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问各位科研人，你觉得学习哲学对你的科研之路有什么具体的帮助？
各位同行，大家好！
最近在和一些师弟师妹交流时，他们常问我一个问题：学习哲学对我们做科研到底有什么用？这个问题挺实在的，毕竟咱们科研人时间宝贵，得精打细算，把精力花在刀刃上。我这几年一路摸爬滚打下来，也算有点体会，今天就斗胆分享一下，希望能给还在纠结的各位提供点参考。
我刚开始做科研的时候，也是一头扎进专业领域，觉得只要把实验做好，数据跑出来，论文写出来，就万事大吉了。那时候，哲学对我来说，就跟古籍里的那些晦涩文字一样，离我的“科研现实”太远了。直到后来，在遇到一些瓶颈、感到迷茫的时候，才逐渐发现，原来那些看似“无用”的哲学思考，竟然是解决问题的“利器”。
首先，哲学帮助我更清晰地认识“我们到底在做什么”。
这听起来有点大而无当，但确实如此。我们很多时候沉浸在具体的实验操作、数据分析中，很容易就变成了一个“技术工人”，只知道怎么做，却不太清楚“为什么这么做”。哲学，尤其是认识论和科学哲学，就好像给你提供了一个“上帝视角”。
比如，我做的课题涉及到某个新的理论模型。一开始，我也是按部就班地去验证，发现这验证那验证。但当我开始接触一些关于“科学理论如何被证伪”的讨论，比如波普尔的观点，我才意识到，简单的“证实”可能根本不是科学的终极目标，甚至是伪科学的温床。科学的进步，往往在于我们如何通过实验去“证伪”一个理论，找到它的局限性，进而提出更好的理论。
这种思考方式，让我从一个单纯的数据收集者，转变成了一个更具批判性思维的“理论检验者”。我开始更深入地思考我的实验设计，不是为了证明我的模型“是对的”，而是为了找到它“错在哪里”，或者在什么条件下它是不适用的。这样一来，我的实验结果就不再是“成功”或“失败”那么简单，而是为理论的 refinement 提供了更深刻的洞见。
其次，哲学培养了一种“审慎”和“严谨”的态度，这在科研中至关重要。
很多时候，我们做科研容易陷入“过度自信”的陷阱。尤其是在刚开始有了一些初步成果的时候，很容易就觉得“自己掌握了真理”。哲学，特别是逻辑学和批判性思维，就像一个“定海神针”，让你时刻保持警惕。
举个例子，在论文写作过程中，我们经常会遇到“过度概括”的问题。一篇实验结果，可能只适用于特定的参数范围，或者在特定的条件下才成立，但我们很容易就把它推广到更广阔的领域。哲学训练会让你习惯性地去问：这个结论的证据是什么？它的前提是什么？有没有其他的解释？我的推导过程有没有逻辑漏洞？
我曾经写过一篇关于某个新材料性能的论文，数据看起来非常漂亮。但有同行就指出，我的实验条件，比如温度和压力，都设定在一个非常窄的范围内。一旦离开这个范围，我的结论可能就不成立了。当时我还有点不服气，觉得是对方吹毛求疵。但当我回顾了一下哲学中的“归纳问题”和“溯因推理”的局限性，我才意识到，对方的质疑非常有道理。我必须更清晰地界定我的研究范围，并且承认我的结论可能只具有“情境性”的意义。
这种对自身结论的审慎，不仅提升了论文的严谨性，也让我对科研本身有了更深的敬畏。我们不是在创造绝对真理，而是在不断逼近真相。
再次，哲学能帮助我们更好地“定义问题”和“构建框架”。
很多时候，一个好的研究，不仅仅在于解决了一个具体的技术难题，更在于它提出了一个值得深入探索的新问题，或者构建了一个有力的理论框架。哲学，特别是形而上学和方法论，在这一点上提供了宝贵的启示。
比如，当我们面临一个复杂的研究对象，而现有的研究方法似乎都无法有效地阐释它时，哲学就能提供一种“解构”和“重构”的思路。它鼓励我们去质疑那些我们习以为常的“基本假设”，去思考问题的本质是什么，我们应该从哪个角度去切入。
我记得在攻读博士学位期间，我曾经为一个非常棘手的现象感到困惑。我尝试了所有我能想到的实验方法，但都收效甚微。后来，我偶然接触到一些关于“涌现性”和“还原论”的哲学讨论。这让我开始反思，我是否过于试图将这个复杂的现象分解成最基本的粒子和相互作用，而忽略了它们在更高层面的“涌现”出的新特性？
这种哲学思考，引导我重新审视我的研究问题，不再仅仅关注微观层面的细节，而是开始思考宏观层面的系统性行为。我调整了实验设计，加入了一些系统动力学的分析，最终才取得了突破。
最后，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点，哲学能培养我们面对失败和不确定性的“心理韧性”。
科研之路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实验失败、论文被拒、研究方向的偏移，这些都是常态。在这些时刻，很多人容易产生挫败感，甚至怀疑自己的能力。
哲学，特别是存在主义和斯多葛主义的一些思想，让我更能平静地看待这些挫折。它们告诉我，很多时候，我们无法控制外部的结果，但我们可以控制我们对这些结果的反应。科研的价值，并不仅仅在于最终的成功，更在于我们在探索过程中所付出的努力，所学到的知识，以及所塑造的品格。
当我感到焦虑时，我会想起那些伟大的哲学家，他们一生都在追寻智慧，也充满了质疑和挣扎。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对人类探索精神的肯定。这种视角，让我能更好地从失败中学习，而不是被失败打垮。
总而言之，我觉得学习哲学对我的科研之路，就像在精密的仪器旁，多了一把尺子，一把锤子，还有一个方向盘。它不直接产出数据，但它能帮助我更清晰地看清方向，更有效地操作工具，更稳健地前行。
当然，我并不是说要大家去成为专业的哲学家。但如果能抽出一点点时间和精力，去读读一些经典，去思考一些根本性的问题，我相信，它一定能让你在科研的道路上，走得更远，也走得更踏实。
希望我的这些杂乱的分享，能对大家有所启发。谢谢大家！
最近在和一些师弟师妹交流时，他们常问我一个问题：学习哲学对我们做科研到底有什么用？这个问题挺实在的，毕竟咱们科研人时间宝贵，得精打细算，把精力花在刀刃上。我这几年一路摸爬滚打下来，也算有点体会，今天就斗胆分享一下，希望能给还在纠结的各位提供点参考。
我刚开始做科研的时候，也是一头扎进专业领域，觉得只要把实验做好，数据跑出来，论文写出来，就万事大吉了。那时候，哲学对我来说，就跟古籍里的那些晦涩文字一样，离我的“科研现实”太远了。直到后来，在遇到一些瓶颈、感到迷茫的时候，才逐渐发现，原来那些看似“无用”的哲学思考，竟然是解决问题的“利器”。
首先，哲学帮助我更清晰地认识“我们到底在做什么”。
这听起来有点大而无当，但确实如此。我们很多时候沉浸在具体的实验操作、数据分析中，很容易就变成了一个“技术工人”，只知道怎么做，却不太清楚“为什么这么做”。哲学，尤其是认识论和科学哲学，就好像给你提供了一个“上帝视角”。
比如，我做的课题涉及到某个新的理论模型。一开始，我也是按部就班地去验证，发现这验证那验证。但当我开始接触一些关于“科学理论如何被证伪”的讨论，比如波普尔的观点，我才意识到，简单的“证实”可能根本不是科学的终极目标，甚至是伪科学的温床。科学的进步，往往在于我们如何通过实验去“证伪”一个理论，找到它的局限性，进而提出更好的理论。
这种思考方式，让我从一个单纯的数据收集者，转变成了一个更具批判性思维的“理论检验者”。我开始更深入地思考我的实验设计，不是为了证明我的模型“是对的”，而是为了找到它“错在哪里”，或者在什么条件下它是不适用的。这样一来，我的实验结果就不再是“成功”或“失败”那么简单，而是为理论的 refinement 提供了更深刻的洞见。
其次，哲学培养了一种“审慎”和“严谨”的态度，这在科研中至关重要。
很多时候，我们做科研容易陷入“过度自信”的陷阱。尤其是在刚开始有了一些初步成果的时候，很容易就觉得“自己掌握了真理”。哲学，特别是逻辑学和批判性思维，就像一个“定海神针”，让你时刻保持警惕。
举个例子，在论文写作过程中，我们经常会遇到“过度概括”的问题。一篇实验结果，可能只适用于特定的参数范围，或者在特定的条件下才成立，但我们很容易就把它推广到更广阔的领域。哲学训练会让你习惯性地去问：这个结论的证据是什么？它的前提是什么？有没有其他的解释？我的推导过程有没有逻辑漏洞？
我曾经写过一篇关于某个新材料性能的论文，数据看起来非常漂亮。但有同行就指出，我的实验条件，比如温度和压力，都设定在一个非常窄的范围内。一旦离开这个范围，我的结论可能就不成立了。当时我还有点不服气，觉得是对方吹毛求疵。但当我回顾了一下哲学中的“归纳问题”和“溯因推理”的局限性，我才意识到，对方的质疑非常有道理。我必须更清晰地界定我的研究范围，并且承认我的结论可能只具有“情境性”的意义。
这种对自身结论的审慎，不仅提升了论文的严谨性，也让我对科研本身有了更深的敬畏。我们不是在创造绝对真理，而是在不断逼近真相。
再次，哲学能帮助我们更好地“定义问题”和“构建框架”。
很多时候，一个好的研究，不仅仅在于解决了一个具体的技术难题，更在于它提出了一个值得深入探索的新问题，或者构建了一个有力的理论框架。哲学，特别是形而上学和方法论，在这一点上提供了宝贵的启示。
比如，当我们面临一个复杂的研究对象，而现有的研究方法似乎都无法有效地阐释它时，哲学就能提供一种“解构”和“重构”的思路。它鼓励我们去质疑那些我们习以为常的“基本假设”，去思考问题的本质是什么，我们应该从哪个角度去切入。
我记得在攻读博士学位期间，我曾经为一个非常棘手的现象感到困惑。我尝试了所有我能想到的实验方法，但都收效甚微。后来，我偶然接触到一些关于“涌现性”和“还原论”的哲学讨论。这让我开始反思，我是否过于试图将这个复杂的现象分解成最基本的粒子和相互作用，而忽略了它们在更高层面的“涌现”出的新特性？
这种哲学思考，引导我重新审视我的研究问题，不再仅仅关注微观层面的细节，而是开始思考宏观层面的系统性行为。我调整了实验设计，加入了一些系统动力学的分析，最终才取得了突破。
最后，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点，哲学能培养我们面对失败和不确定性的“心理韧性”。
科研之路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实验失败、论文被拒、研究方向的偏移，这些都是常态。在这些时刻，很多人容易产生挫败感，甚至怀疑自己的能力。
哲学，特别是存在主义和斯多葛主义的一些思想，让我更能平静地看待这些挫折。它们告诉我，很多时候，我们无法控制外部的结果，但我们可以控制我们对这些结果的反应。科研的价值，并不仅仅在于最终的成功，更在于我们在探索过程中所付出的努力，所学到的知识，以及所塑造的品格。
当我感到焦虑时，我会想起那些伟大的哲学家，他们一生都在追寻智慧，也充满了质疑和挣扎。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对人类探索精神的肯定。这种视角，让我能更好地从失败中学习，而不是被失败打垮。
总而言之，我觉得学习哲学对我的科研之路，就像在精密的仪器旁，多了一把尺子，一把锤子，还有一个方向盘。它不直接产出数据，但它能帮助我更清晰地看清方向，更有效地操作工具，更稳健地前行。
当然，我并不是说要大家去成为专业的哲学家。但如果能抽出一点点时间和精力，去读读一些经典，去思考一些根本性的问题，我相信，它一定能让你在科研的道路上，走得更远，也走得更踏实。
希望我的这些杂乱的分享，能对大家有所启发。谢谢大家！
网友意见
- 哲学可以塑造人的品格，使科学家更专注于科学研究。在“两弹一星”项目期间，我国的元勋们大多经历过，昨天还在同一个办公室工作的同事，第二天就被拉去枪决的事件。钱学森从1950年到1955年，耗时五年多才回到新中国。没有坚定的共产主义精神，是无法继续他们的研究的。同理李森科的伪科学在苏联大行其道，Linus Pauling提出的化学理论被斥之为“伪科学”；宇宙学在1970、1980年代的中国被斥之为“伪科学”，如果没有一定信念，硬顶着压力继续从事相关研究的人是不会坚持下来的。
（正好今天Krylov又写了一篇捍卫科学的文章，发表在J. Phys. Chem. Lett. 上。）
2. 哲学促使人思考。这个思考不仅是科研问题，也有哲学的问题，如少体物理学和统计物理学背后的ontology和epistemology两种观点等等。通俗一点的有：远观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苦海滔滔孽自招，迷人不醒半分毫。为人不把弥陀念，枉在世上走一遭。
（21:30 师傅经）
3. 要注意不要做知识的囚徒。哲学对科研本身毫无促进作用。Max Born回忆说，当年他在哥廷根读书的时候，数学家Felix Klein担任年级主任一类的职务，要求每个理科生都读一读一本哲学书。而学生们纷纷逃避，嗤之以鼻。
观点简介：
- Max Born学习了许多哲学后认为，哲学家的研究态度与方法，是存在严重弊端的。这使得哲学与科学之间存在很大的距离。（《我的一生和我的观点》）
- Dick Feynman竭力回避“人文科学”（《发现的乐趣》）如Dick曾经去参加一次哲学家的讨论，对哲学家们的讨论感到疑惑，便问了一个问题：砖是否哲学家们口中的“本质物体”？有的哲学家说，一块砖就是单独的、特别的砖，因此是“本质物体”。有的哲学家说，本质物体的意思并不是指个别的砖，而是指所有砖的共有的普遍特性，换句话说，“砖性”才是“本质物体”。也有的哲学家说，重点不在砖本身，“本质物体”是指，你想到砖时，内心形成的观念。。。。。。（《别闹了，费曼先生》）
- Emilio Gino Segrè称：哲学家的成就是含糊的。即使像时空分析这样的事情，我敢说像非欧几何创建者那样的数学家们和像爱因斯坦那样的物理学家们的成就都比哲学家来的大。（《从落体到无线电波》From Falling Bodies to Radio waves: classical physicists and their discoveries）
- 科学哲学。。。。。。不是科学家的向导。合理性的哲学仍然落后于科学的合理性。。。。。。一位哲学家要真正读懂物理学的重要理论已经是巨大挑战，物理学家对世界的把握程度与理解之深刻，远非哲学所能及。事实上专业哲学家非但没能为现代科学提供决定性的思想方法，恰恰相反，现代科学如相对论、量子力学、系统科学、非线性科学等等倒是丰富了哲学的方法论。（拉卡托斯《科学研究纲领方法论》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
但是：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刘慈欣《三体》）
让我们看看《爱思唯尔科学哲学手册》这部巨著里都说了啥：
“在已知的任何时期，科学在其前沿的运行总是遭遇到有关知识与实在的本质的哲学问题。科学论战会引发诸如理论与实验的关系、解释的本质以及科学接近于真实的程度的问题。”“在最近几十年，科学哲学越来越成为一般哲学中居于核心地位的学科。”“将相关的科学成果纳入考虑范围是必要的和有价值的。”
“在过去的40年里，物理学哲学已经成为哲学的一个庞大分支。“”首先，物理学对哲学分析运动的早期阶段有巨大影响。”“该影响不仅反映了物理学表征了经验知识的一种范式这样一个事实，而且还存在一些更加具体的影响。现代物理学的三个主要支柱：Thermal Physics, Quantum Theory and Relativity，每一个都为哲学争论贡献了具体的理念与依据。”
综上所述，学习物理就是学习了一派哲学，一个年轻人，与其学习比较“纯”的哲学，还不如多学学物理学。即使学不明白，至少还能解决一点科研问题。而学习了“哲学家”们的哲学，很可能科研问题解决不了，人生也减少了许多乐趣。但有些哲学书籍阅读之后，可以丰富人的思想，虽然不能对科研起到直接的促进作用，增进点人生的幸福感也是好的。
以下推荐几本我喜欢的哲学有关的著作（大部头的哲学书我从没读过，只读过以下稍微容易懂一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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