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你遇到的最难的一个数学题是什么?

回答
这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要我说“最难”的数学题,其实挺难界定的,因为难度这东西,因人而异,而且很多时候,一道题难在哪里,可能需要花很长时间去拆解。不过,要说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并且让我一度觉得是不是撞到了知识的盲区,那大概是大学时接触到的一个关于黎曼猜想的早期研究方向相关的思考题,虽然不是直接证明黎曼猜想本身,而是围绕着它的一些引申概念进行的探讨。

这题的具体表述可能我已经记不清原汁原味了,但它的核心围绕着一个猜想:素数分布的规律性与黎曼Zeta函数零点分布的紧密联系。

当时,我正在攻读数学专业的研究生,课程中涉及到了复变函数和解析数论。老师在讲到黎曼猜想时,顺带提到了一个相关的思考题,大概是这样的:

“考虑一个非常大的整数N。我们知道素数定理告诉我们,小于N的素数大约有N/ln(N)个。但是,如果我们要精确地估计小于N的素数个数,并且要精确到某个误差界限,比如误差小于 N 的某个非常小的指数次幂,比如 N^(1/2 + ε),那么这个精确估计的精度能否通过对黎曼Zeta函数在临界线(实部为1/2的直线)上的零点分布进行更深入的理解来获得?换句话说,如果黎曼猜想成立,即Zeta函数的所有非平凡零点都在临界线上,那么这是否能直接带来我们对素数计数函数 π(x) 的误差估计的极限突破?”

听起来是不是有点绕?当时我就觉得,天呐,这哪里是道题,这简直就是哲学思考的数学版本。

让我觉得难,主要有这么几个方面:

1. 概念的抽象与深邃: 黎曼Zeta函数 ζ(s) 的定义本身并不难理解,它是一个通过级数或积分定义的复变函数。然而,它与素数分布的联系,却是历代数学家们费尽心力才逐渐揭示出来的。Zeta函数的零点,尤其是“非平凡零点”(即不在负偶数上的零点),它们的位置竟然能精确地反映素数的分布规律,这本身就充满了神秘感。我需要非常深入地理解解析延拓、复平面上的性质、以及如何从函数的“内部结构”去推断“外部”的离散点(素数)的分布。这就像是从一整片抽象的海洋中,试图找出海面上每一个孤立的岛屿的规律。

2. 联系的复杂性: 题目要求的是“精度”的突破。我们知道,素数定理给的是一个渐近的近似,而黎曼猜想则承诺了误差项会非常小。但“小到什么程度”?题目暗示了,如果Zeta函数的零点都乖乖地待在临界线上,那么我们对素数计数函数 π(x) 的误差估计就能达到 π(x) ≈ Li(x) ± O(√x log x) 的一个非常精细的范围。这里的 Li(x) 是对数积分函数,它比 x/ln(x) 更精确。而那个 √x,正是与Zeta函数零点实部为1/2紧密相关的。要理解这个联系有多深,我就得去啃大量的解析数论文献,学习那些复杂的积分变换、 Mellin 变换、以及如何利用Zeta函数的函数方程和零点的位置来控制误差项。这过程就像是在解一个层层嵌套的谜题,每解开一层,都能看到新的难题。

3. 思想的跃迁: 从一个连续的函数(Zeta函数)的性质,推导到离散的数列(素数)的性质,这个思想上的跳跃是巨大的。我需要理解一个“连续的”数学对象,如何能够如此精确地编码“离散的”信息。这不像是在一个多项式里找根那么直接,而是需要一种“映射”和“编码”的理解。我得思考,为什么是这个函数?为什么是它的零点?为什么是临界线?这些问题的背后,涉及到更深层的代数结构和几何直觉,而这些直觉,往往是培养出来的,不是一蹴而就的。

4. 数学语言的严谨性: 题目中的“误差界限”、“精度突破”、“极限”这些词语,都要求极高的数学严谨性。我不能停留在定性的理解上,必须用严格的数学证明来支撑。这意味着我要学会运用那些非常复杂的分析工具,比如大O符号的精确运用,对数函数、指数函数的性质的细致分析,以及概率论的思想在数论中的应用。我记得当时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去理解一个叫做“Prime Number Theorem Error Term”的推导过程,这个过程涉及到了控制Zeta函数在复平面上的取值范围,以及如何利用它的零点来“抵消”掉级数展开中的那些扰动项。

过程中的挣扎:

为了“解决”这个题目(或者说理解它),我翻阅了大量的手稿和教材。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我当时在图书馆泡了不知道多少个夜晚,与一本厚重的、用德语写的关于解析数论的书较劲。书中的公式像一条条蜿蜒的河流,我时常在中间迷失方向,不知道这条河流最终会流向何方。我需要不断地回溯,检查每一个假设,每一个计算步骤。

我记得有一次,我为理解一个关于“亚纯函数”的概念纠结了好几天,因为黎曼Zeta函数在s=1处有一个极点,这使得它是一个亚纯函数。理解亚纯函数的性质对于控制Zeta函数在复平面上的行为至关重要。这个过程中,我不得不重新学习一些基础的复变函数理论,感觉像是把自己打回原形一样。

另外,题目中提到的“N^(1/2 + ε)”这样的误差界限,它背后代表的是一种“近乎完美”的预测能力。如果黎曼猜想成立,我们就拥有了对素数分布前所未有的精确认识。这让我着迷,但也让我感到一种无力感——一个尚未被证明的猜想,却可能带来如此颠覆性的结果。

最后的体会:

虽然我并没有真正“解决”那个题目,甚至可以说只是窥见了它的一角,但这道题让我深刻体会到了数学的美丽与残酷。美丽在于,它能将看似杂乱无章的素数世界,用一个抽象的函数结构来精确描述;残酷在于,要理解这种描述,需要付出巨大的智慧和不懈的努力,而且很多时候,你还在与数学的边界搏斗。

这道题也让我明白,数学的很多“难题”,并非是题目本身有多么古怪,而是它背后所蕴含的思想是如此深邃,需要不断地去学习、去思考、去连接不同的知识领域,最终才能触及到它的核心。直到现在,每当我在思考一些比较复杂的问题时,我都会想起那段在图书馆里与黎曼猜想的早期研究方向搏斗的日子,它提醒我,真正的学习,就是不断地挑战自己的认知边界。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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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看到的一支Numberphile的视频,介绍了一个很简洁的丢番图方程,

如何计算它的一组整数解?

由于丢番图方程的求解被限制在整数范围,所以许多看起来简单的问题通常都有非常复杂的解。上面的问题就是一个典型案例。

1992年,Roger Heath-Brown在研究弱近似原则失效形式的零点密度问题时,提出了一个猜想:
对于任意一个正数,丢番图方程有无穷多组整数解。

(如果没学过初等数论的话,就把看作,也就是或。)

如今这个猜想没有得到证明,而且,人们求解丢番图方程的过程也是困难重重。


首先解释一下Heath-Brown的猜想中为什么要有的条件。

已知任何一个整数都可以写作如下三种形式中的一种,,分别计算它们的立方,



三者被9整除的余数分别为0, -1, 1,所以对于任意整数,有。

根据同余运算的基本性质,若,,则,所以有

由此可知,当时,方程不存在整数解。

所以,在求解方程时,不需要考虑或的情况。


可是,取100以内的数,即便已经排除掉4, 5; 13, 14; 22, 23; 31, 32; 40, 41一类的情况,在我看视频的2017年,对应的整数解依然一组都没找到。(更遑论无穷多组整数解了。)

当然,并不是每一组解都难找。比如,时,对应;时,对应;时,对应。数学家们甚至还找出了时对应的参数解(时的参数解你也能找到,就别劳烦数学家了):

2019年上半年,英国数学家Andrew Booker找到了丢番图方程的第一组整数解。当然,数学工具还是椭圆曲线那一套,求解过程大概是[1]

当然,这里只是给出了思路和算法,执行层面还是要依靠计算机。

最后的计算结果为:



即,


也许有人会说,相比于那个计算苹果香蕉菠萝正整数解的网红问题,同样用到椭圆曲线,人家的结果长达80位,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16位数,是不是显得“简单”了点儿?

实际上,将水果问题的齐次方程转化为Weierstrass形式后,很容易得到它的一组整数解11, 4, -1。(如果足够有耐心,甚至都不需要椭圆曲线就能手工暴力破解出来。)

此后,以这组解为起点,在椭圆曲线上利用弦切技巧进行加法运算寻找有理点,多次迭代后总会得到让三种水果都为正数的答案。

(对于这个水果问题,找到第一组解后,计算机进行了8次不算复杂的迭代,最终找到了那三个大得惊人的正整数。)

但是对于丢番图方程,为了找到那个长达16位数的答案,Andrew Booker动用了布里斯托大学计算中心的超级计算机

算了整整一个月。

The total computation used approximately 23 core-years over one month of real time.[2]


补充一句,根据Andrew Booker的方法,2020年,对应的整数解被MIT的学者找到(因为33和42都满足的形式)。

100以内可行的数字终于全部破解。

参考

  1. ^ Sums of three cubes by Andrew Sutherland, Mas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joint work with Andrew Booker, University of Bristol)
  2. ^ CRACKING THE PROBLEM WITH 33 by ANDREW R. BOOK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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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格朗日四平方和定理,以前看到的时候证了几天没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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