颗星星,用最温柔的神情和最温和的声音去问候她们。

在井的眼里,这些星星都散发着光,却并不全然一样,但是无论是椭圆,正圆还是别的什么,就连微小的缺口都让他觉得别有韵味,让他回味无穷。

但是他知道,这些星星里面没有她。

他问她们有没有见过一颗星星。

“天上都是星星,我们也是星星,你说的是哪颗?”她们问。

井自己也说不清楚。天上密密麻麻那么多星星,每一颗都好看,每一颗都明亮,可是他总觉得心里痒痒的,直觉告诉自己还不够,还差一点,马上就可以找到惊鸿一瞥的心上人了。就差一点点。

他支支吾吾了好些时候,底下的星星都没有耐心了,又将话题拉开了。

可是井还在思考,思考究竟自己喜爱的那颗星星究竟长什么样子。他越来越苦恼,越来越烦闷,到了最后竟然看满井的星星都觉得黯淡无光。

他竟然忘记了自己的梦中情人长什么样子。

井面前的星星越来越暗,眼前的万物越来越暗,脑海当中的那道被乌云遮蔽的光就越来越亮,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直到那乌云终于破了,光彻底射了出来,再也没有阻挡,再也没有鸿沟,刹那间和自己心底的某处相交,某处的根基四分五裂。他脑海一空,忽然感觉身边的野草又开始向上窜了,比任何时候都要快。

他感觉得到自己的心跳。

“最亮的。”他说。

“什么什么?”星星们看过来。

“我说。”井睁开眼睛,万物重新被覆盖上颜色。他神采奕奕,抬高了声音,似乎在向这全天底下宣告一件最令人骄傲的事情,“我说,我在寻找的那颗,我心爱的那颗,是这整片夜空最明亮的星星!”

6

之后的日子里,很多很多的星星前来光顾井,都争相想要来看看这寻妻的井究竟是个什么角色。

她们嬉闹着来,在井日夜变得圆滑而文质彬彬的调笑当中,笑得越发灿烂。冰凉的井水成了温柔乡,里面泡着形态各一的瑶池仙女,巧笑嫣然,顾盼生姿。

这些星星夜晚来,白日走,并不久留,但他们日日得以相见。

7

井这双眼睛里已经浸过太多太多的星星了,这些星星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每天都是一身缠绕旖旎的辉光。

他依旧不放弃寻找那颗最亮的星星,也请那些来自己这里做客的星星帮忙一起寻找,求那心上人下界来,同他长相厮守,白头偕老。

星星笑了,嗔骂他是个花心风流鬼,然后飞回天上去。

这些星星一波波来,一阵阵走,他每天见到的面孔都并不全然一样,可是都大同小异。时间长久了,他也就冷落了那些有瑕疵的,专挑圆润丰满风光盛的来。

这天夜里,又是同往常一样的满星井,几颗光顾了他这里好几次的星星这次嬉笑着从旁边推出来颗眼生的:“井呀,你瞧,咱姐妹几个给你找到了,这就是这天上最明亮的星星啦。”

井早已眼花缭乱,阅星无数,此时定睛望去,也不由赞叹那果然是颗极品的。

通体温光,光彩溢目。他这样评价。

是极亮的星星,耀眼得他从前绝不敢奢望。

他同这星星彻夜无眠了。

她极其温和,却又极其奔放。她辗转在他的井壁上,游离在他清冽的井水里,拨弄着他瘙痒难耐的心。那是极其火热又极其凉爽的两个极端,交合在一起,无论如何也不会腻味。

它的光抚慰了井,它的光满足了井——井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欢愉。

井君。她凑近他的耳朵,娇慵懒散,丝丝兰麝细香混杂着夜色钻入鼻息,抚弄心弦,玩弄思虑。

可还满意否?她问。

井睁开眼睛,纤缕微光包裹着美人的身体,在她的身后拖出潋滟春色。

那些光披散拖沓,源源不断地消散在她身后的裂缝里。

他感觉自己又烧了起来,水都要沸腾起来,惊起珠花阵阵。

黎明很快就到了,星星们不敢叫太阳见到自己私自下凡,落得和雨珠们一样的下场,于是都飞回天上。

井找到了归属,自然不愿意放心上人离去,可是望着盛光漫天,又不敢以身试法。

他目送着心上人离开。

8

几天来,他夜夜都和心上人见面。他认为自己的生活就要一直这样持续下去了——直到那天夜晚。

那天夜晚,他正在和心上人打闹过招,没想到身边的乱草忽然被扒开了。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这里有多少年没有人光顾了。

是一个人,一个长得很奇怪的人。是个男的。

他脸上似乎只剩下皮了,拖拖荡荡像是软趴趴的面团,感觉就要晃着滴进井里。这人气若游丝,扒着井的边缘,脸上已经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办法做出来。

井被吓了一跳,星星们都忘记了眨眼。

那人的头逐渐映在了井水上,轻轻被风荡漾的波澜搅乱了他脸上的枯槁和褶皱,混在水里,也变得妩媚起来。

井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惊叹,看到了惊讶,还看到了满满的喜色。

这骷髅头上稀疏油腻的头发立刻就争先恐后地流淌到了井水里,吓得星星尖叫着一哄而散,臭蝇烂虫堪堪贴着水面飞过,险些亲吻到她们的脸。

这人竟然直接将头伸到了井里,然后如饥似渴地吮吸着里面的水。

井也是破天荒头一回遇到这种恐怖的事儿,也就只能愣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那人拼命喝了一会儿,脸上,喉咙里,眼睛里,到处都是水,然后猛然起身,粗布衣服上也滴滴答答,回头对着后面吼:“菩萨保佑,枯井显灵,天无绝人之路!”

星星和井都吓坏了。

星星开始眨眼睛,然后看见草丛里突然出现了好多好多眼睛,大眼对小眼,眨巴眨巴,然后那群人都开始嚎啕大哭。

他们扒开杂草,一个个跪倒在地上,对着井叩头大拜,嘴里念叨着井神保佑之类的话,然后为首那个男的郑重地从旁边拿起破损的碗,取走了一碗井的泪。

“旱灾当前,三月无雨,井神显灵,叩谢神井救命之恩!”

旱灾?井恍然,先前那些雨被太阳绑走后,的确并未再下来过。

这些人叩拜了三下后都从地上爬起来,各自拿着碗,来到井边。

星星可遭殃了,她们左躲右闪,吓得浑身发抖变形,可是还是不免被打走,只能挣扎着在碗口打圈——这时才真的和汤圆一模一样了。

离开了水,井就听不见她们的尖叫了,只看着她们慌不择路,然后被人黑洞洞的嘴巴咽下肚去。

如果可以,井一定会站起来,痛扁他们,然后到别处去落脚。

可是它不行,因为它是井。

它这辈子也动不了,只能扎根在原地,抬头见天,低头见地,身边是变换的风云草木,唯有自己还是顽固死板,数年来深深插在同个地方,出不来,离不开,与广袤的世界无缘。

惊慌失措当中,他看见自己的泪被搅得残破,自己的梦被那些骷髅爪子搅得稀烂。手忙脚乱当中,他拼命护住自己的心上人,用力把她按在井面下,不被人舀走。

他成功了。

一井瘫软幸存的零落星星虚弱地浮在井面上,旁边的人群捧着碗,捧着这些珍惜的水,对井又哭又拜。他们自己舍不得喝这来之不易的救命水,就小心翼翼地先喂自己早已眼泪汪汪的孩子。

人群当中忽然有个稚嫩的声音咯咯笑起来:“阿娘,阿娘!这水是甜的,是甜的!”

那些大人连忙也去抿一小口,旁边石头上坐着的老汉忽然间涕泗横流:“是甜的……是甜的!苍天有眼,井神显灵!”

井忽然感觉很难过。

他望着这些星星,悄悄趁她们不注意,把自己的心上人深深藏到了井底。

他稍微松了口气,因为她安全了。

可是那些人还不善罢甘休,又过来舀新的一轮。那些曾经也带给井欢乐的星星们四下逃窜,却怎么也逃不出这圆圆的口,忽然也失去了飞回天上的能力,香软玉体刹那颓唐凋谢,和井永远诀别了。

井真的很难过,待到那些人都离去了,都在旁边睡着了,他终于忍不住,崩溃大哭了起来。

他的井水竟然被这么多张嘴,喝去了三分之一。

9

第二天,井水又满了。

井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泪,在人类的味蕾上竟然是甘甜的。

他们并不懂得自己的难受,也并不懂得这些星星对于井是什么样的存在,只是一味地索取,索取完了称他为“神井”,哭天抢地,然后开始成倍地分食他的身体,变本加厉,似乎想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掏出来享用。

井只能保持沉默,在一次又一次的打水中,从碗变成桶,从双变成倍。那钝器被深深捅进自己的身体,在自己的五脏之间翻江倒海,搅拌着自己的泪水,折腾得他濒临崩溃,欲死不欲生,还好几次都差点带走自己的心上人。

他害怕自己被压榨干净,这样他就保不住井底自己的心上人了。

你怕吗。井问她。

星星摇摇头,把头靠在了他的壁上,轻声安慰他。

——“不怕,只要有你在。”

10

村子里出了口神井。

在太阳火烤大地三月无雨的时景下,本是枯井的它竟然冒出水来,满满当当,解决了人们的燃眉之急。

而且奇异的是,这口井怎么也打不干,一天下来的用水量再多,次日还是满满当当地溢到口边。

可是他们在叩拜神井的时候,并不知道,那些神水,是井的泪。

愁苦流不干净,淤积在身体里,每日每夜的折磨和星星们的生离死别逐渐让井感觉到麻木。

他感觉自己有些哭不出来了,但是每当看见那些成群结队的人对自己的叩拜,心底又会生出不一样的感觉。似乎这样的感觉,让他的不适也减少了。

井隐隐约约地猜到,那是自己廉价的虚荣心。但是他不愿意承认,只是任由事情发展下去,哭得也并不像以前那样真心。

他给人类泪水,人类给他满足虚荣,各取所需,似乎是互惠互利的买卖。

只是他面对自己心上人的时候略微有点心虚。

她很爱他,他也很爱她。

井看着自己的星星宝贝,他们互相依偎取暖,就像是在井外依偎着彼此的娃娃和母亲,年轻的妇人和相公,还有搀扶着彼此蹒跚的老伴儿。

11

“神井神井。”有个小小细细的声音叫他。

井抬起头,发现是个孩子。他半夜独自一人跑来,扒着井壁凑到水边。

“神井……求你帮帮我吧。”他搓搓小手乞求道,在夜风里短短的小衫飘飘荡荡,“我的阿娘病了……很严重。郎中说——郎中说如果能把天上最亮的星星给摘下来当药材,才有可能治好她。”

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见过这个孩子,他的母亲很年轻,也很爱他。这么小的孩子,要是没有了母亲,那可怎么办才好?

那孩子要夜空中最亮的星星。

恰好,他有。

即便他很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可是在井底的星星也听见了。

如果把星星给了这个孩子,他的母亲就会好起来,可是这也意味着,他再也见不到星星了。

为什么要让他来做这个选择?

他好不容易得偿所愿,在独木桥上摇晃着和自己的梦中情人牵手,在孤寂的夜里寻觅到了照彻天地的萤火,实现了心中所求。

可是这个孩子却来了,天使般的面孔吐出了魔鬼的字眼,想要夺他所爱,抢他所求,还把这个选择权留给了他。

星星没有说话,井也保持了沉默。

他在那一刻深深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挫败和无能,并为自己的虚荣心而感到羞耻。

这种羞耻很快烧成了恼火,又从恼火被他强硬地压成了溃荡的悲伤。

他不自觉地留泪,为自己的无能懦怯流泪,为自己错失的美好时光流泪。那些流泪的夜晚,他明明可以和她享受美好时光。可是他为什么要用来哭?

井浑然不觉,在自己悔恨浪费时间流泪的时候,自己的眼泪还在不断地涌出来。

他哭得很厉害,在痛恨自己懦弱的时候,变得更加懦弱。

“神井,你怎么哭了?”小孩儿问。

井被惊到了,甚至连哭声都哽在了喉咙里半晌,因为他是唯一勘破自己井水来源的人类。

“神井,求求你,如果你能帮我,我一定日夜来你这里叩拜,一定日夜来你这里为你供奉!”那孩子绞着手指,似乎害怕井不帮助自己,急切道,“牛马我都做得,只求神仙救救我阿娘——我知道贱骨凡胎成不得事,可求您行行好,我定用几辈子来报恩!”

彼时他也开始哭了,只是不敢哭出声音来,怕惊扰了旁边熟睡的村民,所以只能低低地压着声音抽噎。

井感觉自己的魂都要被这奶声奶气的哭吸走了。他看见孩子纯澈干净的眼睛,还有珍珠般的眼泪,最后颤抖着拒绝风的慰问。

他难以抉择,身边的野草又开始起伏。

“让我去吧。”她说。

井猛然感觉到定海神针开始慢慢脱离自己,若即若离的光还是那样明亮,却再也没有办法触碰到。

他开口想要挽留,他伸出手想要拥抱他的宝贝,可是他失败了。

那颗星星,闪亮了他的整个世界。他追求了一辈子的光明,就要在这个永恒的夜晚离他而去了。

他将再也无法和她相见,至此以后阴阳两隔,抬头不见,低头不闻,左右混沌,前后空邈,再无期盼。

四海八荒都没有了意义,都没有了颜色,都没有了光亮。

她慢慢升起,原本在井面上七零八落的星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阔别久违的姐妹,可是却连告别的话都说不出口。

井面笼罩着淡淡的微光,她离开了黯淡的井底,终于浮到了表面。

她的光在沉寂了数日后霎时潋滟,抖落了足以炸亮整口井的盛光,霎时天地失色,万物崩裂,照亮了孩子的泪眼,闪烁了寂静的黑夜。

井不敢相信她就这样离开了,她竟然舍得自己。

他看着在井底随她升起的泡泡,听着她们清亮地唱着神圣的歌曲——那在他耳朵里却更像是妖怪恶魔的低语,无情地刺破他和她所有的过往。他忽然找回了理智,颤抖着,尖叫着,阻拦着,不顾一切地想要冲出水面,却被成千上万的泡沫阻拦住。

那些泡沫在唱歌,唱得整整齐齐,激昂高亢,干脆利落地阻断了他和她之间的路,让他看着那个光洁美丽的仙女乘风踏波而去。无数透明的泡泡里有她残留的裙摆,有她的一颦一笑,还有那个早已被这个景象震到痴呆的无知孩童。

井看着那孩子小心翼翼地把她舀起来,把她捧在手里,手足无措地端着去找那郎中和母亲了。

他也在泡泡里看见了自己的眼睛,充满了绝望和痛苦。

他后悔了,为什么他没有在一开始就拒绝这孩子。为什么他会在花言巧语中愣这么一瞬间,让她就这么离开了?

盛光离开水面的那刻,他就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了,没有了。野草终于寻找到了契机,徒然爆发疯长,瞬间涌进他的口鼻,充满了他的整个身体,糟糟乱乱代替悲苦满了腔。他心田里的幼苗也开始缓缓摇曳,露出尖刺刻薄的本相,蓬勃蜕变成了荆棘,捆绑了他的心脏,陡然收紧,强迫它跟随着并不属于它的节奏,再也无法遵循自己的意愿。

荆棘和野草触碰到彼此,像是见到了老朋友,立刻交汇打结,相互锁绕,合为一体,完完全全占据了他的身体,代替了他的砖瓦,代替了他的井壁,吃抹掉他眼角最后一滴甘甜的泪水。

真的结束了。

他眼里再也没有了最初的星星,只剩下一缕看不见抓不着,即将消散的光。

12

井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感动上苍,失去了星星的他也根本不想要感动什么劳什子上苍。

他只是想要他的星星回来,仅此而已。

老天爷说他爱上了星星,却又为了救人命,放弃了自己的心爱之人。他这样无私,值得奖赏。

虽然井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奖赏的,要是能够重来,他绝对不会做同样的选择。这样沉重的冠冕,他戴不起,也不想戴。

而这个奖赏更加让他感到莫名其妙——那就是不用哭,也能每天都能变成满满的水井。

没有了星星,就让他枯死在这片土地上好了,再过一千一万年,他都不会再遇到那颗让他如痴如醉的星星了。

就算真的成为永远不会枯萎的井,也再也没有了让星星下凡的意义,甚至他都开始拿不准,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存在了。

井万念俱灰,却听见老天问他,还有什么想要的。

我想要夜空中最亮的存在,你还可以给我吗?他说话时略微带着怒气。

自然可以。老天爷微笑道。

井愣住了,然后望着老天爷逐渐消失在自己的面前,晴空万里。

他的星星可以回来了?

井忽然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什么野草荆棘都不再是束缚了,他觉得自己又爱上了这个世界。

他身边的花花草草变得五彩,虽然太阳依旧蔑视着地下的苍生,却没有吝啬将自己的光洒进井的心里。

13

当井怀着兴奋的心情,将自己收拾得妥妥帖帖,准备迎接自己的星星时,来的却不是她。

是月亮。

井也见过月亮很多次了,可是他从来没有下界过。

他是个不问世事的主儿,平日里漫天星星好奇地望着地下世界,他只顾自己闭眼打盹。

这样对身边事情漠不关心的月亮就这样下凡了,而且没有星星跟着他下来。

井抬起头,厚重的云遮住了星空。

月亮一下水,世间万物又黯淡了。在夜晚,没有任何东西敢和他争辉,敢掩盖过他的光芒。

他生来就是个王者,就是个高高在上的青云士,也的确是“夜空中最亮的存在”。

老天爷诚不欺井,没有送来星星,给他送来了月亮。

井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感受。因为没有谁可以拒绝这样光彩照人的月亮。整个夜空里所有的星星加起来,都没有他明亮,都没有他好看,都没有他夺目,都没有他难以触碰。只要他出现,满天的生灵都要低头让路,收敛自己的光芒。

如果可以征服他,这会是什么样子的滋味?

月亮浸泡在井水里,眼睫粘上了晶莹,湿润流光,照亮岁月,整口井都变得蓬荜生辉。

那天夜里,下了一场人类久违的瓢泼甘霖。

他们欣喜地去接雨水,称颂神灵的开眼,叩拜不知名姓的仙人。没有人去注意,旁边的井水沸腾翻滚着,混合着本不该出现在雨夜的浓稠月色。

14

月亮的美和光芒,是井从未体验过的,也是让他难以忘怀的。

他几乎觉得自己就要忘记星星,全身心地爱上这无与伦比的盛光了。仅仅是一轮明月就能让他整口井为之疯狂,甚至到了被烧开融化的地步。

只是,野草和荆棘在他偶尔想到星星的时候会猛然收紧,让井喘不过气来。

他决定忘记星星。她在记忆当中逐渐蒙上了尘土,光亮在月亮面前也相形见拙,变得灰蒙蒙的。

井开始沉溺于夜晚与月亮的约会,和优雅出尘的明月待在一起,搅他个天昏地暗。纵情狂歌的肆意也不过就是如此罢了。

天上的星星们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它们知道,那个曾经被人嘲笑痴心妄想爱上星星的井,现在得到了更高贵的月亮。

井感到自己到达了巅峰,并且恨不得昭告天下自己的丰功伟绩。

雾霭朦胧,水气上浮,虫鸣声浪浪,草泥弯腰起伏。

井怀抱着月亮,感受着从他身上传递来的温度。

这些日子他们夜夜在一起,他发现月亮逐渐弯了,变得细弱的他露出了扶柳之姿,展现出不同的秀色可餐。月亮比圆润的时候更加勾人,更加令他欲罢不能,也更加符合他的心意。

他知道,自己征服了他。

可是,还不够啊。

野草越长越多,荆棘越来越紧,如今的月亮再没有挑战力——他想要更多。

不够的,不够啊。

他有了星星,有了月亮。

井抬起头,正是黎明破晓,朝墩抖落一地碎光靓影,在扶桑升起,缓缓成为了世界的主宰。

那么亮,那么傲,那么好看,那么令他抓狂。

不够的,不够啊。

他有了星星,有了月亮,还想要太阳。

井的眼睛里顿时只剩下了太阳,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野草和荆棘骚痒着他的心,鼓励鼓动他的这个想法,让太阳炽热的光芒变得越发滚烫,越发近,越发大,越发难以抗拒。

他感觉很兴奋,感觉自己身上的水开始波涛汹涌,排山倒海一样地炸开来,水花四溅。浪卷起来,铺天盖地,被他的野草和荆棘推动着,越来越大,越来越高,最后没过了天空。湛蓝交接到了蔚蓝,永远不会干涸的井水在这一刻用完了他这辈子也用不完的井水,直冲苍穹。

井没有想到,只不过是那一瞬,自己就用完了老天赐给自己所谓取之不尽的水。水柱开始溃散,开始崩塌,但是这不要紧,因为太阳快要到手了。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点。

他还想要更多,更多更多。

荆棘爬上了他的眼球,开始啃噬他眼前的光芒。

碰到了!

他忽然感觉到眼前一阵令人眩晕的光,比任何事物都亮,比星星还盛大,比月亮还明朗,比他们所有的加起来还要令他不敢直视。

太阳身上有着鲜艳的刺,他小心翼翼地去触碰,井水刹那间就滋滋蒸发了。

他吓得一缩,心里却燃烧起更加前所未有的激动。

他要征服这个泼辣耀眼,浑身是刺的太阳。他要得到他,他要拥有他的光。

井感觉全身上下的血都开始熊熊燃烧,心跳和水声交合重叠,每一颗水珠都在怒吼咆哮,声音尖利,穿破他的耳朵,瓦解他的身体,震裂他的井壁。

他碰到了太阳。

他张开大嘴将他一口吞进肚子里。

那是种什么样子的感觉呢?一股强劲的飓风包容着滚烫烧红的铁块冲进了自己的身体,在自己的体内翻滚作乱。井倒回了自己的壁里,在黑暗狭小的空间里挣扎着,虽然痛苦,却快乐到了极点。

井笑得很开心,他看见自己身体里有光,自己身体里的光开始爆炸,自己身体里的光变得越发透明,呼吁而出。

他大笑着,满眼通红,巨大的痛楚和从自己肚子里射出来的光束要让他爆体而亡,灰飞烟灭。但是他只一心知道自己快要成功了,想到自己快要得到这世界上最亮的东西,就兴奋得要死掉,什么难受都没有了。

第一束光从他肚子里喷出来,然后是第二束,然后越来越多,他倏然变得像是个筛子,浑身爆裂,千疮百孔,巨大的光在其横冲直撞,最后终于破开他的肚子。火球直冲云霄,千万水珠尽数蒸发。

井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看着光离自己而去,忽然找回了很久很久以前,熟悉的感觉。

那光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可是他追不到,他怎么也碰不到,就差一点——真的就差一点。

他猛然开始慌了,开始后悔一开始放任草和荆棘生长了,现在他已经完全听不见声音,说不出话了。

很久很久以前,他至少还能狂叫,还能让离去的光听见自己挣扎中从缝隙中挤出的一两个音节。

野草和荆棘像是洪水猛兽,一拥而上,霎时塞满了他的耳朵和喉咙,覆盖且完全占领了他残破的身躯。

不要,他不要。

他不能容许自己的世界变得黑暗,他不能容许自己失去太阳,月亮,甚至是星辰。他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他一个都不想要放弃。

井害怕这些东西都会随风而去。他试图去挖自己肚子里的草和荆棘,但是它们却早已扎根,牢牢捆绑住他的命脉。

他不想死,也不想看着蠢蠢欲动的荆棘正准备刺穿自己的眼睛,夺走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光。

仰望也好,就算仰望也好。他只要在地上看看星星就行了——

别——求求你,不要——

七横八竖的黑影无言地张开了恶魔的大嘴,准备吃掉他,吞掉他,享用他。

可是他想要光……他要光……

很久很久以前,他好像也是这样的,他说过的。井忽然感觉思绪断片了一瞬,随即痛苦地试图从杂草当中挤出声呜咽,却发现嘴里鼓鼓的,被草堵得密不透风。

是……他,他说过什么来着?

井陷入了沉思,在他脑海当中出现了一个小光点,然后满满变大,连成一线,又排成一面,最后将自己折叠其中。

杂草轻轻波动了他的神经,荆棘又在他的心脏上缠绕了一圈。

井眼前一亮——啊他想起来了。

他想要这世上最亮的东西。

他全部得到了,可是他现在又要全部失去了。

让月亮,太阳,星星,全都下凡来,全都下凡来!全都来他这里,只有这样,他的盛光才会回来!

他状若癫狂,又要铺天卷日。

轰得一声,他的井壁碎了。

15

“这世道不太平啊。”老人浑浊的眼睛望向阴郁的天空,“三月大旱后,洪水滔天,白昼日食,此乃亡国之相。”

旁边有两个大徒弟为他端茶捶背,闻言皆是大惊失色,心道自己师傅能掐会算,这天下怕是要变了。

在门外洒水的小徒弟也这样想。

他提着空空的水桶,走向山下,去神井村取水。

那小徒弟望着村口那歪歪扭扭的字,对那名字嗤之以鼻,又不情不愿地走进村子,靠近那口井。

周围有不少人和他打招呼,但他没回答,却见好多人围在那口神井边,吵吵嚷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井怎么了?”

“它不是神井吗?它怎么不满了?”

干旱时每天都来神井索取甘水的人们在洪水过后,最不缺少的就是水。而且经历过天灾的百姓已经恢复了元气,此时也完全忘了这井先前救过他们的恩情。

他们只知道——

井忽然一夜之间塌了。

井忽然一夜之间干了。

一滴水都没有留下,底下只有发黑发焦的烂草,散出腐败的恶臭。

“真恶心,真晦气。”他们骂。

“这不是个好兆头。”几个村长老合计一下,说想上山请示那位高人。

这时那早已将脸涨得通红的小徒弟忽然尖声叫起来,似乎这些话已经在他的心里憋了很久很久:“这口井根本不是什么神井!我娘就是喝了它的水才死掉的!它是个妖怪,它是个妖魔!说不准——说不准洪水就是它搞的呢!”

几个乡野村夫听了这话,立刻就毛了,搬来块大石头砸下去,说要压得这妖魔永世不得翻身。

他们皱起了眉毛,抡起了膀子,将村口那块先前引以为傲的牌匾砸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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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事发生在上大学的时候隔壁寝室一哥们身上。

这位老哥睡上铺,沉迷LOL,开起来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什么吃的都让人带。以上是前提。

有那么半个月吧,因为某专业课老师病了,没人上课(后来补了),于是这位同志盘算了一下,差不多连着两天没有课。

那还说什么?来呀快活呀!

于是这老哥就连着打了两天多的LOL。我们当时是五月,广西的五月差不多全是回南天,潮得一天不关窗床上能长出毛来,他就这么在床上奋战了两天两夜,期间一直靠他室友给他带螺蛳粉活着。

但是我们知道,吃饭能在上铺解决,内急它不能啊。

老哥在两天之后开始纳闷:怎么到饭点了不觉得饿呢?

哦~他一拍脑袋,原来是没去厕所啊。

随后他就爬下床,一溜小跑去了寝室里的厕所。

这时候高潮来了。

两天没排出去的螺蛳粉尸体,加上各种各样的肠道菌群,发生了奇妙的反应,产生了大量气体,这些被压缩了两天的气体在他蹲下来的瞬间开了闸,如同泄洪一般喷涌而出,声音居然如同放炮一般,瞬间溅了他一身!

我们当时在隔壁,就听到砰的一声闷响。当时我们寝室比较传统,在跟对面寝室连dust2呢,大家伙还以为是谁扔雷了,也没在意。

十秒钟以后,二轮打击降临了。

我下铺的山东大汉突然发出了雄浑的怒吼:

卧槽!

然后一溜烟就顺着大门跑了出去……

我们全寝室都惊醒了,一股又酸又臭还沉重的气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而来,避无可避,所有人也都顾不得只穿了裤衩了,跳下床来就夺门而出啊,在他那寝室两侧连带自己寝室的二十号人全都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冲了出去,有的还在干呕。

这不怪我们怂啊,那个味你闻了你也吐啊。

至于当事人呢?

他因为正处爆心,加上两天没下床腿发软,当场就昏了过去,后脑勺咣一下就撞在水管上……

隔壁的大兄弟们过了半小时才敢捏着鼻子进去,撞开门发现这同志不省人事了,浑身都是那玩意,于是又捏着鼻子跑出去找水桶,照着他身上浇了两大桶,才敢打120送他去医院。

后来才听说,这动静楼上楼下都听到了,楼下还以为是粪车炸了。

那大兄弟还好,居然奇迹般只是后脑勺肿了,连皮外伤都没有,不过他那个满身黄金甲的形象被我们班的人拿来取笑了一年多……

反正从此以后他通宵都去网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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