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如何评价加纳的杰里.约翰.罗林斯?

回答
杰里·约翰·罗林斯(Jerry John Rawlings)是加纳现代史上一个极具争议和影响力的人物。他曾三次领导加纳,包括两次军事政变和一次民主选举后的总统任期。评价他需要从多个角度,深入分析他的执政理念、政策影响、功过是非。

一、 早期崛起与军事统治时期(1979年和19812001年)

“赤脚人民的儿子”的形象: 罗林斯出生于一个中产阶级家庭,但由于其非裔苏格兰裔的背景,他在早年并未完全融入加纳社会,这反而让他更容易以局外人的身份来审视社会问题。他曾在空军服役,是一位飞行员。
1979年的第一次政变: 罗林斯在1979年以少尉身份发动政变,推翻了当时的军事领导人阿克弗弗(Akuffo)政府。他以反腐败和清理政治腐败为号召,将矛头指向前军方和政府官员。这次政变后,他成立了一个临时军事委员会,并短暂执政。
1981年的第二次政变与长期军事统治: 尽管在1979年将权力移交给了民选政府(由希尔拉·利曼领导),但罗林斯认为利曼政府未能解决国家的经济和社会问题,并滋生了新的腐败。1981年12月31日,他再次发动政变,推翻了利曼政府,开始了长达近二十年的军事统治(虽然期间形式上发生了转变)。
“革命委员会”与“国家民主委员会”: 罗林斯最初以“革命委员会”(Provisional National Defence Council, PNDC)的名义统治,采取了一系列激进的措施,包括清理腐败、打击经济犯罪、实施紧缩政策以应对IMF和世界银行的贷款要求等。

二、 执政理念与政策

反腐败与问责: 这是罗林斯执政的核心理念之一。他以强硬的手段打击腐败,许多被指控贪污的官员被公开审判甚至处决。这种激进的反腐措施在初期赢得了部分民众的支持,但也因其“野蛮”和缺乏法律程序而受到批评。
经济改革与结构调整: 在IMF和世界银行的压力下,罗林斯政府推行了激进的经济结构调整计划(SAP)。这包括:
国有企业私有化: 出售了许多亏损的国有企业。
货币贬值与价格自由化: 调整汇率,放开商品价格管制。
削减公共支出: 减少政府开支,包括裁员和缩减福利。
吸引外国投资: 开放经济,鼓励外资进入。
影响: 这些政策在短期内带来了痛苦的社会调整,导致失业率上升和生活成本增加,引起了普遍不满。然而,从长远来看,一些经济学家认为这些措施为加纳的经济复苏奠定了一定的基础,控制了通货膨胀,并提高了出口竞争力。
“自力更生”与民族主义: 罗林斯强调加纳的自力更生和民族尊严,反对外部干涉,并试图建立一个独立自主的非洲国家。
“人民力量”的口号: 他常常将自己定位为“人民的代言人”,强调底层民众的利益,并以此动员支持。

三、 从军事统治到民主统治

政治转型压力: 随着国际社会对民主的呼声日益高涨,以及国内民众对长期军事统治的不满,罗林斯政府面临着巨大的政治转型压力。
1992年民主化: 罗林斯允许成立政党,并在1992年通过了新宪法,开启了多党制时代。他本人也以平民身份组建了“全国民主大会党”(National Democratic Congress, NDC),并在1992年和1996年两次赢得总统大选,从军事领导人转变为民选总统。
民主时期的问题: 尽管进入了民主时代,罗林斯政府在保障人权、限制总统权力等方面仍受到批评。一些人认为他仍然保留了许多军事统治时期的作风,对批评者不够宽容。

四、 功过是非的评价

优点/成就:

稳定与秩序: 在他统治初期,加纳曾经历过政治动荡和经济混乱,罗林斯以强硬手段结束了这种局面,为国家带来了相对的稳定,尤其是在他上台初期。
反腐败的决心: 尽管手段强硬,但他打击腐败的决心和行动,在一定程度上重塑了国家形象,并震慑了一些腐败行为。
经济复苏的奠基: 尽管结构调整带来了痛苦,但其推行的市场化改革被许多人视为加纳经济长期复苏的关键一步。
对非洲民主化进程的贡献(间接): 他从军事领导人成功转型为民选总统,为非洲国家展示了一种可能的政治过渡路径,尽管这条路充满争议。
民众支持基础: 尤其是在他统治初期和转型民主初期,他在部分民众,特别是底层民众中享有较高的支持率,被视为他们反抗精英腐败的象征。

缺点/批评:

人权侵犯与政治压迫: 在军事统治时期,罗林斯政府被指控存在政治迫害、任意逮捕、酷刑和处决等侵犯人权的行为。虽然他本人否认了许多指控,但其强硬的统治风格留下了阴影。
法律程序的缺乏: 许多审判和处罚是在军事法庭或没有经过正规法律程序的背景下进行的,这与法治精神相悖。
经济政策的负面影响: 结构调整计划对许多普通民众的生活造成了严重影响,加剧了贫困和失业。
统治的延续性: 尽管他实现了民主转型,但一些批评者认为他的统治方式仍然带有军事色彩,限制了政治多元化。
权力的高度集中: 在他长期的统治中,权力高度集中在他一人手中,这为后来的政治挑战埋下了伏笔。

五、 后总统生涯与遗产

政治影响力: 卸任总统后,罗林斯仍然是加纳政坛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对NDC党和国家政治有着重要影响。
“道德楷模”形象: 在他卸任后,他试图塑造自己成为一个“道德楷模”,继续倡导反腐败和良好治理。
复杂的遗产: 杰里·约翰·罗林斯的遗产是复杂且充满矛盾的。他既被誉为“加纳的救星”,解决了国家面临的严峻问题,又被指责为“独裁者”,践踏人权。如何评价他,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观察者所持的视角和关注的重点。

总结来说,杰里·约翰·罗林斯是一位具有强烈个人魅力和政治手腕的领导人。他大胆激进的改革措施,无论是在反腐、经济还是政治转型方面,都对加纳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然而,他的统治伴随着对人权的侵犯和政治压迫,使得他的形象至今仍充满争议。评价他,不能简单地褒贬,而需要认识到他所处的时代背景、他所采取的行动及其带来的复杂后果。他是加纳从军事独裁走向民主化进程中的关键人物,其执政经历为理解后殖民时代非洲国家的治理模式提供了宝贵的案例。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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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1980-90年代全球经历了姨次大规模的初级产品降价,由于黑非洲大区的产业基本都是初级产品出口,大批政权遭受冲击半死不活乃至苦迭塔,如利比里亚(1985年),尼日利亚(1983年),侥幸没有苦迭塔的苦撑到90年代的也被迫交权黯然下台,比如赞比亚和贝宁(1991年)。

这一背景是理解为什么罗林斯在加纳评价甚高的前提,罗林斯的改革在东雅大区看来根本不算什么,但放在黑非洲就属于人间之鉴了。

1966年恩克鲁玛被推翻以后,加纳政治一直没能上道,作为国家经济支撑的可可、黄金产业产量不断走低,由于官员的腐败和黑市横行,经济几乎崩溃,加纳人用Kalabule这个词描述当时国家的状态。(注:“Kalabule”的语源可能是豪萨语KereKabure,原意为“保持安静”,但在加纳这个词指普遍的官商勾结和腐败、诈骗与囤积居奇)。

1979年巴列维王朝崩溃导致第二次石油危机发生,燃料价格顿时暴涨,而可可在国际市场的价格却在此时走低。当时的军政府首脑阿库福无计可施,准备交权大选,罗林斯就在此时发动了第一次政变(5月15日)。

(多说一句,朴正熙很大程度上也是死于第二次石油危机的。)

尽管政变失败,但是罗林斯对军政府的指责受到加纳民众和少壮派军人的广泛欢迎。6月3日夜晚,一批支持罗林斯的军官将他从狱中救出,并且逮捕了前军政府首脑阿昌庞(Ignatius Kutu Acheampong,1972~1978年在位),阿昌庞被政变军人带到国家电视台忏悔,随后(6月6日)在阿克拉街头被公开枪决。

接下来的几天阿克拉成为了青年将校释放对Kalabule不满的狂欢场地,原有的可可销售局被立即解散,市内最大的Makola商场被军人炸毁,掌控经济命脉的黎巴嫩商人被当街雷普甚至枪杀。虽然发生了流血事件,但罗林斯并无意接管政权,只准备短暂的进行清洗之后过度给文民政府。7月26日,他的革命法庭又公开枪毙了两名前国家元首(阿库福以及1969年在位的阿弗里法)和四名高级军官,这下把加纳的精英和西方邻国吓坏了,在内外压力下罗林斯只好保证不图图了,只判劳役。

1979年9月罗林斯将政权移交给希拉·利曼(Hilla Limann)博士,但利曼博士也无力应对可可降价导致的经济危机,1980年阿克拉收到的税收只得公共开支的一半。而管制经济导致的Kalabule依然严重,举例说,一个加纳黑叔叔以官方汇率购买一袋化肥,再将化肥走私到邻国以高额利润出售,回到加纳国内后,他可以把空袋子以高于整袋官方化肥的价格在市场上卖掉。到1981年底,经济危机和种族冲突席卷了整个加纳,罗林斯顺理成章的再次夺取了政权。

罗林斯夺权之后,在全国组织了各级“人民保卫委员会”和“工人保卫委员会”监督生产,并开办人民法庭简化司法程序。由于加纳之前的执政者实在是太烂了,加纳民众对罗林斯表达的狂热的支持,说罗林斯是加纳的“小耶稣”和“摩西”。

在经济上,最开始罗林斯把经济问题归结于腐败的管制机构和黎巴嫩商人以及对西方的依赖。1982年罗林斯派人去莫斯科和利比亚寻求援助,但是苏联阵营无力打钱,卡扎菲则表示要钱没有,低价石油倒是有,由于无法从东欧阵营得到援助,罗林斯一转攻势投了IMF,开始了加纳的自由化改革。

IMF给人开药方无非紧缩、削减开支、贬值等等套路,1983年10月,美元对加纳塞地由1:2.75直接贬值到了1:30,1986年贬值到1:90,这一年加纳放开了浮动汇率,于是塞地迅速贬值到了1:150。和加纳货币疯狂贬值同步的是可可价格,1987年可可价格1500美元/吨,到1989年竟跌到只得600美元/吨。与此同时,可可出口从1983年的16万吨上涨到1989年的30万吨——换句话这是在以量补价。

另外一方面,罗林斯从1986年开始推进大规模裁员,公共部门、可可局以及国内的服务业工人差不多有近十万人失业。一系列紧缩措施换来了IMF的贷款和西方援助,外资也不断流入加纳,木材工业的收入在1990年达到1.3亿美元,是罗林斯掌权前的十倍。总体来说,到1990年代,比起周边半死不活乃至内战的邻国,加纳成为西非增长最快的国家,1994年加纳脱离最不发达国家行列。

而罗林斯的批评者则认为,尽管从统计数据上加纳经济快速增长,但是大部分加纳人的收入却没有增长,商店虽然供给充足,但由于罗林斯政府撤销了价格补贴,大多数人也根本买不起,甚至连罗林斯的支持者也承认“政府是在以人民为代价来拯救国家”。

罗林斯则坚称反对他的加纳民众只是一小撮,这话可能是对的,1992年加纳恢复民主化进行大选,罗林斯获得232W票胜出,他的对手只拿到120W票,并在1996年连任。由于加纳第四共和国宪法限制总统最多连任一次,2001年罗林斯任满去职。2001年也是加纳自独立以来第一次和平的政权交代,此后罗林斯仍然活跃在政坛以及在世界各地讲学,2020年去世。

罗林斯的自由化改革基本上只是去管制并恢复了经济的活力,在经济结构上加纳依然是严重依赖低级产品(只不过低级产品的花样多了,例如锰矿、石油),制造业几乎没有,和大部分非洲国家一样,加纳也存在一定的种族冲突,罗林斯本身是东部的埃维人,他在第四共和国时代的竞选对手库福尔则是阿肯族人,加纳北部则以莫西人为主,加纳民主化以后的政局基本上是阿肯人和埃维-莫西人联盟交替执政,每逢选举也会发生暴力冲突。但是在非洲,能稳定政局和经济,还能愿意民选交全,那就已经是优秀非洲领导人了,不信你拿加纳和隔壁邻国比一下:

多哥:经济上没有什么特点,主要是卖磷酸盐,政治上也没有什么特点,父死子继的那种。

科特迪瓦:经济上也是以可可为支柱,开国总统博瓦尼是坚定的亲法反康人士,以可可出口为支柱一度维持快速发展,史称“科特迪瓦奇迹“,首都阿比让至今仍是法语西非第一大港,1980年代因为可可降价陷入经济危机,博瓦尼死后南方基督徒和北方布基纳法索清真移民对立引爆内战,从此一蹶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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