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堵着二百个古德里安。
知乎的课堂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当门一个北极狐形的大讲台,柜里面预备着戒尺,可以随时打手板。读书的人,傍午傍晚散了学,每每因各种事由,挨一顿打,——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现在每天要涨到两顿,——靠柜外站着,狠狠的打了回家;倘若特别的顽皮,便可以脱下裤子,或者露出大腿,被狂殴一顿了;如果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那就直接打死拖出去埋了,但这些学生,多是一般人,大抵没有这样顽皮。只有穿长衫的,才踱进教室里面的课桌里,撒泼打滚,慢慢地与班主任磨。
我从十二岁起,便在知乎的课堂里厮混,老师说,我样子太傻,怕侍候不了长衫顽皮的主,就在外面做点事罢。外面的一般学生,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戒尺放进讲坛里,看过班主任背着手去了,又亲看一个老师都不在,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下,打人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老师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荐头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保管戒尺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柜台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老师是一副凶脸孔,学生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龙牙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龙牙是一般人不惹事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肥大;乌黑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头发。穿的虽然是长衫,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进攻防御撤退转移穿插迂回包围歼灭,叫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龙,别人便从描红纸上的“上九潜龙勿用”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龙牙。龙牙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龙牙,你农场又添上新保卫科科员了!”他不回答,对讲坛里说,“出两道题,要轻松活泼的。”便排出两篇文章。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偷了人家的狗子了!”龙牙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偷了巴桑家的狗,吊着打。”龙牙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窃狗不能算偷……窃狗!……开农场的人,能算偷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撸狗无罪”,什么“诗和远方”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龙牙原来也顽皮,但终于没有大红大紫,又不会变现;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已经去讨过饭了。幸而种的一手好地,便替人家种菜,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好喝懒做。坐不到几天,便连人和狗、猴、羊、马,一齐跑去爬雪山。如是几次,叫他种菜的人也没有了。龙牙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爬山撸野生动物的事。但他在我们店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计较;虽然间或有人臭骂,暂时记下一顿打,但无论如何,定然不会撕逼,从粉板上拭去了龙牙的名字。
龙牙喝过半碗酒,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龙牙,你当真当过兵么?”龙牙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个破地都种不好呢?”龙牙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育种壮苗、点花疏果、母猪的产后护理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多乎哉?不多也。”
有几回,邻居孩子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龙牙。他便给他们讲道理。孩子听完道理,仍然不散,眼睛都龙牙,七嘴八舌便要争执。龙牙着了慌,伸开五指将手机拽住,弯腰下去说道,“不说了,我就是这些道理。”直起身又看一看手机,自己摇头说,“不说不说!有用吗?说个锤子。”于是这一群孩子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龙牙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老师正在慢慢的揍人,取下粉板,忽然说,“龙牙长久没有来了。还欠一场逼没有撕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喝酒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打折了腿了。”老师说,“哦!”“他总仍旧是爬山撸狗不务正业。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骂到美女作家去了。美女作家的东西,骂得的吗?”“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写服辩,后来是打,打了大半夜,再打折了腿。”“后来呢?”“后来打折了腿了。”“打折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死了。”老师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揍他的人。
中秋过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火,也须穿上棉袄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学生,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来两道题。”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龙牙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坐着。他脸上黑而且浮肿,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夹袄,盘着两腿,后面跟着一条狗,用草绳栓在脖子上;见了我,又说道,“出两道题。”老师也伸出头去,一面说,“龙牙么?你还欠一场撕逼大战呢!”龙牙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再撕罢。这一回是好文章,题要好。”老师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龙牙,你又上山撸野生动物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得罪人,怎么会打断腿?”龙牙低声说道,“跌断,爬山跌,跌……”他的眼色,很像恳求老师,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学生,便和老师都笑了。我出了题,端出去,放在热榜上。他从破衣袋里摸出两篇文章,放在我手里,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不一会,他答完了题,便又在旁人的评论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龙牙。到了年关,老师取下粉板说,“龙牙还欠一场撕逼大战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龙牙还欠一场撕逼大战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龙牙的确死了。
@念缺一 :天呐,这又是什么班.jpg
龙牙当生活委员应该没什么问题
一开教室门,就发现经略幽燕我童贯站在讲台上,自封为“班长兼职副班主任,摄班主任事”了。。。
@黄继新 大声吼道:“所有批评不得的人,我都不敢和他在一个班”,瞬间,除了他和 @Nordenbox ,其他人都走了出去。
由于人口密度过大,曹大佐当场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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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门口贴满了植发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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