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新海诚的处女作动画短片《星之声》问世。据说,《星之声》在当时的动画界有一定规模的反响。也这正是这样一部作品,拉开了“新海诚式动漫”的传奇序章。
从这部不足半小时的短片,似乎已经展现出新海诚在动画方面的野心。之于新海诚,他想表达的主题,似乎并不属于主流范畴。
而这两个主题,已经被《星之声》的主题曲近乎完美地概括出来。
「时间」以及「距离」
Through the years对应前者,Far away则对应后者。
与大多数人一样,2002年我并没有听说过新海诚。所以,对于新海诚作品,我只能以「时空中的逆行者」的角度来阐述。
不过,似乎新海诚本人亦是一位时空中的逆行者,他沿着一个饱经沧桑的灵魂,寻根溯源,去揣摩一个人在青春时独有的个人悲伤。不妨就以《星之声》为切口,于光锥之外窥见“新海诚宇宙”
《星之声》的故事是架空于现实的。二十一世纪中叶,地球世界与外来者爆发激烈冲突,15岁的少女美加子在执行完任务之后,悲伤牺牲。
而根据设定,彼时的世界并未普及“量子通信”,信息传递速度依赖于光速。于是乎,地球人民一直处于宇宙战役的光锥之外。等到量子通信普及,人们才得知战役胜利。
可是,少年尾升一直未能等到美加子。可是八年后,他收到了一条短信。
“23岁的阿升你好,我是15岁的美加子。
……我就在这里啊!
《星之声》就像一首诗。影片前半段,主要是陈述“不失诗意又有条不紊”的信息。而在收尾部分,堆积的情感,也随着那首《Through the years&Far Away》,如潮水般奔涌而来。最终,影片在二人的念白中戛然而止。
而星之声的收尾部分,也是“新海诚风格”的一个缩影。天门,碎片式的剪辑,诗意的念白,细腻的音画结合……这些手法也在《你的名字。》中达到了顶峰。
在处女作收获一定反响之后,新海诚又推出了《云的彼端,约定的地方》(2004)。在其中,新海诚也简要阐述了自己对宏大主题的一些思考。而“新海诚式哲学体系”在《追逐繁星的孩子》(2011)以及《天气之子》(2019)中达到顶峰。
不过,在分析“新海诚的思考”这种偏干涩的话题之前,我想去介绍两部更为国内观众所熟知的作品。某种程度上,这两部作品对于部分新海诚粉丝进行了极强烈的价值引导。
《秒速五厘米》的英文译名十分写意。
《A chain of stories about their distance》
如果说《星之声》对于距离的讨论还只是隔靴搔痒。那么,《秒速五厘米》则是将距离二字上升为了核心主题。
影片讲述了三位少年,在地理、时间、心理的三重距离之下,通过不断努力,越走越近;他们一度走在一起,最后却终于渐行渐远的故事。
无庸置喙,《秒速五厘米》是一部爱情电影。或许,新海诚至今的所有作品中,爱情从未缺席。爱情相关的解读,各大平台上都有十分细致、周密的讨论。所以在此我也不赘述。
但若是仅仅停留在用“强烈的情感”去唤醒观众的荷尔蒙,观众总有一天会审美疲劳。新海诚在访谈中也多次提到,他的创作,有时出发点并非爱情。
虽有三位主演,叙事时显然是更偏向远野贵树(男主人公)。与尾升的空想主义不同,他是距离的践行者。
他曾经为了拉进心灵的距离,去尝试克服地理上的距离。最后,败给了时间和命。由是观之,情感在距离面前是十分微不足道的,因为人和人之间本质上是冷漠的。一个人的所感所想,来自于他所接触过的事物。一次交谈,一次大笑,这种浅薄的交流无法同化一个人的价值。时过境迁,这一层薄薄的情感也终于破裂,他失去了对生活的定义。诚如贵树所言:
“我们之间互通一千条短信,内心的距离也不过拉进了一厘米。”
在这里,新海诚略微展现出他的哲学立场:
对于自由意志的肯定。
而身为“距离的践行者”的远野贵树,仍然远远不够。他认清了生活的荒谬所在,可又放弃了反抗。某种意义上,他是怯懦的。他拥有自由意志,却放弃“迈出那关键一步”。
李碧华有言:
“墙高万丈,挡的是不来的人。如果有人真的想要越过那座墙,他一定会去找门找窗,找一切可以越过它的途径。而那个人什么都没做就叹了口气走开,其实在他转身的时候,说不定还有几分如释重负的窃喜。”
当然,“窃喜”二字不适用于远野贵树。但当列车驶过春天的平原,他也明白,这一次的错过将成为永恒。但岁月早已磨去他对爱情的渴望,取而代之的,只有妥协、释然。
这也是无数观众的青春写照。炽热的爱情于少年之时迸发,最终又褪为一场无疾而终的爱恋。于是乎,引发了无数共鸣。
当然,这不叫“肤浅”。如果将爱情定义为肤浅,那么未免有些太超脱了。可以说,《秒速五厘米》是新海诚第一部较为成熟的电影。
而距离、青春、爱情之间的摩擦,也在他随后的作品中被推向顶峰。
当《言叶之庭》被贴上无穷的标签,故事仿佛就变得索然无味。雨、师生、晦涩、foot fetish……
新海诚在《秒速五厘米》中似乎重拾起对于剧情的渴望。不过,《言叶之庭》的剧情推进则显得更加散漫一些。
这也并不是因为新海诚想走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意识流路线。淡化剧情,给予了观众十足的自由理解。另一方面,《言叶之庭》的原作小说(新海诚著)在体量上远超电影所能表达的范畴。新海诚在小说后记中也提到,还原小说情节,若是使用画面,可能两小时都无法解释清楚。因此,他只使用了秋月孝雄以及雪野百香里二人的视角。并在细节之间割舍,以求“朦胧”与“现实”之间的平衡。
细节往往是一把双刃剑。细节难以给人留下乍见之欢,取而代之的是长久的情感影响。细节与整体的辩证关系,也在《你的名字。》(2016)被推向顶峰,在下文我也将进行更加详细的阐述。
同样,言叶之庭在“爱情层面”的解读,各大平台早已泛滥。我也不再赘述,而是试着去分析“爱情”背后的微妙情愫。
朦胧的情感,暧昧的和歌,亲昵的交谈,东京夏日的暴雨……似乎一切都促使着二人跨过世俗的鸿沟。可是命运总是深自缄默,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也终将归于虚无。
究其本源,欲望与救赎,在新宿御苑的一方凉亭中交织。“足”对应着欲望,而“鞋”象征着救赎。情欲驱动着他们跨过身份的距离,梦碎之后,二人转身迈向救赎的彼岸。人总有一天会长大,脱离客观条件的爱情终将逝去。二人也十分清楚。
所以,等雪野的味觉恢复,能够一个人迈步走下去之时,二人也选择了恰到好处的离别。青春是过程而不是结果,朦胧的感情也内化为一段平淡的经历,驱使着二人在各自的生活中勇敢地走下去。
只不过,在每一个雨季,都会回忆起那一方凉亭罢了。
诚如庄子所言: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当然,这一段故事给人带来的,并非情感的冲击,而是一种意境。言叶之庭本拥有着巨大的体量,却只显露出一小部分,展现出十足的分寸感。
很多人看完《言叶之庭》,都觉得故事的完整性不够。不过,新海诚本身,就是以不完整的姿态去创作这部电影。精致的画面,恰到好处的钢琴,二人间氤氲着的情感,慢慢漾开,又戛然而止,给人以长久的感怀。情感冲击,只能收获一时之乐;而缺失的故事,更能带来长久的感怀。进而,情感的终结,往往都不是一场爆炸,而是一声呜咽。在无言中,二人分道扬镳,不正是生活的常态?
现实总是惨白的,你我都清楚这一点。《言叶之庭》并未夸大悲剧,只是通过“师生恋”放大了人的感情。人们总认为,轰轰烈烈的爱情悲剧,势必需要一个地裂山崩的收场。
而世界就是这样,始于炽热,息于平淡。
突然感觉,这部电影和杰克•凯鲁亚克十分贴合。
这是一部有关年轻,以及热泪的故事。同时也回答了一个问题:
“新海诚,你的名字是?”
传说、距离、时间、生死、存在。
1.这部“集大成之作”,依然架构于都市传说。
最为精妙的,大概就是“结绳”这一具象化。
少女手上的结绳,是人与人的交集,是流转的时间。“聚拢成形,扭转缠绕,时而回转,彼此中断,接着又相连。这是编绳,也是时间的象征,这就是产灵。人与人之间的联结,也是产灵。”这里有'一个精心设计的文字游戏:“产灵”与“结绳”一词在日语中发音相同,因而,所谓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也不过一串结绳。在立花泷穿越时空的历程中,结绳是天空中划过的彗星,是坠入地球的雨滴,是分裂生长的精原细胞,也是粉红、不可分的脐带。如此美的具象化,赋予电影一种无可救药的东方浪漫。
另外,系守町的来头也十分精妙。在外传小说《你的名字:另一个世界》中,有极其精彩的阐述。
系守町的人们,原本信奉“星神”,可1200年前的陨石,让系守町的人民感觉遭到了背叛。于是乎,陨石被视作天蛇(龙),人们也转而信奉“纺织之神”。
用宫水俊树(三叶父亲)的视角来描述,大约是这样。
拖拽着长长的尾巴,是坠落的星星,
被人们视作龙
而龙被组纽束缚住。
外传小说中,“系守镇”可谓一潭死水。而宫水俊树竭尽全力去打破“结绳的笼罩”。殊不知,这种联结,正意味着救赎。
当他看到三叶闯入办公室时:
宫水俊树心中的枷锁封闭了六年,此刻却突然打开了。
那个带来钥匙的人,有着一张令人感怀不已的脸。
虽然不完全一样,但是明显有她的影子。
他原本以为,已经见不到这张面庞。可正出现在他眼前。
“这并不是永别”,他心想,二叶总是对的。
PS:“这并不是永别。”是二叶的遗言。
2.新海诚的生死观:遗忘的恐惧
如果说我的的存在,来自于我们的过去。那么这个世界是否被储存在记忆里。
如果世界失去了过去,且我们的所作所为都将成为过去,那么,行为是否失去了意义?
新海诚在《追逐繁星的孩子》中就已经对生死观进行了庞大的解释。《百年孤独》中的失眠症,也是展现出“遗忘”的可悲。
影片最后令人动容的几个镜头,也正是二人在遗忘中怀疑彼此的存在。而新海诚本人确实也在《你的名字。》中,尝试着唤醒人们的记忆。
先来回到结绳本身。最中间是一粒浅黄色,由蓝色包裹着,然后是橙色,最靠两边的是红色。
新海诚曾在采访中说:花纹中间的蓝色代表湖泊,最中间是一颗陨石,周边是夕阳的颜色。
也就是说实际上这条头绳就是陨石在夕阳时坠入湖中的写照。
片中的寓意是什么呢?
“是借着编制绳结这种古老而传统的工艺形式来告诉人们,陨石坠落的事情在很多年前就曾经发生过,只是主人公们忘记了。”
新海诚的采访也提到了这一点。
远野贵树认识到自己是西西弗,却放弃反抗;秋月孝雄也意识到自己是西西弗,可无奈于现实;三叶与泷是学会反抗“生活之荒谬”的西西弗,最终也走向了幸福的彼岸,这是新海诚在人物形象塑造中所做出的一个极大超越。
是啊,我们总需要挣扎着活下去。
3.三重维度的距离:地理,时间,生死
纵观新海诚十年来的作品,总是离不开距离二字。前几部作品,离不开“距离与现实”这一主题。无论《秒速五厘米》片尾远野贵树的释然一笑,还是《言叶之庭》中秋月孝雄那场无疾而终的暗恋,都讲述着“空间距离上的现实故事”,感人至深。而《你的名字。》所具有的超越性,则体现在“空间、时间、乃至生死的三维度距离”,伴随着永恒的青春命题,终成就这部足以在世界影史留名的电影。连一向自大狂妄的美国人,都将其形容为“历史上最美丽的爱情故事”。目前,《你的名字。》停留在IMDB电影史榜单第73名,亚洲范围内仅次于《千与千寻》,评分甚至超过了《泰坦尼克号》以及所有的华语电影。《你的名字。》之所以在商业与口碑上获得双丰收,究其根本,离不开这个美丽的故事。
“距离产生美”,一个质朴的道理。新海诚之所以在所有的作品中,都近乎固执地坚持于绝美的画面,只为给观众带来一种“异乡感”。人们总是习惯给遥远之物寄予美好的幻想,大抵是天性使然。譬如我在北半球的东南角,总是憧憬着挪威绚烂的极光。这与诗经中“以尔车来,以我贿迁”所给人的距离感与古典美,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时间与空间疏远,更让人们无比真切地感受到“生活无非是痛苦和美丽”。
极致的美与极致的悲一样,都是令人心碎的。若是抛开所有的修饰,《你的名字。》不过是一部普通的穿越剧。可这个美丽的东方故事,她所独有的魅力,就在于“美”与“悲”之间的同时性与瞬时性。三叶在荒凉的田野,眼前是壮阔的末日之景,等待着死神之翼降临头顶;与此同时,泷在繁华寂寞的东京,仰望着千年一遇的流星,感叹“只是单纯地觉得,这景色实在是太美了”。
时间的错乱,并没有让泷意识到彗星是一场美丽的灾难;反之,在所爱之人化为灰烬的一瞬,他仍沉醉在“如梦的景色”中。彗星之美与生命之悲,让人感到强烈的反差与无名的悲怆。一如影片最后,二人的相逢也给人一种反差与距离感。仅涩谷中心路口每天有两百五十万人穿梭其中,东京也有数十条轨道交通线,一场失去彼此姓名的遇见,岂止是幸运?这个沉默的都市,一个人每天都要应对上万陌生人漫不经心的一瞥。仅凭借着少年时梦中模糊的影子,连自己也无法确定彼此的存在,就耗尽整个青春去追寻,何其梦幻!
“冬去春来,地铁上的偶然一瞥,惊人的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们互相寻找对方。可是见面之后,却又没有勇气说话,强忍着冲动,默默低头擦肩而过而过,直教所有观众为他们着急。
直到少年泷一低头,一咬牙,大喊一声:请问,我在哪里见过你吗?
少女泪如雨下,微笑说:我也是。”
不禁联想到红楼梦,宝玉与黛玉二人旷世情缘的序章:
黛玉心中想道:“好生奇怪,倒像在哪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
宝玉看罢,因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贾母笑道:“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他?”
宝玉笑道:“虽然未曾见过他,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未为不可。”
王家卫在《一代宗师》中写道:
“人世间所有的相遇都不过是久别重逢。”
让我为之流泪的,可能早已超过了二人的爱情。给人以感动的不只是二人的情缘,更是因为这个奇幻美丽的故事所反衬出现实的诸多遗憾 。看完《罗马假日》 ,我深知世界上没有逃跑的公主;看完《阿甘正传》 ,我清楚地明白并不是每一个珍妮背后都有一个沉默的阿甘;苍穹中划过的彗星,穿越时空的灵之结绳,等待八年的相遇…仿佛一切早已注定。然而,喜剧的内核是悲剧,我们彼此深知,有时候我们笑着说再见,却深知再见将遥遥无期。人与人之间今生今世的一点点情缘往往就是点到为止,不再越过半步。
叹息,你我皆是尘土
你我皆是时间。
上校悲伤地在电报上敲下两行字:
奥雷里亚诺,马孔多在下雨。
——《百年孤独》
《百年孤独》之中,人们在大雨中迷失。或许一天的雨,无法体现人的变迁;那么,一场四年的雨,则可以将这一改变无限放大。
从下雨这一局部上来讲,马尔克斯和新海诚都是在描绘“极端状况下人类的彷徨”。这是二者的关联。
若是放到整部作品,二者不太好对比。但是二者没有可比性,并不是因为“思想有高低之分”。
天气之子讨论的是哲学,而百年孤独呈现的是故事。这二者没有高下之分。新海诚的团队在君名外传中,就已经对“存在主义”进行讨论。
《天气之子》剥开商业化的内核,他是一部哲学作品。简而言之,就是分析“存在主义的困境”和“神学背景下绝对价值的讨论”这两个问题。
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很扯,但是新海诚在哲学主题的表达上一直有野心,并且我几乎可以断言,他是一个崇拜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存在主义信徒。
依据如下:
1.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代表作《卡拉马佐夫兄弟》是以“弑父”为背景来讨论的。《天气之子》据说原设定也是“弑父”,只不过因为角色暴力化倾向,而被删去了。
2.在君名外传《另一个世界》最后一章,“存在主义”四个大字是出现在书本中的。宫水俊树(三叶的爹)就是一个介乎于“存在主义”和“决断主义”之间的人。他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彷徨,陷入了存在主义的现实困境(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存在主义困境)
3.而如何给出这一困境的完美回答,老陀给出的答案是“信奉上帝,肯定绝对价值”。宫水俊树在小说末尾也是肯定了二叶的神学观点。这样,他的选择就有了依据,从而脱离了“决断主义、虚无主义”进入老陀的“存在主义”
4.宫水俊树的“自由意志”正是老陀最为推崇的思想。(可能每个存在主义哲学家都挺推崇)并且这一词语在原作中反复出现。
同样,《天气之子》的观点也可以用中国古代的“神秘唯心主义”来解释,就是老子崇尚的道法自然。不过结合日本文化环境,我觉得在创作动机上更像是来自于老陀的观点。
接着,我来分析一下《百年孤独》。
可能是因为我对存在主义太过忠诚,导致我并没有看出任何与哲学相关、且贯穿全篇的观点。
并不是是说《百年孤独》没有哲学思考。相反,他处处都有哲学思考。可是因为百年孤独的体量太过庞大,如此复杂的情节,很难找到一个哲学观点足以去支持整部作品,只能寻找一个贯穿全书的主题,那就是“孤独”。
而书中那么多奥雷里亚诺,那么多阿尔卡蒂奥,每个人的孤独都有不同的外因和内因。哲学上难以统一。
所以整体上来讲,百年孤读讲述的是一个“给读者以思考的故事”,并非一个“具体的哲学命题”。
再回到一开始的问题,“思想是否有高下之分”。思想从来就没有高下之分,只有接受与否。一头快乐的猪,和一个痛苦的思考者,并没有高低之辩。他们都是在实现自身价值,都是值得赞赏的。
再回到作品本身。新海诚有点像王家卫,更倾向于用画面来烘托主题。新海诚的电影并非像好莱坞动画一样,把主题说的那么明白。大众比较难接受也在所难免。
《天气之子》除了爱情线、成长线,我觉得还有三个深层次主题。
天人矛盾的不可调和(大前提):
无数代晴女献祭,只做到了延缓矛盾。建设/拯救东京,一个是违背天道,一个是违背人道。在不可调和的矛盾面前,牺牲再多的晴女也毫无意义。人们总是试着去解决这一永恒命题,然而却忽视了对自然,对天道的尊重。这里有点“道法自然”的意味,晴女的做法,正印证了老子强调的“无为而治”。“无为”并非不作为,而是在客观规律之下无所不为。晴女的选择,即顺应了天道,又通过“爱”实现了个人意义。天行有常,人亦有道,两全其美,岂不快哉?
对于英雄的怜悯(具体表现):
假设,一个人畜无害的姑娘突然获得了拯救世界的能力,前提是牺牲自己。那么,她是否一定要去拯救?
在我看来,并非如此。“拯救”,一直被看作英雄的道德义务。事实上,英雄何时有此义务?矛盾的根源不是晴女的降临,而是天道的不可抗拒。
晴女只是一个善良的中学姑娘,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异能力而被观众捆绑,我觉得也是不恰当的。人和人之间是冷漠的,所以人无论对于群体还是个人,都没有义务可言。因此,无论是否拥有异能力,拯救东京不是晴女的义务。况且她已经用尽全力去爱去感受,换回来的却是一个惨淡收场。能为东京市民牺牲一次,已是很高觉悟。人们却又苛求一代接一代的晴女放弃生存的权利,而去试着调和一个永远不可能被解决的矛盾。对于一个生活在边缘的小姑娘来说,又是否有些残酷?
个体意义与社会福祉(内核):
首先,世界是结果而非过程。时间的历程就像二进制算法,命运的不确定性都来自无数个“是”和“否”的判断。历代人的选择,造就了今天的结果。而新生的一代人,自然无法更改结果,只能继续选择。
不过,人若是足够坚定于自己的选择,那么世间所有的烦恼都会被抛之脑后。毕竟生活的一切意义都是由自己定义的。剧情中的诸多“中二”之处也得到了完美解决,因为角色们的选择都是基于“非正常价值观”。那么,“知不可为而为之/不为” (天人矛盾下献祭与否)的选择也无须评判。
同时,人和人之间的本质上是冷漠的,因为存在是荒谬的。情感、价值认同的基础上,让两个人可能会走得更近一些。但是人不可能对另一个人的价值认同产生直接影响。只能作为环境的一部分,试着让另一个人主观地改变自己对事物的认识。
同样的关系也可以建立在“人与天”之间。两百年前东京是一片滩涂,两百年后“彼岸的人”选择让东京回到他本来的样子,回到一片滩涂。同样,天气的选择是建立在“天”的价值认同上。人类文明昌盛与否,与天空毫无联系。所谓“天行有常”的天之选择,与人类“繁荣昌盛”的选择不断地冲突。由是观之,看似狭隘的“拒绝献祭”实则是天人关系的调和。如主题曲所写,一直爱下去难道有错么?况且,“知不可为而为之”本就毫无意义,选择实现个体意义而放弃“不稳定的社会福祉”(并非永恒的美好天气)有什么错么?不能因为他们是英雄,就去否定他们存在的意义。
我们总是渴望着英雄,却否定了英雄存在的权利。就像将军在战争之时对着士兵发号施令。等到士兵们战死之后,再痛哭流涕地为他们立一块徒有其表的纪念碑。舆论总是居于能力的最低点,却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给那些不该献身之人施加压力。新海诚本想体现的“作者性”大致就是“反英雄主义”,即“个人意义与社会福祉的不对等”。不过迫于舆论、票房压力,只能做出相应妥协,把矛盾的焦点推到“天行有常,道法自然”一侧。
我个人觉得一个艺术作品被创作的意义,就在于不同的人对于同一作品产生不同的共鸣。若是大众对于一个作品的理解趋向一致,那么我认为这个作品本身也是十分失败的。新海诚本想让“看热闹的人”看到爱情,“看电影的人”看到更深层次的东西。《你的名字。》在这两方面就趋于完美,而新海监督这次之所以在中国遭遇“口碑滑铁卢”,我想,大致就是因为没有让那些人“看见爱情”罢了。
经过上述分析,我们似乎已经找到了《天气之子》的存在主义回环:
我依然引入陀思妥耶夫斯基
“反叛?我可不想从你口中听到这两个字,”伊万深沉地说。“人在反叛中是活不下去的,可我想活下去。你直截了当地告诉我,我向你质问,回答我:你想象一下,你在建造一座人类命运的大厦,目的是最终让人们幸福,给他们和平与安宁,但为此目的必须而且不可避免地要摧残一个——总共只有一个——小小的生命体,就算是那个用小拳头捶自己胸部的小女孩吧,用她的得不到补偿的眼泪为这座大厦奠基,你会不会同意在这样的条件下担任建筑师,告诉我,别撒谎!”
“不,我不会同意,”阿辽沙轻轻地说。
“你能不能设想,你为之造大厦的人们会同意接受建立在一个小孩遭虐待而白流的鲜血之上的
幸福?即便接受了,他们能永远幸福吗?”
——《卡拉马佐夫兄弟》
阳菜是弱化的小女孩,大部分人都是是弱化的伊万,而“边缘化”将森岛帆高转化为阿辽沙。
他们并非屈服于宿命论,而是在自由意志的指导下做出正确选择。
《天气之子》给出了存在主义困境与解决步骤。
1.大雨是“自由意志”引导下的改变,从不会不动摇人的本质。帆高的行为印证了这一点。
2.非自由意志则带来“我们还是不是我们”的问题。社会环境所施加的压力,是否扼杀了思考的自由?
3.大雨是既定之物,不可抗拒。
4.那么,秩序之外的背离就是违背“自由意志”。改变了客体,那么客体又对人产生了“非自由意志引导”的改变。我们,还是我们么?
5.再者,帆高的选择完全正确,顺从“自由意志。”完美地实现了个人意义。
此外,我一直认为,“存在主义”拥有一种不可多得的浪漫。萨特、加缪、陀思妥耶夫斯基……这些伟大的名字都揭露出“生活的惨白”,却还尽力告诉我们“反抗的方法”。
新海诚也是如此。他用一个个美丽的故事,竭尽全力去温暖城市中每一个仍相信爱情的人。
大雨滂沱,可只要人类还存有主观能动性,还能对灿烂生活持有渴望,生活就不会陷入彷徨。
新海诚,东京在下雨。
新海诚在采访中曾提到,他的作品是献给“所有正值青春的少年,以及对青春还抱有残念的成年人”
他的作品包含着鲜明的时代特征,电车、手机、不加掩饰的爱情……在当下社会,无疑会引起极强烈的共鸣。于是乎,很多人说他的作品可能只具有时代意义,而非永恒意义。
诚然,一个作品如果仅仅是依存于时代,那么很有可能被历史所淹没。而若是深刻地剖析了这个时代,那么就不再只具有时代意义,而是拥有了永恒意义。《了不起的盖茨比》就是明证。
新海诚,亦如本文开头所言,是一位时空中的逆行者。他利用绝美的画面,细致入微地刻画出了这个年代青年人所特有的感受。给“过去之物”赋予时代灵魂,从而成为了10年代的证据。那么,作品也将在某种程度上实现不朽。
新海诚动画在不断成长。就现阶段而言,动漫之于新海诚,可能只是一种表达形式。他的所感所想,可能与传统意义上的动漫主题大相径庭。同时,他也很善用动画电影中相对少见的电影手法。譬如诺兰式剪辑,拉镜,环状结构等等。
同样,新海诚的主人公们也在不断成长。
在刻骨铭心的距离之下,从妥协,转向追寻。
远野贵树在火车驶过,樱花散尽之时,留下释然一笑,这是对距离的妥协;而命运的余烬里,宫水三叶与立花泷在结绳的笼罩之下重逢,这是一种成长,一种进步。
而新海诚之所以不再写那些有关“错过”的故事,根据他自己的解释,是因为2011年大地震以后,这个国家缺少一点温柔。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温柔的青年时代。小栗旬如此,秋月孝雄如此,远野贵树如此,立花泷如此,森岛帆高如此,我们也如此。
所以,请拥抱青春,留下一点自己的痕迹。
好不负,大梦一场。
大约是在秋天的尾巴,《天气之子》映期的尾巴,乃至10年代的尾巴,决定写下这篇评价。一方面,因为对新海诚爱得深沉;另一方面,新海诚的创作周期大约是三年,我也不清楚体内的荷尔蒙还够支持几个三年。于是乎,抢着在年底,终于完稿。
人生寄一世,奄乎若飙尘。新海诚给我带来的,可能不止感动,也不止思考,而是渗透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疲惫的生活需要浪漫主义,我想。
一点闲话:
前些日子乐队表演,也用了新海诚的背景图。
我也是存在主义的践行者啊!
旅行一路故事不少,就挑几个东京巡礼时的故事来唠唠。
三十号一早来到东京。向我娘讨了张卡还有些现金,喝了杯冰美式,收拾收拾包,匆匆上路。
登上千代田线,却因有人卧轨而延误。折腾一番,到达秋叶原时已经上午九点。可惜死宅的生活周期和我不太一样,秋叶原大部分商铺都在十一点左右开门。只得坐地铁提前开始巡礼之路。
第一站是《君名》里那个著名的栏杆,四旁几乎没有人。拍了几张照片,听了一遍原声,又把这楼梯上上下下走了好几回,这时,一位大爷朝我走来。他指着我的手机屏幕又给我指着方向。我讲英语,他讲日语,互相听不懂一个字。几个地名一出,才听懂原来这位善良的爷爷原来是在给我指路。顺着他的指引,来到了巡礼第二站(taki寻找三叶的那个路口)。这时大约在上午十点,终于碰上了老乡,与一位内蒙大哥(现考上南开大学)聊得很欢腾。再度经过那个红楼梯,打卡的人已经小成规模了。不得不感叹,《你的名字》上映三年有余,前来巡礼的游客依然是络绎不绝,足见这部电影的人气之高。台阶上有一对欧洲情侣在拍照,我去搭讪几句,果不其然,也是新海诚的粉丝。不知为何,看见不同肤色的人站在这条台阶上,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接下来就是打卡言叶之庭以及代代木周边。我和那位内蒙同学顺利找到言叶之庭。一位日本小哥很热情地为我俩引路一公里,一路上和他聊了聊。他说他以前去过广东和上海,觉得中国真是太大了。一个礼貌而谦和的民族真是讨喜。
前往第三站前,和那位内蒙大哥分道扬镳(他要去看《天气之子》)。便利店买了一大桶运动饮料,坐地铁去港区。代代木大厦旁边的那个人行天桥真是难找。询问地铁口的安保大哥,关于前往天桥的路线,无果(我实在是不会日语)。只得礼貌地说一句“Thanks.”百般无奈准备过马路时,一位日本姑娘凑了过来。
“Excuse me, could you please tell me where are you going?”
有的时候,爱上一个城市只需要一瞬间。
随后环代代木巡礼一圈,傍晚又去了六本木以及国立新美术馆。夜晚的时候去涩谷买了两张OST(为了这两张碟我二进秋叶原,可是店员告诉我其中一张仅涩谷本店才有)。巡礼大致如此。
还有些趣事,关于两件优衣库联名T。我为了这件短袖跑了四个城市的六家优衣库。终于在第六家找到了右边那一件。从名古屋到大阪再到神户,均售罄。三十日下午在银座优衣库十二层旗舰也未能找到。店员又是谷歌翻译又是有道翻译,十分敬业地告诉我,池袋优衣库还有五件。随后又坐了半小时地铁,池袋优衣库的店员也为我翻箱倒柜找了十来分钟,终于,拿到了那件联名。
岛国人民真是十分可爱。地铁口那位替我指路的女孩,新宿御苑里的餐厅小哥,台阶旁为我指路的爷爷,以及所有的优衣库店员,我需要对你们鞠一躬。
还有几句题外话。
7月25日,死神的刀刃与地球擦肩而过,一颗直径约57米至130米的小行星,躲过了几乎所有地球观测台的眼睛,以秒速二十五公里朝地球奔来。直到在它临近地球前一天,才被巴西SONEAR天文台捕捉到,经过天文学家们一番恐慌的计算后,才证实不会对地球造成威胁,随后才将这颗小行星中的“异类”命名为“2019OK”
那一天,我刚到达名古屋,也就是宫水神社的位置。而电影中的主线就包含着那颗灿烂的迪马亚特彗星。我想,这也是我和《君の名は。》冥冥之中的缘分吧。
元宇宙就是大型网游,那些什么元宇宙里的资产就像网游里的装备。
问题是现在还没确定以后谁的元宇宙是统一标准,现在投资根本就不知道你投的这个元宇宙能不能成为标准。
这就好像你现在你想给趁一个游戏火之前先充满氪金以后卖账号,但是你怎么知道哪个游戏会火哪个不会火。
一样的道理,我完全赞同以后元宇宙里的资产会很值钱,现在投资会很赚钱,但是你投哪里啊?你投了Facebook的元宇宙,过两年facebook倒闭了,苹果发布VR眼镜成为元宇宙主导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