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曼能不能算法国人？ 第1页

睡前看到这个问题，简单写一点可能和这个题目无关的东西。

题主在问题描述里把法兰克国家当做中国的元代或者清代，这种叙事的对比很有意思。但是旧时法国教材是不会纠结于这种问题的。在“小拉维斯”里，在叙述国家起源时一方面是众所周知那句“我们的祖先是高卢人”，大加赞扬英勇反抗凯撒的高卢勇士，目之为国家英雄；另一方面对罗马人和法兰克人的入侵平铺直叙，不会加以抨击，而且还要承认罗马人为高卢带来的文明，以及法兰克人入侵高卢对法国的深刻影响。

我觉得这个问题题目中有个可能的隐含前提：我们现在看到的法兰西共和国，可以在所有的历史阶段找到不同阶段的对应物。但问题是我们所见到的法兰西国是一艘忒休斯之船，是由不同的历史时期不同的人们锻造而成的。

高卢人是不是法国人的祖先?是的，虽然那个时候还没有法国，他们也不是法国人。那么罗马人和法兰克人呢?我想也是。没有了他们，就没有我们今天所见到的法国。查理曼活着的时候没有现在的法兰西共和国，法兰克人的王国可能或许还算不上是法国独占的历史政权。但是查理曼是属于那群参与了锻造法国历史的人之一，正是因为有了他们，现在的法国才是我们见到的这个样子。

利维坦虽然强大，但并不是永存的。按照康托洛维茨的意见，永久性的国家机关的观念出现的相当晚近。说到底，纠结查理曼是不是法国人这个问题，还是国家为主角的历史叙事作怪的产物。在作为现代人口中的“法国人”之前，查理曼首先是个人，是个基督教徒，是法兰克和伦巴德的君主，是皇帝。作为法兰克王国的继业者，现代的法国书写自己国家的历史时当然会有查理曼这部分。但是为什么要用现代人且具有排他性的“法国人”标签来限定他的身份呢？我觉得我们还不如讨论一下查理曼的神学观点，看看他究竟是倾向于天主教还是东正教，说不定还能更靠谱一些。

但是如果借此就说查理曼是法国人，是不是暗示了一种独占权的要求呢？而这种倾向最后会导向什么结果呢?奥古斯都腓力二世之前的法国君主都会自称为法兰克人之王。他们是不是查理曼的继承者?当奥托一世身着法兰克衣冠加冕为东法兰克之王时，他是不是查理曼的继承者?当查理六世加冕为帝时，他会不会想起那位和他同名的伟大前辈?他们都可以是查理曼的继承人。但是他们有没有资格垄断查理曼的国籍呢?巴巴罗萨在运作查理曼的封圣时，会想到查理曼会被现代人当做法国人吗?当查理五世归隐西班牙的修道院的时候，他恐怕没有资格把查理曼的所有权带给他的西班牙继承人吧。

直到19世纪贵族的国籍身份都十分模糊。汉诺威王朝的头几个国王不怎么讲英语也不怎么喜欢去英国。德雷福斯案件发酵的时候不明真相的法国贵族直接去找德皇打听德雷福斯到底收没收普鲁士总参谋部的钱。现代人也许会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但是当时的人明显不在乎这些。查理曼本人如果地下有知或许也不在乎这些。正如吕西安·费弗尔所说，历史不是化装舞会。印着查理曼肖像的扑克牌已经成为全世界人的玩具，你会在乎扑克牌的国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