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你有什么科幻小说构想?

回答
好吧,让我想想。最近我一直被一个关于“回响”的概念所困扰,想把它变成一个更具体的故事。

想象一下,我们所在的宇宙并非孤立的,而是无数个宇宙相互嵌套、碰撞、影响的巨大织网中的一个节点。我们无法直接感知到这些邻近的宇宙,但它们的存在却以一种极其微妙、难以捉摸的方式“回响”在我们自己的现实中。

这种“回响”不是声音,也不是光,它更像是一种信息上的“涟漪”,一种因果链的“错位”。比如,在某个相邻宇宙中发生的重大事件,可能会在我们这里引发一系列难以解释的巧合。一座原本稳固的建筑突然在某个午夜崩塌,没有预兆,没有任何明显的物理原因,就好像在另一个宇宙里,某个关键的支撑结构在同一时间被摧毁了。又或者,某个科学家突然灵光一闪,想出了一个突破性的理论,而这个理论在他看来是前所未有的创新,但实际上,这只是另一个宇宙里某个天才在某个时刻的思想火花恰好“泄漏”过来了一些碎片。

故事的主角是一位名叫艾莉亚的年轻天体物理学家。她一直对宇宙的某些异常现象感到困惑,尤其是那些无法用现有物理模型解释的“量子幽灵”事件,或者说是随机性中出现的某种微弱的“模式”。她坚信,这些绝非偶然,而是我们宇宙在与“其他”宇宙的交互中留下的痕迹。

艾莉亚的工作是在一个偏僻的太空观测站,这里拥有最先进的设备,能够捕捉到宇宙中最微弱的信号。她花费了数年时间,筛选来自深空的各种数据,试图从中找出那些“不属于”我们宇宙的信号特征。她的同事们普遍认为她过于执着,甚至有些偏执,但艾莉亚深信自己正在触碰某种宇宙的本质。

一天,观测站接收到了一组极其异常的数据。这不是来自已知的恒星或星系,也不是任何已知的宇宙现象。数据模式混乱而又诡异,像是无数细微信号的叠加,却又在一种无法理解的逻辑下运作。艾莉亚花费了几个月的时间分析,最终她发现,这些数据似乎是某种“错误”的记录,一种不属于我们时间序列的“回声”。

随着她对数据的深入研究,她发现这些“回响”并非完全随机。它们似乎有某种关联,某种潜在的规律,而这些规律指向的,是其他宇宙中发生的“重大事件”。她开始将这些“回响”与我们宇宙中发生的无法解释的事件进行比对。她发现,在她开始接收到这组异常数据后不久,地球上发生了一系列奇怪的集体失忆事件,人们对某些非常普遍的记忆突然变得模糊不清,就好像某些连接被切断了。然后,又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共情”事件,一些素不相识的人突然对彼此表现出超乎寻常的理解和关怀,仿佛某种情感上的连接被跨越了空间。

艾莉亚越发确信,这些“回响”不仅仅是信息泄露,更可能是一种深层因果的传递。其他宇宙的事件,正在以某种方式影响着我们。她的理论是,当一个宇宙经历某种极端情况——比如文明的诞生与灭亡,或者宇宙尺度的灾难——它会产生一种特殊的“能量回响”,这种回响会穿透宇宙的壁垒,在我们这里引起相应的“事件连锁反应”。

她最惊恐的发现是,她追踪到的某些“回响”,似乎指向了某个正在“衰亡”的宇宙。这个宇宙的衰亡并非轰轰烈烈,而是缓慢而痛苦的“信息熵增”,它正在失去其内在的秩序,变得混沌。而这种混沌,也开始在我们宇宙中显现出一些令人不安的迹象:越来越频繁的随机性错误,数据丢失,甚至物理定律的微小变动,虽然这些变动极其微弱,但却足以让像艾莉亚这样的科学家感到毛骨悚然。

故事的冲突点在于,艾莉亚试图让世界相信她的发现,但她拿出的证据,在主流科学界看来,不过是精心挑选的巧合和过于牵强的理论。她面临着被孤立、被嘲笑,甚至可能被视为疯子的风险。但她知道,如果她的理论是正确的,那么我们宇宙的未来,可能正受到一个遥远宇宙衰亡的威胁。

她需要找到一种方法,来“屏蔽”这些负面的回响,或者,如果可能的话,找到一个方法来“稳定”那个正在衰亡的宇宙,从而拯救我们自己的宇宙。而她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她从那些混乱的“回响”中解读出的信息,以及她对宇宙更深层结构的理解。

故事的结局可能不是一个简单的“拯救世界”,而是关于我们如何理解自身在宇宙中的位置,以及如何面对那些我们无法直接看到,却又切实影响着我们的未知力量。也许,最后的解决方案并非是阻止回响,而是学会与它们共存,理解这种宇宙间的“共情”和“联动”可能是宇宙本身演化的一种必然。

我喜欢这个构想,因为它探讨了我们对宇宙认知的边界,以及当“未知”真的降临在我们面前时,我们该如何反应。它没有宏大的太空舰队,没有外星侵略,但却有一种来自宇宙深处的、令人不安却又充满好奇的哲学思考。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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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忒修斯的打工人》

在那些智慧而古老的寓言中,有一个故事,带着一丝诡异的恐怖色彩。

忒修斯之船。一艘航行中不断更换部件的船。

当组成它的物质完全更新一遍,它还是原来那艘船吗?

2077年,为了更好的工作,我换掉了我的脑前额叶。

这一切都始于德尔塔公司的身体改造计划。

“还在为不受控制的情绪烦恼吗?还在为莫名其妙的抑郁折磨吗?”

“定制你的器官,更换你的腺体,彻底解决你的情绪问题,更高效地投入工作中吧!”

彼时,德尔塔公司的广告一出来,骂声不断。

“情绪应该由自己掌控!”

“感情是人类最后的阵地!”

这些话不绝于耳。

但改变在悄然发生着。

那年我大四,毕业即失业。

面试了十几家公司,他们都说更喜欢能够控制自己情绪的人。

那个年代,情绪打卡器已经遍布社会。

每天,每一个学校学生、每一个公司员工,都要打卡一次,记录自己的情绪。

不巧,我有过情绪低落的历史。

“对不起,我们不适合。”

分手时,前女友很冷静,但我绝望了两天。

我问过辅导员,他说不会有负面记录的。我才放心打卡了。

现在,仅仅两天的沮丧,成了每一个面试官拒绝我的借口。

直到第二十家面试官和我谈的时候,悄悄给我推荐了德尔塔公司的广告。

“你看看这个,或许能解决你的问题,”

他说,“不要跟别人说是我推荐的啊!”

后来他的这份小心没有了意义。

因为我换掉了肾上腺之后,才知道我的同学几乎都已经换过了。

“别听那些媒体吵吵嚷嚷。情绪是有用,负面情绪有什么用?”

第二十一个面试官评价道:“换过腺体的人,充满正面情绪,将来才能成功!”

我通过了面试,获得了一份工作。

二、

2077年,妻子和我有了一个孩子。

那天我很高兴,妻子也很高兴。

我们欣赏了很久人造子宫当中的那个小小的胚胎。

欣赏了整整五分钟,差点没赶上上班。

七点五十五分,准时到了公司,情绪打卡机正在被拆掉,换成另一台打卡机。

“情感打卡机,直接检测脑前额叶的电子信号,”同事说,“别担心,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正在和另一个同事竞争主管的位置,出不得岔子。

我每天小心地上班,小心地生活,为了迎接那一下打卡时的报告:

“嘀——情感正常!”

接下来十二个小时的工作,和不定时的加班期间,心里才能踏实。

岔子出在那晚十一点半。

挤末班地铁回家,我一声臭汗,却迎来妻子冷静地向我说:

“我们的孩子是个畸形儿。”

我们的情绪都没有变化。

我们早就已经更换了所有引起情绪化的腺体,垂体、甲状腺、性腺。

德尔塔公司的人造器官,能分泌必须的体液,维持我们的生命,且不产生任何情绪。

但我还是感到伤心。

三、

我的妻子就是当初跟我分手的前女友。

她做完德尔塔公司的腺体更换,很快就找我结婚了。

结婚时,我们都没有了分手时那些赌气的情绪。

好像之前吵架时互相对骂的那些词汇,都未曾存在过。

好像曾经因爱生恨的那对情侣,是另外两个人。

我们都理性地判断了,我们的条件其实很合适。

这么多年我们也没有吵过架。

现在,她告诉我,如此难得的一个胚胎,是畸形的。

畸形的胚胎,必然要被清理掉。

我们仍然冷静地商量着对策。

没有这个孩子,我们每年要多缴纳一笔税费。

三十岁之后没有孩子,我们会再额外缴纳一笔罚款。

四十岁之后还没有孩子,我们就会被公司开除。

我们还背负着为期一百五十年的房债,我们刚刚还了五年不到。

我们必须要有一个后代来替死后的我们还债。

“再试一下吧。下一个肯定不是畸形了。”

我们决定。

但我注意到妻子的悲伤。

她原本做好当一个母亲的准备了,我也积极学习着如何做一个父亲。

我知道她舍不得孩子。

我机械性地安慰她,她机械性地表示不用了,谢谢。

第二天,情感打卡仪上,我被严重警告了。

“蓝色警报——检测到:悲伤!”

我不知所措。我并未悲伤啊,我甚至一滴眼泪都没留。

只是有点舍不得罢了。

四、

我失去了竞争主管的机会。

我很冷静,同事们一样冷静。

没有人去巴结、庆祝新主管,也没有人安慰我。

但第二天,情感打卡仪还是警告了我:“橙色警报——检测到:嫉妒!”

我嫉妒吗?

我很迷茫,我不过就是想要分部主管的位置,想要取而代之。

这也算嫉妒?

门卫告诉我这周不能来上班了,先找德尔塔公司开情感证明。

这期间,会扣除两倍的工资,因为我的缺席耽误了公司的项目进度。

同事们低垂着眼皮,毫无感情地看着我。

像鱼群看着一只爬出水族箱的缺氧的螃蟹。

我郁郁寡欢地回到家,却发现妻子开煤气自杀,已经送救护车了。

茶几上,只有妻子公司的开除通知。

那天,她在情感打卡仪上,触发了红色警告:

“红色警告——失去至亲的痛苦!”

她违约,被开除,还欠了公司一笔债务。

现在这些债务都转移在了我身上。

五、

“割除脑前额叶吧,割掉之后,你就不爱她了,”

德尔塔公司的医生建议道:“你就没这么痛苦了。”

不爱她了?

我难以想象。

不爱她的那个人还是我吗?

我纠结了三天。我的罚款在一天天累计着。

割舍掉情感,我怎么可能做到?

“你不爱她了,才能再婚,才能生孩子!”

医生警告我,“要不然你四十岁就完了!”

我摇头:“爱着她,我还是可以找另一个女人结婚生孩子。”

“你这是精神出轨!是重罪啊!”

“我会坦诚相告,拟好协议,具有法律效力的那种。”

我冷静道,“社会上和我类似情况的女性也很多,我们可以互相接纳彼此心里住着另一个人。”

医生急了,“你还有几天回公司报到?到时候情感检测不正常,你就失业了!”

这番话让我无法辩驳了。

我不能失去对亡妻的爱,但我更不能失去工作。

六、

脑前额叶切除术。

手术很迅速,切的很干净。

换上的机器额叶,可以替代它一切除了情感之外的功能。

回到公司上班,我的情感检测一路绿灯。

我不再嫉妒分部的主管。

公司安排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我找了另一个女人,她也割除了前额叶。

谈了半个小时,我们就决定结婚。

一切条件非常合适。

我拥有了一个健康的宝宝。

我和现任妻子采取隔天加班的策略,轮流照顾婴儿。

加班越来越多,我们不得不请了一个保姆。

第一个保姆竟然还留有前额叶。

我们怀疑她的情感状况,辞退了她,换了另一个保姆。

孩子三岁时,我们带她也做了前额叶切除。

忙碌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我不再爱我的亡妻,也不爱我的现任妻子,也不爱我的女儿。

我不再爱任何人,因为我已经忘记了如何去爱。

七、

“这真是一个古老的故事!”网络对面的那个人感叹道。

“是啊,古老到像是另一个人的故事了。”

我和网友,两个缸中之脑,正在通过网络聊着天。

2077年,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前了。

现在,我们生活在一个完美的时代。

我们的大脑——准确的说,仅仅是大脑皮层,被培养在缸中。

我们没有任何烦恼,没有任何不满,没有任何疲倦地,一天工作二十三个小时。

每时每刻,我们都在思考,努力解决那些人类大脑运用灵感才能解决的问题。

每一个人都是纯粹的脑力工作者。

剩下一个小时,我们可以充分地娱乐、获取灵感,为了第二天更高效地工作。

我们只有生存的本能。

如果不努力工作,当我们这个大脑皮层用到报废,就没有钱更换。

我已经换过不知道多少个了。

网友给我发来另一个故事,是低级脑子通过努力工作,挣到足够的钱,升级为高级脑子的小说。

高级脑子一天可以休息整整两个小时。

网友兴奋地说道:“这个小说很好看啊!”

我则不屑一顾,“没营养的爽文罢了。”

我又问出了那个问题:“忒修斯之船,还是原来那艘船吗?”

网友没来得及回复,“我要上班了!”

他,或者她,急匆匆地切断了聊天。

我醒悟过来。

是啊,我也该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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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拉难病毒肆虐,在人类中间划分出僧和粥的区别。很遗憾,我是僧。

变成丧尸后,大脑会慢慢枯萎,有时候晃脑袋,都能听到里面咯咚咯咚地响,仿佛脑干正像乒乓球一样在头骨里撞来撞去。

每撞一次,能记得的事情就少一件,等大脑完全空掉之后,唯一剩下的感觉,就是饥饿了吧。

这种饥饿不会要我的命——因为已经死过一次,但它也永远不会消逝,只会驱使着我去追逐活人,去撕扯血肉。

但我不是一只普通丧尸,我是丧尸中的哲学家。

我的肩膀上,甚至罕见地开了一朵蓝色小花。



——

不知怎么回事,春天刚到,我就感觉肩膀靠后有些痒。我让老詹姆帮我看下。

他叼着烟绕到我身后,看了半天,用手势说:「没事啊。」

「可是痒痒的。」我转身,用手势回道。

老詹姆的脖子已经腐烂,因此只能用摆手代替摇头,说:「不可能不可能,我们的神经都烂掉了,除了永恒的饥饿,没有任何知觉,怎么可能觉得痒呢?你是不是太久没有进食了?放心,我最近在风中嗅到了血肉的味道,这几天我就带你过去觅食。」

我不信,让他找了两块镜子,一块在前,一块在后,对照着看。我看到我的右肩后侧有一道巴掌长的伤口,肉已经翻开,灰褐灰褐的,像一张微微咧着的嘴巴。这张嘴巴里,隐隐可见有一个黑色的小东西。

「你不是说没什么吗,怎么还有这个小东西?」

老詹姆又看了一会儿,说:「不知道这是什么。」他伸出手指,往伤口里挖了挖,镜子里,我能看到我的腐肉粘在他手指上。他太用力,伤口又撕开了些,新露出的肉依旧是灰色的。

我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哈欠打完的时候,想起来,这个伤口是上次在一个山坡上追逐活人时,被一根树枝划出来的。

「太紧了,挖不出来,」老詹姆颓然站到我面前,打着手势,「可能是露出来的骨头吧。」

「哦。」我晃了晃手。

这时候已经是傍晚,但这座海滨城市的夏天,白昼很长,天空依然是一片幽寂的黛蓝色。海上波光粼粼,一条被拴住的人力船浮在海面,载沉载浮。很多僵硬的人影徘徊在岸边,漫无目的,走来走去。

「他们在干什么?」我问。

「最近海上会飘来一些尸体,」老詹姆吐出烟头,又点燃一支,叼在嘴里,「是有血肉的,刚死不久。跟我们不一样。」

正说着,海边的人们一下子躁动起来,跑进海水里。我踮起脚,看到金黄色的波光里,一个人影正随波起伏,飘荡过来。

人们向那具尸体跑过去。丧尸手脚不协调,无法游泳,但幸好到海水齐腰深的地方,他们抓到了尸体。他们腐烂的脸上露出欣喜,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咕噜声,一起伸手,撕扯着尸体。

那是个中年男人,的确刚死不久,血液呈褐色,在海水里并不散开。

但依然有血液的气息。

我鼻子一阵抽搐,肚子里的饥饿似乎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这饥饿驱使着我,也向海里跑去。但我和老詹姆来迟了,跑过去时,人们已经散开。海水里一片脏污,但用手一捧,水里什么也没有。

「他们下手真快。」我说。

「那当然,这么多丧尸,才一具尸体。你们不是有句古话吗,僧多……」他比划了半天,似乎在已经干枯的脑仁里思索,但久久没有结果。

「粥少。」我替他比划出来。

「嗯嗯,粥少。」他满意地点点头,「真形象。」



1

索拉难病毒肆虐,在人类中间划分出僧和粥的区别,是多少年前的事情来着?

我苦苦回忆,发现已经记不清。

身为丧尸,其他都好,就这点坏处,能记得的事情越来越少。你也不能怪我,丧尸的大脑会慢慢枯萎,有时候晃脑袋,都能听到里面咯咚咯咚地响,仿佛脑干正像乒乓球一样在头骨里撞来撞去。每撞一次,能记得的事情就少一件,等大脑完全空掉之后,唯一剩下的感觉,就是饥饿了吧。

这种饥饿不会要我的命——因为已经死过一次,但它也永远不会消逝,只会驱使着我去追逐活人,去撕扯血肉。

但今天,我跟老詹姆往岸上走时,他的头颅依旧咯咚咯咚,我的脑袋里却一片安静。我晃了晃,打手势问:「你能听到我脑袋里的声音吗?」

老詹姆说:「没有。」

我有些忧愁:「我是不是生病了呀?」

「我们是丧尸,丧尸一般不怎么感冒发烧。」老詹姆安慰我说,「你放心,可能是你刚刚跑的时候,把脑干从耳朵里甩了出去,所以里面空了,就没声音。」

我这才放心下来,又往身后看了看,波光依旧粼粼,只是黯淡了许多。夜色正降下来,海水在我们腿间缓缓起伏。在一条条海浪间,我并不能找到我的脑干。

「可能被水冲走了吧。」老詹姆说,「也是好事,没了脑子,就没了烦恼。」

我们只得走上岸,打算继续在城市里游荡,就像此前的无数个夜晚一样。但作为我跟你诉说的这个故事的开头,它必然不能平淡如往日,它得出现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而这个异常,就是我突然站住了,脑袋里有电流蹿过的滋滋声,我说:「我想起来我是谁了。」

「看来你真的生病了。」

「我没骗你!」我努力抓着脑袋里的那一丝电光,记忆由模糊变得真切,仿佛从浓雾中飞出来了一只鸟。起初,它只是雾中的一个阴影,现在,它落在了枝头。

我打的手势有点颤抖,说:「我……我……我,我是一个……一个……一个……」

但我始终看不清那只鸟的模样,说不出关于我身份的最终答案:「我是一个男人,是一个学生,一个音乐爱好者……但我是谁呢?」

在我纠结的时候,老詹姆一直叼着烟,安静地看着我,腐败的眼球里透着怜悯。因他不能呼吸,烟只能自然燃烧,火光缓缓后移,他的脸上越来越亮。他慢慢举起手,在幽暗的空气里打着手势,说:「如果想不起来,就算了。」

我点点头,说:「好吧,我想不起来我的身份,但我记起来我的家在哪里。」

老詹姆疑惑地问:「在哪里?」

我带着他,走过满地狼藉的街头,穿过许许多多缓慢走动的丧尸们。他们僵直地游荡着,看到我们,打手势问道:「你们吃了吗?」

老詹姆回答说:「没有。」

「我们刚才吃了。」

「羡慕你们。」

「但没有吃饱。」他们说,「永远也吃不饱,吃不饱呀吃不饱,饿呀饿。」他们的手整齐地挥舞着,诉说着肚子里的饥饿。

如果他们的声带还在,我想,他们会齐声歌唱,唱一整夜。歌词只有一个字——饿。

我没有像往常一样成为这个默剧的群演之一,拉着老詹姆,继续穿街过巷。天开始黑的时候,我们走进了一栋大楼,尽量弯曲膝盖,爬了十几层,推开一扇门。我说:「我以前住这里。」

夕阳的最后一抹光辉从阳台照进来,落在凌乱的地板上。这个房子不大,八九十平的样子,两室一厅。客厅里一片凌乱,弥漫着恶臭,主卧的床也皱巴巴的,次卧的门却关上了。我们推了推,没推开,也就放弃了进去的想法。

「这就是你以前住的地方?很普通嘛,看来你生前也只是个一般人,装修品位也不怎么样。」

我没理他,在屋子里翻找,但没有找到任何跟我有关的东西。正要怀疑是不是这突如其来的记忆欺骗了我的时候,老詹姆从卧室的桌子上拿起一本书,翻了翻,一张照片从书里掉出来。他捡起来,看看我,又看了看照片,说:「这男的是不是你?你现在脸上都僵硬了,有点变化,但照片上的人跟你很像。」

我凑过去,借着淡淡的斜晖,看到照片上的一对男女。他们站在海边,依偎在一起,很幸福的样子。我眯着眼睛,仔细看了半天,突然激动起来,说:「我……我……我……」

老詹姆把照片跟我对比着看,看了一会儿,点点头:「看不出来,你以前还挺帅。」又指着照片上的女孩,「这是谁?」

照片上,女孩比我矮半个头,靠在我怀里。海边斜阳的光在她的笑容里摇曳,她的眼睛也闪闪发光。我仔细看着,关于她的身份却想不来半点儿。但她的美是毋庸置疑的。我摇了摇头,把照片收起来,对老詹姆说:「等我以后想起来了告诉你。」

老詹姆又露出那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说:「你不要想起。不管我们曾经是谁,我们现在都是行尸走肉。记忆对我们来说,是另一种病毒,更加有害,比饥饿更让我们痛苦。我想,忘掉我们是谁,是丧尸的一种自保机制,你不要抗拒这种机制,你不要想起。」

老詹姆总是能说出这种有哲理的话。我佩服地说:「你生前肯定是个很不一般的人。」

「那是,我应该是个教授,」他说,「或者作家。」

我深以为然,又补充说:「也有可能是个烟鬼,得了肺癌那种。」

「你还要待在这里吗?」他打手势问。

「嗯,」我说,「我看看还能不能想起更多。」

老詹姆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的那道伤口又是一阵酥痒,然后转身出了屋子。不管他生前有多么高贵尊崇的身份,现在,他只能依从本能,在城市的夜里晃来晃去,漫无目的。

我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闭上眼睛回想。但那只穿过浓雾而来的鸟已经振翅而去,想了半个多小时,除了我曾住过这间房子,回忆不起更多。我晃了晃脑袋,轻微的咯咚声和吱呀声响起了。原来我的脑干还在,我欣喜地想着,正要离开,突然愣住了——咯咚声是脑仁在头骨里晃动,那吱呀声是什么呢?

我慢慢转过身子,看向次卧的门。

斜阳沉入海平面,黑暗铺天盖地。在黑暗笼罩这间屋子之前,我看到次卧门轻轻移开,门后面探出一张女孩的脸,警惕地张望着。

这张脸很熟悉。

半个小时前,我在一张照片上看见过。

2

哐当,超市的玻璃门被我和老詹姆砸开。

这间超市曾经的主人是个胖子。城市沦陷之前,他每天坐在收银台后面,只露出一个肥胖的脑袋。我从没见他出来过,仿佛他的身体跟收银台长在了一起。

后来丧尸袭击这座城市,胖子老板被咬中了手臂,很快,他的身体开始僵化。但他还是每天站在收银台后面,一旦谁靠近,就露出尖锐的牙齿。直到有一天清晨,我看到他在超市门口徘徊了很久,我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他问我,他为什么要守着这里。我说这是你的家。

他摇了摇头,用手势说,活着的时候我忘了,死了我才记起来,我的家在北方。然后他便一路向北边走去,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间超市就空了下来。

现在,我们踩着碎玻璃走进去,里面空空荡荡。冷风从货架的另一边吹过来,凉飕飕的。老詹姆打开冰箱,一股腐臭传出,他深吸一口,露出很享受的表情。

他从冰箱里捞出一条猪肉,咬了咬,又一口吐出来,说:「硬邦邦的,不好吃。」

他把臭肉扔下,转身从收银台前拿了几条烟,拆出一支,在嘴里点燃。

我则找了辆推车,穿过一排排货架,来到食品区,边走边把货架上的食物和水扫进推车里。

「我说,你怎么有心情来打劫超市了?」老詹姆走到我面前,边后退边打手势,「这种事,只有人类才会做啊。」

我一手推车,一手扫货,没空与他交流。走过一排货架,推车里都堆满了,我才停下来,说:「我想试试别的口味。」

老詹姆摇摇头:「这不符合我们丧尸的设定。你是不是昏了头,还是说,你身上的索拉难病毒又变异了?」

「我只是想试一试。」

「如果发现好吃的,记得告诉我。」老詹姆表示理解,顿了顿又补充说,「最近空气里的人味加重了,恐怕是人类幸存者又想来袭击,你要注意,最近很多丧尸被他们抓过去了。」

我一愣:「人类抓我们干什么?」

「谁知道?人类的想法太多,我们猜不透的。还是当丧尸好,这么单纯,脑袋里只想一件事,就是咬人。」说完,他把烟揣在兜里,迈着僵直的步伐,走出超市。

等他走后,我推着装满食物和水的小推车,走出超市,穿街上楼,回到了家里。我腿脚的肌腱也硬化了,上楼的时候,只能边爬楼边拉着推车。每上一阶,推车就颠一下,等回到家里,推车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大半。

但即使只剩下这么少,当吴璜看到它们时,还是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吴璜就是那个藏在我房间里的女孩,也是照片上的女孩。

我第一眼看到她时,肚子里的饥饿感轰然一声,放大了无数倍,席卷全身。我能听到她的心脏在砰砰砰地跳动,像强力的泵,每跳一次,就将新鲜的血液压进身体各处。我也能看到她细瘦的脖子,虽然蒙上尘污,但隐约可见微微凸起的血管,散发着芬芳。

于是,我低吼着扑向她。她惊叫了一声,想挣脱,但别说她了,就算成年男子也无法抵抗丧尸的力气,她最终只能挥舞双手,徒劳地拍打我的肩膀。

就在我将牙齿刺进她脖子的前一瞬间,她打中了我的右肩。那股麻痒的感觉再次出现,脑袋里电流滋滋,鸟从浓雾中振翅而出,照片上依偎的男女历历在目,背景里的海浪缓缓起伏。然后,饥饿感如海水退潮,缩回胃中。

我放开女孩,捂着肩膀后退。她蜷缩进墙角。

一个丧尸,一个女孩,就这么在幽暗的房间里对视。

「别害怕。」我打着手势,但她眼中依旧布满惊恐,这才意识到她不懂我们丧尸之间的交流方式。我想了想,从破旧的口袋里掏出照片,举在脸旁边,然后指了指照片上的我,又指向照片旁边我这张僵硬的脸。

「阿辉?」女孩迟疑着说。

原来我叫这个名字。我有些无奈地想,老詹姆说得没错,我生前的确是个普通人。我把照片放在女孩手里,在手心慢慢写字:「你认识我?我们是什么关系?」

女孩攥着照片,长久地看着我。屋子里慢慢暗下来,但她的眼睛闪着幽光,像海面上将逝的点点波纹。过了一会儿,她说:「你是阿辉?」

我点点头。

「你都忘了吗?」

我写道:「只记得在这间房子里住过。」

她盯着我的脸,说:「我叫吴璜,你叫阿辉,我们是一对恋人。你说你要保护我,但你去外面打探消息,就再没回来过。我在这里已经等了半年。」

在她的诉说里,我们的故事非常平淡,是这场末世浩劫里随处可见的生离死别——丧尸潮袭来时,我和她已经囤积好了食物和水,打算躲在房子里,等军队解救。

但过了一周,外面毫无动静,于是我跟她说:「我去外面看一下,说不定军队已经把丧尸赶走了。」

她拉着我的手,不让我出去,我笑了笑,拍拍她的头说,「我会回到你身边。我会保护你的。」然后我出门离开,留她像小鹿一样待在黑暗里,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期间,她省吃省喝,但也即将粮尽水竭。就在她陷入绝望之际,我重新出现了,却是以丧尸的身份。

「你放心,我说了会保护你,」我在她的手心里慢慢写着,「就会保护你的。」


吴璜拧开矿泉水瓶盖,咕咚灌进嘴里,喝得太急,呛了好几口。

我想拍拍她的后背,但刚一动,她就往后缩了缩。我理解,毕竟人尸有别,便坐回原地,又给她递了一瓶水。

她吃饱喝足后,抹了抹嘴,长舒口气,对我说:「谢谢你。」

我拿起笔,在纸上歪歪斜斜地写道:「没关系,反正我不吃这些东西。」

「那你吃什么?」她下意识问。

我没有回答。她从沉默中读出了我的答案,于是,沉默加倍了。风吹进来,纸屑在地板上摩挲,沙沙声格外响。

「但我不会伤害你。」我把这几个字写得很大。

她点点头,说:「你跟他们好像不一样。其他丧尸不会思考,如果是他们,一见到我就会把我吃掉。你还会帮我。」

其实丧尸不但有一套专用的交流手势,还都会思考,而且比人类探索得更深。试想,当一个人有着无尽的欲望,却只能每天无所事事地游荡,那他注定会成为一个哲学家。只是记忆太短,而饥饿感又太强烈,一闻到人类的气息,饥饿就会驱使我们向着血肉追逐,无暇将思考所得付诸笔端——再说了,就算写出来,又有谁会看呢?

但要跟她解释这些,要写好多字,太过麻烦。所以最终我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写:「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我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丧尸吧。」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她又问一遍。

「嗯,我的脑仁都萎缩了。」我说,「不过你可以告诉我。我想听以前的事情。」

吴璜脸上露出追忆的神色,有点茫然,说:「我们是在大学里认识的。我们都学医,但你比我高一级,在学院的迎新晚会上,你第一次见到我。我在舞台上跳了一支舞,我不是主角,主角是一个高个子腿很长的学姐,但你看到了我,鼓起勇气到后台找我要联系方式。然后整个大学阶段,我们经常见面,但一直没有在一起。后来我读研究生,你辞了大医院的工作,在我学校旁边的小诊所里上班,我才知道你的心意……春天的时候,我们会出去郊游,你不会开车,就骑自行车载我,可以骑很久很久……」

她的声音在小小的房间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蜂鸟一样,在我已经僵化的耳膜上回荡。我边听边遐想,她述说的内容格外陌生,仿佛是另一个人。我有些悲伤——的确,在被咬中的那一刻,我就死去,成了另一个人。我现在徘徊在死亡之河的另一岸,听着河流彼端的往事,已经不再真切了。

但我喜欢听。

接下来很多日子,我都没有在城市里晃荡,而是待在屋子里,听吴璜说起从前的事情。她的声音逐渐将「阿辉」这个形象勾勒得清晰,让我得以看到我在彼岸的模样。有时听着听着,我会扯动嘴角僵硬的肌肉,露出微笑的表情。

当然,偶尔我也会下楼,去帮吴璜收集新的食物。城里超市很多,不费什么工夫就能找到,只是碰到其他丧尸,难免要撒个谎,尤其是对老詹姆。

「你怎么还在吃这些垃圾食品?」有一次,老詹姆拦在我面前,两手划动,「垃圾食品对身体不好,你要少吃一点。」

「抽烟也有害身体健康,你少吸点。」

「我又不过肺,不会得肺癌的,」他说,「我的肺早就烂掉了嘛。」

我们对视一眼,都笑了。不同的是,他摆摆手,用手势表达微笑,我却下意识扬起嘴角。

「咦,你还会笑,我们脸上的肌肉不是坏死了吗?」他惊异地看着我,手指连划,「别说,你的脸色看起来也比我们亮一些,垃圾食品真的这么好?」

他从推车里抓起几包薯片,放进嘴里干嚼,碎屑从他脸颊的破洞里漏出来,纷纷洒洒。

「不好吃嘛。」他比划着,抬起头,天边雷声隐隐,一场大雨即将落下,「快下雨了,是春雨呀。」说完就拖着步子走开了。

其他丧尸就好应付多了,只是打个招呼。他们永远在用手势述说着自己的饥饿。说起来也奇怪,认识吴璜之后,长期以来折磨我的饥饿感,这一阵都蛰伏着,如拔了牙的毒蛇。

「看来你在哪里吃饱了。」他们说着,表示羡慕。我发现,他们的动作比以前慢得多,可能大雨将至,空气里潮气很重,犹如凝胶。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有狩猎了,身体变得更加僵硬。

不过这不关我的事,雨天令人不安,我更担心独自留在家里的吴璜。

刚进楼,滂沱大雨就刷刷落下,闪电不时撕扯夜空。电光亮起时,一栋栋高楼露出巨大而沉默的身影,如同远古兽类,很快又躲进黑暗里。丧尸们不再游荡,纷纷躲在屋檐下,呆呆地看着雨幕。我们当然不怕淋雨感冒,但雨水会冲刷掉我们身上的泥土和血迹,还有伤口里复杂的菌群。这就有点儿难受了。就像老詹姆说的,这不符合我们的设定,试想,谁会接受一个干干净净眉清目秀的丧尸?

今晚的吴璜有些反常,食物和水没怎么吃,一直盯着外面发呆。

「怎么了?」

她目光从纸上移开,盯着窗外的雨,突然说:「我身上很脏,我想洗澡。」

她已经在房子里待了半年,吃喝拉撒都在狭小的空间,身上满是脏污,充斥着异味。虽然我并不介意,但她始终是个女孩子。我想了想,说:「我去给你多找点矿泉水来,你可以洗。」

她却指了指窗外大雨:「我想出去,在雨中洗。」

「那太危险了!」我着急地说。难以想象,要是其他丧尸看到她,会怎样疯狂地朝她蜂拥咬来。

「你会保护我的,不是吗?」她看着我,闪电落下,她的眼睛里光辉熠熠。

在这样目光的注视下,我有些不自然,幸亏脸上血管干枯,否则看起来一定脸红。我想起我的确说过要保护她,但食言了半年。我无法再拒绝。

「那就去天台吧。」我想了想,写道。大雨滂沱,会掩盖人类气息,而丧尸们又不愿意爬楼,应该看不到天台。

我们爬到楼顶,推开天台的门,走进雨里。雨水在我身上流淌,流进右肩的伤口里,麻痒感更加剧烈了,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伤口里挣扎、撑开。但我顾不得这道伤口,睁大眼睛,看着雨幕中的吴璜。

她仰着头,一头黑发如瀑,脸庞在雨水冲刷下变得白皙。她似乎仍不满足,解开了衣服,半年来积累的污迹融化,原本雪白的肤色显露出来。她有着这样美好的身体,骨骼微微凸现,皮肤下血肉充盈,水流划过的,是一道道美丽的曲线。

成为丧尸以后,我就对人类失去了审美,肉体只分为能吃和不能吃。但现在,我知道了自己是多么丑陋。一股不同于饥饿的欲望在我身体里蓬勃着,我微微颤抖,牙齿龇出——这不是我的错,谁叫她如此鲜活而我又如此干涸,谁让她如此饱满而我又如此饥饿?但我刚要迈步,肩上疼痒复发,压住了这股欲望。

一道闪电照下,她的身体被照亮。那一瞬间,她也发出了光,照进我枯萎的视网膜中。接下来的日子里,这道光再未被抹去。

洗干净后,她哆哆嗦嗦地跑过来,回到家里。我给她找出干衣服换上,她的头发湿哒哒地垂在颊边。

「谢谢你,」她一边用衣布擦着头发,一边说,「现在舒服多了。」

我正要写字回复,房门突然被敲响。

吴璜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你先进卧室,」我慢慢在纸上写,「关好门。」

她拿起自己的衣服,轻手轻脚走进卧室,把门合上。我先把窗子打开,让风雨透进,再过去开门,门外露出老詹姆的脸。

「你来做什么?」我问。

他刚抬起手,鼻子突然抽动了一下。丧尸虽然不需要呼吸,但嗅觉依旧灵敏,尤其是对生人的气息。他走进房子里,左右四顾,脸上逐渐癫狂。我拦在他面前,再次问:「怎么了?」

「你屋子里,好像有……」他比划到这里,窗外突然火光一亮,随之而来的还有轰鸣巨响。我开始以为是闪电,但屋子的震动否定了这个猜想。

这声响也让老詹姆清醒过来,拉着我说,「人类又来进攻了!」


3

我在丧尸群里冲锋时,虽然表情狰狞,龇牙怒目,但心里其实很木然,甚至有点无聊。饥饿感驱使着我向那些血肉之躯追逐,理智却是抗拒的。不过理智在欲望面前,往往不堪一击,所以只能用来思考一些其他的事情。

比如,这是人类的第几次进攻?

城市沦陷之后,丧尸布满大街小巷,每隔一阵,人类都会来进攻。当然,结局往往是丢下更多的尸体,有些成为了我们的食物,有些成为了我们的同类。

但今天有点意外。

人类出动了重型武器。战机如枭鸟一样掠过雨幕,丢下一枚枚炮弹,火焰如花般绽开,而被气浪掀起的丧尸,组成了燃烧的花瓣;坦克布成一排战线,轰隆隆前行,炮口不断地吐出火光,把冲锋的丧尸撕扯成残肢碎体;士兵们持枪拿盾,喷吐的火舌几乎串成了一条线,照亮了街道……总而言之,今夜的人类,有点儿猛。

「他们今天怎么了?」老詹姆在旁边跑着,嘴里咆哮,表情狰狞,眼睛里却满是困惑,冲我打手势问道。

「不知道啊,」我边跑边回复,「可能是孤注一掷,绝地反击吧。」

「真让人感动,像是好莱坞大片结局的时候,就是不知道主角是谁,我想过去跟他打个招呼。」

「可惜我们不是观众,也没有站在布拉德·皮特那一边。」

老詹姆一把撞开警盾,从人堆里抓出一个瘦弱的男子,咬住他的喉咙,然后扔到一边:「说起来,好久没看电影了,」他继续撞着警盾,回头冲我说,「你说我长得这么帅,生前会不会是个演员?」

「不是教授或者作家吗?」

「还是演员好,教书能挣几个钱?写书就更别说了。」

就在我们一边凭本能冲杀,一边凭本性聊着白烂话题的时候,那个被咬的瘦弱男子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体略有些僵硬,也冲向人堆。他的眼睛一片血红,呲着牙齿,喉咙伤口流出的血已经变黑,很快就凝固了。

「你们好,我是新来的,」他打着手势,友好地向我问道,「这边有什么规矩吗?」

「不要去撞枪——」我提醒道,但「口」的手势还没打完,一架加特林机枪的炮口就扫中了他,大口径子弹以及携带的巨大势能,将他撕成两片。

正杀得难解难分时,人类阵营里站出一个魁梧的中年军官,浑身被雨水淋透,脸上却满是坚毅。他挥了挥手,军队中立刻扔出一些拳头大的气罐,落地后喷出大量紫色气体。

我正疑惑,周围的丧尸们闻到气体,动作突然变得缓慢。仿佛空气密度一瞬间增大,挡住了他们。

「罗博士的研究果然起作用了!」人类阵营里爆发出振奋的声音,「杀了这群魔鬼!」

魔鬼?也许他们忘了,我们曾经也是他们的朋友、邻居或亲人。病毒把我们拉到了黄泉之河的另一岸,但病毒并不是我们研发的。

当然,丧尸没办法跟他们解释这些。我们能做的事情,就是继续往人堆里冲,但周围很多丧尸的动作变慢了,使得人类炮火的命中率大大提高。

丧尸潮一下子被遏制住。

「希望就在今夜,就在这正义的雨幕之中!」军官拿着喇叭高声喊道,「我们研究的药剂奏效了,从此以后,人类在这场战争里将不再处于弱势!杀吧,把你们的愤怒和炮火向丧尸们倾泻过去,今晚,我们要收复这座城市,让文明重新降临世界!」说完,喇叭里播放出雄壮激昂的音乐,如同战鼓,引导着人类向我们开火。

老詹姆点点头,冲我打手势道:「看来这一位就是人类的主角了。」

「是啊,连 bgm 都有。」我说,「在电影里,出现这种背景乐的话,一般都到了大结局,主角要赢了的时候。」

「赢了也好。我们这种群演,也该收工了。」

话没说完,军官脚底打滑,从战车上摔下来。一个丧尸正好扑过去,咬中了他的手臂。很快,军官再爬起来,红着眼,扑过去咬他的副官,被副官一下子轰开脑袋。

我和老詹姆面面相觑,彼此都有些尴尬。

「布拉德·皮特」一死,人类就乱了阵脚。加上丧尸实在太多,哪怕动作变得迟缓,也如潮如浪,一波接一波。天快亮的时候,雨也停了,人类开始整齐地撤退,丧尸们追了过去,撕咬一阵,距离就拉开了。

「人类真是善良的物种,」老詹姆看着满地狼藉的战场,脸上有种丰收的喜悦,「定期给我们送粮食过来。」

人类撤退后,新鲜血液的气息散开,我的饥饿感顿时蔫了,对满地血肉也失去了兴趣。取而代之的,是来自肩膀的麻痒,仿佛有小虫子在那道伤口里噬咬着。

「怎么回事?」我挠了挠,麻痒的感觉更加强烈。

「对了,」老詹姆没有留意到我的困惑,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为什么人类释放了那种紫色气体,他们的动作就变慢了呢?」

「可能是……一种新型武器吧。」

「但我们俩为什么没有影响?」

我想了想,说:「不知道,说不定人类在谋划什么,可能是大招。」

老詹姆点点头,说:「希望吧。每次人类撤退的时候,都留下这么多尸体,人类越来越少,万一哪天我们真的赢了怎么办?万一这颗星球上布满丧尸,没有活人了,那——」

「你放心,」我安慰道,「那样就违反了影视剧创作规律,是不会发生的。」

「也是,在所有的故事里,我们都会被消灭,只是早和晚的区别。」


回到家,吴璜好奇地问我发生了什么。

此前人类进攻的规模都不大,她又一直胆战心惊地躲在房间里,所以从不知道人类会试图收复城市。甚至,在她的想象中,整个世界已经全部沦陷,她是唯一没被感染的人类。而她没有被绝望杀死,活下去的动力,就是我离开之前对她说的话——

「我会回到你身边。我会保护你的。」

原来我生前能说出这么厉害的话,试想,哪个女孩子听到这句话不感动?连我自己听到了,心里都微微发颤。

吴璜见我发呆,又问一遍。

我回过神,连忙跟她讲了人类进攻的事情。

听完之后,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晨曦中,她的眉头微微皱起,像是春天里长满绿草的山丘。这种情绪一直影响着她,后来她跟我讲以前的事情时,也有些心不在焉。我想她整夜担惊受怕,应该是累了,就让她休息,自己下楼回到了街上。

经过一夜的战斗,城市里更加狼藉,但对丧尸来说,一切都没有区别。血液干涸后,我们不再受饥饿驱使,继续无所事事地在街上闲逛。

太阳从高楼间探出头,微红的光斜照而来,像洒下了脂粉,将大街小巷都染得晕红。我们仰着脑袋,看向朝阳。

「真美啊。」我说,「让我想起了一首诗,日出江花红胜火,日照香炉生紫烟。」

「是啊,像是一张天边的山水画,有一种毕加索印象派的风格,让我想起了著名绘画《日出·印象》。」老詹姆跟着打手势说。

旁边一个少了一只手的丧尸艰难地比划道:「我记得,毕加索好像是画油画的吧?」

「而且《日出·印象》,应该是莫奈的作品。」另一个脑袋被炸飞半边的丧尸想了想,慢慢挥舞手臂,说,「毕加索是现代派,我记得以前上艺术史的时候学过。」

就在他们讨论艺术的时候,我沐浴在朝霞中,肩上的异物感又出现了,而且比之前更加强烈。我正要伸手去摸,老詹姆从我身后绕过来,惊讶地打着手势:「你看你肩膀后面,长了一朵花!」

半脑丧尸找来镜子,和独臂丧尸一前一后,对照给我看——我右肩的伤口依然裂开着,灰白脏污,但在腐烂的肉缝间,居然颤巍巍地长出了三片绿叶,以及一朵花苞。

两片叶子只有指甲盖大小,簇拥着淡蓝色的花苞。花苞还未开放,像沉睡的婴儿。但可以看到最外面的花片上,隐隐有几丝血色的脉络。它们都连在一根细茎上,而细茎扎进伤口裂缝,可以想见,它的根须正在我肩上的腐肉里缠绕缩紧。

「哇,丧尸的身体居然还能孕育生命?」独臂丧尸非常兴奋,「这是大自然的奇迹!」

半脑丧尸也说道:「看样子,应该是你的肩膀被划伤时,种子恰好落到了你的肉里。我们是丧尸,伤口不会愈合,腐肉正好提供了营养,而昨晚下雨又落进了水分,让它生根发芽,并且开花了。种子的生命力很强,我记得以前上生物课的时候学过。」

独臂丧尸说:「你怎么懂这么多?」

半脑丧尸说:「因为我以前是写科幻小说的,要查很多资料,所以都涉猎一点。我的笔名叫阿……阿什么来着?」

独臂丧尸说:「阿西莫夫?」

半脑丧尸刚要高兴,又觉得哪里不对,犹豫着比划:「我记得好像是两个字……」

老詹姆见他们越扯越远,连忙打住,问:「你们认得出来这是什么花吗?」

两个丧尸看了半天,摇摇头,认不出来。他们携手离开,边走边讨论艺术和文学。

老詹姆说:「这些天你肩上不舒服,多半就是因为这个,要我给你拔下来吗?」

我连忙拒绝:「既然这是生命的奇迹,又是生物学的胜利,那我应该珍惜。我要养着这朵花,等它开放,看它结出什么果。」说着,我继续站在街上,让肩膀冲着太阳。

绿叶在微风中招展,蓝色花苞在阳光里轻轻晃荡。

晒到了晚上,我又去屋檐下给它滴了几滴水,这才小心翼翼地往家里走。我迫不及待地想跟吴璜分享这件事。在死得不能再死的丧尸身上,能长出花来,这是生命和死亡的较量,有一种残酷腐败又坚韧的美感。

但我还没来得及写,她就一把抓住我,满脸兴奋。

「我要离开这里,」她急切地说,「我要回到人类里去!」


4

我和老詹姆在海边徘徊,不远处,空荡荡的小船起伏。

一颗石子被我踢起来,咕噜咕噜滚动着,跳进海里。粼粼海面上冒起一个水泡,随即被波浪淹没。我看了一会儿,又踢了一块小石头下去,老詹姆见状,也踢了一脚,他的石子落海比我远。我不服气,下一脚加大了力气。他好胜心也起来了,一脚大力迈出,却踢到了台阶,咔嚓一声,应该是趾骨折了。

他皱了皱眉头,掏出烟点着,烟头火光明灭。

「你说,爱情是什么东西?」我突然问。

老詹姆显然愣住了,说:「你今天这个话题有点生猛啊,果然是春天到了。」

「那你说,丧尸会有爱情吗?」

「应该没有吧,」老詹姆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来回走动的女性丧尸,「你会对这个女丧尸有兴趣吗?」

我瞧过去,那个女丧尸身段玲珑,腰细腿长,生前肯定是无数人追逐的对象。但她现在浑身灰暗,左眼眼珠脱眶垂下,下巴掉了一半,长腿上满是伤痕。

我摇了摇头,说:「没有兴趣,」想了想,又补充道,「不是我没有兴趣,我是帮我一个朋友问的,他最近有爱情方面的困扰。」

「咦,『我有一个朋友』,这个开头好熟悉……这好像是一个什么梗……」老詹姆使劲想了想,却回忆不起来,摆摆手说,「总之爱情通常需要两个人,那你看,你这个朋友对女丧尸都没有兴趣,爱情从何而来?」

「要是我这个朋友喜欢的不是丧尸,而是人类呢?」我小心翼翼地说。

他长久注视着我,烟头闪闪发光,眼睛幽幽发亮。在这三点光亮之间,我看到了答案。

我做出叹息的手势,无奈道:「那我跟我这个朋友转达一下,劝他放弃。」

「是啊,连丧尸都瞧不上丧尸,更别说人类了。」老詹姆点头,「而且人类和丧尸之间,不仅仅是物种隔离的问题,是一碰到就要互相杀死的矛盾。」

我脑子里灵光一现,说:「即使那个女孩不喜欢我这位朋友,但只要他们能在一起,不分开,是不是也是一种幸福?」

老詹姆摇头:「你错了,爱是成全,不是囚禁。幸福是自由,不是一厢情愿。如果你的朋友不能使女孩爱上他,那他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吃掉她呀。」老詹姆摆摆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有没有不那么丧尸风格的解决办法?」

老詹姆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就送她离开,让她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因为爱是成全,不是囚禁,幸福是……」

我打断他的话,独自站在晚风中沉思。面前的大海逐渐隐入黑暗,风变冷了,潮水起伏,小船逐渐与海浪融为一体。


是夜,雨后天晴,明月悬空。

走出楼道口的时候,我抬头看了一眼,月亮悬垂在两栋高楼之间,洒下清辉。我转头看着身边的吴璜,她被月光照着,有些发抖。因此,她脸上那些粘上去的腐烂皮肤、坏死眼球和枯萎头发,也跟着在抖动。

「没关系的,」我抓着她,在她手心里写着,「不要害怕,学着我的步伐走,呼吸尽量放慢。」

她仍旧紧张,说:「我——」又连忙闭嘴,改成在我手上写字,「我们能成功吗?」

「放心吧,一定可以的。」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皱着眉缓缓吐出。我知道,她身上涂满了气味浓烈的中药药剂,直接吸进鼻子里,肯定也不好受。但事已至此,没有转圜余地了,我往前迈一步,她也跟上来,学着我僵硬的步调,拖着腿走上街道。

街上站满了丧尸,正呆滞地走动着。我们一出现在,就引起了一阵无声的骚动——尽管中药遍体,但也不能完全压制住吴璜的气息。但好在刺激浓烈的药味在街上弥漫,丧尸们一时也分辨不出人的气息从何而来。他们伸着鼻子,缓缓转动,我和吴璜小心地从他们中间走过去。

「哎,你闻到什么了吗?」一个丧尸冲我比划,「似乎有人类的味道……」

我回道:「应该是昨晚人类进攻留下来的吧。」

「不至于呀,该死的都死了,不该死的都成丧尸了。哪里会有活人呢?」他挠着头,满脸迷茫。

我不再理他,继续往街道尽头走。吴璜亦步亦趋地跟着。我们从一个个疑虑重重的丧尸间穿过,缓慢,但很顺利。走了快一个小时后,空气里腥咸味加重,我顿时振奋起来——只要走到海滨大道,沿着路往前,就会很快进入一大片湿地红树林,那里丧尸就会少很多。而穿过红树林,就是人类的营地,是吴璜这一趟冒险的终点。

我悄悄瞥向她,满面血污和腐肉的掩盖下,她的表情也不再那么紧张。

这时,一只手拍了拍我肩膀。

我回过身,先是看到一个点燃的烟头,红光后面,是老詹姆的脸。

「你去哪里?」他问道。

他拍的正是我的右肩,我灵光一现,说:「我晒一晒这朵花。」

「晒花不是在白天吗?而且月光晒什么,这又不是夜来香。不过它长得好快啊,恐怕这几天就要开了。」

我扭过头,从这个角度已经可以看到小花苞颤颤巍巍地探了出来,快到我耳朵的高度了。这朵花确实比一般植物的生长速度快许多,不过也可能是我身上营养丰富。这么想着,我不知道是该得意还是该无奈。

见我不答,老詹姆接着问道:「对了,我想起来,你那位朋友的爱情怎么样了?」

我突然有些伤感,说:「他听了你的建议,也认为爱是成全,不是囚禁,幸福是自由,不是一厢情愿。所以他决定放手,让那个女孩去追求爱和幸福。」

老詹姆摆了摆手,说:「嗨,我其实都是瞎说的,真正爱她,那就追求她,一不要脸,二不要命。我们丧尸既没有脸皮,也没有生命,简直是为这句话而生的。」

我慢慢打着手势:「那你他妈怎么不早说?」

「哲理嘛,都是因人而异的。」

事已至此,我也无法回头,三言两语打发了老詹姆,继续向滨海大道走去。沙滩上的丧尸们并不多,远处的红树林如一片阴翳,这见鬼的一夜终于快到头了。见我摆脱了老詹姆,吴璜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长舒口气。

我眼皮一跳,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她的嘴唇微微嘟起,吐出漫长的气息。

老詹姆鼻子抽动,在浓浓的中药气息中,嗅到了她的呼吸。他的喉咙发出咕咕怪声,脸上僵硬的肉抽动起来,变得狰狞。这副模样我太熟悉了,一步跨过去,把吴璜推开——下一瞬,老詹姆就扑到了我身上。

快跑!我无法写字,但眼睛狠狠地看过去,吴璜也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大步往红树林跑去。她一动,所有的丧尸们都闻到了活人的气息,仿佛一场瘟疫在传染,他们躁动着,手脚并用,向吴璜包围过来。

去往红树林的路,被丧尸堵满了。吴璜停下来,绝望地回首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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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我很乐意分享一些建议给女孩子。这些建议源自我对生活、成长和人际关系的观察,希望能够为你提供一些启发。关于自我认知和成长: 拥抱你的独特性,别害怕与众不同。 每个人都是宇宙中独一无二的存在,你有自己的优点、缺点、喜好和看法。不要为了迎合别人而压抑真实的自己,也不要因为与大多数人不一样而感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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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嘞,说到减肥这事儿,我这里可是有不少掏心窝子的话想跟正在努力的你聊聊。毕竟,谁还没个想要变得更轻盈、更健康的心愿呢?这过程嘛,就像爬一座山,有陡峭的坡,也有平缓的路,最重要的是,别因为一时的气馁就放弃了攀登。首先,得把心态摆正。 减肥不是一场短跑,而是一场马拉松,甚至是一场需要你和身体好好沟通、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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