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写白俄大规模抗议的时候,对独联体各国粗略地讲了几嘴。按我的理解,极权并不是政局不稳的原因,贫穷才是。越穷,对财富的渴望越强烈,做事越容易变形,越容易产生极权与腐败,就越容易引发反对派不满(不满也未必来源对腐败的痛恨,而是“我也想腐败”),导致政局动荡;相反,富裕一些,有失体面的事儿就不愿意去做,极权不极权的,只要不耽误自己赚钱,真没有那么重要。所以在那个答案里我敢说塔吉克、吉尔吉斯容易出事,土库曼不容易出事。只是没想到吉国这么快就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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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国人口650万左右,首都比什凯克人口105万左右,2019年GDP达到历史最高值,也仅为84.5亿美元,占世界总GDP的万分之一。人均GDP算下来是1300美金左右,折合成人民币9100块钱……所以讨论他们人均GDP有没有注水已经没有意义了,更应该讨论这650万人是怎么活下来的。也正由于太穷,导致这么多年来我几个已经离职的前辈直接放弃开发吉国市场。曾在吉国孔子学院做教师的朋友,当年就是受不了这种完全没有希望的生活,才选择远遁莫斯科读研究生去了。
为什么说吉国没有希望?我来扒扒吉国国家统计委员会给出的外贸数据——
吉国自苏联解体以来,并没能发展什么成规模的工业体系出来,在对外贸易上非常依赖进口,且有逐年扩大的趋势——2017年,吉国进出口逆差27.3亿美金,到了2018年扩大到34.5亿美金,其中与独联体外其他国家出口下降了6.2%,而进口直接暴涨了20.5%,这也侧面反映了整个独联体(特别是俄罗斯)的工业水平是有多差劲。
当然,中国跟吉国的对外贸易是绝对不吃亏的
吉国出口的主要是自然资源,比如说黄金、煤矿、石油等;进口的就非常杂了,从中国进口最多的,是服装、鞋、人造纤维、毛巾、轮胎、人造革包等。讲到这里,我的思绪就直接飘回到在俄罗斯留学的日子。那个时候我到当地的露天市场玩,发现那里中国同胞们清一色的卖这些玩意,许多次他们都直接送我几尺的窗帘床单什么的。但俄罗斯跟中国做生意可不在这些轻工业制品上,换句话说,吉国连基本的轻工业都没有。很多吉国穷人都跑到俄罗斯海外务工去了,据说数量还不小,合法雇佣的就有50万人。显然,这波疫情导致二毛子彻底断粮了。
2. 吉尔吉斯前总统与他的仆从们
吉尔吉斯斯坦前总统阿坦巴耶夫(Атамбаев, Алмазбек Шаршенович)是一个非常强力的人。他老爸是苏联红军老兵,参加过东欧前线的战争,并没有什么像样的政治资本。但1980年从莫斯科管院毕业后,阿坦巴耶夫一步一个脚印,依靠个人能力最终在2011年爬上了总统宝座。同时他还不忘在商业上施展拳脚,历任Фурум董事、Кыргызавтомаш总经理、Фурум董事会主席、Кыргызавтомаш董事会主席,捞钱速度堪称一绝,2004年就被评入“吉国富豪百人榜”。
阿坦巴耶夫对自己的跟班同样给力,在位时鸡犬升天。比如说他的司机伊克拉姆然·伊尔米亚诺夫(Икрамжан Илмиянов),阿坦巴耶夫当总理时把他提到总理助手,阿坦巴耶夫当总统时直接把他提到总统办公厅副主任,6年的时间里伊克拉姆然同样疯狂捞钱,成功入选“吉国富豪百人榜”;
再比如埃尔金·索博科夫(Эркин Сопоков),当过司机、工人、消防员,阿坦巴耶夫在Кыргызавтомаш当总经理时埃尔金成了他私人司机,于是直接被提拔上来,历任国家税务局副主席、总统事务副执行官、政府一号住址执行官、吉国驻土耳其伊斯坦布尔领事。
不忠厚老实的也有,比如说埃尔金·玛姆别塔利耶夫(Эркин Мамбеталиев),特种兵出身,阿坦巴耶夫当反对派时这哥们给他当保镖。问题是这哥们不但会保护人,还会杀人……他与一号司机被卷入过谋杀内政部某上将的刑事案件,2008年又因连杀8人被判处无期徒刑(吉国可是保留死刑的)。猜猜他是在为谁工作呢,又是谁在为他运作呢?等到2011年阿坦巴耶夫当上总统后,比什凯克法院因为“有新线索”重审了这个案子,然后宣布特种兵无罪释放。重获自由的特种兵再次担负起总统安保工作……
所以,要是认为阿坦巴耶夫只是在政圈商圈混,跟川普类似,那可就错了。实际上他路子是非常野,不择手段、贪、敢闹事、流血、江湖义气,更像周朝先。阿坦巴耶夫在位时,大搞任人唯亲,上面这几位,遮上名字跟端王爷捧高俅没啥区别,社会贪腐可想而知情况。所以那时候吉国在国际上的名声很差。
3. 现总统热恩别科夫与前总统的爱恨情仇
热恩别科夫(Сооронбай Шарипович Жээнбеков)毕业于吉国农业大学,动物饲养学专业——他刚毕业那阵也真的去喂过动物,也是社会民主党的党员。2016年前,时任总理萨里耶夫因竞标丑闻下台,热恩别科夫被推上去当了总理。2017年,阿坦巴耶夫总统期满,按照吉国法律不能继续参加竞选,于是决定将热恩别科夫推上来当总统,自己则安稳退出。在竞选过程中,阿坦巴耶夫一方面给热恩别科夫竞背书拉票,称自己是热恩别科夫的兄长(长他两岁),另一方面攻击竞争对手巴巴诺夫(Омурбек Бабанов),给他搞了个通哈(哈萨克)门,因为这事儿吉哈两国还一度闹别扭。最终热恩别科夫拿到了超过半数的选票,顺利当上总统。当年这事儿还比较出名,因为吉国每次总统换届都那么不太平,甚至是总统被换届。但这次因为阿坦巴耶夫与热恩别科夫的关系,阿坦巴耶夫直接让出了白宫,和平交接政权。
热恩别科夫上台后,立刻相应地干了两件事,一是授予阿坦巴耶夫吉国民族英雄称号,这是吉国最高荣誉了(保证阿坦巴耶夫今后的体面);二是与哈萨克总统纳扎尔巴耶夫见面,缓和了双边关系。这也都是意料之中的,且不论纳扎尔巴耶夫是不是真的想要通过扶植巴巴诺夫来控制吉国,热恩别科夫当上总统后纳扎尔巴耶夫的对手戏就已结束,再对抗下去的话,双方都没有好果子吃。
然而没过多久,两个人就发生了摩擦。首先热恩别科夫在公开会议上批评政府官员贪腐严重,本来这也没啥,吉国贪腐严重谁不知道呀。但是阿坦巴耶夫显然很不爽,因为他在任时,经常说治理贪腐是自己的工作重点——你小子上来就打我脸?不能忍。于是阿坦巴耶夫在党会上也讽刺热恩别科夫,说他的两个兄弟现在可在议会里当副主席,他自己也曾跟已经因贪污入狱的一些人称兄道弟,现在他说自己是反腐斗士,这不是搞笑呢吗?
阿坦巴耶夫显然还没有认清自己已经不是总统的现实。
前总统跟现总统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从私下里打嘴炮搞到公开互怼,最后终于玩真的了。热恩别科夫一边将阿坦巴耶夫时期的旧臣换了一波,一边吹风说阿坦巴耶夫想要通过这些人将自己变成傀儡,于是下面的人赶紧跳出来说:既然阿坦巴耶夫这么坏,我们直接搞他不就行了嘛。什么?按宪法前总统享有豁免权?改宪呀!
于是吉国顺利完成改宪,阿坦巴耶夫随后被指控贪污,要求到法庭出席作证。但阿坦巴耶夫从来没到场过,他应该是怕去了回不来,毕竟政治迫害这种事,自己也没少干。阿坦巴耶夫就这样窝在自己的村子里(距离塔什干城还很近),没事儿在网上秀一秀院子里的武器和支持者,警告热恩别科夫别乱来。就这样双方一度陷入尴尬。好在热恩别科夫很快打破了尴尬,安排特种兵将阿坦巴耶夫给抓了。
后面的事基本大家都知道了。阿坦巴耶夫被抓后,热恩别科夫在公开场合谈及此事,认为他这是咎由自取,等待他的将是宪法之铁拳,但也认为他罪不至死。阿坦巴耶夫于是被指控谋杀、谋划政变、贪腐等,判了11年好像(今天开大会,就不细查了)。今年吉国进行议会选举,16个政党只有4个赢得了议会席位,更可怕的是热恩别科夫所在的社会民主党不在其中(阿坦巴耶夫在被抓前就已离开社民党了),社民党可是第一大党呀。所以剩下的12个在野党就不忿了,认为选举无效,这还得到了已经赢得席位的祖国党的支持,于是彻底闹起来了。
很显然,社民党在这次暴乱中浑水摸鱼,讲阿坦巴耶夫捞出来了。那个时候我相信热恩别科夫很慌,如果阿坦巴耶夫真的死灰复燃,那么他所修改的宪法,很可能会运用到他自己的身上。但我看不懂为什么热恩别科夫这么软,隐身的同时表示愿意辞职。大哥,你再怎么不喜欢当总统,但政治斗争,也不是赔个礼道个歉就完事儿的呀!
所以后来爆料阿坦巴耶夫被刺杀未遂、被逮捕,我是一点也不感到惊讶,即使热恩别科夫手软,他提拔上来的这票人也会为了保住位置而入场操作。未来可能热恩别科夫会主动下台,但阿坦巴耶夫肯定不会翻身——他在监狱里,对他自己也好、对热恩别科夫也好,都是最好的结局。
全文完,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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