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日本将「佛」写为「仏」有什么深意吗?

回答
关于日本将“佛”写成“仏”,这其中的渊源和演变,确实牵扯到语言、文化以及历史的方方面面,并非简单的字形差异,而是蕴含着一种更为细腻的理解与表达。想要深入剖析这一点,咱们得从几个层面来细细道来。

一、字源的追溯与演变:从“弗”到“仏”

首先,我们要明白一点,日本的文字,特别是汉字,是学习和借鉴中国而来。而汉字的形体也一直在发展变化。

“佛”的本义与结构: 在中国,“佛”字的原字,特别是早期,其字形可能与“弗”字有联系,但“佛”的含义,最初是指代通过修行达到圆满觉悟的圣者,是佛教核心的象征。后来,“弗”作为读音的表记,逐渐与“佛”的含义结合,最终形成了我们现在熟知的“佛”字。
为何日本选择“仏”? 这背后其实有几个可能的解释。一种说法是,日本在引入佛教和汉字时,可能接触到了当时汉字的不同写法或流传方式。在历史上,汉字的形体并非一成不变,不同时期、不同地区的写法都会有所差异。日本吸收汉字时,可能就吸收了某种特定时期或风格的“弗”的变体,而这个变体逐渐在日本本土的书写习惯中固化下来,最终演变成了“仏”。
“弗”的含义与“仏”的关联: 我们知道,“弗”字本身有“不”的意思,也有表示语气助词的用法。将“弗”作为“佛”的注音或表记,或许也暗含了某种理解。但更普遍的解释是,它是一种音借,或者说是一种简化和规范的过程。当佛教传入日本时,需要一个字来代表这个概念。而当时日本可能觉得“弗”字在书写上更便利,或者与他们理解的“佛”的音相近,于是就采用了这个形体。
日本汉字规范的影响: 随着时间的推移,日本在文字使用上形成了一套自己的规范。即使中国国内的汉字形体有所变化,日本也可能根据自身的需求和习惯进行调整。例如,日本在明治维新后进行了汉字改革,虽然这次改革的重点在于简化和统一,但在此之前,也可能存在一些字形的选择和固化过程。

二、文化与哲学层面的解读:简约中的力量

除了字源上的考量,将“佛”简化为“仏”,在日本的文化语境下,也可能带有更深层次的意味。

对简约和精炼的追求: 日本文化中常常体现出一种对简约、内敛和留白的欣赏。这种美学倾向在艺术、建筑乃至文字上都有所体现。将“佛”字简化为“仏”,虽然只是减少了一个笔画,但在视觉上显得更为简洁、有力,少了一丝冗余。这或许契合了日本文化中对事物本质的提炼和对形式的约束。
“仏”字的象形含义? 有一种说法认为,“仏”字的形体并非完全随机,而是试图捕捉“佛”的某种特征。虽然“仏”字整体上看是由“人”字旁和“弗”组成,但“弗”的结构,尤其是其向上的趋势,以及顶部的横画,似乎也能联想到某种庄严、向上、超脱的气质。当然,这更多是一种后人的解读和联想,并非确凿的证据。但从某种角度来说,这种形体变化可能无意中契合了人们对“佛”的某种精神意象的投射。
强调“佛”的普遍性而非个体性? 中国的“佛”字,相对而言更加饱满,而日本的“仏”字则更加瘦削。这是否暗示了一种在理解上细微的差异?中国文化中,对具体的神祇、佛陀的个体性描述可能更为详尽,而在日本,“仏”可能更多地被视为一种普遍存在的觉悟状态,一种超越个体存在的精神象征。当然,这只是一个大胆的推测,需要更深入的文化比较才能验证。
书写习惯的演变与传承: 长期以来,“仏”字在日本的书写习惯中得到了传承。当一种书写方式被广泛接受并沿用,它本身就具有了一种文化惯性。一代代的书法家、学者和普通民众都在使用“仏”字,这使得它成为日本文化中关于“佛”的约定俗成的符号。

三、历史背景与文化交流的影响

我们也不能忽视历史和文化交流的宏观背景。

佛教传入日本的时代: 佛教大约在公元六世纪左右传入日本。当时,中日之间的文化交流非常频繁,日本积极学习中国文化。在这个过程中,文字的输入和采纳是一个复杂的过程,可能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包括当时汉字的流行写法、传播者的习惯以及日本本土的语言习惯等。
遣唐使与文字的传播: 遣唐使是日本学习中国文化的重要途径。他们将中国的典籍、佛经带回日本,也带回了中国的文字。在学习过程中,难免会出现一些字形上的选择和微调。如果当时的中国存在“仏”这种写法,那么被日本采纳也并非不可能。
日本国风的形成: 随着时间的推移,日本逐渐形成了自己的文化特色,即“国风”。在文字使用上,虽然依然保留了汉字,但在书写风格、词汇使用等方面,都逐渐产生了日本化的倾向。将“佛”写为“仏”,也许就是这种日本化过程中的一个细微体现。

总结来说,日本将“佛”写为“仏”,不是一个简单的印刷或书写错误,而是一个融合了字源演变、文化审美、历史传承等多重因素的复杂现象。

从字源上看, 它可能源自于古代汉字不同时期的写法或一种简化、规范的过程,将“弗”作为“佛”的表记。
从文化和哲学上看, 这种简化可能契合了日本文化对简约、精炼的追求,也可能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对“佛”的理解上的微妙差异。
从历史背景上看, 它是在佛教传入日本、中日文化交流的背景下,经过长期的演变和日本本土的接受与传承而形成的。

所以,当我们看到日本使用“仏”字时,不妨将其看作是中日文化交流史上的一个有趣注脚,也是日本文化在吸收外来事物时,独特智慧和审美取向的一种体现。这不仅仅是一个字形的变化,更是两种文化在漫长岁月中相互影响、相互塑造的生动见证。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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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邀请。

首先我要纠正一个观点。那就是「仏(佛)」是六朝俗字,而非日本首创。大概是在南北朝时期,汉传佛教东传日本後,顺便将这个六朝俗字「仏(佛)」带到了日本。

「仏」字目前可知的较早用例是在南北朝。见下图碑刻字形:

·張自烈《正字通·人部》云:「仏,古文佛。宋張子賢言,京口甘露寺鐵鑊有文:『梁天監造仏殿前。』……按佛省作仏。」「天監」指的南朝梁武帝的年号。

实际上六朝以来的碑刻、墓志、写经中,「仏」字十分常见,其为六朝俗字无疑。

那么「仏」字又是如何产生的呢?

一般认为,这个「厶」是省文符号,是普通的偏旁替代,并无深意。但是这其实不符合南北朝人的喜欢造会意字习惯(见

「衅」作為「釁」的異體字是如何出現的? - 趙瑾昀的回答

)。更何况这个「仏」要用来指称西域圣者,更是马虎不得。

据张涌泉先生在《韩、日汉字探源二题》(载《中国语文》2003年04期)中考证,这个「仏」果真是个从「人」从「厶」的会意字,而且与人们的避讳心理有关系。

「厶」字一般据《說文解字》以为是「私」初文。但是在六朝时期,这个「厶」用为「某」。

《穀梁傳·桓公二年》:「蔡侯鄭伯會于·范甯注:「,厶地。」·陸德明釋文:「本又作某。不知其國。故云厶地。」

这是东晋经学家范甯(《後漢書》作者范曄的祖父)作注时用「厶」为「某」的例子。

在中古时期的敦煌写本中,这个用为「某」的「厶」就更多了。以黄征《敦煌俗字典》为例:

《敦煌俗字典》作者黄征先生认为这种「厶」来自「牟」之省,这是有可能的。日本片假名「ム」正是来自「牟」之省。

《宋本玉篇》载:「厶,相咨切,姦邪也。今爲私。又亡后切,厶甲也。」其中第二个反切「亡后切」指向的就是「某」的音义。值得注意的是基本保留了《原本玉篇》字头的《篆隸萬象名義》所收的「厶」字并没有「亡后切」。不知这个「亡后切」是宋本增入呢,还是《篆隸萬象名義》漏收。不管是哪种情况,这条书证最迟也是在宋代。

《宋本玉篇》所说的「厶甲」,就是「某甲」。一般在不便直呼他人姓名的时候使用,多用于避讳、设言或失名等,有时也用于自称。这里有几条「某甲」的书证:

  1. 三國··嵇康《家誡》:「一旦事敗,便言某甲昔知吾事,以宜備之深也。」
  2. 《三國志·魏志·崔琰傳》「南陽許攸裴松之注引三國魚豢《魏略》:「﹝許攸﹞至呼太祖小字,曰:『某甲,卿不得我,不得冀州也。』」
  3. 南朝··任昉《宣德皇后令》:「今遣某位某甲等,率茲百辟,人致其誠。」
  4. 《五燈會元·曹洞宗·佛日本空禪師》:「杭州佛日本空禪師,初遊天台山……參夾山,纔入門,見維那。那曰:『此間不著後生。』師曰:『某甲不求挂搭,暫來禮謁和尚。』」
  5. ·陳善《捫虱新話·悟百丈不昧因果》:「百丈凡參次,有一老人常隨眾聽法。眾人退,老人亦退。忽一日不退。百丈遂問:『而前立者復是何人?』老人曰:『某甲非人也。』」

除了「某甲(厶甲)」外,「某乙(厶乙)」也有类似的用法。

  1. ·韓愈《祭河南張員外文》:「﹝韓愈﹞謹遣某乙以庶羞清酌之奠,祭于亡友故河南縣令張十二員外之靈。」
  2. 《太平廣記》卷一五三引·谷神子《博異志·趙昌時》:「聞將家點閱兵姓名聲,呼『某乙』,即聞唱『唯』應聲。」
  3. ·劉肅《大唐新語·郊禪》:「有嗣天子臣某乙,敢昭告於昊天上帝。」
  4. 《敦煌變文集·太子成道變文》:「九龍吐水欲(浴)太子,記(起)腳七步,一手至(指)天,一手至(指)地,口稱:『爲(唯)我爲尊,某乙向上更無人。』」
  5. 《敦煌變文集·不知名變文》:「某乙蓮花並總不買(賣)。」
  6. 《敦煌變文集·長興四年中興殿應勝節講經文》:「沙門厶乙言。」蔣禮鴻通釋:「『厶乙』是一種『寓名』,可用於自稱,也可用於他稱,而且貴賤男女通用。」

这个「厶乙(某乙)」在敦煌变文中甚至可以以合文的形式出现:

上揭这条「上清真人、帝君皇祖厶乙」的「厶乙」,很明显是用为避讳。另外在敦煌写本《唐太宗入冥記》中,通事官称唐太宗曰「唐天子太宗皇帝李厶乙」,也是同样的道理。

写到这里,答案就呼之欲出了:仏,西域哲也,从人从厶。厶,读若某,表避讳。

除此之外,张涌泉先生还提到了另外一个旁证,「佛」在敦煌写本中可以直接省为「亻」,属于省笔避讳。这与将「佛」改写为「仏」的避讳心理是相同的。

另外日本将「拂」省写为「払」,应当是仿照「佛」「仏」之例做类推减省的结果。「払」中的「厶」只是单纯的省文符号,并没有「仏(佛)」里头「厶」的深意。

附带一提:中古人出于避讳心理用「某甲」、「某乙」指代尊长,甚至以「厶人(某人)」会意造了个「仏」字,与《名探偵コナン》里黑衣组织首领「あのかた(那位先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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