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电影剪辑和配乐的先后关系是什么?

回答
电影剪辑和配乐,这两者在电影创作中如同车之两轮,缺一不可,但它们究竟是怎样的先后关系,这个问题,其实比看起来要复杂许多。并没有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标准答案”,更多的是一个动态的、相互影响的过程,而且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导演的风格、项目的具体情况,甚至合作团队的默契程度。

我们可以从几个不同的维度来理解电影剪辑和配乐的先后关系,并且尽量用一种更贴近电影人思考方式的语言来讲述。

1. 传统 / 早期观点:先剪辑,后配乐(“为画面找音乐”)

这可能是最常见,也是最直观的一种理解。在很多情况下,特别是早期的电影制作流程中,剪辑师会先拿到素材,根据剧本和导演的意图,将镜头一个接一个地组合起来,形成粗剪、精剪,最终完成影片的影像骨架。

为什么会这样?
故事的完整性: 电影的叙事是核心。剪辑的首要任务是让故事得以流畅、清晰地传达。在没有画面结构的情况下,很难去构思音乐。
节奏的把控: 每一个剪辑点,每一次镜头切换,都在塑造影片的节奏和情绪。这些是影像本身赋予的。剪辑师通过调整镜头时长、顺序,来营造紧张、舒缓、急促、沉静等不同的感受。
情绪的奠定: 影像本身就带有情绪,一个演员的表情,一个场景的氛围,都可以直接影响观众的情感。剪辑师在放大或减弱这些情绪方面起着关键作用。
为音乐提供“画布”: 当影像框架搭建好后,作曲家和音乐指导才能在此基础上进行创作。他们可以根据画面的节奏、情绪、场景的氛围,来选择或创作与之匹配的音乐。例如,一个紧张的追逐戏,需要快节奏、充满力量的音乐;一个温馨的告别场景,则可能需要柔和、充满情感的旋律。

这个过程中的细微之处:
粗剪(Rough Cut): 剪辑师会先快速地把所有可能用到的镜头按照故事线串起来,这时候的重点是故事的连贯性,节奏可能并不精确。
精剪(Fine Cut): 剪辑师会对镜头时长、切换点进行精细的打磨,这时候节奏感和情绪的起伏会更加明显。很多时候,作曲家会在精剪版本的基础上开始工作。
“节奏剪辑”(Rhythm Editing): 有时候,剪辑师会根据自己对音乐的理解(即使还没有正式的音乐),或者对某种音乐风格的预设,来进行一些“有节奏”的剪辑。比如,在一个跳舞的场景,他们可能会尝试让动作和想象中的鼓点对齐。

2. 协同与反哺:剪辑与配乐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然而,现实中的电影制作很少是如此单线条的。更多的时候,剪辑和配乐是一个动态的、相互促进的过程。

音乐的“引导”作用:
早期灵感: 有时候,导演或剪辑师会希望在影片初期就有一个“概念音乐”或“参考音乐”(temp music)。这些音乐可能来自现有的曲目,也可能是作曲家为影片创作的早期小样。这些音乐可以为剪辑师提供一个非常重要的情绪和节奏指导。
情绪预设: 如果影片的某些场景或情绪需要特定的音乐风格(比如史诗感、悬疑感、浪漫感),导演可能会先和作曲家沟通,让作曲家创作一些具有代表性的音乐片段。剪辑师在剪辑时,会参照这些音乐来调整画面的节奏和情绪,让画面“适应”音乐的感觉。
“音乐先行”的场景: 有些场景,比如歌舞片、音乐MV化的片段,音乐甚至可以是主导。剪辑师需要在音乐的框架下,去寻找和组合能够匹配音乐节奏和情绪的画面。
音乐驱动的剪辑: 有时候,一段极具感染力的音乐,本身就能激发剪辑师的创意。他们可能会根据音乐的起伏、强弱、情绪变化,来设计画面的连接方式,甚至重新调整镜头的使用。

剪辑为音乐提供“依据”:
音乐的“再创作”: 当作曲家拿到精剪画面后,虽然可以根据画面进行创作,但有时也会发现,某些画面本身暗示了更深层次的情绪,或者需要某种特定的音乐来“升华”或“点睛”。这时候,作曲家和导演、剪辑师的沟通就变得非常重要。
修改与调整: 音乐创作完成后,在试听和结合画面时,可能会发现某些段落不够合适,或者某个情绪点需要加强。这时候,可能就需要剪辑师对画面进行微调,比如缩短/拉长某个镜头、调整切换点,甚至重新安排一些镜头,以更好地配合音乐。这是一种“为音乐修改画面”的反哺过程。

3. 导演的“粘合剂”作用

无论是剪辑还是配乐,最终的决定权都在导演手中。导演是整个电影的“粘合剂”,他需要平衡视觉和听觉的表达,确保两者能够融为一体,共同服务于故事和主题。

导演的愿景: 导演心中有一个关于影片整体感觉的蓝图,包括视觉风格、叙事节奏和情绪基调。剪辑和配乐都是实现这个蓝图的手段。
沟通与协调: 导演需要在剪辑师和作曲家之间起到桥梁作用。他会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双方,同时听取他们的专业意见,并做出最终的判断。
风格的统一: 导演会确保剪辑的节奏与音乐的情绪相辅相成,而不是互相冲突。有时,一个特别的剪辑风格可能需要一个独特的配乐来呼应,反之亦然。

4. 最终的“化学反应”

电影剪辑和配乐的最终关系,其实是一种“化学反应”。它们是分开创作的元素,但在影片的最终呈现中,它们必须相互融合,产生一种比单独元素更强大的力量。

情绪的叠加与放大: 好的剪辑和配乐结合,可以将简单的画面变成感人至深的场景。例如,一个演员的悲伤表情(画面),配上一段深情款款的旋律(音乐),两者叠加,就能让观众的情感共鸣达到顶峰。
节奏的共振: 画面切换的速度、时长,与音乐的律动、变化,能够产生一种强大的节奏感。这种节奏感可以牵引观众的呼吸,让他们沉浸在影片的氛围中。
叙事的强化: 音乐可以在不依靠对白的情况下,传递很多信息。例如,一段激昂的音乐可以预示着危险的来临,一段舒缓的音乐可以营造出温馨的家庭氛围。剪辑将这些画面与音乐巧妙地结合,能够更有效地推动故事发展。

总结一下,电影剪辑和配乐的先后关系,更像是一种“螺旋上升”的过程:

1. 基础构建: 剪辑师先搭建起影像的骨架,确立故事、节奏和基本情绪。
2. 灵感与引导: 音乐(无论是概念音乐还是早期小样)为剪辑提供情绪和节奏上的参考,有时甚至引导剪辑方向。
3. 磨合与调整: 作曲家根据精剪画面进行创作,随后双方(剪辑、配乐、导演)会根据实际效果进行反复的磨合、微调,让画面和音乐达到最佳的契合度。
4. 导演的整合: 导演在整个过程中扮演着关键角色,协调双方,确保最终的统一。
5. 最终的化学反应: 影片上映时,观众体验到的是剪辑和配乐浑然一体的整体感受,而非两者的简单相加。

所以,与其说是一个绝对的先后顺序,不如说是一个 “剪辑是基础,但音乐可以反哺剪辑;音乐是灵魂,但需要画面来承载和实现” 的相互依存、相互促进的动态过程。优秀的电影,往往是剪辑师和作曲家在导演的指导下,进行了一场充满智慧和默契的“对话”,最终共同打磨出了动人的视听盛宴。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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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腰

绝大部分情况,都是先拍好电影,再加上音乐,要不然怎么会称作“配乐”呢?


一部电影的拍摄分为三部分

Pre-production,拍摄前的准备,找导演找演员,写剧本,或者书改编的电影向原作者买版权,筹集经费,这部分主要是制片人在忙活。

Production,拍摄过程,电影制作过程中最花费时间的,导演跟摄影师,演员,以及各种工作人员忙活,电影的剪辑也在这一部分完成。如果音乐出现在电影中,那么这部分的音乐是在拍摄过程中被事先录进去的。对白是先在拍摄的时候录好也在,但是会在后期进行重新录音,因为现场录音的对白会有大量杂音。

Post-production,拍摄结束之后的部分,在这部分,调色师对电影进行调色,ADR(重新录音的对白),SFX(音效)被加入,音乐被创作,并把这三样进行最后的dubbing(混缩)。在一切都弄好之后,电影就可以上映了。

在大制作的电影中,分工是非常明确的,整个音乐部门的员工可能有几十上百人,并不是作曲家一个人在忙活。一般来说,作曲家只负责写曲子,甚至只是写出曲子的骨架。有专门的orchestrator来负责把作曲家的手稿展开成管弦乐团的总谱,有专门的copyist负责把总谱分成每个乐器的分谱,有专门的librarian负责乐谱的管理分发,作曲家本人还会聘请许多助理帮他打杂(很多作曲家都是从助理开始干起的)。在录音的过程中首先要请管弦乐团,还要有专门的音乐制作人,录音师,有的作曲家不擅长指挥还会聘请专门的指挥。录音之后有混音师进行混音,音乐编辑进行视频音频的合成等等,这一切都是非常庞大的工作量,绝不是作曲家一个人能够包揽的。当然,小成本制作的电影就会有很多人身兼数职,甚至一个人包揽全部。

废话不多说,现在进入正题

电影里的音乐分为四种

Underscore,背景音乐,与电影中的事件没有直接关联,仅仅用于烘托气氛,通过音乐进行心理暗示。这部分音乐一定是等到剪辑结束之后,才谱写的。当作曲家看到完整的只有对白没有音乐音效的电影时,才能产生比较完整的灵感动机。比如《霍比特人》中大气恢弘的背景音乐。

Source music,场景音乐,也就是电影当中的音乐,电影中的人物能够听到的音乐。这种音乐是可以事先由music editor(音乐编辑)准备的,如果是使用现有的音乐,那就直接购买版权,如果是需要原创的音乐,可以事先写好,到时候裁剪需要的部分。比如在《爆裂鼓手》中的现场演奏。

Song score,背景歌曲,与underscore唯一的区别就是它是有歌词的,也是可以选用已有的歌曲或者为了电影专门写一首新歌。比如在《采访》(刺杀金正恩)中选用周杰伦的《牛仔很忙》和Katy Perry的《Firework》。

Source score,属于underscore和source music的混合。比如在《冰雪奇缘》中有几首歌先是由主角在唱,之后这些歌的旋律成为了人物的主题旋律在背景音乐中反复再现。

在电影的拍摄完成之后,会有一个spotting session(观摩),导演,作曲家和音乐编辑一起观看电影的无声版本(只有对白),然后讨论决定哪里需要有音乐,需要什么样的音乐,并且由音乐编辑记下来,做成一张cue sheet(音乐列表)。

这张是在网上随便找的,跟真正的cue sheet有点差别。我这里有一些电影的cue sheet,但由于是内部资料不能公开,所以就不贴出来了。

每一个cue就是一首音乐,记录下需要的开始及结束时间,并算出持续时间,加上注释,解释在这里需要什么样的音乐。一般音乐编辑会先寻找一些现成的音乐作为temp track(测试音轨)配到电影中起到一个氛围的预览,给导演和作曲家一个概念。在这个时候,有的导演会进行audience preview,随机邀请观众来观看未完成的电影,看看观众喜不喜欢,如果不喜欢,还可以在音乐写出来之前来得及改(观众得发誓不能剧透)。作曲家在这一切结束后拿到这张cue sheet,看着电影想每首曲子的灵感,然后开始闭关闷声作大曲。现在的电影日期排得很紧,一般留给作曲家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由于在之前电影拍摄过程中基本上没作曲家什么事,而到最后的音乐阶段作曲家又会忙得要死(一般deadline临近的时候都会灵感受阻),所以很多作曲家也会参与到电影拍摄的过程中,甚至从剧本写出来的时候就开始构思,比如《星际穿越》中作曲家汉斯·季默与诺兰导演的合作经历。

How did Hans Zimmer get involved in Interstellar?

(寂寞大师在Quora上现身说法)

等到作曲家写好音乐,就开始请管弦乐团或者乐队来进行录音。为了使音乐和电影的画面剪辑吻合,音乐编辑会告诉作曲家在哪些时间点需要保持同步,叫做sync point(同步点),比如在主角从摩天大楼上摔下来落地的时候背景音乐要正好在一个强拍上。找出一首曲子里面所有的同步点之后,作曲家要决定如何连接这些同步点,比如通过两个同步点之间的时间除以小节数得到这段音乐的速度,或者先选定一个速度再通过渐快渐慢来保持同步。现在常用的有两种方法:如果作曲家喜欢计算同步点,就会生成一个带有节拍器的音轨,演奏者在录音的时候听着节拍演奏;如果作曲家喜欢通过控制渐快渐慢,那么就会对着大屏幕的streamer和punch进行指挥。streamer是一个在荧幕上从左往右移动的竖线,在同步点时正好移动到最右边,punch是一个从中间爆炸开来的圈圈,正好在同步点上。为了方便理解,大家脑补一下做PPT的时候用的那些自定义动画。

Streamer


Punch一闪而过太难截图了!!!!!

现在的电影配乐大部分都是使用click track(节拍器音轨),毕竟科技进步了,大多数电影配乐都在DAW(数字音乐工作站)中进行了,常用的有Logic, Digital Performer, Nuendo等等,这几个相比一般的编曲软件对视频同步的支持更好。

有的时候导演很作很完美主义,等到作曲家都写了一半甚至写完了突然觉得有个地方拍得不满意,要添加,删除或者重拍一段,这时候就苦了作曲家了,经常是好不容易写出来的东西因为改动之后节拍对不上得扔掉重写。所以对于作曲家而言,都非常希望找一个态度坚决的导演来合作,拍完了就是拍完了,写一遍搞定!作曲家在写完之后,录音之前,会把MIDI小样拿给导演听,如果导演满意了,准备开始录音,如果不满意,打回去重写吧!

以上内容针对电影的“配乐”,也就是电影拍完之后添加的音乐。对于一些大量使用source music和source score的电影而言,流程就不太一样。比如像是《海上钢琴师》这种电影,有大量的音乐来自于电影中主角的演奏,那么这些曲子就得事先写好,在拍电影的时候以音乐为中心进行拍摄,事后再跟着进行画面的剪辑。

由于这些东西我都是用英文学的,很多不知道中文应该如何翻译。如果有些名词错误,请电影专业相关人员指正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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