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五代时期很多人的名字里都有「彦」字？ 第1页

粗粗读过五代十国史传，或许是会有“五代人多以彦为名”的印象；然而，系统梳理此间人名，“彦”恐怕并不是十世纪人名最主要的特点。

我导师在做五代十国人物的完整数据，大概完成了七成左右，所以还没有公布。现在我手上有人物3320个，有名字的一共2879人。他们去世的时间，大概在900到960年之间。这些人物都来自史传、墓志，基本已经可以反映当时精英阶层的情况。

这些人当中，最常见双名前20位是这些：

图1：五代十国常见双名

叫“彦章”的确实不少，“延寿”的更多。我们可以来看一下常用名的一般状况：

图2：五代十国最常取名方式

结果和图1相仿，叫“彦”或者“彦某”的是不少，但在五代十国并不是最常见的。

要讨论五代十国人名的特点，还需要与之前、之后做一个比较。中国历代人物传记资料库（CBDB）有大量唐宋人名。800到880至少有6255个人。1000-1099又有8868人。基于这些数据，我们可以做一个对比（见图3）。

图3：9世纪和11世纪的最流行的双名

对照图1，我们可以看出一些9至11世纪的差异。

回到最初的问题，确实五代十国人更加喜欢叫“彦某”。我不认为有什么特定的原因。元、仁、彦、文之类的，本身就是美好的意象，不同时期流行的字可能会不同。晚唐五代人更爱叫“元素”，北宋人更爱叫“元吉”——这就像每年流行的颜色不同一样。

不过，五代十国命名确实有一些时代特点。

总体上，五代十国最常见的名字，集中在延、继、承、弘这样一些意象。说到底，都是希望能够延续、保持、继承、弘扬、传承家族的某种特质。

这样的名字在唐代也能看到一些。人们也会叫“承庆”（第8位）、“延祚”（20位开外）之类的——都是希望能够这个儿子能够延续整个家族的地位或声望。这是因为唐人重门第。精英阶层都会声称自己系出中古名门，郡望灿然——无论是否伪冒，都反映的当时的一种社会风气。但总体来讲，9世纪的大多数时候，名门子弟的地位比较稳固（Nicolas Tackett, The Destruction of the Medieval Chinese Aristocracy）。虽然有一定的向下流动的压力，家长不会太担心孩子能不能“延”续宗“祚”。既然这种渴望不那么强烈，这样的名字也就不会那么流行。世代为宦的人家，反倒是要求小孩“慎思”（第19位）、“知退”（第20位）。

到了五代，战争频繁，社会流动加快，大家平时耳目所见，突然衰落甚至覆灭的家族越来越多。在这样的背景下，精英阶层希望维持家族地位的愿望变得更加强烈，因而延、继、承、弘，这样的名字更加流行了。尤其，很多文臣武将，第一代人或许可以靠自己的能力建立功业，也能靠恩蔭制度惠及子孙，但在兵荒马乱、朝代更替之间，子孙的命途有很大的不确定性。所以叫“承勳”、“继勳”（并列第3位）的比较多，就是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延续父辈的勳业。同样高频的“光嗣”、“光胤”、“光庭”（并列第10位）要表达的也是同样的愿望。

到了11世纪的北宋，门第观念已经很弱了，取名自然也呈现出一些新的风尚。“师道”（第9位）、“太初”（第10位）、“元亨”（第15位）这种哲学兮兮的名字，多少反映了北宋的思想氛围。同时，恩荫制度也比较完善了，将相家族的直系子孙都可以获得不错的职位或待遇（何冠环，《北宋武将研究》；Beverly Bossler ，Powerful Relations）。既然“承勳”之事有了制度的保障，大概也就不需要在名字里加以期许了吧。

这些分析还可以做得更细一些，按照文武、入仕途经甚至籍贯地域等分开统计等等，这要重新跑一下Access——写一篇会议论文还是可以的。但大体上，人名呈现出的观念，基本符合我们对于唐宋变革的一般印象，可以提供一些有趣的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