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先回答你的问题,斯拉夫民族确实发生过迁移,但不是你所说的近代才有的南迁。其次,我没法同意你根据居民点名称来推断民族迁移的想法。
鉴于1912是个很有意思的节点,我想问题应该由1912展开。你提出了色雷斯地区不少以保加利亚/Pomaks为主的地区城市是土耳其词源,而索非亚周边以希腊人和土耳其人为主要居民的地区名为斯拉夫语,那其实我们可以通过当时(1912巴尔干战争前)的地图得知,
前者主要位于奥斯曼的鲁米利亚行省,而后者主要位于保加利亚王国境内。现在,我们要反过来想在奥斯曼征服前和保加利亚独立前这些地区的地名是什么? 在奥斯曼征服色雷斯前,是不是这些地区的城市以斯拉夫语和希腊语命名,之后被改为了土耳其语;索非亚周边地区是否是土耳其语的地名,因为保加利亚公国独立而改成的斯拉夫语? 那么这样一来其实色雷斯地区本来就是由斯拉夫人主导,索非亚周边地区本来就是在奥斯曼征服后被希腊人和奥斯曼人占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如何证明这种观点?
英语在某些辞条的解释上能提供更丰富的信息,虽然你用了保语的维基,但是很多词条的解释是不如英语全面的,例: Greeks in Bulgaria/Гърци в България。至于为什么交代这个,是因为接下来我将主要借助英语维基交代一些资料。接下来我们要分析你的第二个推断,你觉得西色雷斯长期被拜占庭帝国控制,但是土耳其人和保加利亚人分布却比希腊人更广泛,由此来猜测斯拉夫人发生了迁移。那么在中世纪这个地区包括整个希腊北部真的是希腊人为主吗? 而且拜占庭统治的地区一定都是希腊人吗? 这要回到斯拉夫人在中世纪欧洲的迁移史上,我没办法全盘解释,具体详情可看维基 Slavic speakers of Greek Macedonia. 为什么不是Macedonians/Bulgarians in Greek 一方面有保和北马当代民族身份的冲突,也有希腊独立以来一直有的否认和同化北部地区斯拉夫民族的想法,当代希腊甚至可以给波马克人(Pomaks)出版用希腊语字母写的穆斯林斯拉夫语教材,来规避单一斯拉夫民族的影响。词条的总结就是斯拉夫人早在6世纪已经抵达了希腊北部地区,之后又保加利亚第一帝国继续占领,直到1018年亡国,到了12世纪以后就在巴尔干各个国家易手。有一个故事,拜占庭皇帝派出使者给这些斯拉夫人传教,选了两位圣徒,西里尔和麦托迪,因为他们是在斯拉夫人中间长大的,会他们的母语,那他们是哪里出生的呢? 就是希腊的马其顿地区,由此可猜测在拜占庭统治时期,马其顿就已经到处是斯拉夫人了,这大概发生在公元9世纪。(关于帝国晚期的萨洛尼基保加利亚人的历史,2020年出了新书,Българите в османския Солун)。所以,我们可以大致推断出色雷斯其实长期有保加利亚等斯拉夫民族的存在,并不是近代迁移或者奥斯曼征服后迁移的结果。至于索非亚城市周边存在大量土耳其人和希腊人,这个我想应该是奥斯曼帝国城市史中最一般性的论断,大部分巴尔干城市人口都是穆斯林,但绝非全部。这个在1880年的一副地图中,其实可以看出恰恰是这种模型的反面,(深蓝色为希腊人,粉色为土耳其人,橘黄色为保加利亚/马其顿斯拉夫人)
索非亚周边地区几乎没什么土耳其人了,基本都在解放战争期间重归安纳托利亚了。所以这里在1878甚至更早以前的人口分布需要更多数据分析,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地区到了近代斯拉夫人也占多数。(1880年索非亚市人口普查,56%为保加利亚人,30%是犹太人,7%是土耳其人,6%是吉普赛人)。
最终我给你的答案是,巴尔干斯拉夫民族并没有你想象中的掏空式大规模迁移,由西到东或者由北到南那种。但是因为战争和疾病因素,小规模迁移不少。如果你对人口变化感兴趣,可以看保加利亚学者Boykov Grigor的相关学术文章,他目前一项工作是在奥地利科学院准备保加利亚奥斯曼地名的复原工作,一项是在Koc大学的支持下研究奥斯曼时期保加利亚的人口迁移,已经发表了很多奥斯曼征服早期人口数据的调查。当然,保加利亚很多学者早就跟随年鉴学派人口史的兴起时期,做了大量人口历史研究工作。但Grigor在数字人文领域更进一步,值得一提的是,在2013年他在Inalcik的指导下提交了博士论文。
允许我说一些题外话,如果真要谈斯拉夫人的大规模迁移,特指保加利亚人的话,确实存在。一个方向是朝安纳托利亚,一个方向是朝着Bessarabia(摩尔多瓦,罗马尼亚和乌克兰的夹角地带)。Anatolian Bulgarians在巴尔干战争之后大规模迁移到了保加利亚的领土上,而那部分Bessarabian Bulgarians构成了当代保加利亚第二大海外群体,(如果排除土耳其裔保加利亚人的话)。保加利亚在奥斯曼征服前也存在突厥语的地名,一些所谓的土耳其语地名可能是Kipchak-Cuman语,保加利亚科学院的Valeri Stoyanov 教授在库曼学上有专门的论著。至于奥斯曼时期乃至20世纪初巴尔干希腊人口的调查,也是十分困难的,我没有研究希腊民族主义的具体演进,但是在奥斯曼征服巴尔干后不少希腊人通过贸易在这片土地上影响力不断加强,很多斯拉夫人也通过联姻或者学习希腊语逐渐希腊化,影响力的巅峰可能是在1762奥赫里德大主教被废除后,Phnariot希腊人变本加厉地传播希腊正教,我猜测有希腊化巴尔干人的战略。但是在巴尔干民族主义兴起后,反对的不只是奥斯曼人,也是希腊教会,以前通过和希腊妇女联姻,从而提高社会地位,或者以希腊语为荣的思想也在经历着大众批判,反希腊浪潮开始逐渐发展,但是农村人口大部分人也有极端倾向希腊人身份的,甚至在后来人口交换过程成被保加利亚政府赶出去的Kariot人,讲着希腊语却有着保加利亚民俗,马其顿民族意识觉醒的早期也有知识分子拿希腊字母来书写马其顿语。具体可参考文章《Graecomans》 into Bulgarians: Shifting Perceptions of Greek-Bulgarian Interethnic Marriages in the nineteenth Century。或者Theodora Dragostinova的书Between two motherlands/nationality and
Emigration among the Greeks of Bulgaria,1900-1949。巴尔干的族裔区分和身份认同错综复杂,这需要你对各个民族的发明理论了如指掌,了解身份构建的思路,从而有能力去解构一些东西,获得真相。至于具体的人口分布,地名问题是要靠数字人文来做大部头的工作,这一时期的奥斯曼保加利亚统治历史可以参考 История на България XV–XIX век Том ІI。但是各国在19世纪所描绘的人种分布图很多是为战略需要服务的,要时刻警惕可能存在的误导。
后记,真正的巴尔干斯拉夫民族迁移,要等到20世纪的开启,民族主义狂热为一系列反人道行为正式拉开了序幕。1907马其顿 Ilinden起义失败,7万人无家可归,3万人以难民身份进入保加利亚。第一次巴尔干战争后,希腊强制希腊化斯拉夫人,从1907的Ilinden起义到一战后希腊所控的马其顿地区共10万人回到了保加利亚。1911年土耳其的色雷斯地区,有近20万东正教保加利亚人,1913年7月20日到1913年8月10日,大概三周内15960名保加利亚人丧命,剩下的一直逃亡到保加利亚或者保加利亚革命组织控制领土。第二次巴尔干战争后,几乎全部安纳托利亚保加利亚人(马尔马拉海一侧)的保加利亚人完成撤离。对于当时400万左右的保加利亚王国人口而言,可谓是巨大规模的迁徙。要知道1861年随俄罗斯军队移民比萨拉比亚地区的保加利亚人也不过区区两万。这只是斯拉夫人的苦难吗,其实并不是,迁移和人口交换是互相的,苦难也是属于每个民族的。
占坑,非常非常巧刚好读到相关的内容的时候看见了这个问题,我把书的内容是贴上来吧,总结一下就是:斯拉夫人在查士丁尼统治时期就和阿瓦尔人一起不断攻击巴尔干,甚至威胁到萨洛尼卡,从六世纪下半叶起开始大规模渗透到希腊并开始定居生活,7世纪下半叶保加尔人南下巴尔干,击败了拜占庭帝国且拿到了莫西亚和小斯基泰(色雷斯以北的地区)。之后由于和巴尔干的斯拉夫居民接触越多慢慢融合,斯拉夫化成了现在保加利亚人的祖先。其他的等我搜集一些更多的资料来补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