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似乎基本上都是从西安建国之后开始写的,我选一个地狱难度的吧,从九宫山开始。
历史的发展是客观的,不是某个人的努力就能改变的,但是历史的发展也是充满偶然的,在明朝腐烂的肌体上诞生一个新的封建王朝是必然,但这个王朝的创立者是谁,却是偶然的。
永昌二年五月四日,这一天依旧是很平静的一天,李自成没有碰上程九伯,大顺军继续前进,越过九宫山,在通山县城驻扎。
先来看一下此时的全国形势。
两天前,清军刚刚结束在扬州的大屠杀。南明的主力部队中,高杰的儿子高元爵与部下李本深、李成栋等人与刘良佐在十二天前已经投降。刘泽清逃亡海上,被他扔下留守的柏永馥会在二十四天后投降,刘泽清本人也会在七十九天之后投降。李自成的老对手左良玉在二十九天前病死,他的儿子左梦庚与部下金声桓、李国英、徐勇、佟养甲等人会在九天之后投降。六天之后,南明弘光皇帝就会从南京出逃,十一天后,南京的文官和勋贵们会集体向清军投降。唯一没有投降的是黄得功,他还能坚持二十四天,然后兵败殉国,他的部下田雄、马得功等人擒获弘光帝献给清朝。三十四天后,曾经和弘光帝争皇位的潞王朱常淓会在杭州监国,但是监国仅仅六天,他就投降了清朝,足见南明继统之争时“潞王贤明”一说有多么扯淡。
江南没什么可看的了,全面崩溃,得等到剃发令下达之后才有转机,再看眼前的湖广。
李自成面前的对手是明朝的五省总督何腾蛟,何腾蛟总督的五省是湖广、四川、云南、贵州、广西,但是实际能指挥的只有半个湖广而已,权力也没比偏沅巡抚大多少。他手下的明军主要是黄朝宣、刘承胤、张先璧三部,感兴趣的话可以查一下这仨货的资料,一个赛着一个奇葩,一个赛着一个垃圾。
正史线上,何腾蛟手下真正有战斗力的是“四忠”,忠贞、忠武、忠开三营和郝永忠部。忠贞营是以李过为首的大顺军,忠武营是以马进忠为首的左良玉旧部,忠开营是王光兴为首的反正绿营,郝永忠就是大顺军的郝摇旗,与李过不和,从大顺军旧部中独立出来。
不仅李过和郝摇旗是流寇出身,马进忠和王光兴其实也是。马进忠绰号“混十万”,也是陕北的农民军首领,招安之后才成了左良玉的部下,而王光兴的哥哥王光恩绰号“花关索”,同样也是陕北的农民军首领,先降明,后降清,结果被清朝卸磨杀驴,王光兴于是愤而反正归明。湖南的兵是好兵,这四支流寇出身的部队在湖南补充的兵员都很吃苦耐劳,勇敢善斗,然而湖南本地的明军将领,大部分都是垃圾中的垃圾,打一打连盐都吃不上的苗人、瑶人,镇压本地的农民起义还算可以,和清军作战的战绩全是一触即溃,顺带还卖队友。
五月九日,李自成率部抵达了岳州府城,由于之前左良玉反叛造成的混乱,何腾蛟还没来得及向这里派出军队。清军阿济格部从北京打到陕西,从陕西追到江西,已经连续作战了半年,也快到极限了。时值暑热,清军难以适应长江流域的气候,也只能留绿营兵维持战线,八旗主力返回北京休整。大顺军在岳州得到了休整的机会,不仅补充了粮饷,而且还恢复了之前被清军截击的内河船队。
岳州处在一个T字路口上,李自成接下来有三个方向可以选择:向东四百里是武昌,那里是清朝新任命的湖广总督佟养和的驻地。向西四百里是荆州,杀害了大顺荆州防御使孟长庚的叛徒郑四维正驻守在那里。向南三百里则是何腾蛟的驻地长沙,他身边有黄朝宣的部队以及很多杂牌,我没查到黄朝宣有多少人,最多的说法说他有十万大军,但是从后来孔有德弄死他就像杀鸡一样来看,就算他真有十万人,估计也是算上各种滥竽充数的部队、刚抓来的壮丁以及老弱妇孺之后的数字。
另外,李自成周边还有第四支部队,那就是左良玉的部下马进忠、王允成、卢鼎等人。左良玉死后,他的部队发生了分裂,以其子左梦庚为首的一大部分人都向阿济格投降,而以马进忠为首的一部分人却不甘心当汉奸。但由于被清军追上,马进忠等人也只能投降。面对阿济格,马进忠摆出一副奴才相:“太君运送大炮,大大的辛苦,不如用我的船来运大炮吧。”阿济格当然很高兴:“好啊,这帮尼堪活干得匹儿片儿的,一个个都稀了马哈磨磨唧唧,动不动把炮摔得囫囵半片。金声桓、徐勇那帮子驴了吧唧的玩意,平时扬了二怔,真到干活的时候就吭哧瘪肚,说话含了呼哧,净整那里格楞,一天到晚穷嘞嘞。我就稀罕你马进忠这样办事撒愣的,麻溜把炮都整船上去。”
于是,清军的大炮就都装上了马进忠等人的船,他们因为讨到了这个差事,行动的自由度也大大增加了。结果出乎阿济格意料的是,马进忠一声令下,他的部下噗通噗通,把清军的大炮、火药、炮弹全都扔进了河里,轻装急进,直奔长江上游而去,清军的其他船只全是重载,追之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进忠大摇大摆地羞辱他们的智商然后逃之夭夭。
但是这一回,马进忠好像被办法投奔何腾蛟了,因为岳州横着李自成。前有李自成,后有佟养和,马进忠他们该怎么办呢?
当然,马进忠也没那么容易投降李自成,李自成的大军只占据一个岳州,自己吃饭都有问题呢,更不会有多余的军饷供给马进忠,两军之间也没有多少信任。马进忠应该会选择弃舟登岸,向南前往平江、浏阳一带,还是投奔何腾蛟。
原本长沙是李自成的三个目标中最弱的,但是如果考虑到马进忠等人的力量,何腾蛟就没有那么脆弱了。所以,李自成选择的目标应该是荆州。
第一个原因自然是因为要惩治叛徒,为孟长庚报仇,大顺军的所有叛徒中,郑四维是离得最近的,不收拾他收拾谁。第二个原因是由李过指挥的西路大顺军已经从四川赶到荆州了。两路大顺军已经分兵半年之久,是时候会师了。第三个原因是,如果打下荆州,那么从岳州到夔东就能连成一体,而荆州是大顺军最早控制的地盘之一,也是重要的粮食产地,在崇祯十六年年初的时候就已经被大顺军占领,已经经营了两年半的时间,大顺军在这里曾经赈济贫民,发放耕牛和种子,组织屯田,生产力得到了恢复。拿下了荆州,控制长江沿线,就能获得持续的粮饷补给。
对荆州的攻击应该是八月间的事情,在此之前的四个月时间中,李自成需要完成部队的整编,并且派出偏师把处于空虚状态的常德、澧州等地拿下。冒险进攻长沙倒是也有可能一举打败何腾蛟,但是大顺军经过和清军的战斗之后损失很大,这样硬拼很危险,还是算了。在正史线上,李过一直拖延到十二月才打荆州,因为两路大顺军会合之后,各营将领的官职有高有低,兵马有多有少,在降清还是降明,攻打荆州还是西进陕西等问题上争执了很久,因为没有统一的指挥,大部分时间都浪费在了协调各营的关系以及和明清双方谈判上。不过现在有李自成在,这些就都不是问题了,攻击荆州的时间可以大大提前。何腾蛟收编马进忠部之后,暂时可以自保,但马进忠也是李自成的手下败将,何腾蛟想靠他攻击岳阳也是做不到的,佟养和同样没有足够的兵力,郧阳的王光恩是离荆州最近的清军,可是他却坐山观虎斗,不愿意和大顺军硬拼。郑四维想要守住荆州,必须得到北京或者江南清军的增援才行。等北京的援军,黄花菜都凉了,关键还是江南。
多尔衮给李自成帮了大忙,江南各地本来是传檄而定,然而剃发令一下,霎时间烽烟遍地。
闰六月一日,江阴百姓在孔庙会盟,宣誓“头可断,发决不可剃也”,与次日逮捕了伪知县方亨,以两位典史陈明遇、阎应元为首,起兵抗清。江阴八十一天的血战,不仅挡住了刘良佐的绿营,还牵制了博洛、尼堪、孔有德三人指挥的清军主力,而这些军队本来是应该用于增援荆州的。闰六月十一日,吴日生率领太湖义军攻克了吴江县。闰六月十七日,嘉定百姓也竖起义旗。七月,昆山、常熟抗清开始。更要命的是,从登州南下的黄蜚部水师与吴淞总兵吴志葵会合,攻打苏州。被留在南京镇守的顺承郡王勒克德浑不得不调集李成栋、吴胜兆等部绿营,全力与黄蜚决战。大别山的蕲黄四十八寨牵制住了佟养和和徐勇,皖南也掀起了大规模的抗清斗争,将张天禄、卜从善等部绿营死死拖住。在陕西,大顺军叛将贺珍也在密谋反正,清陕西总督孟乔芳将兵力都用来提防贺珍了。
郑四维想要援军?门都没有。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当时的情况基本上就是这样:
独立团要攻打县城,它开辟的根据地和游击区内的地方武装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于是就轰轰烈烈地干起来。而县城的日本守军一遭到攻击,各地的守军就要来增援,而周边的几个游击区都有八路军的主力部队、国民党军的地方部队,都有人数庞大的县大队、区小队、民兵等地方武装。虽然八路军和国民党军之间根本没有协同作战的命令,八路军内部的通讯能力很差,各主力部队、地方部队之间的联络也很差,周边游击区的各部根本不知道这里有个李云龙要攻击县城。但只要日军从自己眼前的据点里出来,就不能让他痛痛快快地走路,见了便宜能不占吗?于是,晋西北的八路军各部,国民党军各部,各地区的抗日武装,包括啸聚山林的土匪山大王全都卷了进去,晋西北真乱套了。
太原守军派出一个联队乘火车前往晋西北增援,走了几十公里,火车就停下了。指挥官下车一看,有十多公里的铁轨都不翼而飞了。福安的日军接到增援命令,刚出据点就连连踏响地雷,派出工兵探雷,顷刻又被突如其来的机枪火力撂倒一半,日军急了,展开战斗队形冲上去,却又扑了空,日军指挥官下令攻击前进,部队边走边打,一路骚扰不断,走出不到几十公里,已伤亡过半了。
驻潞阳的日军增援部队走在半路中了埋伏,先是遭到国民党军一个营的攻击,交火一个小时,双方各有伤亡,国民党军撤走后,日军继续走路,又连连遇到土八路的骚扰。地雷战、麻雀战轮着打,土八路的武器五花八门,光绪年的土炮、大抬杆、鸟铳、火绳枪再加上装在铁皮桶里的鞭炮,劈里啪啦响个不停,土炮近距离内杀伤力也不小,几十斤火药裹着大量的铁砂碎犁片轰的一声呈扇面喷出,三四十米内的有生目标非死即伤。日军的伤员越来越多,指挥官下令由一个小队护送伤员返回据点。谁想返回据点途中又遭到一伙土匪的袭击,一个小队的士兵全部送了命。土匪可没什么优待俘虏或实行人道主义的政策,他们先抢走了军需品,连伤员身上的衣服都被扒光,然后把伤员一个不剩地宰,几十具赤条条的尸体被扔在公路上。
李自成在北方遭到惨重失败的一个很大原因,就是当时多尔衮的智商还在线,在和大顺军作战期间,多尔衮注意招降纳叛,不杀不掠,安抚明朝降人。因此,除了山东之外,整个北方都没有爆发太大规模的民间抗清斗争,大顺军孤军奋战,自然难以抵抗清军。然而随着清军的节节胜利,多尔衮也愈发狂妄起来,强行剃发、圈占民田、追捕逃人,各种倒行逆施的暴政一项项出炉,多尔衮更是下令:“有为剃发、衣冠、圈地、投充、逃人牵连五事具疏者一概治罪,本不许封进。”为了筹措对大明、大顺、大西三方用兵的庞大开支,清朝在口头上宣布废除三饷,减免赋税,实际上却是“恩诏纷纷下,差官滚滚来。朝廷无一事,黄纸骗人财”,百姓依然忍受着沉重的赋税压力。在这样的局面下,民间的抗清运动风起云涌,尽管清军进行了血腥残酷的镇压,但是各路义军依旧前赴后继,这就给大顺军创造了巨大的机会。17世纪的军队,就算是农民起义军,也不可能真正发动群众、依靠群众,然而大清替大顺把群众发动起来了。
1645年九月,大顺军攻下了荆州,处决了叛徒郑四维,局面顿时大为好转。南京方面,清军勒克德浑部要到十二月才能基本结束在江南的治安战,恢复行动能力。而博洛、尼堪、孔有德撤退之后,江南地区的清军兵力已经所剩不多,正史线上勒克德浑长途奔袭荆州其实是非常冒险的行为,幸好南明鲁监国的军队因为缺乏粮饷,堆在钱塘江南岸没有动弹,江南的清军才能在遍地义军的情况下坚持。但是,清军不能总把希望寄托在对手动不了上。正史线上,勒克德浑的远征有两个优势,第一,把守岳州的马进忠消极避战,不战而退,第二,郑四维还在荆州坚守,和清军主力内外夹击忠贞营。但是现在,这两点都不存在了,清军最好还是别轻易冒进,准备集结主力部队再进行打击为好。
但是现在,清军也面临了抉择,他们有江南、湖广、四川三个战场,同时面对大明、大顺、大西三个对手,他们应该先对付谁呢?
正史线上,清军的选择是在1646年二月派博洛出兵浙江,于五月抵达战场,到六月打败鲁监国政权,八月消灭南明隆武政权,十一月,郑芝龙降清,随即被软禁,博洛彻底结束了在闽浙赣三省的战事,留下李成栋、金声桓、王得仁、高进库等绿营维持战线,自己撤兵返回北京。而在博洛攻入福建的同时,清朝派出了第二支军团,派出了东江降军三王一公,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沈志祥及部分满洲兵,进攻湖广。这支部队在准备阶段和路上花费了很长时间,直到1647年二月才和何腾蛟的部队交战,不过此时忠贞营因为之前在荆州被勒克德浑打败,还在夔东地区休整,一路上的明军大部分都不战而逃,才两个月的时间,孔有德等人就一举推平了湘江流域。而四川战场,由于贺珍等人在陕西的抗清运动,清军一直没有腾出手对付张献忠,1646年正月才派出豪格西征,豪格先打败了陕西的贺珍、刘体纯等人,直到十一月才攻入四川。然而由于张献忠的智商在1644年就突然掉线,到这时更是使出了各种匪夷所思的昏招,清军不到一个月就顺利打垮了大西军,张献忠阵亡。
张献忠在和清军决战前,似乎是已经意识到自己会死于此战,他做了他这辈子最匪夷所思,却是最正确的决定,他下令杀死了所有妻妾和年幼的亲生儿子,嘱咐养子张可望:“我亦一英雄,不可留幼子为人所擒,汝终为世子矣。明朝三百年正统,未必遽绝,亦天意也。我死,尔急归明,毋为不义。”张献忠死后,他的四个养子恢复了本来的姓名,也就是被世人所熟知的名字: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按下大西军这边暂且不表,我们且说李自成。
总体来看,1646年,清军总共派出了三支军团,即一月派出征四川的豪格部、二月派出征浙江的博洛部、八月派出征湖广的孔有德部。很明显,博洛、图赖指挥的东路清军是投入最多资源的主力,豪格指挥的西路军只是一支偏师,进展缓慢,连对付贺珍都花了大半年,如果不是张献忠自己作死,都未必能拿下四川。而孔有德指挥的中路军,竟然在准备阶段耗费了半年时间,而且是清朝历史上第一次以汉人为大将军。可以想见,清军在人力、物力、财力上也不充裕,要同时应对三个战场,其实是非常吃力的,只是没想到,鲁监国、隆武政权、何腾蛟、张献忠以及后来广东的绍武政权、永历政权这六个敌人竟然全都不堪一击,这才让清军在1646、1647两年轻易地横扫了中国80%的国土。
但是现在,清军面临的情况是,中路战场上有李自成这个强大的敌人,山海关、怀庆、陕北、潼关的四场战役,已经证明了大顺军虽然整体实力要弱于清军,却有和清军正面对抗的能力,清军的重点,恐怕不能放在浙江和福建了。不过,把东路军和中路军调换位置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清朝派三顺王去对付何腾蛟的明军偏师时可以放心,但是不见得把消灭南明皇帝的荣誉都交给孔有德。
所以我推测,1646年二月,清朝很可能以博洛为征南大将军,汉军三王一公均隶属其麾下,对湖广中部的大顺军发动进攻,而浙江方面的清军则由勒克德浑指挥,由部分八旗兵加上曹存性、李成栋等部绿营,筹划对鲁监国政权的进攻。从正史线博洛对明军钱塘江防线的进攻来看,就算清军的兵力削弱了,以方国安、王之仁为主力的鲁监国军队还是抵挡不住的,不过,这可能带来一些其他的变化,因为清军的兵力变得更少,因此在推进的过程中可能要慢一些。
另外,1646年向南方进攻的清军还有第四支部队,那就是夹在闽浙、湖广两个战场之间的金声桓等部,这个战场上的清军基本上都是绿营,包括金声桓、柯永盛、高进库等部,应该还会按正史线的发展南进。
五月十五日,博洛指挥的清军抵达了武昌,五月二十九日,博洛对岳州发动了攻击。这个时候的李自成虽然经过了一年的整军备战,但还不足以弥补之前的惨重损失,而且夹在明清双方之间,如果在岳州和博洛死扛,还是不成的,所以还是得撤退,放弃岳州,退往荆州。
现在博洛占据岳州,又面临了战略方向抉择的问题,是向西和李自成决战,还是向南打败何腾蛟?
很明显,李自成才是湖广战场上的主角,如果博洛贸然南下,被李自成截断了岳州的后路,被困在湖南,局面就十分危险了。但是如果向西北进军,去打依山傍水的荆州,恐怕也没什么大用,李自成就算守不住荆州,也可以再退归州,荆州到现在已经被大顺军经营了三年半了,短时间内李自成不会缺粮食,博洛难道还要顶着酷热去进山追剿李自成吗?再说了,人家是流寇,实在不行流到四川去,博洛的行军速度未必输给李自成,但是这样不顾一切地狂追太过冒险,李自成并非兵败如山倒,而是主动撤退,焉知他不是布下陷阱等着博洛?
不过,开国之初的清朝诸王还是敢打敢拼的,博洛总不能这么未经交战就放过李自成,他决定西进荆州,有长江水道在,通往荆州的交通也算方便,如果接战不利,博洛可以迅速撤回岳州,李自成拿他也无可奈何。另一方面,何腾蛟也不能饶了,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沈志祥四部汉军进军新墙河。
熟悉抗战史的人,对这个地名应该都很熟悉,但是何腾蛟的部下和薛岳的部下比起来真是……六月十六日,明军在新墙河之战中一触即溃,马进忠、王允成两部都不愿意和清军决战,向湘西山区退却,何腾蛟几乎成了光杆司令,也只能撤离长沙。何腾蛟现在少了郝摇旗和王进才两支部队,比正史线上更虚弱。六月二十五日,清军占领长沙。在常德,耿仲明和驻守此地的大顺军田见秀部交战,田见秀接战不利,放弃了沅水一线,退保澧水沿线,耿仲明赢得也不轻松,没有继续追击。黄朝宣、刘承胤、张先璧三部全都不战而逃,七月十四日,清军攻下衡州,何腾蛟靠着滇军胡一青、赵印选二将的接应才得以脱身,湘江流域轻易地被清军打通。黄朝宣向孔有德投降,由于黄朝宣太过残暴,残杀百姓士绅不计其数,手下的部队又没什么战斗力,而且脾气还不好,对孔有德十分无礼,孔有德便杀了他收买人心。刘承胤和孔有德暗通款曲,本来想擒拿何腾蛟献给孔有德作为见面礼,但是何腾蛟及时逃脱了,刘承胤投降之后,也被孔有德干掉了,他多年残害百姓搜刮来的财富全进了孔有德的腰包,此外,马进忠的副手王允成、何腾蛟的部下马蛟麟也投降了。湖南局面全面崩溃,孔有德甚至派刘承胤的部将陈友龙攻入贵州,擒拿了何腾蛟全家四十多口,逼他投降,何腾蛟毫不动摇,在滇军的保护下退入广西,湖南只剩下马进忠、张先璧两部明军在湘西山中坚持。清军在连续作战,已经十分疲劳,实在也没办法再追到山里去追剿明军了,便在衡州、长沙做休整。反正何腾蛟也不太可能下山反攻,孔耿尚沈四人盯上了广西巡抚瞿式耜的防区。
回过头来再说博洛这一路,夏末秋初之际,博洛进兵荆州,然而荆州城防坚固,又有水路,李自成新收编了活动在三峡一带的谭文、谭诣、谭弘三兄弟,水上战斗不输给清军,博洛带来的人数又有限,难以彻底包围荆州,炎热的天气对清军也形成了很大的制约。郧阳的王光恩还是没有派兵支援荆州战局,陕西的孟乔芳还被贺珍牵制着,博洛一支孤军仅靠水路与岳州联系,局面不容乐观,李自成以李过守卫荆州,自己在松滋县指挥外围作战,清军与大顺军围绕着荆州进行了一系列的小规模交锋,互有胜负,当接到孔有德的捷报之后,博洛决定屠掠荆州周边及公安、石首、监利三县后撤军。
李自成在这一战中损失颇重,不过主要是人口和物资的损失,军队虽然也遭到了挫折,但元气未伤,荆州以西的地区还能正常秋收,博洛退走之后,闯军依旧控制荆州府、岳州两府大部,夔东四县以及郧阳府南部的地区,并且和施州的土司建立了合作。虽然这块地盘并不大,但是易守难攻,闯军在这里屯田练兵,实力比去年千里逃亡时还是有了增长。
这里,我们还要再说一下东路的战况。
勒克德浑指挥的清军在六月一日渡过了钱塘江,鲁监国的部队大溃,不败是不可能的,鲁监国仅仅控制浙东一小块地盘,却要供养人数多达十万的大军,结果就是士兵的军饷比没有也强不了多少,还不得不劝很多义军回家去,以节省粮食。清军涉水通过钱塘江之后,明军立刻溃败,张名振保护鲁监国逃亡海上,王之仁坚守绍兴,兵败自刎。七月十六日,清军推进到浙江金华,明军朱大典部在这里血战了二十天,最终城破,朱大典率领最后的守军点燃火药库,壮烈殉国。一直被抨击为误国祸首的马士英,也令人意外地选择了抗战到底,最终被俘遇害。
九月三日,清军终于越过了仙霞岭,守卫这里的郑家军不战而逃,朱大典、王之仁等人的血战争取到了最关键的时间,八月二十九日,隆武帝朱聿键已经在周之藩的保护下离开了福建,来到了江西瑞金。在瑞金附近组织减租减息斗争的佃农首领何志源、沈士昌、范文贞、吴万乾、黄通等人接受了隆武朝廷的招安。但是这时,清军已经形成了对赣州的包围,加上湖南的战局已经全面崩溃,隆武帝继续向西寻求和何腾蛟会师已经没有意义了,周之藩、何志源等人保护隆武帝向西南方前进,前往广东。虽然放跑了隆武帝,但是勒克德浑也基本达成了战略目的,抓了郑芝龙,拿下福建全境,所以他只留下李成栋、佟养甲、阎可义、郝尚久等绿营,班师返回南京。
十月四日,赣州失守,江西也宣告全境沦陷。此时福建、江西、湖南三个战场上的清军因为连续作战,也都很疲劳了,江西的金声桓等人由于少了王得仁的部队,比正史线上攻打赣州遭遇了更大的损失,无意再向南进军,金声桓本以为替清朝打下了整个江西,理当得到封赏,向多尔衮讨要江西总督一职,却遭到了多尔衮的斥责,仅以总兵署理提督,所以也失去了积极性。但是,闽南的李成栋和湘南的耿仲明却还想再试一试。
十一月十三日,耿仲明对广西全州发动了进攻,何腾蛟、瞿式耜指挥明军卢鼎、胡一青、赵应选、焦琏等部拼死阻击。由于缺少了郝摇旗,这一次明军不像正史线上那样有野战破敌的能力,但是经过了长期征战,耿仲明的实力也下降了,而且兵力也不够,虽然没有遭遇正史线上那么大的损失,可还是被击退了。
李成栋在十二月十五日对潮州发动了试探性攻击,但是这一次,他没能像正史线那样如入无人之境。隆武帝进入广东之后,驻跸肇庆,迅速接管了两广明军的指挥权,两广总督丁魁楚入阁,破格提拔连城璧为广东巡抚,将纵兵抢掠、横行不法的惠州总兵李士琏处决,以周之藩接管其部队。李成栋在潮州遭到了李明忠、周之藩两部的阻击,虽然李周二部的战斗力比不上李成栋部下西北边军出身的精兵,但是凭城防守,还是成功阻挡了李成栋。李成栋兵不满万,本来就只是试探明军的虚实,因此也没有再继续攻击。
清军有一些过于急于求成,进攻湖广的清军很不合宜地选择了在炎热的夏天才开始战斗,所以等到冬季适合他们展开部队的时候,清军的战斗力已经有些疲软了。由于没有广东方面李成栋的干扰,桂林的守军并没有像正史线那样溃逃,暂时维持着自己的防线。但是这些拼凑起来的部队,真正能打的只有焦琏等少数人而已,而背后的广西总兵陈邦傅更是心怀鬼胎,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很难说。
1647年的新年,战线上出现了短暂的和平,马进忠与大顺军虽然在早些年曾经有过一些过节,但是毕竟当初一起造反,也有一些香火之情,面对清军的压力,现在他们两家的防区背靠背,分别抵挡湖北、湖南两个方向的清军。四川方面,战斗也在张献忠战死之后暂时中止,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四人率部进入贵州,在遵义召开了会议,处决了蛊惑张献忠滥杀无辜的佞臣汪兆龄,重新整编队伍,严肃军纪,严戒妄杀。两广的北部边境上,南明隆武政权的军队也和清军维持着对峙。
但是新年刚过,战斗就重新爆发了。但是这一次的事件,对大明、大顺都是好消息,金声桓因为对清朝的封赏不满,又因为投降得晚,受到了巡抚章于天、巡按董学成这两个老资格汉奸的勒索。金声桓降清之后本来就没有全心全意为清朝效力,继续和在明朝的熟人保持着通信往来,章董二人搜集证据,想向多尔衮举报金声桓。一月二十七日,金声桓决定先发制人,宣布重新归明,隆武皇帝接到金声桓的上奏,他想起了当年李自成的教训,李自成封吴三桂为平西侯,多尔衮却直接封了平西王, 结果因为差着这两级,吴三桂便不顾自己全家都在李自成手上当人质,选择了大利灭亲,于是隆武帝当即决定破格册封金声桓为榆林王。章于天贪生怕死,被金声桓逮捕之后立刻投降,董学成等不愿反清的官员全部被金声桓处决。江西的大部分地区都随着金声桓反正,清赣南巡抚刘武元、高进库等人驻守的赣州成了被明军包围的孤岛。大别山区的四十八寨义军得知江西反正,也起兵响应。
隆武帝向金声桓许诺,以江西一省之地封之,于是金声桓急于解决赣州的刘武元部清军,于三月十九日包围赣州。但四天前,多尔衮已经以谭泰为征南大将军,率领清军主力进攻江西。湖南战场上,汉军三王一公的部队陷入了李自成、马进忠、金声桓、何腾蛟四支部队的包围,清军命令他们向后撤退,由于金声桓从九江可以直接威胁武汉三镇,岳州又直接处在大顺军的威胁之下,三王一公干脆在岳州都不停留,直接撤回汉阳。只留下徐勇、马蛟麟、张国柱、陈友龙等部绿营,简直就是把他们作为炮灰一样。
四月十八日,李自成派出刘芳亮、田见秀,发动了反攻,刘芳亮攻占岳州,田见秀攻占常德。陈友龙在靖州反正,席卷靖州、宝庆。马进忠反攻辰州,与马蛟麟对峙,五月二十七日,何腾蛟出兵攻打永州,不过在这里被清广西巡抚李懋祖、总兵余世忠挡住。
但是就在这时,明军爆发了内讧,陈友龙降清期间,抓捕何腾蛟的家眷,何腾蛟的庶母和妻妾因而自杀,何腾蛟因此深恨陈友龙。陈友龙占据湘西大片土地,已经成了一股很强的势力,又不服从何腾蛟的指挥,因此何腾蛟试图吞并陈友龙。双方在靖州发生了火并,驻守在衡州的清军总兵张国柱趁机向宝庆进军。由于何腾蛟不像正史线上那样有郝摇旗作为臂膀,所以这次火并并没有给陈友龙造成太大的打击。
张国柱没有想到的是,他在宝庆遇到的却是李过指挥的大顺军,辰州的马蛟麟和马进忠同为西北边军出身,又都是回人,双方的交情很深,根本没有真打,马蛟麟也犯不上为了清朝去拼命。大顺军与马进忠早已达成了互不侵犯协定,李过得以顺利穿过二马的防区,张国柱遭到了李过的突袭,遭到了近乎歼灭性的打击,八千军队损失了官兵五千零六十名、战马八百零九匹。张国柱及参将魏守职在撤退的路上被李过追上,不得不投降,陈友龙既不见容于何腾蛟,也决定加入大顺军,李过乘势东进,收复衡州。余世忠杀李懋祖,献永州投降李过。马蛟麟在辰州已经陷入了大顺军和明军的包围,于是干脆把辰州让给了马进忠,自己撤到辰龙关,向田见秀投降。清辰常道戴国士被夹在陈友龙和马蛟麟之间,当然也不可能坚守,献出了沅州。明军曹志建部则在南线反攻,于五月二十一日收复了道州。
贺珍在陕西失败,前往湖广,王光兴在郧阳反正,攻下襄阳。这两支部队和明朝联系的渠道都被李自成隔断了,虽然过去都和李自成有一些过节,但是目前也只能依靠李自成了。
到了1647年的十一月,整个湖南已经只剩下了长沙府还在清军的控制之下。何腾蛟在永州与大顺军高一功部发生了冲突,但是发现自己实力不敌,只能退保全州、道州。李过自衡州北上,田见秀自常德东进,李自成本人自岳州南下,三面合围长沙。
十一月十一日,大顺军完成了对长沙的合围,开始猛攻,尽管清朝的偏沅巡抚线缙、总兵徐勇拼死抵抗,但他们只有三千人,兵力上的差距太过悬殊,十一月十六日,大顺军攻克了长沙,至此,湖南的大部分土地都被大顺军收复。
李自成能取得这样大的胜利,和金声桓的反正是分不开的,如果不是他把清军的兵力都吸引了过去,李自成绝不会这么轻易地拿下湖南。但现在金声桓的处境却十分不妙。金声桓久攻赣州不克,而谭泰的大军已经逼近南昌,金声桓不得不回援,被清军包围在了南昌城中。清军大肆抢掠,驱迫数以十万计的附近乡民挖掘濠沟,每日死者不计其数。而广东的明军还要防御李成栋的攻击,对金声桓的帮助极为有限,只能牵制赣州的清军不北上而已。南昌已经被清军围困了四个月,情况万分危急。而九月十一日,清廷已经决定由靖王济尔哈朗出任靖远大将军,率部前往湖南,与李自成决战。这一次由“叔王”济尔哈朗亲自带队,清军对此役极为重视,决心一战消灭李自成。
李自成估计,济尔哈朗大约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才能抵达战场,如果金声桓被消灭,谭泰、济尔哈朗两军合一,何腾蛟还有可能从背后袭击,大顺军绝对挺不过这一关。虽然当年金声桓在左良玉部下时,和大顺军作战多次,但现在唇亡齿寒,还是非救不可。南昌城的抵抗意志十分坚强,金声桓先后九次突围,清军在南昌周边大肆施暴,也激起了民众的愤慨,不断出现小规模的袭击清军事件。李自成决定,留下刘芳亮守卫岳州,田见秀守卫永州,自己亲率大顺军主力救援南昌。
十一月二十一日,大顺军抵达了南昌以西的奉新县。谭泰、何洛会、刘良佐等清军将领没料到大顺军会来得这么快,多少有一些慌乱,但还是快速反应,准备迎战。从二十一日到二十八日,大顺军与清军连续交战五次,未分胜负。
虽然李自成没能成功解南昌之围,但谭泰调走了太多兵力迎战李自成,导致南昌的包围圈不再那么紧密,金声桓趁机突围,撤退到了丰城县,随即分兵攻击瑞州、抚州等地,这些地方才被清军重新占领不久,当地的官员士绅就是墙头草随风倒,金声桓一杀回来,他们又再度风行草偃。谭泰正在和李自成对峙,也暂时顾不上已经被重创的金声桓搞的这些小动作。
这样的对峙,对李自成和谭泰都很不利,在李自成的背后,济尔哈朗正一步步逼近岳州,刘芳亮或许能挡住济尔哈朗一时,但是不可能坚持太长时间,而谭泰的难处则在于他虽然夺到了南昌,夺来的却是一座因为长期围城导致人相食,人口只剩十之一二的死城,南昌周边也被他祸害得差不多了,可现在和李自成对峙,南侧又有金声桓的部队,他无法再去太远的地方打粮。
时间到了1648年的1月,终于,还是谭泰先坚持不住了,他决定撤回九江就粮。李自成明知这么扔下谭泰不管不妥,可也不能不回湖南了,因为济尔哈朗已经抵达战场,对岳州的刘芳亮部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这一次,济尔哈朗没能像正史线上那样轻而易举地打崩整个湖南,消灭何腾蛟,他在岳州遭到了大顺军的激烈抵抗。面对来势汹汹的清军,大顺军在岳州全力硬抗是没有好处的,他们于一月二十七日放弃岳州向南撤退。清军抵达了新墙河北岸,开始涉水过河,在这里他们遭遇了袁宗第指挥的大顺军第二道防线。二月五日,袁宗第撤退,汨罗江畔刘国昌的第三道防线再次挡住了济尔哈朗,二月十二日,击退了刘国昌的济尔哈朗继续前进,屠湘阴。在捞刀河,刘希尧指挥的大顺军第四道防线又阻挡济尔哈朗直到二月十九日。打退了刘希尧之后,清军渡过了捞刀河,兵临长沙城下。
但是此时,济尔哈朗的处境也不妙,大顺军在捞刀河与浏阳河之间的地区进行了坚壁清野,济尔哈朗的补给十分困难,而他携带的弹药也在之前的四场恶战中大量消耗,清军在火炮上的巨大优势不复存在。李过指挥的沿浏阳河布置的第五道防线死死挡住济尔哈朗,清军渐渐陷入困境。
二月二十六日,李自成指挥大顺军各部发动全面反攻,由于弹药和粮食的缺乏,济尔哈朗节节后退,高一功、白旺两部试图截断清军后路,但是清军依旧保持着强大的战斗力,给大顺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以大顺军现在的实力,要歼灭清军主力还是不现实的。
三月七日,济尔哈朗退回了岳州,双方相持至四月,济尔哈朗退回武昌,谭泰也撤回了安庆,大顺军李友部重占岳阳,自甲申之变以来四年,清军的主力军团第一次被击退了。此时,甘肃的米喇印、丁国栋起兵反清,干掉了甘肃巡抚张文衡、甘肃总兵刘良臣等一批清朝高官。在东南沿海,鲁监国政权的部队收复了福建的三府一州二十七县,围攻福州,浙江的反清运动也风起云涌,闽南郑成功、郑鸿逵的部队攻打泉州、同安等地,闽浙清军焦头烂额。
由于战争的密度和烈度都比正史线高得多,清朝的财政更加困难,一方面继续在占领区内搜刮聚敛,一方面开始推行以汉制汉政策。五月十九日,多尔衮加封孔有德为定南王、耿仲明为靖南王、尚可喜为平南王,并为他们配属了大批部队,孔部两万,耿部一万,尚部两万,总计五万汉军南下,对李自成和金声桓发动新一轮的进攻。济尔哈朗和谭泰则暂时北归,在三南王南征期间重新整编部队,准备下一次的进攻。随后,续顺公沈志祥的部队也被加强给了孔有德。
由于济尔哈朗的攻击,浏阳河以北直到岳州的地区都遭遇了极大破坏,李自成也暂时无力再进兵了。不过,给金声桓帮忙也不能白帮,大顺军吴汝义部占据袁州,刘体纯部占据吉安,党守素部占据九江,塔天宝部占据瑞州,辛思忠部占据南康,刘汝魁部占据宁州,马腾云部占据临江,各自屯田就食。大顺军的人数太多,两次被清军攻掠的湖南不足以养军,占领江西的部分地盘可以有效地缓解大顺军的粮饷困难。金声桓又收复了南昌,但是他实力大损,就算对李自成的做法不满,也只能先忍着了。王光兴原本是守不住郧阳、襄阳的,但是李自成派出了张鼐部进驻襄阳,与王光兴互为犄角,抵挡清吏部侍郎喀喀木的攻击,王光兴自知没有大顺军的援助就只能跑路去神农架了,也接受了这一安排。从陕西来的贺珍、武大定则被安置在了竹山、竹溪、房县、保康四县。
目前,大顺军控制了郧阳、襄阳、荆州、扬武(明朝称为承天)、岳州、常德、长沙、宝庆、衡州、永州、九江、南康、瑞州、临江、袁州、吉安、夔州十六府的土地,经济实力已经超过了1644年他们从陕西东征时的水平。大顺军抢种晚稻,准备靠今年的秋收储备足够的粮食,应对清军对湖南的第三次攻击。
中秋过后,孔有德、沈永忠(沈志祥的侄子,沈志祥半路上病死了)所部三万人从武昌出发,尚可喜、耿仲明所部三万人从安庆出发,对湖南、江西发动了进攻。在正史线上,湖南和江西应该都已经丢了,三王一公的目标是广东和广西,但现在,他们面前不仅有整个湖南和江西要攻略,面对的还是比正史线上的瞿式耜、杜永和、李元胤强大得多的对手——李自成的大顺军。
与此同时,福建战场又出现了重大转折,清靖南将军陈泰、浙闽总督陈锦在击败了鲁监国的部队之后,进攻郑成功控制的同安。郑成功的主力被北风阻挡,难以救援,同安守军仍不放弃,在邱缙、林壮猷、金作裕、叶翼云、陈鼎(陈永华的父亲)等人的指挥下拼死抵抗,八月十六日,眼看城池将破,围城部队中的李成栋、郝尚久、阎可义、罗成耀、杜永和等人却突然反戈一击,清军大败,总兵马得功阵亡,陈泰、陈锦一路撤回福州,李成栋进占泉州,郑成功乘势进攻漳州,清军参将赫文兴献城投降。此时福建大饥,隆武帝令陈奇策、杨彦迪率水师运送粮食补给闽南,册封郑成功为延平王,李成栋为惠国公。
面对这样的局面,汉军三王一公心中很清楚,凭他们这六万人,直接消灭李自成、金声桓是不可能的,清军给他们的任务也只是拖住李自成而已,因此采取了持重的策略。尚可喜、耿仲明进军江西,党守素、辛思忠所部略作抵抗之后便即后撤,尚耿二藩恐大顺军还留着后手,不敢冒进,顿兵于九江、南康,又进兵包围南昌,但金声桓在之前的中场休息时间已经补给了一批粮食,守卫南昌暂时还不成问题。而孔有德和沈永忠干脆只打下一个临湘县,就和岳州的大顺军对峙起来,仅凭李友一部还是不足以抵挡清军的,刘芳亮、袁宗第两部进驻岳州,挡住了孔有德。
九月下旬,隆武政权已经积蓄了近两年的实力,从闽浙的惨败中恢复过来,决定对赣州的清军发动打击。东路军李明忠、中路军王兴、西路军焦琏,在进驻南安府的何腾蛟的指挥下反击赣州。由于李成栋的养子李元胤突袭了汀州,赣州清军的外援彻底断绝了,刘武元、高进库、胡有升、刘伯禄、先启玉等清军守将拼死抵抗,决定趁明军立足未稳,从东、西、南三面对攻城明军发动了夜袭。东路的李明忠是东江宿将,本人的能力不错,但是他的部队都是在广东新招募的,战斗力并不强,在高进库的打击下大溃。而南路的王兴是山贼出身,早就习惯了各种偷袭暗算,来到赣州城外的第一天就扎下了坚固的营盘,遭遇清军的突袭时坚守营地,打放火器,刘伯禄、先启玉不能得手,只得在天亮后撤军。而从西门出城的胡有升,一开始先是打破了赵印选、胡一青两部的营寨,曹志建部略与清军交锋,也弃营后退。但是在追杀曹志建时,清军突然遭到了明军焦琏部的奇袭。焦琏以他从陕西带来的三百骑兵为核心,趁着清军对曹志建全力挥出一击的时机,对清军侧翼发动了猛烈的突袭,清军发生了混乱,曹志建发现了机会,也带着自己的核心精锐返身攻击,胡有升仓促撤回了赣州。
虽然明军的战斗力比不上正史线上进攻赣州的李成栋部,但是他们背后有完整的、没有经历战火的广东、广西两省的后勤支援,在补给上比李成栋更强。李明忠收拢败兵,重新加入围城,赣州之战进入相持状态。
1648年十一月,清军与蒙古喀尔喀部发生战争,多尔衮派出了阿济格、博洛等人率领八旗主力进驻大同,以防御蒙古。清军大规模征集粮草,晋北一带百姓怨声载道。发生了金声桓、李成栋、王光兴、贺珍等人反正的事件之后,多尔衮对于绿营已经很不信任。大同总兵姜瓖当年出卖李自成,引清军拿下了山西,然而却没有得到封赏,早已心存不满,方国安、郑芝龙、王光恩等人降清之后被过河拆桥,也引起了姜瓖的警惕。这一次,他察觉到阿济格似乎有解除他兵权的意图,姜瓖决定先发制人。隆武朝廷派出宦官马鸣图前往山西联络姜瓖,为了穿过清朝统治区,马鸣图不惜效仿豫让漆身吞炭,将隆武皇帝蜡丸密封的密诏送到了姜瓖手中,隆武帝册封姜瓖为代国公,和金声桓一样,许诺他如果反正成功即列土封王。眼看北方各地的反清热情不断高涨,米喇印、丁国栋纵横甘肃,山东谢迁起义和榆园军的抗清斗争也如火如荼,姜瓖的两翼都有大量的清军被牵制,而山西各地,潜伏的明朝遗臣们也在日夜密谋。姜瓖认定,明朝天命未绝,如果自己起兵,有把握获得山西全省及部分陕西绿营的响应,足以对抗清军,而如果不反正,被阿济格察觉,自己恐怕也难逃一死。十二月三日,姜瓖正式宣布反正归明。
姜瓖刚一反清,阿济格所部就包围了大同,把姜瓖困在了城内,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山西各地的义军纷纷起兵响应。偏关的万练、雁门的刘迁、晋中的高鼎、潞安的胡国鼎、泽州的陈杜、平顺的牛光天、蒲州的虞胤,全都响应了姜瓖。吕肖渠前往河南,大量散发隆武朝廷的委任状,鼓动反清起义,陕西的王永强也在次年二月十五日攻占了榆林,三月九日又攻下了延安。就这样,山东、山西、陕西三大战场连在了一起,整个北方的反清烈火都熊熊燃烧了起来。
姜瓖反正彻底打乱了多尔衮的战略部署,原本进攻郧阳的喀喀木不得不撤回西安,与吴三桂会合,去陕北进攻王永强,而多尔衮本人则与尼堪、博洛、硕塞、满达海、瓦克达诸王,率领八旗主力前往山西镇压义军。
多尔衮深知,一旦山西有失,全国的局面必然动摇,所以他打算倾尽全力快速扑灭姜瓖,然而,他这一次又错了,忍受了清朝五年暴政的山西军民拼死抵抗,清军就算是打一个小县城,也往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而入关以来,清军经过五年的苦战,战斗力也有了相当的下降,八旗精兵出现了很多死伤,部队的士气也大不如前,在山西战场上,甚至出现了很多临阵退缩的情况,太原的驻防满军甚至不敢出城一步。不久之后,多尔衮的弟弟多铎病死,多尔衮不得不返回北京一段时间,这对清军的士气又是一个打击。而汾州、朔州、浑源、五台等地的义军,尽管没有多少是真正的军人,但还是拼尽全力保卫家园,誓死抵抗清军。姜瓖被困大同,自知就算投降也绝不能免,也是竭尽全力地守御,大同军民清楚清军破城之后必然屠城,也团结一致协助姜瓖守城,清军尽管出动了阿济格、尼堪指挥的精锐主力,却依然打不下大同。
在正史线上,南明军队被济尔哈朗和谭泰打得极惨,残破之余还忙着勾心斗角,姜瓖除了空白的委任状之外没有得到任何支援。但是现在不同了,面对清军主力北撤的机会,李自成一定会有所动作。
不过,李自成的左翼还有一些问题需要解决。1648年的七月,田见秀指挥大顺军进兵贵州,明军遵义总兵王祥此时正在攻打贵州总兵皮熊,将皮熊包围在了贵阳。这些明军的杂牌部队全都不堪一击,田见秀轻易地扫平贵州明军各部。刘体纯则从夔州西进,攻打涪州的李占春、于大海。原本刘体纯只是希望扫清这两支明军对夔州的威胁,没想到,李于两军一触即溃,刘体纯与三谭水军沿着长江一路向西,直达重庆,川东的摇黄十三家发生了分歧,有的决定加入大顺军,有的则决定逃走,其中实力最强的争天王袁韬接受了隆武朝廷的册封,西走投奔嘉定的杨展。四川的军阀们大多残暴无道,肆意杀掠,刘体纯以宽仁闻名,善抚百姓,正史线上,他在巴东屯田经商,将这个山僻小县建成了乱世中的世外桃源,后来刘体纯兵败殉国,巴东百姓无不泣下。这一次,刘体纯有数万大顺军作为后盾,收编摇黄十三家的队伍之后,整顿纪律,杀掉了一些特别横行不法的兵痞,恢复社会秩序,所到之处受到了当地百姓甚至士绅的拥戴。袁韬逃走之后,刘体纯兵不血刃地拿下了重庆,紧接着,郝登云占领顺庆,马云翔占领潼川。刘体纯留下蔺养成守卫夔州,李复荣守卫重庆。自己率领主力继续向西进军。
此时,川中名将杨展刚刚消灭了泸州的马应试,见刘体纯势大,他决定撤回自己的大本营嘉定。明末的四川就是人间地狱,自然灾害以及清、西、明三方的攻战劫掠造成了巨大的破坏,昔日富饶的成都平原赤地千里。而杨展守卫的嘉定却是这片荒漠中仅有的一片绿洲,他在嘉定组织屯田,赈济贫苦,组织手工业,并自掏腰包派人前往贵州、湖广购买粮食,维持着嘉定百姓的生活,挽救了无数难民的生命,嘉定百姓爱之如父母。对于友军,杨展也尽力给予帮助,然而杨展的仁慈换来的却是恩将仇报。袁韬投奔了杨展之后,杨展与他歃血为盟,结为兄弟,对袁韬的要求有求必应,然而,袁韬却起了狼子野心,觊觎嘉定的富饶。杨展认为嘉定太过狭小,容不下这么多兵马,劝袁韬到别处屯垦,他可以为袁韬提供粮饷。杨展一片赤诚,袁韬却认为杨展这是要赶他走。而这时,隆武朝廷任命的四川总督李乾德因为杨展不服从他的指挥,也在煽风点火。两人沆瀣一气,设下了鸿门宴,请杨展赴宴。杨展的家人部下怀疑有诈,劝杨展不要去,杨展却认为袁韬是自己的兄弟,绝不会加害自己。杨展赴宴之后便被袁韬和李乾德杀害,袁李二贼当即占领嘉定。传说当年杨展打败过张献忠,缴获了张献忠的大批财物,于是袁韬便严刑拷打杨展的妻子和部下,要他们交出财宝,结果一无所获。这几年中,杨展为了保卫嘉定、赈济百姓、恢复生产,不仅把从张献忠那里缴获来的财宝都花完了,连自己的家产都全部花光。
杨展的儿子杨璟新当时正在眉州,袁韬当即派兵攻打眉州,意图斩草除根。杨璟新至带三百亲兵逃出,在内江县遭遇了刘体纯的队伍,杨璟新走投无路,只得投降。刘体纯本来是来攻打杨展的,但是得知杨展竟被如此卑劣的手段杀害,不由得勃然大怒,立刻发兵攻打嘉定。仅仅三天时间,大顺军即兵临嘉定城下,袁韬等人猝不及防,顿时陷入慌乱。杨璟新在城下高声呼叫,城内军民见杨展的儿子带着大军杀来,当即开门迎接,袁韬、李乾德都被刘体纯擒获,在杨展灵前处死。杨展部加入大顺军后,整个四川再无能与刘体纯一战者,除了清军盘踞的保宁之外,整个四川传檄而定。
1649年的新年刚过,李自成便亲临岳州前线,对孔有德、沈永忠发动了进攻。接战数次,双方互有胜负,江西方面,大顺军白旺部也对尚可喜部发动了攻击,策应南昌的金声桓。孔有德向北京告急,称自己面对李自成的十万大军,无法坚持太久,请求退保武昌。多尔衮也只能同意他的请求,并且派出了最后的预备队,命济尔哈朗、勒克德浑再次率兵南征。前往武昌增援孔有德,以防止李自成突入中原。
但是,沉寂已久的陕南战场,突然起了波澜,李过、高一功指挥的三万大顺军,由郧阳西进陕西商州,这一带的山区正是十年前李自成败于明军之后藏身的地方,大顺军和本地的山民有很深的联系,李过、高一功一路上粮饷补给十分容易,轻而易举地攻下了商州,进兵蓝田,威胁西安。郧阳的王光兴、襄阳的张鼐也向南阳地区进攻,牵制河南清军。多尔衮不得不把吴三桂从陕北战场上紧急抽调下来,回防西安,王永强等人的压力立刻大为减轻。这时,甘肃清军已经镇压了米喇印和丁国栋,多尔衮又调甘肃总兵张勇救援西安。
不料,吴三桂和张勇扑了个空,李过和高一功充分发挥“流寇”的机动性优势,在蓝田县祭拜刘宗敏之后,突然转而向东,攻克潼关。大顺军杀入河南,纵横驰骋,连克十余城,八年前的历史仿佛重演了。清军河南总兵张应祥、开归总兵高第现在正在南阳被张鼐牵制,就算他们能行动自如,也不是李过和高一功指挥的大顺军主力的敌手。现在清军面临着一个艰难的选择:豫西还是湖北?如果济尔哈朗的部队按照原计划前往武昌,那么整个河南都有被李过和高一功端掉的可能,可如果去追剿李过,汉军三王一公还能阻挡李自成的主力大军多久呢?虽然现在清军的总体实力仍在大顺军之上,可是大量的主力被牵制在了山西,短时间内还没有可以脱身的迹象。
终于,多尔衮和济尔哈朗还是统一了意见,孔有德他们实力不弱,还能再坚持一下,不能任由李过在河南到处杀官破城。但济尔哈朗刚刚转兵西向,李过又从熊耳山南下南阳,张应祥、高第死守南阳,李过尝试性地攻击之后,就放弃了攻城,而是南下与张鼐会合,沿汉江东下,威胁汉阳,济尔哈朗只得继续南下。
李自成沿长江步步紧逼,李过顺汉江而下,高一功先攻克了德安,然后从背后包抄,三路大顺军齐指武汉三镇。孔有德与沈永忠在长江、汉江上构筑了水城,严防死守,孔沈二人都是东江军出身,在辽海作战多年,比水战,大顺军是斗不过他们的,初战落败,损失不小,李自成决定不再冒险,继续围攻。
四月间,济尔哈朗已经抵达了安陆。而这时,局面又发生了一些变化,赣州之战结束了,先启玉反正,明军攻破了赣州。现在江西分别由清军、金声桓、大顺军、隆武政权四方控制,四方之间的摩擦冲突不断,明军赵印选、胡一青部在龙泉、万安与大顺军党守素部发生了冲突。云南方面,也有消息传来,大西军在去年已经彻底平定了土司沙定洲的叛乱,在云南劝课农桑,兴修水利,云南大治,粮价暴跌。艾能奇在平叛战斗中战死,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三人统领大西军,如今大西军的实力已经得到了恢复,也该关注云南以外的事了。孙可望试图大权独揽,然而在很大程度上,他仍和两个义弟平起平坐。去年他借故杖责李定国,然而李定国的威望却没有被削弱,反而在之后的平叛战争中进一步提高。李定国和刘文秀在不能降清这一点上是非常坚定的,但是在跟随李自成还是隆武帝上则犹豫不决,孙可望认为,大明毕竟是三百年来的正统,他可以借着南明隆武朝廷的册封提高威望。于是,他在1649年二月派出杨畏知前往肇庆,请求隆武皇帝封他为秦王,杨畏知此时已经抵达肇庆。
李自成现在是腹背受敌的状态,虽然由于南明政权实力弱小,隆武皇帝又是一个比较识大体的君主,不愿意在清兵威胁的情况下先打内战,所以大顺军和明军虽然时有摩擦,却始终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争。但如果孙可望真的接受了南明的册封,云贵、两广、赣南、闽南连成一气,大顺军左翼是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右翼是郑成功、金声桓、李成栋,如果他们趁着李自成与济尔哈朗决战的机会进攻,大顺军的后方未必保得住。于是,李过、高一功让开了济尔哈朗前往汉口的道路,西退天门,李自成的主力也缓缓向嘉鱼县撤退。
济尔哈朗去年年初被李自成拖得不得不退兵,这一次是打算来报仇的,会合了孔有德和沈永忠之后,他的兵力比去年更加雄厚,而李自成背后有了明军的威胁,又向四川、贵州分兵,实力反而不如去年。但是,由于李过和高一功在西边威胁他的侧翼,济尔哈朗也不敢冒进,他觉得先满足于阻挡李自成的攻势,在武昌避暑,等到秋凉时再进兵。
此时,南明隆武朝廷对孙可望也做出了答复。隆武皇帝没有像正史线的永历皇帝那样对封官许愿犹豫不决,所以就没闹出陈邦傅冒充朝廷封孙可望为秦王这种闹剧。但是真封他个秦王也是不成的,郑成功、王兴、李明忠、焦琏、金声桓、李成栋这些在前线和清军打的人都只封了郡王或者公爵,孙可望还没参加抗清斗争,一上来就封亲王未免太离谱了,隆武帝迅速答复,封孙可望为平辽王,李定国为康国公,刘文秀为济国公。孙可望虽然不太满意,但是这个册封毕竟承认了他凌驾于李定国、刘文秀之上的合法地位,他对云南的统治也得到了隆武朝廷的正式认可。他派遣白文选试探性地进军贵州,遭到了田见秀的阻拦,双方没有冲突,白文选便退了回去。
李自成绝不能等济尔哈朗动手,但是攻击武昌也是行不通的,于是李自成继续坐镇岳州,不断对济尔哈朗发动小规模的袭扰。而四川方面,刘体纯对保宁发动了攻击,李过和高一功也再度前往襄阳,又西出商州。
吴三桂感觉都要烦死了,这就是和李自成打与和明军打的不同,和明军打的时候,大部分情况下明军就算是反攻也是一点点往前推战线,和李自成打就不一样了,他不一定把前线选在哪里,你刚觉得他走远了,可能唰的一下他又回来了。刘体纯吞并四川各路军阀部队后,势力十分庞大,清四川巡抚李国英只能守住保宁,无力反击,但如果后路有变,那可就要玩完了,他强烈要求吴三桂部返回汉中协防。吴三桂则表示防个锤子,西安到商州才二百六十里,李过两天就能打到城下,这会儿谁还顾得上什么汉中,喀喀木、固山额真李国翰、陕西总兵孟乔芳等人也都不得不从陕北前线撤了下来,保卫西安,把陕北方面全交给了张勇等甘肃兵。王永强此时已经阵亡,但是高友才死守着府谷,刘登楼、任一贵、谢汝德等人也在榆林坚持斗争。吴三桂等部的离开让他们的压力大为减轻,甚至分出一部分兵力进入山西,有李过这样一支强大的援军离山西如此之近,对山西明军也是极大的鼓舞。西安的清军同时连接商州、保宁、陕北、山西四个战场,现在也不敢再胡乱移动了,李过和高一功却可以随便乱动,他们依托早年在商洛山建立的基地,四处出击,东打豫西各县,西打兴安、汉阴。山区并没有足够的粮食供给李过的大军,但是荆州等地数年的经营让大顺军有了一定的粮食储备,再加上就地征粮,李过和高一功足可坚持到秋收。
清顺双方就这样消耗着,这场战争已经打成了耐力战。李自成和济尔哈朗在对耗,刘体纯和李国英在对耗,李过和吴三桂在对耗,多尔衮和姜瓖在对耗,高友才和张勇在对耗,张鼐、王光兴和张国祥、高第在对耗,金声桓、白旺和尚可喜、耿仲明在对耗。南明隆武朝廷中确实有很多人主张夺取湖南、江西的重要产粮区,也给崇祯皇帝报仇,但是隆武帝始终没有批准这样的行为,将自己的主要力量放在了对福建的攻略上。由于郑成功与李成栋两部不和,时有冲突,隆武帝任命六十九岁高龄的大学士曾樱为福建总督,节制各军,统率周之藩、郑成功、李成栋三部反攻福建。清军陈锦、陈泰部竭力抵挡,明军进展不大,但也牵制了清军相当的兵力,使之无法对金声桓下手。在舟山,鲁监国政权的张名振、张煌言、阮进等人也在坚持海上游击战。
双方不可能这样无休止地对峙下去,在很多战场上,力量对比是不均衡的。保宁方面,刘体纯人数众多,粮食却匮乏,不能太持久。山西战场上,义军能抵挡八旗主力的时间也是有限的。而湖广战场上,一旦济尔哈朗开始攻击,李自成能否抵挡也很难说。这样看起来,似乎所有的优势都在清朝那边。
时间到了八月,济尔哈朗首先发动了攻击,李自成采用的还是老办法,在咸宁、嘉鱼、蒲圻、通山、崇阳、通城、临湘等地节次抵抗、坚壁清野。同时调集援军,将贵州的田见秀部、随刘体纯入川的蔺养成、三谭部都调回湖南。济尔哈朗则采取了彻底的破坏政策,抢掠或摧毁李自成没能带走的一切。八月二十日,大顺军后卫部队退入洞庭湖中,济尔哈朗占领岳州,下令屠城,虽然相当一部分百姓已经撤往湘东、赣西地区,但岳州城仍有数万居民,经过清军的血腥屠杀,全城幸存者仅有百余人。
八月二十九日,清军打穿了大顺军的新墙河防线,大顺军将领李友、吴汝义战死,这一次,济尔哈朗的攻势极为强大,物资积蓄充沛,清朝在山西、湖广两个战场几乎拿出了全部家底,大顺军梯次阻击的战术已经无法阻挡济尔哈朗了。九月一日,孔有德指挥水军横渡洞庭湖,突袭湘阴县,大顺军前线总指挥田见秀正驻扎在这里,仓促迎战,死于乱军之中,一时间,汨罗江沿线的大顺军失去了指挥,刘芳亮、刘希尧、刘国昌、刘世俊四人指挥大顺军后撤,遭到济尔哈朗的追击,大败,刘希尧、刘世俊战死。江西方面。尚可喜和耿仲明也发动了攻击,白旺初战不利,部将王体中、王得仁战死。
面对不利的战局,陈友龙、马蛟麟、谭诣等明军降将都出现了动摇。但李自成在被明军降将背叛方面有丰富的经验,亲临捞刀河前线,斩陈友龙、马蛟麟二人,重新稳定了军心。九月十一日,清军与大顺军激战于捞刀河畔,孔有德、沈永忠的水师溯湘江而上。在水面交锋中,三谭水军接战不利,谭文因为冲锋在前,又是顺流而行,失利之后无法整队退回,被孔有德包围,中炮身亡,谭诣、谭弘二人见事不好,决定向清军投降。恶战持续了一天,大顺军将领杨彦昌、骆应标、冯养珠等接连阵亡。大顺军不得不放弃经营近两年的都城长沙,南退衡州,济尔哈朗连屠长沙、湘潭二城,气焰不可一世。
不过,多尔衮又一次为抗清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就在捞刀河大战的同时,多尔衮开始彻底清查汉族官员们私藏逃人的问题。多尔衮恬不知耻地宣称:“向来血战所得人口,以供种地牧马诸役。乃逃亡日众,十不获一。究厥所由,奸民窝隐,是以立法不得不严。若谓法严则汉人苦,然法不严,则窝者无忌,逃者愈多,驱使何人?养生何赖?满洲人独不苦乎?”奴役汉人是八旗贵胄们锦衣玉食生活的根本保障,所以在逃人问题上,多尔衮决不容半点放松。而吴三桂、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沈永忠五人对待自己藩下的汉人不像满洲奴隶主那样残暴,在情感上,汉人也更愿意接受他们的统治。因此,五大汉军和很多绿营都是私藏人口的大户,很多汉人百姓甚至逃人都庇托于他们麾下。多尔衮的做法引起了汉军各部的恐慌,战斗积极性大为下降。
而这时,三支意外的援军加入了战场。
鄂国公马进忠自从1646年退入湘西,就一直没有再出战,他依旧接受隆武朝廷的节制,但是他的驻地辰州却四面都被大顺军包围,实际上形成了独立王国。眼见李自成不敌济尔哈朗,马进忠深知唇亡齿寒,如果李自成被济尔哈朗消灭,整个湖南都不能保,李自成也及时向马进忠求援。当年马进忠和李自成一起陕北起兵,入山西,进河南,虽然因为马进忠受了招安,两人分道扬镳十多年,但现在为了在清军的攻击下求生,终于又团结了起来。李自成兵力不足,把常德的地盘让给了马进忠,马进忠自辰州移营常德,在这里阻击了清军续顺公沈永忠部,沈永忠因为追查逃人的事,本来战斗欲望就不强,马进忠部经过三年的休整,锐气正盛,沈永忠便顿兵于龙阳县不进,利用水师优势扼守沅江口。
江西方面,由于白旺的退却,金声桓的处境立刻变得危险起来。隆武朝廷决定派兵增援南昌。由于广东、广西未经战火破坏,隆武朝廷的物资和经费相对充足,焦琏、王兴两部收编了赣州的绿营之后,又从广东得到了补充,从赣州北上增援南昌。尚可喜、耿仲明不仅没有因为战胜白旺而前进,反而放弃了对南昌的攻击,撤退到了九江。
而最令人意外的援军出现在了四川战场。孙可望自从接受了隆武朝廷的册封,在大西军中的威望有所增长,决定出川争夺地盘,他自己进兵贵州,而李定国、刘文秀则出兵四川。田见秀调走之后,驻守贵州的大顺军主将是张光萃,他的兵马在大顺军中只是二流部队,人数也不多,自然不是孙可望的对手,李自成事先也对他早有交代,贵州贫瘠,土司众多,不要为了没有多大经济价值的地盘去和孙可望做无谓的战斗。面对声势浩大的大西军,张光萃放弃贵阳,退保镇远,驻扎在黎平的明军张先璧部也倒向了孙可望。
在四川方面,李定国与刘文秀却不愿和刘体纯冲突,他们和刘体纯是老相识了。刘体纯与张献忠是同乡,当年一同举兵,一直是李定国和刘文秀敬重的长辈。刘体纯为了安定四川付出了很大的努力,现在他正在前线与清军奋战,这时从背后捅他刀子未免太过下作。李定国称:“中国沦陷于外寇,则当严辨夷夏之防,以中国为重。”李刘两部仅占领了川南马湖、乌蒙、镇雄、东川、乌撒五府的土司地区,便没有再继续进攻,而是派人和刘体纯进行接触。
刘体纯此时的处境也十分不妙,以他一部之力,要控制整个四川实在太过艰难,保宁久攻不下,如果不是李过与高一功拖住吴三桂,他现在恐怕已经败绩了。李自成也深知四川的局面险恶,指示刘体纯可以适当做出让步,以保全部队为上。刘体纯决定,将川西的嘉定、眉州、邛州、雅州四州都交给了杨璟新,令其自行经营,成都、叙州、潼川、泸州全都让给大西军,他的部队收缩回重庆、顺庆、夔州三府。李定国与刘文秀一路北上至潼川,整编了大批刘体纯还没来得及整编或者因为财力物力不足无力整编的地方武装,但是仍有很多人记着张献忠时期的旧怨,不服从大西军的统治。李刘二将商议之后,认为这种不费一枪一弹得来的地盘是不稳固的,必须有一场战斗来证明自己的实力,他们选择的目标就是保宁。
十月八日,刘体纯忽然让开了对保宁的包围圈,李国英还以为是因为大顺军粮尽,准备撤兵,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然而,三天之后,大西军漫山遍野地杀来。高大的战象,还有装束各异的西南各族土司部队,都是清军从未见过,甚至超出他们想象力的。很多明军因为多年和清军交战,屡战屡败,早已丧失了信心,打心眼里不觉得自己能战胜清军,但是从云南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来的这些土司兵才不认得你大清是谁呢,大西军蔽山而下,炮声震天,悍勇的彝、傣、白、僮、苗各族步兵冒着矢石奋力攻城,清兵枪炮齐发,却仍无法将之打退。激战至黄昏,清军士气已经十分低落,王复臣部以战象撞开了城门,大西军一拥而入,保宁光复,李国英自尽。
李自成以丢掉大片地盘为代价换来了左翼的安全,但是这并不能挽救湖南的局面。十月二日,李自成放弃了衡州、永州、郴州,主力撤退到了宝庆和武冈,江西的白旺、党守素等部也不得不一起撤退,只剩下刘汝魁一部没有撤离,而是藏身于湘赣边界的罗霄山脉中,大顺军一口气丢失了瑞州、临江、袁州、吉安、岳州、长沙、衡州、永州八个府。在北线,勒克德浑指挥的清军攻击荆州,田虎、贺兰、蔺养成指挥的大顺军竭力守御,局面十分危险。襄阳的张鼐部抽调了很多兵力增援荆州,也没有余力再做什么了。
战斗进行到十一月,李自成又丢掉了宝庆,马进忠也不得不从常德退却,大顺军的生存空间被挤压到了湘西澧州、辰州、靖州这一狭长地带。唯一值得宽慰的是,刘体纯果断决定把自己的后路完全交给李定国和刘文秀,率领全军返回湖北,郧阳的王光兴和贺珍因为北线有李过、高一功的掩护,也前来荆州增援,两支大顺军援军的到来使得勒克德浑不得不放弃了对荆州的攻击,但是贺兰也在激烈的战斗中阵亡。孔有德部南下进攻广西全州,何腾蛟、瞿式耜竭力抵挡,由于焦琏和王兴都去了江西,曹志建、胡一青、赵印选等部打得十分艰难,但是靠着地利和充足的物资供应,还是勉强守住了全州。
十一月二十七日,耿仲明因为私藏逃人三百余人一事被多尔衮发现,畏罪自杀。而且其子耿继茂没能袭爵,尚可喜、耿继茂顿兵于九江,偶尔与焦琏、王兴、金声桓交战,没能前进一步。
十二月一日,另一个重大转折发生了,李过、高一功所部大顺军三万人从陕州穿过了冰封的黄河,占领山西平陆县,与山西义军会合。
在正史线上,大同在八月二十八日就会被清军攻陷,可是由于济尔哈朗、勒克德浑带去南征的兵力太多,减少了多尔衮在山西投入的资源,李过牵制了吴三桂,导致陕北义军的生存环境变得更好,晋西南的义军没有受到关中清军的攻击,晋西北的义军还得到了陕北义军的增援。府谷的高友才如同定海神针一样,钉在山西、陕西、内蒙古交界处,一面屯垦蓄粮,一面招揽蒙古兵,购买马匹,为两省义军提供支援。
由于陕西的孟乔芳部清军没能像正史线那样参与对山西的攻击,安邑的韩昭宣、虞胤部义军的处境比正史线要好得多,他们的东侧、北侧都有其他义军抵挡清军,运城周边又是粮食和食盐的重要产地,因此他们积蓄了相当多的兵员和物资。韩昭宣和虞胤对大顺军并不友善,尤其是韩昭宣,曾经担任清朝的青州道,与大顺军作战。但是情况已经不容许他们再打内战了。 博洛攻陷了泽州,满达海攻陷了沁州、潞安,清军所到之处遍地焦土。义军这样互不统辖,孤军奋战,结果当然是被清军各个击破,仅靠安邑本地的义军绝对挡不住满清二王,他们只能勉强接受了与大顺军的合作。五年前大顺军横扫山西,秋毫无犯,在本地百姓之中还是很有威望的,那些草莽出身的义军首领都对接受李过的领导并无抵触,为首的明朝官员们也不能反对,要和大顺军打,先等打退了清军之后有命再说吧。
安邑周边还有两个大顺军的老对手,一个是占据解州、蒲州的李虞夔,一个是曲沃的李建泰。李虞夔是宁夏巡抚,李建泰则是崇祯皇帝任命的最后一个督师,他们两人都是先投降了大顺军,然后在清军入关之后又背叛了李自成。只是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对于大明和大顺,李虞夔、李建泰都算不得忠臣,可毕竟他们现在散尽家财参加抗清,高一功力主和他们联合,在大半年前就和他们保持联络,晋西南的义军们逐渐团结了起来。
十二月三日,博洛指挥的清军在屠戮了沁水、翼城之后,越过乌岭山,向曲沃进犯。但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虽然他得到了有人在陕州渡河的消息,却以为那是李虞夔的部下,他没想到这支部队能如此迅速地赶到曲沃,没想到这支军队人数多达三万,还是经验充足的大顺军老兵,更没想到大顺军和明朝官僚们能联起手来。在浍水之畔,博洛遭到了李过和高一功的伏击。大顺军占着地利,人数也占据优势,清军猝不及防之下被大顺军击溃,曲沃、翼城、绛县的百姓们漫山遍野地帮助大顺军猎杀败兵。大顺军的宿敌左良玉之子左梦庚被大顺军俘虏投降,汉军镶红旗固山额真石廷柱在逃亡路上遭到了从翼城县逃出的难民的围攻,乱刃分尸,博洛仅以身免。
曲沃之战的胜利震动全晋,李过、高一功统兵北进平阳,在清军打击下损失惨重的各路义军又再度竖起义旗响应,清军不敢在晋南停留,礼亲王满达海、谦郡王瓦克达退回汾州以北,泽州、潞安、钦州、辽州次第光复。汾州的明朝巡抚姜建勋、布政使刘炳然在清军的围攻下本已绝望,没想到突然之间天降强援。十二月二十二日,清军大举进攻汾州,以红夷大炮轰击,大顺军与义军并肩作战,清军攻城竟日不克,李过率领骑兵出城反击,清军接战不利,后退二十里。
曲沃、汾州的战斗给全国局势都带来了巨大的变化,各地的反清义军从这两场战斗中认识到,他们不是孤军,只要坚持战斗下去,就会有援军到来,而且清军也不是不可战胜的。山东战场最先出现了突破,由于山西和湖广两个战场牵制了清军太多的兵力,在山东镇压谢迁起义和榆园军的兵力就显得不足,谢迁与榆园军建立了同盟,胶州镇总兵海时行也宣布反正,三方共同推戴谢迁为“替天行道大将军”。多尔衮命直隶、山东、河南三省总督马光辉尝试招降谢迁,谢迁慨然道:“子民只为自由生活,江山易主非我百姓阻扰,但绝不雍缚异族之习惯,如今逼我汉人子民弃祖万万不能,更勿想吾人替清朝卖命。”
在起义之前,谢迁只是一个仆人,他的主子韩源是明朝的进士,在1644年就毫不犹豫地投靠了清朝,谢迁没受过明朝统治者半点恩惠,却选择了以生命捍卫尊严。正如顾炎武所说,“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当年李自成攻入北京,大明亡国,平民百姓们对此毫不惋惜,甚至多有欢欣庆幸的。但是面对清军入侵,大肆屠杀奴役汉人百姓,并试图在文化上全面征服中国的危局,无数谢迁这样的平民英雄站了出来。此时从山东直到陕西,遍及整个北方的反清斗争,已经是上自达官显宦,下至贩夫走卒共同参与的一场声势浩大的为自由和尊严而战的伟大斗争。1650年2月,五年前降清的南明江北四镇之一刘泽清因为久不得任用,一直在北京闲住,又见南方的明军和大顺军始终未被击败,北方的反清运动又汹涌澎湃,认定“如今处处反乱,清国不会用人,国运不久了”,派人和南方的鲁监国联系,密谋举事。就在马光辉调集兵马准备与谢迁决战的时候,刘泽清的部下李化鲸突然在山东曹州起兵,接连攻克了河南归德和直隶大名,虽然刘泽清因为事泄被清廷捕杀,但李化鲸的部队却与谢迁连成了一气。马光辉调集直隶、山东、河南三省清兵会剿,但是这次会剿比正史线上弱了不少,河南总兵高第还被张鼐拖在南阳,沂州总兵佟养量、临清总兵宜永贵正在攻打海时行,也没有济尔哈朗的协助,而谢迁的存活又增强了义军的实力。混战之中,马光辉坠马身亡,清军诸总兵各自奔逃,驻防东昌府梅勒章京赖恼被义军斩于阵中。多尔衮急忙命张存仁接替马光辉,重整兵力,但直鲁豫三省的反清烈焰已无法扑灭。
湖南战场上,李自成自退入湘西以来,一直维持着战线,济尔哈朗几次试图进攻,都被大顺军依仗山险击退。大顺军在湖南经营多年,粮食储备充足,反而是济尔哈朗控制的长沙和衡州,因为大顺军的坚壁清野和济尔哈朗的烧杀政策而缺乏粮草。刘汝魁以井冈山为基地,控制着江西吉安府的西半部,屡次出击湖南,连克茶陵、攸县、酃县、安仁等地,甚至推进到离长沙不远的醴陵。由于山东、山西战局恶化,济尔哈朗于勒克德浑不能再与李自成无休止地耗下去,于是他们留下孔有德、尚可喜、沈永忠、耿继茂四部继续和大顺军、明军对峙,率领主力北返。由于荆州还在大顺军手中,勒克德浑一撤,湖南明军就随时有被大顺军包围的危险,因此孔有德、沈永忠不敢在长沙停留,也撤回了岳州,但是岳州已经被济尔哈朗屠城,又发生了火灾,满城焦土,连完整的房屋的不好找,孔沈两部只能撤回武昌,湖广战线上恢复到了1649年八月之前的局面。这一次济尔哈朗南侵,湖广、江西军民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是清军的力量也受到了极大的消耗,南方的抗清力量坚持的时间越久,就越多一分希望。
于是问题是:中国会亡吗?答复:不会亡,最后胜利是中国的。中国能够速胜吗?答复:不能速胜,抗清战争是持久战。
抗清战争既然是持久战,最后胜利又将是属于中国的,那末,就可以合理地设想,这种持久战,将具体地表现于三个阶段之中。第一个阶段,是敌之战略进攻、我之战略防御的时期。第二个阶段,是敌之战略保守、我之准备反攻的时期。第三个阶段,是我之战略反攻、敌之战略退却的时期。三个阶段的具体情况不能预断,但依目前条件来看,战争趋势中的某些大端是可以指出的。客观现实的行程将是异常丰富和曲折变化的,谁也不能造出一本抗清战争的“流年”来;然而给战争趋势描画一个轮廓,却为战略指导所必需。
李过的反攻和济尔哈朗的撤退,标志着抗清战争的第一阶段结束,第二阶段开始。
湖广和江西战场上,大顺军和清军暂时谁也无力进攻,但是在福建,曾樱指挥的郑成功、李成栋、周之藩、李明忠、陈奇策五部明军却发动了反击,由于有了广东的粮食补给,郑成功不再受到旧时空的缺粮问题困扰。因为其他战场的变化,清军在福建的兵力比正史线更弱,而明军则得到了加强,此消彼长,虽然一开始看不出什么变化,但是漫长的消耗战终于让量变变成了质变。明军包围了福州,初战不利,李成栋的坐舰在闽江上遭清军的炮击,落水淹死,他的部下为了争夺领导权发生了内讧。最终在曾樱的协调下,李成栋的本队由他的养子李元胤掌握,郝尚久等后来才被清廷配属给李自成的部队则独立出来,直接受曾樱指挥。
清闽浙总督陈锦脾气暴躁,经常打骂处决身边仆从,眼看福州被明军团团包围,陈锦愈发喜怒无常,他的仆人李进忠、李忠、卢丕昌、陈恩等人决定险中求活,他们合谋刺杀了陈锦,带着他的人头出城投降了郑成功。总督半夜被人在被窝里割了脑袋,清军顿时大乱,福建提督杨名高开城投降。明军一路推进到福宁,收复了福建全境。
在山西,李过和高一功暂时没能取得进展,他们终究还是没来得及解救大同。1650年二月二十八日,姜瓖被叛徒出卖,大同城破,多尔衮下令屠城。但是山西的反清烈焰没有熄灭,晋西北的万练部义军背靠陕北的高友才部,坚持斗争,与汾州的大顺军南北呼应。此时身体一直不太好的多尔衮终于寿数尽了,他在离开大同时坠马受伤,四月九日,多尔衮病死。
多尔衮之死导致了清朝统治集团中的大内讧,阿济格立刻返回北京,想争夺摄政王之位,却被济尔哈朗囚禁,至死没能恢复自由,紧接着,多尔衮的党羽刚林、巴哈纳、冷僧机、谭泰、拜尹图、何洛会、彭长庚、许尔安等人相继受到打击,满达海、瓦克达、杰书、罗可铎等人得势,不久,顺治帝和济尔哈朗宣布多尔衮的十四条罪状,追夺一切封典,毁墓掘尸。
此时,山西的满清诸王几乎一股脑地返回北京争权夺利,只剩下敬谨亲王尼堪还坚守岗位,把李过阻挡在汾州,尼堪也在这场权力斗争中受到牵连,被降为郡王。大顺军的老对手博洛虽然保留了端重亲王的爵位,却不再掌兵权。李过和高一功商议之后,认为山西暂时难以打开局面,由李过继续留在汾州和尼堪对峙,高一功进军陕北。
大顺军终于回到了陕西老家,顿时如鱼得水,陕北军民从军如归,大顺军声势大振。张勇与高一功接战不利,退往庆阳。对于西安的吴三桂、孟乔芳、李国翰等人,这还不是最坏的消息。1650年四月十五日,李定国、刘文秀自保宁大举北伐。仅仅十天的时间,大西军就攻下了汉中,陕西清军的处境十分危险。
大西军兵出斜谷,吴三桂也西进迎战,大顺军刘体纯、贺珍两则进军商州,牵制了孟乔芳的兵力。五月二日,李定国、刘文秀与吴三桂、李国翰决战于五丈原。李定国、刘文秀以步兵在前,清军以骑兵突击,大西军步兵忽然让开,放出战象,大象的突击无坚不摧,清军大溃。吴三桂的后队施放火箭,大象受惊奔回,步兵也跟着败退。李定国连斩数名临阵退却的将领,再度反击。大雨突降,清军的火箭、大炮均无法使用,大西军以战象在前,步兵紧随,李定国、刘文秀各引铁骑从两翼驰突,清军大败,李国翰死于乱军之中,吴三桂折兵大半,逃回西安。
五月二十二日,李自成指挥的大顺军主力已经修整完毕,对正面之敌孔有德、沈永忠部发动了大规模进攻。蔺养成病故,田虎率领荆州的大顺军从陆路抵达扬武,然后沿汉江东进。孔有德出城迎战,被大顺军击败,左翼总兵线国安被击毙,只得退回武昌城内。大顺军奋勇攻击,以火攻船焚毁长江上的水城,汉阳的沈永忠见机不妙,渡过汉江退往汉口,紧接着便退往德安。大顺军包围武昌,猛攻十余日,用火药炸开了城墙,孔有德自知不免,自焚而死。
沈永忠继续撤退,到了河南汝宁才停下,尚可喜、耿仲明也不敢在九江多待,撤退到了安庆,江西、湖广两省全部光复。清廷一方面治沈永忠之罪,革去爵位,另一方面,任命吏部尚书朱马喇为靖南将军,统率大军前往河南阻击李自成。
六月二日,李定国、刘文秀攻克西安,守城清军自吴三桂、孟乔芳以下全军覆没。李定国、刘文秀留下王复臣留守西安,平定陕西清军残部,他们率领大西军主力东出潼关。刘体纯、贺珍也挥师向东,与张鼐、王光兴会合,攻下了南阳。六月十三日,李自成攻克汝宁,沈永忠自尽。六月二十二日,李自成、刘体纯、李定国三路大军在开封西南四十里的朱仙镇会师,准备迎战朱马喇。
五百年前,岳飞在这里进行了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战,虽然获得了胜利,然而遗憾地在离汴梁旧都只有四十里的地方停下了北伐的步伐。八年前,李自成在这里击溃了丁启睿、杨文岳、左良玉指挥的十八万明军,开始了他的霸业。无论是对于李自成本人,还是对于抗清战争,这里都堪称宿命之地。大西军和大顺军过去多有冲突,但真的计较起来,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有了在四川、陕西合作的基础,李定国、刘文秀与李自成迅速达成了共同抗击清军的协定。
虽然是决定中国未来命运的大战,然而清军却并没有倾尽全力。固山额真金砺已经统兵前往闽浙和隆武政权的军队对抗,尚可喜、耿仲明所部数万清军被王兴和焦琏拖在安庆,山西方面,高一功、高友才从陕西开入晋西北,与万练会合,尼堪不得不放弃太原,退保代州、宁武,李过进占太原,随即派其养子李来亨东进真定,清军保定总兵鲁国男、河北总兵孔希贵的兵马也不得不从镇压山东义军的战场上撤回,保护真定。由于李来亨、谢迁两部的存在,朱马喇的大军连安全的后路都没有。
六月二十五日,大顺、大西军队与清军开始决战。
前哨战中,清军取得了很好的战绩,前锋的大顺军被清军击败,田虎战死。但是很快,朱马喇就发现了之前三天李自成都在干什么,战场上密布壕沟,清军的攻击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因为踩中隐藏的壕沟和拥挤冲撞还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清军的攻击动能被步兵和壕沟大量消耗,大顺军和大西军分从两翼派出骑兵和象队对清军发动了冲击。李自成赖以成名的三堵墙骑兵虽然经过多年的战争多有消耗,而且因为马匹的缺乏质量也有所下降,但是人员的素质和战斗经验却又提升了一个台阶,而且这一次,他们也不再像在山海关和潼关时那样摸索着和陌生的清军战斗,他们面对的是熟悉的对手。大西军经过在云南的养精蓄锐,战斗力也比张献忠在世时更胜一筹。
但是清军并没有像八年前的明军那样在铁骑的突击下迅速崩溃,他们也有强大的骑兵和重步兵,而且战斗意志比明军坚定得多,他们选择了反击,双方爆发了惨烈的血战。
大顺军和大西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刘国昌、窦名望相继战死,刘芳亮身受重伤,在战役结束后不久不治身亡,但清军终究崩溃了。大顺、大西军队恣意追杀败兵,清军遗尸数万,丢弃的甲仗物资不计其数,不仅绿营兵战死、投降、溃散者不计其数,八旗精锐也遭到了惨重的损失。大顺、大西联军持续追击,清军逃到黄河边,却无法渡河,朱马喇仅以身免,董学礼、李本深、宜永贵、李茹春、王平、南一魁、陈德、孔希贵等绿营将领纷纷请降,清军主力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但就在这时,又一个意外发生了。
孙可望在去年占据了贵州西部之后,便再没有方向可以供他扩张,而李定国和刘文秀却在川陕一带屡建奇功,威望直线升高,孙可望虽然在贵州整治贪官,治河屯田,经济建设水平堪称明末第一,要与李定国、刘文秀争夺领导权,他必须有新的战功才行,于是与大顺军争夺湖南就成了他的唯一选择。他现在是隆武皇帝的臣子,和李自成本来就是敌对关系。
1650年六月,孙可望对贵州、湖南的大顺军发起了大规模的攻击,张光萃战死,马进忠不愿意卷入这场是非,逃入广西,而广西的明军陈邦傅部也对永州的大顺军发起了攻击。留守襄阳的张鼐南下救援,在常德与孙可望交战,兵败身死。七月初,孙可望包围了白旺驻守的长沙,李自成在河南前线得知了这一消息,只能留下袁宗第镇守开封、归德,自己率领主力返回湖南。李定国、刘文秀面对这样尴尬的情形,也只能连夜拔营,撤回陕西。
八月六日,李自成抵达了浏阳河与捞刀河之间,与围城的孙可望部开始战斗。孙部接战不利,张虎、王自奇、张明志、关有才等相继战死。随孙可望一同作战的张先璧见事不好,当即渡河先逃,因为害怕大顺军追来,他烧毁了湘江上的浮桥,孙可望被隔在了湘江东岸,全军崩溃,被李自成擒杀,湘江西岸的白文选、冯双礼等人处决了张先璧之后,也无心再战,一路撤回了贵州。
被孙可望这么一搅和,大顺军和隆武朝廷、大西军的关系破裂了,清朝也得到了喘息的时机。有人提出还是收拾东西回关外老家吧,但是济尔哈朗和太后布木布泰等人还是决定殊死一搏。济尔哈朗、岳乐、尼堪、博洛、满达海、瓦克达、赵布泰、罗托、多尼、罗可铎、伊尔德、尚善、杜兰、阿尔津、巴思汉、卓罗、济席哈,清朝所有拿得出手的人物全都动员了起来,山东战场被彻底放弃,清军倾尽全部主力对山西的李过、高一功所部发动反攻。
仅凭李过这支偏师,自然无法阻挡清军这样高规格的全力出击,不得不放弃太原、汾州,退回平阳。此时的山东已经被袁宗第和谢迁的部队全面占领,但是谢迁尊奉的是舟山的鲁监国的旗号,和大顺军也做不到亲密无间地合作,再加上之前投降的绿营有很多降而复叛,双方各自据守自己的防区,暂时谁也无力援助李过。
九月十五日,清军包围了平阳,如果平阳失守,整个山西都将丢失,李过和高一功在这里坚守。另一方面,清军再一次命郑芝龙写信招降郑成功,郑成功丝毫不为所动,清军见招抚无效,决定将郑芝龙全家处死。
十月三日,明军与清军金砺部决战于福宁,两军以大量铳炮对射,西风大起,烟尘弥漫于金砺的阵地,李元胤趁机出动骑兵,突破清军阵地,郑成功和其余各部明军随后大举掩杀,清军大败,明军攻入浙江。
李自成在朱仙镇和长沙的两场战役中损失也很大,虽然勉强集中兵力到武昌,但以他现在的状态,与清军决战实在胜负难言。可李过和高一功又绝不能不救,一旦平阳失守,山西局面崩溃,清军转而向南,可以轻易击破袁宗第,整个华北又会被清军占据。
让李自成和济尔哈朗都没想到的是,孙可望死后,刘文秀返回云南控制孙可望的部队,李定国继续留在陕西。1650年十月二十一日,李定国歼灭了张勇残部之后,从陕西韩城渡河,前往平阳增援李过、高一功。李定国部与清军接战数次,见清军人数众多,战斗力强悍,李定国引兵后撤,尼堪随即指挥清军追来,追至襄陵县三磴山下,高文贵指挥伏兵杀出,李定国也返身迎战。尼堪亲自率领先头部队冒险轻进,被逮了个正着,其部全军覆没。
李定国乘胜进军,济尔哈朗撤平阳之围,退保沁州,两军对峙。李定国的仗义援手为李自成争取了宝贵的时间,让大顺军得以休整集结。由于白旺病故,李自成留刘体纯镇守长沙,防御明军的进攻。1651年一月九日,李自成统率大顺军主力渡过黄河,进驻卫辉,而袁宗第所部则进军南直隶北部。
此时在南方,又一个意外发生,尚可喜、耿继茂突然沿江直下南京,捕杀所有不肯服从他们的清朝官员,割辫反正,改用干支纪年,南方清军在尚可喜、郑成功、焦琏、王兴等部的围攻下全军覆没。
清军放弃山西,向北京撤退,李定国、李过、高一功紧随其后,李自成指挥的大顺军主力自南而来,谢迁与鲁监国政权任命的山东巡抚张煌言也率领一支精干部队赶来,明、顺、西联军在真定城外追上了清军,双方排开阵势。清军在去年年末已经尽发辽东八旗官兵及漠南蒙古各部入关,宁古塔、瑷珲等地驻军也尽数召回。同时清朝还要求朝鲜出兵,朝鲜斩其使。
1651年二月二日,十七世纪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战役开始了。由于联军来自三个政权,数量又太过庞大,根本不可能形成统一指挥,济尔哈朗决定先集中兵力打垮三家中最弱的鲁军,将半数以上的骑兵部队布置在了左翼。战斗刚一开始,山东义军就承受了惨重的伤亡,谢迁的坐骑两次被击倒,仍换马再战,指挥部下反攻,被一颗流弹击中,战死沙场。义军败退十余里,才止住溃势。清军没能尽情追击,因为大西军和大顺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加入了战斗,猛烈攻击中路和右翼的清军。大西军的战象因为气候问题等因素病死了不少,而且清军也已经摸索出了对付战象的办法,但由于出滇以来未尝一败,西军步兵的士气并没有因为长途跋涉而衰减,在陕西补给了一批人员和马匹之后,西军的骑兵也提升了一个台阶。大西军和西路大顺军的前锋分别由吴三省、李来亨指挥,突破了清军阵地,汉军正蓝旗固山额真佟六十战死。而大顺军主力的前锋则在郝摇旗的指挥下击溃了蒙古都统特津的部队。济尔哈朗督率满洲诸王亲自临阵,发动了猛烈的反攻,西军大将贺九仪战死,西军暂时退却。大顺军党守素、塔天宝、马腾云三部加入战场,清军在中路的攻势受阻。
李定国见前锋接战不利,命王之邦、郭名臣分统左右翼,自领中路,亲自横槊冲阵。西路大顺军的郭升部也随同突击,将清军的进攻势头打了下去。这时,李自成统率的大顺军中军老营终于赶到,总攻开始。
除了安郡王岳乐指挥的总预备队之外,清军几乎全部投入战线。数万蒙古兵涌向右翼,高一功、高友才以其在陕北组建的一万骑兵迎战。双方出动小规模部队搏战数次,互有胜负,高一功下令全线进攻。大顺军骑兵排成整齐的阵列,如同一道道移动的城墙拍击过来,蒙古骑兵返身射箭开枪,想诱敌深入再以数量优势打散大顺军队形进行围歼,却因降低马速被大顺军追上,蒙古军大溃。少数蒙古骑兵坚决应战,双方陷入混战。博洛指挥援军增援右翼,与李过部遭遇,两军拼死搏斗,李过负伤,不得不退出战场,博洛中炮毙命。多铎之子多尼抵挡不住李定国的攻击,率部先逃,平郡王罗可铎坠马,乱军之中踏为肉泥。济尔哈朗亲自指挥的中路主力正在与李自成鏖战,见右翼崩溃,只能命令岳乐出击。但是张煌言收拾鲁军败兵之后重新整队,又杀了回来,清军战线处处吃紧。
济尔哈朗没想到的是,尽管岳乐投入右翼战场,李定国却派出一支步兵突然攻击中路。清军的排枪射击没能阻挡西军,双方随即陷入混战。西军步兵多用大刀、藤牌、标枪,面对清军的重甲步兵并无优势,伤亡很大,但是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搅乱了清军的阵线,李自成抓住机会出击,大顺军刘体统、刘汝魁两部发动了猛烈的突击,济尔哈朗的右侧阵线被整个搅乱,汉军正黄旗固山额真祖泽润临阵倒戈,清军岌岌可危。济尔哈朗派出索伦部队袭击李自成的右翼,这些在东北与俄军作战过的熟练老兵骑术精湛,枪法高超,给大顺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李自成命郝摇旗率军突击,反复冲阵四次,终于打垮了索伦兵。
博洛、多尼、罗可铎三王的战死和逃跑给清军士气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尽管岳乐果断斩杀了多尼,但还是没能止住败势。而赵布泰、伊尔德等人的左翼清军,还在与鲁军缠斗不休,山东义兵尽管缺乏训练、组织松散,战斗力并不强,但是战斗意志十分坚定。张煌言采用车轮战术,一轮一轮地进攻,消耗清军的体力,尽管鲁军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始终没有被彻底击退。在战前,李自成只花了少量的粮食,就召集了数万失地农民和逃人组成的庞大民夫队伍,为大顺军修筑工事,搬运物资。由于马匹不足,民夫们冒着清军的炮火,将大顺军的火炮绳曳肩扛运上了前沿阵地,向清军发动炮击。大顺军全线进攻,蒙古正红旗固山额真济席哈、满洲镶蓝旗固山额真罗托相继战死,清军终于抵挡不住,开始撤退。
在联军的猛烈打击下,清军的撤退终于变成了败退,最后变成溃退,广袤的冀中平原上,到处是溃散的清军,各地的乡勇团练纷纷割掉辫子,青布包头,猎杀清军败兵,甚至攻击县城,但是一般不等他们攻击,县城里的官员就已经换上大顺的旗号了。藏匿在京西一带山区中的逃人们也争相下山,逃人们的特征很容易辨认,身上大多有满洲主子留下的烙印或刺青,他们对待清军败兵也格外残忍,来到大顺军营领赏时,带的从来都是首级而不是俘虏。济尔哈朗在逃跑过程中,被云南元江府的傣族士兵追上,割去了脑袋。鳌拜、穆里玛指挥最后一支巴雅喇部队死战断后,连杀大顺军王进才、牛万才二将,最后还是在潮水般涌来的大顺军的攻击下全军覆没。
但是就在大战结束的当天晚上,山东兵和大顺军就因为争夺战利品发生了冲突,大家心里都清楚,外患已经不复存在,全面内战马上就要开始了。尽管大顺军和大西军并肩作战,取得了伟大的胜利,但是两军之间的不信任也在迅速蔓延。二月十日,李定国不辞而别,率部返回陕西,张煌言也拔营离开。李过因为真定之战的战伤,不久便去世,李自成的胜利实在也是一场惨胜。李自成命高一功迅速前往山西布防,刘汝魁前往四川,淮安的袁宗第、长沙的刘体纯的兵力也得到了加强,荆州的贺珍、郧阳的王光兴都在整军备战,下一场战争马上就要打响了。
由于处理这些事务耽搁了不少时间,一转眼就是三月初了,顺治小皇帝和太后布木布泰在岳乐等残存的诸王亲贵的保护下逃回了沈阳。留在北京的以冯铨为首的汉族官员集体割辫,向李自成递上降表,只有洪承畴在宅邸中自尽。李自成特意选在三月十九日这一天,举行了盛大的入城式,在数千秃瓢官员的跪拜下进入了北京城。这一天也是崇祯皇帝的七周年忌日,七年前的今天,李自成攻克北京,崇祯自尽,明、顺、西、清四国争雄的大战就此拉开了帷幕。而今,当年的老对手崇祯、多尔衮、张献忠都已不在人世,李自成又回到了这个中国权力的中心。只是当年和他一起入城的人,现在大多都不在了,当年在襄阳建政时,大顺有两位权将军、五位制将军,而今刘宗敏、田见秀、刘希尧、刘芳亮、李过、贺锦都已不在人世,只剩下袁宗第一人,当年和李自成一起造反的老兄弟,更是十不存一。
1651年五月二日,大顺军李来亨部攻克沈阳,清朝灭亡。
十月五日,隆武朝廷派来的议和使团抵达北京。目前,李自成控制直隶、山西、河南、湖广、四川东部、南直隶北部,隆武朝廷控制浙江、福建、江西、广东、广西,鲁监国政权控制山东、舟山,李定国、刘文秀控制陕西、云南、贵州、四川西部,尚可喜、耿继茂控制南直隶南部。百姓承受了明末的天灾人祸和七年的战争之苦,实在不想再打下去了,但国家四分五裂,群雄并立,谁也不可能弃甲投降,谈判如所有人所料的那样破裂了。
1651年年末至1652年年初,山东义军发生了分裂,任七、张七、李化鲸、梁敏、杨三吾、丁维岳、张尧中、周魁轩、杨云山等人投降了李自成,张煌言隐遁山中,后出家为僧,念佛种菜终老。
1652年五月十四日,袁宗第兵临南京城下,尚可喜、耿继茂出降。
八月二十八日,隆武帝病故,南明再度发生继统之争,郑成功、曾樱、王兴、邓耀、陈奇策、杨彦迪、李元胤等人均支持隆武帝之子朱琳源即位。然而隆武帝登基之时,因为血统离崇祯帝太远,曾经许诺他只是因为国难当头而暂摄帝位,待天下平定,当把皇位归还继承顺序排在第一位的崇祯帝的堂弟桂王朱由榔,也始终没有立太子。广西总兵陈邦傅抓住这个机会,挟持何腾蛟、瞿式耜,在梧州拥立桂王即位,改元永历,王兴、羽凤麒、冯耀等人立刻拥立朱琳源在广州登基,改元绍武,南明朝廷的内战爆发了。
陈邦傅治军不严,军机败坏,远不如一刀一枪搏杀出来的王兴的部队能战。他向赣州的焦琏求援,焦琏是陈邦傅的亲家,当年又曾经从张献忠手中救出永历帝,被认为是铁杆的桂王派。但焦琏与王兴在江西共抗尚可喜,是战场上打出来的生死情谊,不肯出兵打内战,只是致信劝两家罢手,陈邦傅又向云南的刘文秀求援,刘文秀也不理会他。很快,王兴部下将领萧国龙攻克梧州,陈邦傅挟持永历帝与群臣逃至桂林,穷途末路之下决定投降大顺,刘体纯立刻出兵桂林,马进忠也献柳州投降。永历帝一家及何腾蛟、瞿式耜等不肯投降的文武官员被送至北京,李自成将他们软禁于昌平,何腾蛟病故于1662年,瞿式耜病故于1670年,永历帝病故于1683年,子孙遣回故乡为庶人。一年后,陈邦傅及其子因纵兵劫掠被刘体纯处死。
1652年十月四日,金声桓献南昌投降李自成,袁宗第、李来亨、刘体纯三路大军南下,对南明发起灭国之战。郑成功的舰队在舟山遇风,败回厦门,曾樱病故,李元胤、杜永和、张月以福州降大顺。郑成功在大陆无法立足,趁郭怀一起义之机东征台湾,不久,其部将施琅献金门、厦门投降大顺。李来亨逼近赣州,焦琏退保南雄,王兴也放弃梧州,收缩回肇庆。刘体纯屯兵于梧州,李来亨屯兵于赣州,袁宗第屯兵于漳州,形成对广东的合围,潮州守将郝尚久投降,袁宗第得以长驱直入,兵锋直指惠州。
眼见明亡已是必然,焦琏、王兴只得选择与大顺军谈判,最终双方约法三章:第一,投降人员一律不得杀害。第二,绍武帝放弃皇帝称号,保留唐王封爵,一切宗庙祭祀如故。第三,遣散之兵丁需发给安家费用。1653年四月二十五日,广州开城,王兴、焦琏、李明忠、邓耀、杨彦迪、陈上川、彭信古等广东明军全部投降,明朝二百八十五年的历史就此结束。
1654年六月二十七日,李定国、刘文秀拜表归降。张名振病故,鲁监国朱以海归降。1662年五月八日,郑成功病故,七月五日,其子郑经归降,天下一统。
1664年八月五日,顺太祖永昌皇帝李自成病故于北京,终年五十九岁,临王李来亨继位。
经过多年的征战,统一中国的梦想终于实现了,结束了多年的分裂,天下又进入了统一的时代。忠勇的将士卸下沉重的战袍,逝去的英魂也在宁静中安息,再不见江水被鲜血染红,黄土也不再被亡灵淹没。苍天既已重生,愿大地万世千秋。
泻药。
李自成怎样做才能获得成功,本质上是一个“李自成因为做了什么而导致失败”或是“李自成如何做才能改进其状态”的问题。
那么,根据我在明末社会为何思想混乱,人心解离,难以产生足以收拾局面的领袖人物和政治体制,最终为满洲所灭?这个答案里的分析,可以看出,李自成失败的主要原因在于未能有效应对明朝国家机器突然崩溃的局面,以至于大顺的统治区在半年时间内迅速从五六个府(湖北的襄阳、荆州、承天、德安四府以及河南的南阳、汝宁两府,此外还有以禹州为中心的豫中地区)迅速扩大到了整个北中国;军队则从十余万,迅速扩大到了三十万以上。再进而言之,大顺军从崇祯十三年出河南时完全没有国家机器和根据地,到崇祯十五年秋后开始建政,再到崇祯十七年夏打进北京,仅用四年时间就从一千多人的武装变成了整个北中国的主人,结果必然是干部队伍储备严重不足、国家机器相当不完整。换言之,大顺军从文官武将到基层士卒、吏员,大部分都是在节节胜利的环境下投机到大顺军内部来的,彼此之间缺乏有机联系。这样一个政权可以说是经不起任何的失败,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再一次“瓦解”。这和大顺军采取什么样的政治策略,本质上没有任何关系——除了极少数三品以上的高级官绅以外,绝大多数地主阶级对于大顺军追赃助饷政策【1】的恶感,不可能超过对大清国圈地投充政策的恶感,就更不用说剃发易服之类的问题了。这是我们讨论这个问题的基本出发点,详细的论述可见我上面链接中贴出的旧答案。
由此可见,李自成要想改进其状况,可以从两个方向着手:
1、避免在短期内过度扩张。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停留在西北,最多拿下山西,避免夺取北京和华北平原地区。但是,这样做的弊端也是很大的。清军可以如同瓜熟蒂落一样收取上述地区,甚至向南捷足先登进入南都控制富饶的江淮。由于大清国的国家机器远比大顺成熟,人才梯队建设也远远超过大顺,所以大顺不能有效利用的这些地区落入大清手中之后便可以为大清提供资金和兵力,反过来进攻蜗居在天灾人祸、地瘠民贫之西北的大顺军。因此,大顺军固然可以避免一片石之后的混乱,但在长期对峙中仍有很大的失败可能。
2、避免军事上的重大挫败。
显然,更加积极的办法是避免军事上的失败,只要大顺军一直胜利下去的话,内部的崩溃就不会发生,而大顺自然也只会在这个过程中完善组织建设,从而越打越强大。考虑到清廷在大顺夺取北京之前就已经决定集全国之力破口入关,大顺军入京后自然很难避免与清军一战。这样一来,就必须在此战中取胜。至于如何取胜,自然可以从集结更强大的兵力、争取吴三桂、避免野战等方面加以考虑,这里就不详细展开了。
一片石战败后,宣大、蓟镇和直隶、河北地区的官绅以及降将发动了大规模的叛变,大顺军在这个过程中损失惨重。东征华北的十五万基本部队损失接近半数,大顺军的全部总兵力下降到二十余万人;而清军的兵力上限则从不到十五万上升至约二十五万人。不过,此时大顺军如果仔细筹划,仍有可能取得胜利,具体的办法有:
3、打好山西战役。
大顺军历史上在山西布置了数万大军,即便在唐通、南一魁等人相继叛变后,也至少有五万人的基本兵力(怀庆战役参战的三万人、太原守军万人、平阳府守军数千人等)。然而,坐镇平阳府统筹山西战役的泽侯田见秀先是坐视大顺军以数千人为一兵团各自为战,结果被叶臣率领的清军各个击破;之后又发起怀庆战役,意图可能是切断叶臣部的补给线(但叶臣此时已经与从大同南下的姜镶等人会师太原,无后顾之忧了,因此这一意图根本无法实现),结果反而引来多铎的大军,严重干扰了陕北会战计划。
4、避免与张献忠交恶。
张献忠在永昌元年初成为大顺的秦王,入川初期奉大顺为正朔。然而,李自成没有暂时把四川全权分封给张献忠,而是又分派了节度使黎玉田为首的大批文官,更命令马科率部护送其进入四川。在北京时采取这一行动尚可理解,但一片石失败后本应立刻召回这些文官武将、安抚张献忠以稳定后方的安全。但是,李自成计不出此,可能也未料到张献忠会采取亲者痛仇者快的疯狂举动。结果,张献忠在永昌元年八月拿下成都后即北上攻击马科。最初派遣的艾能奇被击败后,张献忠亲率李定国等主力前往,在九月击败马科。永昌元年十月,长期迷信天命在我的张献忠得胜而骄,在成都称帝,正式建立大西政权。十一月,张献忠开始筹备进军汉中。永昌二年正月,正当李自成、李过两路大顺军在潼关和延安与多铎、阿济格两部清军主力打成顶牛的时候,张献忠派李定国占领汉中,更出褒斜道有威胁大顺首都长安之意。准备了一桌宴席,来了三桌客人,李自成在潼关和延安已是兵力不占优势、被迫处于优势,完全无法应对第三方的威胁,被迫放弃了广大的西北根据地。
其实,事后看,张献忠的攻势虽然猛烈,但实则不堪一击。进至褒斜道的李定国军被从宝鸡驰援汉中的大顺军贺珍部突袭击溃,此后张献忠再无北犯之力,更开启了全蜀皆叛、四面楚歌、屠城恫民直至身败名裂的恶性循环。但是大顺与大西的这场内讧实在是毫无必要,完全可以用外交来化解。而如果没有这场致命的内讧,大顺也许还有在潼关反败为胜的一线生机,而大西也不至于从此沦为四川军阀刷经验的对象并且最后在仅剩成都府的时候陷入举国若狂的状态。
5、先北后东。
永昌元年十二月,李自成手头拥有十余万大顺军(最少十一万,最多十五万)。他本来的计划是向北进军,以十万大军与阿济格的八万北路清军决一死战。然而,阿济格在陕北行动迟缓,迟迟不渡河,渡河后又迟迟不南下;反倒是多铎的九万东路清军行动迅速,业已逼近潼关。由于担心多铎迅速攻破潼关进而杀入关中,李自成遂决定以主力向东进攻多铎。然而,函谷关、潼关一线地形易守难攻,李自成大军抵达潼关后反过来成为攻方因而等于自己选择了不利的地形,而多铎明智地选择了结硬寨、打呆仗、以逸待劳的战术,挫败了大顺军迂回攻击的企图,并在大量消耗大顺军力量且得到红衣大炮之后再转入进攻。李自成若信赖马世耀防卫潼关的能力,北上先消灭阿济格,则即便关中暂时沦陷,局面也仍优于现实。当然,此举风险相当高,李自成不愿如此也情有可原。
相比华北诸降将,关中诸降将和李自成之间有着比较深厚的相爱相杀关系。因此,无论是陈永福、左光先、牛成虎等明朝正规军出身的旧敌,还是高汝砺、武大定、王永强等本来就是民军而后一度投降明军再从汝州之战后反正的老朋友,相对华北诸将来说都比较忠诚于大顺。甚至大顺撤离西北之后,贺珍还自称奉天倡义大将军(李自成称帝前曾用过的尊号)联合高汝砺、武大定以及明将孙守法、赵荣贵等人围攻西安,失败后又和大顺光山伯刘体纯联合。后来姜镶起兵时,又有王永强起兵于陕北,奉大顺宰相惠世扬为陕北抗清领袖。可以说,大顺在西北地区是有统治基础的,然而,由于上述错误,大顺最终被迫放弃了西北。
放弃西北后,大顺转进至老根据地鄂豫边地区。此时,大顺的领土和兵力,都已经衰退回击败孙传庭以前的局面,即领土不过五六个府,兵力不过十几万人(且分为两部分,李过率领的西路军四五万人正转战在宁夏、陇西、汉中、川北、三峡地区,李自成亲自率领的东路军中可战之兵不超过十万人)。由于田见秀没有焚毁西安的积储(这本身也说明大顺在统治方面不存在太大问题,财政收入足以满足开支),清军两路大军得以分道追杀大顺军。在这种十分不利的情况下,李自成若冷静思考,尚有扭转时局的可能。
6、北守荆襄,南取湖南、两广,作持久计。
历史上,李自成认为无法再维持荆襄根据地,遂决定东下江南,夺取南京再图大举。可是,我之前也分析过,此举是十分失策的。多铎部的行动速度不会比他更慢。即便李自成能在多铎之前抢入南京,也依然面临着和北京同样的局面:内有官绅蠢蠢欲动,外有清军十几万大军虎视眈眈。屡战屡败的大顺军在南京不可能表现得比在北京更好。
可是,鉴于太原的教训,襄阳城真的可以守住吗?历史上,大顺军殿后部队张鼐等部在扬武州(今湖北钟祥)也展开了守城,但未能坚持太久。不过实际上,只要采取正确的守城战术(虽然不清楚长期依赖野战歼敌的大顺军是否熟练掌握),在襄阳这样较大的城市里坚守较长时间是完全有可能的,具体可以参考数年后金声桓、王得仁(也是大顺军出身)保卫南昌的战役。此时,清军多铎部已经从河南转向运河轴线去进攻南都的南明弘光政权,只有阿济格军队的一部分(由于沿途留兵驻守等原因,比起在陕北的八万大军已经减少许多,当然,他又先后收降了明朝的郧阳军以及大顺军的叛徒韩文等人)还在继续追击大顺军,大顺军只要有坚决的将领率领三四万军队殿后,是可以阻止阿济格继续南下的。况且进入夏季后,阿济格就必然要班师回朝了。
当然,死守襄阳,总有被攻破的一天。大顺军主力还是应该设法会合西路军,南下进军湖南乃至两广。当时,广东、广西、湖南各部明军处于一片混乱之中,是不难一鼓作气加以扫灭的。而这些地区气候都比较潮湿炎热,满洲大兵在此后的许多年里都一直避免长期驻扎(在明清易代之时,满洲兵一直避免在比南京、荆州更靠南的地区长期驻扎)。若大顺军能控制两湖、平定两广,则仍有相当大的复兴机会。
李自成乃计不出此,盲目沿袭崇祯十五年以前的旧套路,结果一败于富池口,二败于九江东,不但地盘丢光,全军也丧失了组织,最终导致李自成自己在通山县九宫山被民团杀害。
尽管如此,大顺余部还在,而且具备相当的凝聚力。几个月后,各部会集在荆州,接受了李过的统一领导,形成了忠贞营。此时,无论是李过独立自主还是联明抗清,大顺军仍有复兴的机会。虽然可能不属于题目询问的范围,但这里还是顺便一说。
7、取得荆州战役的胜利
不要过度相信何腾蛟、马进忠等部的战斗力和可靠性,把重点调整到打援上,击败勒克德浑千里驰援的部队,再拿下荆州消灭郑四维。李赤心(即李过、李锦)的威望就能像孙可望在重庆击杀曾英一样上升,大顺军的凝聚力就可以继续保持,不至于陷入解体的状态。
大顺军在荆州战败后,各头领遂各奔前程。刘体纯和袁宗第北上兴安会合贺珍,较早转入夔东,机械模仿李自成崇祯十一到十三年深山息马的战略,但也算意外为后来的十三家开辟出一块抗清根据地。郝永忠、王进才、牛万才、张光翠等本来就跟大顺嫡系较为疏远的人物(可能来自曹营和革左五营)被南明收编为忠武营,追随何腾蛟陷入南明内部的党争和军阀混战之中。忠贞营主力则被堵胤锡所控制,继续在南明政府中受到排挤;退入广西、堵胤锡病死后,高必正、党守素试图把忠贞营变成永历帝的中央军,以此重整明廷权威、顺便也解决自己的粮饷问题,结果这一方案不出意外得罪所有军阀从而让忠贞营被群起而攻之。当永历朝廷自己把两广局面玩死而被迫接受大西国主孙可望领导时,忠贞营残部只剩下两三万兵马,又因为之前为拒绝封秦的文官站台而陷入尴尬处境,不得不北归夔东。此后大顺军各残部在夔东实现了久违的会师,兵力还有五万以上,但在政治上已不复为一个独立的势力,陷入到文安之等人的操纵之下。至此,大顺军最后的结局也只有以牺牲来证明自己不愧为中国各族人民优秀的子孙而已。
据我所知,题主提出这一问题是为了吸纳意见,以便更好地撰写《明末不求生》(《明末不求生》_宇文郡主著_历史_起点中文网)一书。我因此不吝提出自己的看法,与题主分享,也希望其他人能更多帮助题主,共同完成一部足以告慰茅麓山先烈的作品。
【1】大顺军采取的追赃助饷政策,实质上并不像顾诚先生所想象的那样“革命”,而是一套改良主义的政策,对于旧明朝的支柱地主阶级采取了分类对待的办法:
最顶层的宗室、勋贵,是采取“财尽乃止”的拷掠追赃,乃至一定规模的肉体消灭。事实上大清国入关后对于大部分的明宗室、勋贵也采取了类似的做法,只是以“恩养”方式诱出后再加以肉体消灭的手段更显毒辣而已。
三品以上的大官绅地主,多数情况下不予录用(但也有个别例外),并发给中央和地方官员拷掠追赃。然而政策比起宗室、勋贵要宽松很多,只是要求他们交出大顺军指定数目的银两即可。具体的追赃数量以其曾任官职的大小排列,标准相当统一,例如“大学士十万两”。仅仅对于这一批大官绅地主来说,大清国的统治可能比大顺要好,毕竟没有被拷掠致死的风险了。
三品以下的少壮派官僚(其中包括陈明夏、龚鼎孽、光时亨、魏学濂等复社核心人物,也包括张家玉等后来被证明相当具有才干的官僚),大部分情况下量才使用,只有少数声名狼藉者和坚决不愿归附大顺军的官绅才被交付拷掠追赃。这一部分官绅地主也要助饷,但数额是“听其自捐”。
没有担任过官职的在乡绅士甚至没有功名在身的普通“富户”地主和大商人,也采取了“听其自捐”的“助饷”政策(不排除某些大顺地方官为了政绩采取了强制手段,但至少在北京附近没有实行这种政策)。这实质上是沿用了明末助饷的办法,政府以政治待遇或若干年的免税来交换一次性的财政收入。相比之下,倒是明朝政府对这一部分人相当不怎么样,崇祯八年(1635)起,明廷对士大夫征收20%的附加税、对富民征收10%的附加税,称为“助饷”,后统一为10%;但是除此以外,明廷在战事发生的地区还使用暴力手段强行征收一次性的“助饷”,如在闯曹联军三打开封府时,守城的明周王与巡抚高名衡、推官黄澍等人在城内大肆拷掠富裕的商人和无功名地主以获取额外的“助饷”,造成大量“富户”死亡。当然在大清此前多次破口入关的劫掠中,这些人同样难逃浩劫。
可见,在明朝统治阶级中,仅有最上层的宗室、勋戚、三品以上官员的利益(当然此外还有宦官,因为李自成只留宦官千人,其余一概净身出宫)受到严重触动。其他明朝地主阶级成员也即统治阶级的中下层,在“三年免征”的前提下,不但没有什么损失,反而得到升官和免税的好处。这与大清国入关后迅速无偿占有他人房屋、土地和财产,甚至把人强征为农奴相比,对汉族地主阶级而言孰优孰劣自不待言。
此外,大顺军也没有像某些书籍里说的那样采取了均田的革命措施,相反其在河南采取了“还其旧业”的政策,下令把土地归还给战乱之前的所有者。不排除有一部分地主趁人之危占据的土地被还给农民,但显然这一政策的得利者是地主,因为战前的所有者大部分还是地主。这一政策推行的结果是,已经在大顺政权中取得一定身份地位的地方农民军将领,都不得不采取串通“县令”和“土棍”来冒充旧主的办法,才能保住其在农民战争中获得的胜利果实。
由上述政策,我们可以看到,可见李自成的大顺政权着眼的重点并非是“农民革命”,而是“恢复生产”。
因为最近在写一本穿越到明末农民军小将李来亨身上的小说《明末不求生》,所以又多看了一些相关的书籍,大顺史稿、怀陵流寇始终录、豫变纪略什么的,发现明末有许多十分有才干的人物,被埋没于历史的洪流中。
这其中许多人都是因为加入了李自成的大顺政权,因此遭到了明清两方史料的刻意抹黑与遗忘。对于大顺政权来说,它最需要的就是时间——事实上它已经聚集了一批极为杰出的人物,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大顺政权有意愿、也有能力,建立起稳固的统治来。
本答案并不认为李自成在一片石战败后,就失去了成功的希望。恰恰相反,答主认为一片石的战败只是顺清战争的开始,大顺政权的赢面实际上还很高,只是因为李自成在错误的时机获取了错误的信息,才造成了他做出了错误的决策。
一、大顺政权在一片石战败后巩固自身政权的努力
一个普遍而错误的观点,就是认为大顺政权在地方上毫无政权组织,是一个无基层和基本盘的存在。而从大顺政权在一片石战败后,巩固其西北政权的种种努力中,我们可以发现,这种观点是完全站不住脚的。
1、强制迁徙富室和士绅到西安集中居住
大顺在1644年6月颁布一项重要政策,下令把山西、河南等地的明朝官绅,强制迁往陕西各地重新安置。如五月间,河南滑县举人王良翰、程见周等绅衿,定盟“起兵,将斩伪令以待王师”。相邻的濬县(今浚县)明典史李化桂也勾结当地士绅,秘密策划逮捕大顺政权县令马世聪。
这两起阴谋败露后,首恶者都被处死。滑县令刘三晋还具疏奏请“李自成,欲一网打尽”。六月,大顺军将领刘汝魁带着兵马来到,把濬县、滑县、长垣三县的明朝官绅押往陕西,“各安置边远州县”。
大顺政权山西巡按也奉命把全晋之缙绅,“其未死与潜匿者,票催尽解西安。”河南辉县一带的“大小乡绅、举贡,则尽并其家属押解陕西。”
顺治二年清都察院的揭帖中说,“河南、山西官绅为贼逼勒西行,甚有合家颠连,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者。”这种大批迁徙明朝官绅的目的,在于使这些地头蛇脱离故土,无从发挥他们的社会活动能量。
这种政策正显示出了大顺政权对地方上的统治力,上一个强制迁徙富户士绅的,那还是朱元璋呢。
2、对山西防务的部署
顾诚先生在《明末农民战争史》中认为李自成没有在山西留下一员大将,统一指挥防务,是其失败的关键。但根据我查阅史料的情况来看,顾诚先生的这个观点是错误的,这可能是因为老先生受制于现实条件,不能像今天的我们一样很方便查阅到许多材料。
在《清代农民军战争史资料选编》第一册第8页的《农民军撤出北京后在邯郸地区调兵欲北上情形》的条目中,记录了大顺军中地位仅次于李自成和刘宗敏,被称为“二府”的田见秀,于七月初“从西河驿过河”,进入山西统一指挥防务的情况。
田见秀在七月九日抵达山西平阳,对山西防务进行了一次调整,还召集了邢台、内丘、广宗、沙河、巨鹿等地的大顺政权地方县令,召开了一次重大的军政会议。
我估计顾诚先生没有看到过这份材料,在《农战史》中才认为李自成没有留大将在山西进行统一协调和指挥——这也说明了明末历史学术的发展是多么快速,即使是顾诚先生的巨著同样会随着学科的发展而渐渐落伍,而许多论者却甚至连顾诚的作品都没有看过,头脑中保留的还是民国时期的明末历史观念,这就实在可笑了。
那么田见秀指挥的山西之战为何失败了呢?这主要是因为田见秀呆板的推行了军政会议上确立的断绝清军叶臣所部后路,将其围歼的战役方案,而没有根据局势的变化随机应变。
首先说明一下田见秀的战役方案:叶臣进入山西,并不是传统上击破大同,从晋北一带进攻太原。清军可能考虑到大同坚城,短时间内难以攻破,因此采取了迂回入晋的办法,取道怀庆,从晋南进入山西,攻击太原。
没错,就是怀庆。这是一个对明末农民军历史熟悉的人,都会感到十分重要的一个地方。因为不久后顺军大将袁宗第,就在太原被围的情况下,不去救援太原,反而调集了大顺在晋南豫北的全部机动兵力,打了一个怀庆大捷,吸引了本准备南下进攻南明的多铎过来增援。
过去我也认为袁宗第突然进攻怀庆,是一个极其莫名其妙的行为。但结合田见秀的战役方案后,我们就会发现袁宗第进攻怀庆,显然是在复制李自成在汝州之战中全歼孙传庭的老战术(汝州之战中,李自成用两层防线阻击孙传庭,刘宗敏率领一万骑迂回攻破汝州,切断了孙传庭的后路),田见秀的战役方案就是让陈永福坚守太原吸引住叶臣,由袁宗第攻破怀庆,切断叶臣的后路,对其实施围歼。
但在这时发生了一个重大突变,那就是大同不战而失了。大同是一座极为坚固的要塞城市,在姜瓖反清后,多尔衮调动清军全部机动力量,费时一年才攻破大同。但由于顺军在大同的守将张天琳,自认为对姜瓖有恩(他救过姜瓖的性命),当姜瓖率领五百突骑要见他的时候,张天琳还自认为姜瓖是要来报答救命之恩的,结果为姜瓖所暗杀,姜瓖随即带着大同投降清军,使得山西北面门户顿开。
大同失守后,清军得以直接从晋北调兵增援叶臣。田见秀和袁宗第进攻怀庆的意义就完全丧失了。
3、大顺政权在一片石后停止了追赃政策,开始清查土地
《乞恩查减荒粮以实国赋以存残黎事揭帖》中记载,陕西麟游县大顺政权曾经“踏勘荒熟”,征收税粮,“计当时共坐阖县熟地一千五百一十六顷四十五亩,按地该粮一千八百八十三石。”
此外,顺治元年十月清山西巡抚马国柱题本中,说到大顺政权在山西忻州“三丁之中抽军一名,其余二丁供田三十亩,银十二两。”这项措施不知道是哪一个月开始的,就内容来看属于军屯。
二、大顺政权一片石惨败后,内部人员的信心和状态
传统上我们似乎都认为大顺在一片石以后,就直接雪崩了,忽视了其在西北等地又与清军相持接近一年的事实。顾诚在农战史中,仅仅强调了叛离大顺的官绅群体,而没有讲述同样有许多官绅群体此时还支持着大顺政权,因此给了许多人一种,一片石后,大顺马上就四面楚歌,内外解体的感觉。
1、《题孙真人洞》与姜学一
姜学一是大顺政权的礼政府侍郎,《题孙真人洞》则是他在永昌元年游览药王山时题的诗句,碑文已经被毁。但所幸大顺政权的耀州牧杨鼎瑞留下了一首《孙真人洞奉和大宗伯姜老师致祝韵》。
从诗文来看,在一片石战败后,这些大顺政权的高级士人和文官,并没有对大顺政权丧失信心。相反他们还有余暇游山玩水,这也说明大顺政权对于西北内地地区的控制尚且是比较稳固和安全的。
2、 陈永福和左光先
这两位都是明军将领中打李自成打的最恨的人物,陈永福在开封城头射瞎了李自成的眼睛,左光先在洮河和汉水大破李自成的事迹,成为了李自成潼关大败、十八骑奔商洛山故事的原型。
陈永福为李自成防守太原,直到因田见秀的部署失措,以及张天琳被姜瓖暗杀导致大同失守后。陈永福才在太原失守,突围又失败的情况下,投降了清军。
左光先则是在望都之战中为顺军殿后,两次被清军击落下马,换马再战,因此还造成一腿残疾。他也是在李自成潼关大战失败后,败逃湖广被团练武装杀死后,才选择投降清军。
由此可见,大顺政权在潼关大战的前后,其形势并没有人们传统上认为的那么糟糕。我们往往以事后诸葛亮的角度去看待问题,但在当时人看来,被称为“沛上长者”(没错,李自成当时在陕西和山西一带,被士人广泛认为是“沛上长者”刘邦再世,这可能同他较为宽和的性格有关)的李自成,虽然在山海关战役中失败,北京城得而复失。
但正如刘邦在攻占西楚首都彭城后,反而被项羽刷出一个史诗大捷一样。在当时,许多人还是认为大顺完全可能在山西河南一带同清军相持,并可能取得最终胜利的。直到李自成放弃西安,这种信心才瓦解。
(待补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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