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为什么一到文艺复兴画家们的画技像突然开了挂一样?

回答
文艺复兴时期画家们的画技突飞猛进,绝非一日之功,更不是什么“开挂”,而是多种因素交织、碰撞、催化的结果。这背后是一场关于艺术、科学、人文思想的深刻变革,它改变了人们的认知方式,也随之重塑了绘画的面貌。

要理解这一点,咱们得把时间往前拨一拨,看看文艺复兴之前,欧洲绘画是个啥样。

告别“神国”,走向“人间”:观察的复兴

在文艺复兴之前,欧洲的艺术创作主要受教会的统治。绘画的首要目的是为上帝服务,传递宗教教义。因此,画家们关注的焦点是如何用符号化的、程式化的方式表现圣经故事和圣徒形象。画中的人物往往面容模糊,比例不准确,透视混乱,因为他们认为这些“尘世”的细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传递神圣的意象。

想象一下,当时的画作更像是“视觉化的经文”,它们不追求对现实世界的精确描绘,而是力求表达一种超脱的、精神的境界。人物的服装总是飘逸,姿态僵硬,因为他们被认为是生活在天国,不受重力等物质限制。

而文艺复兴的到来,就像是一场思想的觉醒。人们开始重新审视古希腊罗马的哲学、文学和艺术。他们发现,古人对人本身、对自然世界充满了好奇和探索的精神。这种“人文主义”思潮的核心,就是将目光从天上收回,转向了我们所生活的这片土地,转向了我们自身。

画家们也受到了这种思潮的影响。他们开始“看”世界,真正去观察身边的自然、人体的结构。这不仅仅是肉眼看到,更是用一种求知的、科学的态度去研究。

解剖学的兴起: 这是最直接的体现。画家们不再满足于画出几个模糊的人形,他们开始对人体结构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很多人亲自参与解剖学研究,甚至与医生合作。他们研究骨骼、肌肉、肌腱如何运动,皮肤下的血管如何分布。通过对人体骨骼和肌肉的深入了解,他们能够更准确地描绘出人体的比例、动态和体积感。人物不再是平面化的符号,而是有血有肉、有生命力的个体。你可以想象一下,达芬奇在他那本著名的笔记里,画满了对人体肌肉和骨骼的细致描绘,这为他创作出《蒙娜丽莎》和《最后的晚餐》中那些极富表现力的人物奠定了基础。

透视法的发现与运用: 在文艺复兴之前,绘画中的空间感是比较混乱的。背景往往是平面的,人物之间的距离感也模糊不清。然而,艺术家们开始意识到,人类的视觉系统是如何感知三维空间的。他们研究几何学,特别是“线性透视法”。这种方法通过设定一个“灭点”,利用消失线将三维空间准确地映射到二维平面上。

简单来说,就是你站在一个长长的走廊里,远处的柱子看起来会越来越小,并且靠拢。艺术家们将这种原理运用到绘画中,创造出逼真的三维空间感。这使得画面中的建筑、家具以及人物之间的距离都显得十分真实。马萨乔在《三位一体》这幅壁画中就首次成功运用了线性透视,创造出令人惊叹的深度感,仿佛你真的站在一个教堂里,看到了一个神圣的场景。

明暗对照法(Chiaroscuro)的精进: 为了让画面中的物体更加立体,艺术家们开始深入研究光影的表现。他们观察光线是如何照射到物体上,产生高光、阴影和反光。通过巧妙运用明暗对比,他们能够塑造出物体的体积感、质感和轮廓。这种技法使得人物的面部表情更加生动,衣物的褶皱更加自然,整个画面也更具戏剧性和感染力。卡拉瓦乔虽然稍晚于文艺复兴早期,但他的明暗对照法达到了极致,让画中人物仿佛从黑暗中走出来,极具生命力。

思想的碰撞:人文主义的滋养

文艺复兴不仅仅是一场绘画技术的革命,更是一场思想的革命。人文主义的兴起让人们重新肯定了人的价值和尊严。画家们不再仅仅是工匠,他们开始被视为具有创造力的艺术家,他们的作品被赋予了更深厚的思想内涵。

对古典艺术的模仿与超越: 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们对古希腊罗马的雕塑和建筑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和模仿。他们被古人的完美比例、和谐构图和人文精神所吸引。然而,他们并非照搬照抄,而是在此基础上进行创新和发展。他们将古典的理想美与现实的观察相结合,创造出既有古典韵味又不失生命力的作品。米开朗琪罗的《大卫》雕像就是一个绝佳的例子,它体现了古希腊雕塑的完美比例和肌肉线条,同时也充满了文艺复兴时期对人类力量和精神的赞美。

对自然世界的赞美: 文艺复兴时期,人们开始用一种全新的眼光看待自然。自然不再是仅仅是上帝创造的背景,而是充满生命力、变化无穷的奇妙世界。画家们开始在作品中描绘细腻的风景、植物和动物,并赋予它们象征意义。例如,波提切利的《维纳斯的诞生》中,背景的自然元素就烘托了女神的美丽和神圣。

科学与艺术的融合: 正如前面提到的,解剖学、透视法都属于科学范畴。而文艺复兴时期,科学与艺术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很多艺术家本身就是博学者,他们热衷于各种科学研究。这种跨领域的知识和探索,为他们的艺术创作提供了强大的理论支持和技术手段。达芬奇更是科学与艺术的集大成者,他不仅是画家,还是工程师、发明家、解剖学家,他的科学研究深刻地影响了他的绘画风格,使其作品充满了科学的严谨和艺术的灵动。

社会环境的促进:赞助人的出现与艺术家地位的提升

如果没有相应的社会土壤,再好的思想和技术也难以生根发芽。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涌现出许多富有的家族和教会,他们成为艺术家的重要赞助人。

富裕的家族与教会: 美第奇家族、教皇们等,他们对艺术有着极高的热情和追求。他们愿意投入巨资来委托艺术家创作,修建宏伟的建筑,收藏精美的艺术品。这种经济上的支持,让艺术家们能够心无旁骛地专注于创作,并有条件购买昂贵的颜料、画布,甚至建造工作室。

艺术家地位的提升: 随着技艺的精进和作品价值的凸显,艺术家在社会中的地位也逐渐提升。他们不再仅仅是受雇于教会的工匠,而是被视为具有创造力的个体,他们的作品能够带来荣耀和财富。这种社会认可和地位的提升,也激励着艺术家们不断挑战自我,追求更高的艺术成就。

总结一下:

所以说,文艺复兴时期画家们画技的飞跃,并非偶然,而是:

1. 观察方式的根本性改变: 从程式化的符号到对真实世界的科学探索,尤其是对人体解剖和空间透视的深入研究。
2. 思想解放的推动: 人文主义让人们重拾对人自身和自然世界的关注,艺术承载了更丰富的思想内涵。
3. 科学技术的融合: 几何学、光学等科学知识被巧妙地运用到绘画技法中。
4. 古典艺术的传承与创新: 对古希腊罗马艺术的借鉴和超越。
5. 社会经济和文化环境的支持: 赞助人的慷慨投入和艺术家地位的提升。

这一时期,绘画不再只是宗教的附属品,它成为了表达人文思想、探索科学真理、赞美自然美的强大媒介。当这些因素汇聚在一起,画家们的技艺就像是受到了全方位的“加持”,创作出的作品自然就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生动、真实和深刻。这是一种积累、一种质变,而非简单的“开挂”。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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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要阐明一个误区,从中世纪到文艺复兴,画风的转变并非是“突变”。

也就是说,不是到了文艺复兴,艺术家们的水平就突然“开挂”。

从中世纪到文艺复兴画风的转变,是一个循序渐进、逐步发展的过程,有很多艺术家,成为了连接这两个时期的桥梁,为中世纪僵硬呆板的画风转变到文艺复兴时期注重写实的画风,贡献良多,其中最重要的一位,就是乔托

下面,就详细介绍一下,乔托到底在艺术史上怎样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


解除封印者乔托

关于乔托(Giotto di Bondone,1266年-1337年),有两个很出名的故事:

一个故事是说,乔托小时候在乡野间放牧,随手在石头上用树枝画羊。

刚巧当时的绘画大师奇马布埃路过此处,看到乔托的羊简直是活灵活现,便果断收乔托为徒,传以毕生绘画技艺。

乔托还有一个故事,也和乔托的老师奇马布埃有关。

一次,奇马布埃发现自己的画布上爬了一只苍蝇,便挥手驱逐。

但无论怎么驱赶,那只苍蝇就是纹丝不动。

奇马布埃这才发现,原来这只苍蝇是乔托画上去的。

这两个故事都无一例外指向了一个观点:乔托的画很真实。

他的画真的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了吗?以现在人的眼光看来,恐怕未必。

乔托的作品整体还是有些平面化,人物不够立体,建筑物的透视不够精确,物与物之间的比例也有些失调。

但是,评价人物要把人物放到当时的时代背景中去,不能以现代人的眼光去苛求古人。

乔托生活于14世纪,正是中世纪走向文艺复兴的过渡时期。

我们只需大眼一扫当时中世纪绘画与乔托作品,便不难理解乔托绘画所达到的真实性对当时人而言有多么震撼。

当时的文豪薄伽丘盛赞乔托:“在绘画被埋没了许多世纪后又使它得到复苏。”

正因为如此,我们可以说,乔托解开了绘画尘封已久的封印,让艺术又重新回到了古罗马时期准确描绘现实的高妙技巧中来。

那么,乔托是用什么方法实现这种逼真性的呢?

一个核心关键词是,叙事。也就是说,他不再描绘画中有什么,而是转而强调画中发生了什么。

这种正在进行时的现场感,一扫中世纪绘画沉闷僵硬的死气息,而充满了自然鲜活的灵动空气。

乔托极擅抓住事件的高潮与顶点,故事最具戏剧张力的那刻,全部被他定格在人物的举手投足间。

乔托的《犹大之吻》描述了这样一个故事:

耶稣十二门徒之一的犹大背叛了耶稣,并向敌人约定,他亲吻之人,便是需要抓捕的耶稣。

在犹大的指认下,耶稣被敌人抓住,随后便被残忍地钉于十字架而死。这是一个极富戏剧化的故事,背叛与救赎缠绕,死亡与新生共存。

乔托选择的便是这一事件的高潮时刻——犹大吻向耶稣的瞬间

犹大不安地吻向他的神,不再是仰慕,而是背叛;

耶稣望向犹大,带着洞明一切的冷静,和宽恕罪行的怜悯。

周围形势极其紧张,大批士兵纷涌而至,高举枪戟,叫嚣着要围捕耶稣。

他们表情凶狠,好似野狼正磨牙霍霍,随时都会扑上前去将耶稣生吞活剥。

另一边,耶稣的门徒则奋勇上前,不顾一切要保卫自己的领路人。

敌对双方剑拔弩张,流血已经发生。耶稣门徒之一的圣彼得手持匕首,切掉了大祭司马勒古之仆的耳朵。

即使今日人们细看此画,也会为画面渲染的气氛、塑造的表情、描绘的细节惊叹不已;

更何况在700年前,人们刚刚走出中世纪程式化图像的阴影。

当他们怀着无比虔诚的基督信仰面对此画凝神静观时,必然会为此画浓墨重彩渲染的紧张气氛所打动,并进而感叹画面的真实动人。

事实上,这幅画只是乔托描绘圣经故事众多“连环画”中的一幅。

这幅画作于阿雷纳礼拜堂的墙壁上,这座礼拜堂共存乔托壁画38幅,几乎所有的墙面空间都为画作铺满。

祭坛上方,是圣母玛利亚的故事

两侧的第二与第三条带状区域则描画耶稣的故事

底部墙壁则是人类的历史


在这个不大的教堂里,乔托将自己叙事的本领发挥得登峰造极。

他时而如《犹大之吻》那般,准确抓住事件的高潮;

时而无比生动地描画人物表情,让观者喜人物之喜,悲人物之悲,和画中人发生深切的共鸣。

在《哀悼基督》这幅画里,有谁能看到痛失爱子的玛利亚那悲怆的面容时,依旧无动于衷?

时而则铺排出恢弘壮阔的气势,让人似乎被吸进画里,为虚构的情形所笼罩;

《最后的审判》中,左边罪恶的灵魂哀嚎惨叫着坠入地狱的深渊,

右边得救的选民平静地等待升入天堂;

基督高踞中央,两侧仙班齐列,正对众灵魂做出最后的审判。

不同的群体被有序地组织在同一画面中,观者在教堂昏暗的光线下默对此画,一种强烈的幻觉必会喷薄而出,他们会想到最终审判终有一天也会降临己身,而现今的一言一行,决定了最后时刻何去何从。

如果说,单独的一幅画作便有如此魔力,更遑论阿雷纳礼拜堂满室壁画好比是一幅叙事长卷,让观者可以一幅接着一幅地看下去,细细地品,慢慢地读。

当这些舞台剧似地场景被放置在已初具纵深感的空间中时,乔托所描绘的事件便更加显得像是真实发生过。

比如上图背景的那座白色教堂,虽然样式简朴无华,但人们已经很清晰地感知到,这是一个真实的立体空间,白色教堂有着落地生根一般的重量。

自乔托而始,绘画不再是程式化的技艺,而是创造性的艺术;

不再是千篇一律的复刻,而是观察自然的真实描画;

不再是冷冰冰的宗教符号,而是充满感情张力的真实人物。

这种现实主义的表现,吹响了文艺复兴时代的号角。

乔托死后,其墓碑上刻着如下墓志铭:“那个人就是我,

正是我,绘画艺术才得以再生。

我的手灵巧而坚定,

我的技艺所缺乏的,大自然同样也无;

没有人比我画得更生动逼真。

难道你不仰慕一座美丽而神圣的高塔?

在我的画中,它一样高耸入云、气势宏大。

我是乔托,何须重复这些事?

我的名字本身就是一首颂歌。”口气虽大,但用在一代风气开创者身上,却也是准确之至。


本文首发于微信公众号【养眼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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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一个技术解答。

推荐看一下 Devid Hockney, Secret Knowledge: Rediscovering the lost techniques of the Old Masters,并且有中译本。这本书是2001年出版的, Hockney 本人算是很重要的当代艺术家,画家。这本书本身也写得非常严谨。如果题主特别有兴趣,建议自己去学习。

下面摘录其中的几条结论:

  1. 欧洲写实绘画在15世纪以来技术的迅速提高与光学仪器的应用有关。其中的关键时间点在15世纪20年代,一次在17世纪。分别与凹镜投影以及透镜的使用有关。第一次变革是尼德兰画家首先重新使用了这一工具,随后向欧洲其它画家传播。Hockney 分析了 Van Eyck, Van der Weyden, 等人的作品,17世纪的转折则与光学透镜的广泛使用有关。
  2. 光学仪器的使用伴随意大利文艺复兴运动,从Blunelleschi, Da Vinci 到 Caravaggio 等等。Manetti 记载了 Blunelleschi 使用凹镜的过程,Da Vinci 可以自己设计暗箱。 Caravaggio的赞助人 Del Monte 主教 是当时的光学研究大师,Caravaggio 自己极少的遗产中就有11块透镜。
  3. Hockney通过同一画家短期内绘画技法的转变,以及同时期不同画家技法的巨大差异发现了端倪;随后通过研究绘画作品,画家间的通信,与画家同时代的文献找到了线索;并且他通过模拟当时的光学仪器运用在绘画中的方式对这种绘画方法的画面构图,画面明暗对比进行了研究,最终说明了光学工具在这些作品中扮演的角色。整个过程逻辑很严密。
  4. 最后Hockney 大胆地推论光学仪器在古代欧洲写实艺术中的地位。这个推论非常美妙,建议题主自己去了解。

希望我们永远都有一颗赤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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