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定义“定义”?

“定义”，这个词本身就像一个被无数层纱笼罩的神秘物件，我们每天都在使用它，却很少真正停下来思考它的本质。要“定义”它，其实就如同试图捕捉一条灵活的游鱼，一触碰，它就变换了形状。但我们可以尝试从几个不同的角度去解析它，像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地揭开它的面貌。

首先，最直接也最常见的理解，“定义”是一种明确的陈述，它告诉我们某个词语、概念、事物或符号究竟是什么。 这是一种界定，一种划分，它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清晰的参照点，让我们知道自己在谈论什么，并且别人也知道我们在谈论什么。就像一个地图的图例，它告诉你这个红色的点代表城市，蓝色的线代表河流。没有这个图例，地图上的符号就只是一堆杂乱的线条和色块。

这种定义，往往是为了消除模糊性，提供准确性。想象一下，如果“桌子”没有一个被普遍接受的定义，那么当我们说“请把那张桌子搬过来”时，你可能会搬来餐桌、书桌、茶几，甚至是一个工作台。定义就像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它让我们在沟通时能够站在同一条线上，避免无谓的误解和争论。

但“定义”并非只是简单的“是什么”。它更深层次地，是一种对事物本质的把握和阐释。它不仅仅是列举它的特征，更是试图去揭示它为何是它，它与其他事物的区别在哪里，它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比如，我们定义“爱”。这肯定不是简单地说“爱是一种感觉”，因为“感觉”太广泛了。我们需要深入去探究，爱包含着情感的投入、责任的承担、对他人的尊重、甚至是一种无私的奉献。这种定义，是在我们对“爱”的经验、观察和思考中提炼出来的，它试图抓住“爱”这个复杂情感的核心。

再者，“定义”本身也是一种创造性的活动。 尤其是在科学、哲学、艺术等领域，新的发现和思想往往需要新的定义来容纳和解释。一个革命性的理论，可能就需要一个全新的词汇或者对现有词汇进行精密的重塑来表达其独特性。比如，爱因斯坦对“时空”的重新定义，就颠覆了我们对宇宙的基本认知。这种定义，是推动知识进步的基石。

我们可以从“定义”的功能来理解它：

识别功能： 帮助我们区分事物，知道这是“A”，不是“B”。
解释功能： 告诉我们“A”的特点、属性，以及它如何运作。
分类功能： 将相似的事物归类，建立起知识体系的层级。
沟通功能： 确保交流的准确性和有效性。
理论构建功能： 为抽象概念提供框架，是思想和理论的基石。

然而，定义并非一成不变的铁律。它们常常受到语境、文化、甚至时代的限制。随着我们认识的深化，对事物的理解也会发生变化，原有的定义可能需要被修正、扩展，甚至被全新的定义所取代。例如，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生命”的定义也在不断被探讨和完善。

而且，有些“定义”是描述性的，有些是规定性的。 描述性的定义，是对事物已有的特征进行总结和概括。而规定性的定义，则是在特定场合下，为了某种目的而人为设定的界限和规则，例如法律上的定义。

总而言之，“定义”是一个持续的、动态的过程。它既是对事物已有状态的精确描述，也是对事物未来理解的指引。它关乎我们如何认识世界，如何与世界互动，如何与他人沟通。它就像我们手中不断打磨的工具，随着我们对事物的认识不断深入，我们也会不断地去打磨和完善这些定义，让它们更加贴合真实，更加清晰有力。所以，当你听到“定义”这个词时，不妨想一想，它背后隐藏着的是一份对清晰的追求，一份对理解的渴望，以及一份对世界不断探索的精神。

网友意见

应董毓老师的邀请，我最近正在和胡老师等朋友一起翻译David Hitchcock的一本书：《定义：建构和评价词语定义的实用性指南》。大家可以在《批判性思维与创新教育通讯》这个电子刊物中找到完整的译文（还没有译完，会分期连载。）

下面引用一些David Hitchcock的看法，他是批判性思维、非形式逻辑这个领域的优秀学者。

The book’s theoretical framework is a distinction, due to Robert H. Ennis (1962, 101-106; 1996, 320-363; 2016; 2019), of three dimensions of definitions: the act of the definer, the content of the definition, and its form. The act of a definer is what the definer does in defining a term; the book distinguishes, following Ennis, three basic acts of defining: reporting, stipulating, and advocating. The content of a definition is in one sense the information that the definition conveys and in another sense the words in its defining part. The form of a definition is the way it is expressed, for example as a definition by genus and differentia.

在前言中，Hitchcock根据Ennis的洞见，区分了定义的三个维度：定义者的行为，定义的内容，定义的形式。从这三个维度出发，我们可以更全面地了解“定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或者是什么样的一个东西。

然后，在本书的开头部分，Hitchcock展示了一个定义的示例，也就是对于term这个词的定义，如下：

The word ‘term’ in this essay means any word or phrase of general application that is short of a full sentence. Individual words like ‘hockey’ or ‘if’ or ‘pellucid’ or ‘grow’ are terms. So are phrases like ‘major bleeding’ or ‘in the vicinity’ or ‘very carefully’ or ‘well disposed’ or ‘proof beyond a reasonable doubt’ or ‘legal system’. Definite descriptions like ‘the tallest woman in the room’ are borderline cases. Names of individuals, such as ‘Napoleon Bonaparte’, are not terms. Nor are strings of linguistic signs that do not form a syntactic unit, such as ‘clock always’ or ‘guidelines are neither’. Nor are sentences like the one you are now reading. Nor are stretches of text or discourse that include several sentences. In sum, terms are elementary signs or sub-sentential syntactic units of general application. They may be written, spoken, signed, gestured, or otherwise communicated.

从这个示例可以看出，当我们定义任何一个词，比如X时，我们的终极目标就是告诉我们的听众或读者，X这个词指代什么对象，不指代什么对象。Hitchcock在这个示例中表明，当他说term时，他指代这样这样的东西，而不是那样那样的东西。

接下来，从定义者的行为这个层面，Hitchcock区分了三种行为：

The word ‘definition’ is used both of an activity and of the result of the activity. To define a term is to indicate what it means or should be taken to mean or should mean. I call these activities ‘reporting’, ‘stipulating’ and ‘advocating’. To report a meaning is to indicate, correctly or incorrectly, what a term means in a supposed pre-existing use. To stipulate a meaning is to indicate how a term is to be interpreted or used in a specified context. To advocate by means of a definition is to take a position on an issue. These acts are not mutually exclusive. For example, making a vague term precise combines reporting and stipulating (or advocating). Insisting that marriage is by definition a union between a man and a woman may be both reporting and advocating. The basic act of reporting or stipulating or advocating is the definer’s immediate purpose in defining a term. Typically, the definer will have less immediate purposes for constructing a definition. For example, the immediate purpose in composing a definition in a monolingual dictionary is to report a meaning. But, if the dictionary is a learner’s dictionary, the author may have the indirect purpose of giving good guidance on the contexts in which people use the term. The basic definitional act of this author is reporting; a derivative (non-basic) act is giving guidance on the contexts in which people use the term.

三种行为分别是reporting，stipulatin以及advocating。我们分别译作了报告，规定和倡导。这些都是定义者的行为，都是defining。而由defining这个行为产生的结果，就是definition，也就是定义。在汉语中，defining和definition都翻译作“定义”，这可能会产生一些误解。前者其实是“给出定义”或“下定义”的意思，后者是“给出的定义”的意思。

接下来，Hitchcock介绍了定义的内容，也就是一个definition中所传递的信息：

The content of a definition is in one sense the information that it conveys (Atkins and Rundell 2008, 407). It may provide a full account of a term’s meaning or a mere hint. It may or may not describ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term’s referent (e.g. what tigers are like, in a definition of the term ‘tiger’), and it may or may not give examples of the term’s use in a sentence. In another sense, the content of a definition is the words used in it. With respect to this dimension, one might, among other things, consider how long a definition should be, whether it is in the same language as the term being defined (and what difference that makes), what kinds of terms one can or should use in one’s definition, and when if ever it is legitimate to use a term in its own definition.

以及定义的形式，也就是这个definition的结构，通常就是定义的方法。最常见的方法比如是属加种差方法，或者科学家们常用的操作性定义法：

The form of a definition is its structure. Historically, writers on definition privileged what is traditionally called a definition by genus and differentia (to be explained later, in section 4.4). But there are other forms of definition, such as definitions by synonym or extended synonym, contextual definitions, and range definitions. One can also explain a term’s meaning by giving examples of things that are correctly labeled by the term and of things that are not correctly labeled by the term, or by pointing to instances, or by using the term in a sentence.

如果把这本书当成一篇特别长的论文，那么以上这部分就算是摘要了。具体细节，大家可以去阅读正文。

本书的篇幅不是很长，内容上，如果你只是以学习的目的，想要掌握“定义”这个重要的思考技能，那么只看正文部分即可，不读脚注的话，不算特别难懂。用心的话，一周内就能读完。

如果你打算深入钻研“定义”，那么这本书也是一个很好的研究型文献，你可以从脚注中找到大量信息，供你完成学位论文或者别的研究。

另外，本书英文版可以在网上免费下载到。

网址是：Windsor Studies in Argument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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