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中宋清的绰号为什么叫铁扇子？ 第1页

知乎规矩，结论放在最前面。

摘要

关于宋清的绰号“铁扇子”，目前可知的解释大概有四种，分别为“废物说”、“掩护说”、“可靠说”、“精明说”。

1、“废物说”主要源于清代的程穆衡和民国的张恨水，现代学者基本上已不认同这种看法。

2、“掩护说”，来自王利器先生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发表的论文《水浒英雄的绰号》，影响较大。认为“铁扇”有防御的作用，表示宋清有掩护和扶持哥哥宋江的功能。

不过，“铁扇”为防御性武器的说法，没有找到其它的证据，仅为孤证。

3、“可靠说”和“精明说”虽然推导的途径不同，但结论较为相似，都认为这个绰号显示了宋清精于内务、擅长行政，是负责后勤管理的合适人选。

我个人倾向于这个方向的解释。

最后一部分为“补遗”，补充了虞云国、盛巽昌两位先生的理论，认为宋代“铁扇”的形制，应该是芭蕉形状的团扇，而不是折扇。

废物说

清代，程穆衡——

扇子以铁为之，乃无用之废物。
《水浒传注略》卷上

近代，张恨水——

扇子扇风，必须轻巧可携，以铁制之，何堪使用？于其绰号以窥其人，可知矣。
而梁山诸寇，每次分配工作之时，必以宋清司庖厨之事，殆故意使与饭桶为伍乎？虽然，以饭桶为伍，固优差也。与其谓之笑谑，毋宁谓之提携矣。
《水浒人物论赞》P42

程、张两人的观点，从铁扇的作用，引申到宋清其人的作用。

认为他之所以能够在山上添列一把交椅，主要还是靠了哥哥的提携，是依靠裙带关系上位，本人则“无一可取”。

现代学者普遍都不认同这一看法，此处举马幼垣先生的意见为例。

马先生虽然也承认“铁扇”是无用之物，但觉得宋清的能力不可小视，能够安顿好山上几万人的吃喝，且处理得井井有条，实在是大大有用。

美国，马幼垣——

铁造的扇子，摇起来，风未生，臂先痛，废物也。
上山前的宋清，在父亲和哥哥的影子下生活，所作乏善可陈，或足称为铁扇子。上山后，这份日夜劳筋累骨、永无止境的工作，却证明他是管理大型机构、保障运作不息的行政奇才！
上山后的宋清应名列天星才对。
他对山寨的贡献比好几个无端端列名天星的头目（如穆弘、解珍、解宝）大不知多少倍。
《水浒人物之最》P56

掩护说

这一说法来源于王利器先生的论文《水浒英雄的绰号》，收录于《耐雪堂集》。

他在文中引《三朝北盟会编》卷二百五中的一段，说明“铁扇”是在宋代是一种类似盾牌或藤牌的防御武器，有蔽护作用的。

王先生的引文如下——

由是守陴弓弩皆不发，王进出入以铁扇为蔽，呵喝如常，人皆寒心悚惧。

因此，他推断这个绰号显示了宋清的作用是充当哥哥宋江的护卫，或者是在日常生活、工作中扶持兄长。

他还引《水浒后传》对宋清的评价“顺亲全弟悌，愧煞守财奴”，认为这十个字是对“铁扇子”的注脚。

这一部分，我在求证时，最初没有查到《三朝北盟会编》中的相关文字，因此对王先生的说法表示了 疑问。随后在评论区里，有几位知友提供了此书影印件的图片，我自己也在书格网站上下载到了收藏于日本京都大学的旧钞本PDF，证实王利器先生的引文无误。（上海古籍版和日钞本的文字稍有出入）

在此，特别感谢在评论区提供资料的朋友。

“铁扇”为古代防御性武器这种说法，没有找到其它的证据，查宋代兵书《武经总要》，并无此记载。

现代武侠小说中，倒是有把铁折扇（或是有铁扇骨的折扇）当成进攻性武器的，但那是只存在于文学作品中“奇观”，古代并不真的存在这种奇门兵器。

当然，如有人发现铁扇曾有作为武器使用的史料，欢迎提供。

王先生的“掩护说”被后来很多研究者所采用。

杨芷华——

铁扇子，军中挡箭用的掩护武器。宋江奔波江湖，事公忘家，却能身兼孝义，获得孝义黑三郎之称，实得力于弟弟宋清的扶持掩护。
《水浒语词词典》P330

孙景会——

铁扇子，古代军中一种类似盾牌的掩护武器。因宋清对其兄宋江起了扶持和掩护作用，故名。
《水浒博览大典》

可靠说

此说从语意角度入手，认为“铁”未必指金属，而是形容“牢固”。

如民间称吝啬的人为“铁公鸡”，显然不是说他有一只铁做的公鸡，是指其人把钱财看得很牢；武侠小说中有“铁布衫”的功夫，也绝不是说身上的衣服是“铁”做的，而是指内力深厚，能牢固护体。

现在人们形容朋友关系好，称之为“铁哥们儿”；在酒桌上形容交情深，会说“感情铁，喝出血”。

《水浒》中，宋家有两子，宋江长年在外，宋清在家守业，其人做事可靠，故称之为“铁”。“扇子”是“凉友”，虽然微小之物，炎热时却必不可少。

“铁扇子”，言其人富有责任心，看上去不起眼，但做事可靠。

朱国伟——

歇后语有“铁汤勺——滴水不漏”，铁扇子似也有此意。
梁山对众头领是按才能安排职事的，让宋清管安排筵宴，是他办一些琐碎杂事滴水不漏且有耐心。
安排筵宴、饮食看起来不难，却是柴米油盐、锅碗瓢盆、红白两案、百事繁杂，没有系统的管理经验与才能是不能将其做得有条不紊、滴水不漏的。
铁扇子宋清就是合适的人选。
《水浒传中几个难解绰号索解》

丁永林——

作为一个社会人，责任心是最重要的，富有责任心的人从来受人爱戴，自然有好报的。所以，宋清受到朝廷的百般呵护，后来“生一子宋安平，应过科举，官至秘书学士”。
可以说，宋清是梁山108位好汉中结局最好的了。
《水浒钩沉·绰号篇》

精明说

这一观点出自日本学者佐竹靖彥，与“可靠说”有相近之处，考察的角度却不同，是从兄弟在绰号上的对应关系着手。

不过，108将中，兄弟之间的绰号虽然大部分具有呼应关系，如二穆的没遮拉与小遮拦、二解的两头蛇与双尾蝎、二孙的病尉迟与小尉迟，二孔的毛头星与独火星、二童的出洞蛟与翻江蜃。

但也有没关系的，比如蔡家兄弟的铁臂膊和一枝花。

“三阮”的立地太岁、短命二郎、活阎罗，“二张”的船火儿和浪里白跳，也不具有绝对的对应关系。

由此认为“及时雨”和“铁扇子”之间存在联系，似乎有些勉强。

不过，这也可以作为一种思路，即从性情、处世方式的角度来考查宋清这个“铁扇子”的绰号，认为他在为人处世上，具有和哥哥相呼应的特点：

一个是及时送来雨露，一个是关键时刻送来清风。

日本，佐竹靖彦——

兄弟英雄的绰号大多互相呼应，宋清的绰号“铁扇子”可以认为是指在扇子使用上显示了其为精明的出色的管事人。
《梁山泊——水浒传108名豪杰》P68、70

补遗

铁扇子的形制

虞云国先生考证认为，折叠纸扇在宋代是时髦的舶来品，起初只在宫廷内御用，到了南渡的时候，还只在上层社会小范围流传，直到靖康之后四十年，才开始有国产的折叠扇应市。

虞先生的证据还包括：

现在传世的宋画扇面都是团扇，折叠扇面迄今未见；

宋代瓦子勾栏的演出，演员手里也多拿扇子，但从流传下来的插图看，他们拿的也是团扇和蒲扇。

现代，虞云国——

既然是铁铸的，便不会是收放自如的折叠扇，而只能是形制固定的团扇。
《水浒寻宋》P345

虞先生的考证当然没问题，只是水浒成书于明代，书中存在扇子形制混乱的情况。

如公孙胜出场时，手里拿的是“鳖壳扇子”，就是类似于乌龟壳的一种硬硬的团扇。吴用手里拿着“五明扇”，应该是略软的羽毛扇，也是不能开合折叠的。

但是林冲出场时，手里拿着“折叠纸西川扇子”，燕青出场时，也是“腰间斜插名人扇”，这似乎也应该是一种折扇。

认为“铁扇子”是芭蕉团扇的看法，还有盛巽昌先生。

他引元代《销释真空宝卷》和《西游记杂剧》的内容，认为“铁扇子”这个绰号，源于自罗刹女（铁扇公主）手里的铁扇。

现代，盛巽昌——

按，“铁扇子”应出自元平话杂剧，《销释真空宝卷》：“罗刹女，铁扇子，降下甘露”，元末杨景贤《西游记杂剧》第十八出《迷路问仙》：“山东边有一女子，名曰铁扇公主。他的仙山，名曰铁鎈峰。使一柄扇子，重一千余斤”。
《水浒传补证本》P191

《西游记》中，铁扇仙的芭蕉扇是一种至阴的法宝，其作用是“一扇息火，二扇生风，三扇下雨”，从这个角度看，宋清这个绰号确实有维护山寨“风调雨顺”的功能，是做后勤保障的不二人选。

注：

本文选了五位中日插画师所绘的宋清人物像，画中的“铁扇”都采用了芭蕉扇、蒲扇的式样，可见扇子的形制上，大家的看法基本一致。

202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