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美国数十万加仑牛奶倒下水道？ 第1页

之前回答过一个倒牛奶的问题，然后这几天又被拎出来了。

本质一样的，市场消费预期下降，倒牛奶是奶厂调整产能的一种方式，只是触发的原因不一样。

这里再多说几句。

第一，如何定义免费？对厂家而言牛奶真的不可以免费送吗？

消费者眼里的免费——

超市里各种品牌、各种包装的的牛奶不要钱；

或者大街上有奶厂的人提着奶桶免费分发有质量保证的新鲜牛奶。

厂家眼里的免费——

消费者自备容器，自己开着车来奶厂门口等着，在不污染奶源设备、不会对奶厂安全保障和秩序造成危害的情况下随即自取挤出来的未消毒的没有经过安全处理的牛奶，而且能够保证消费者喝出问题来自己不受任何法律牵连。

不谈经济学，单单站在消费者角度来讲，没保障没消毒的奶你敢不敢喝？

牛奶厂价格高昂的储存设备不开，如果你没赶上刚挤出来的牛奶，挤出来的奶露天存放几个钟头，你敢不敢喝？

你喝出问题来，能不能保证无论如何不找奶厂麻烦？

……

所以，从奶厂的“免费”到消费者的“免费”，中间的交易成本非常大。

这就是资本主义经济开始发展之后专业化生产的一个特质，生产的专业化和规模化导致单位成本降低的同时，也产生了相对于农业社会较大的交易和运输成本。

第二，农产品的特殊性。

相对于其他产品，农产品的特殊性在于——

1、无法停产。你可以让流水线停产，但你不能让奶牛不产奶，不能让苹果树不结苹果。

2、高储存成本和运输成本。农产品本身的成本相对于消毒、冷藏、低损耗运输的成本是非常低的。

所以，一旦市场需求降低，直接放弃农产品，看似浪费，却是最节约成本的做法。

第三，既然是正常的市场调节现象，为什么需要重视？

因为释放出来的信号非常不好，会极大影响社会消费预期和社会担忧，从而加剧经济危机。

社会预期是一个很有趣的东西，如果大众预期经济形势会越来越不好，那么社会预期会严重影响人们的行为和决策，然后经济真的会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

『倒牛奶』本来是厂商对市场的适应性去库存的调节方式，但这一行为经过媒体渲染，会对社会释放出一种非常坏的信号，更不用说，『倒牛奶』已经成为上个世纪大萧条的经典标签，更会引起人们的联想和对经济的担忧，打击消费者和投资者信心。

我觉得高赞回答都很有意思。先说自己小时候怎么觉得“资本主义宁愿把牛奶倒掉，也不分给穷人”残酷，然后说自己长大后如何认识到这种思想是幼稚的，这背后是一系列怎么样的产业链条，倒牛奶为什么是奶农的必然选择，不倒奶农就活不下去。

我倒想问一句：“那不然呢？”你们以为马克思主义批判的是什么？不就是这种以市场为至高导向、以资本（价格）为绝对工具、以利润为根本驱动的社会生产所导致的“必然”吗？

难道你们以为马克思主义的批判就是“奶农倒牛奶都不给穷人喝，太坏了嗷”？可别逗我笑了。

应该反思（或者说深思）的是孩童时代的自己、将政治经济学批判理解为道德批判的幼稚，而不是将批判本身、和承认批判的自己视为幼稚，更不能因此得出“存在即合理”、“都是正常现象”的结论。这是错误归因。

生产资料的私有制和公有制分歧，一言以蔽之，就是社会产品的分配问题（注意我没有在这里使用“商品”一词）。私有制使得生产服务于资本的增殖，于是一切向利润看齐，因此在流通分配中社会生产的产品凸显的不是其本身的使用价值（比如牛奶，可以喝、使人身体健康的价值），而是其作为商品的、能让资本获取利润的价值（以价格为表征）。因而商品的分配服从价格规律，也就是资本的运行规律。资本总是会涌向那些增殖速度最快、利润最高的行业。所以即便在大灾大疫中，呼吸机、口罩、食品、药品都是救命的产品，但只要利润达不到资本的预期，资本永远不会去主动投入。

所以美国政府宁愿无限量印钱救股市，也不愿意爽快通过疫情当中的特殊救济法案。毕竟美国政府总是服从于大资本意志，这都是基本操作。

说回奶农。倒奶是奶农为了保住利润、乃至保住生存的理性选择、唯一选择，一点都没错。因为奶农们（在美帝国情下，更应该叫奶牛农场主或者农业资本家）生活在私有制社会，他的生产也是靠资本驱动的，因此追求利润就是他的唯一出路。即使有哪个奶农特别善心大发，愿意顶着亏本把牛奶便宜卖给（甚至送给）流浪汉、乞丐、乃至亚非拉世界贫苦的人民，那么等待他的就是破产，至少他的同行一定会把他挤破产——这就是为什么马克思说资本家也不过是资本的人格化。只要违背资本以增殖为最高目的的私有制客观规律，就一定倒霉，和资本家本人的道德品质、思想作风没有任何关系。

没错，以上一切都是必然的“市场规律”，因此问题一定出在最根子上的地方，也就是私有制本身。马克思主义批判的不是资本家的道德，而是私有制生产关系对人的压迫和扭曲（不只是普通劳动者，即使资本家也是被异化的资本所控制的，“不得不”追求永远的利润），是资本等人的造物颠覆了人的主体地位。

马克思主义的确是有隐含的前置价值判断的：那就是“人”本身至高无上的地位。所以即使是孩童对于“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下意识反感和悲悯，即使并不是马克思主义的内容，却同样符合马克思主义的精神。如果你心里朴素的情感告诉你：当你看到亚非拉世界还有无数人吃不饱饭的时候，那些拥有发达生产力的国家却有人为了保住利润在销毁食品，你觉得痛心，你感觉这是不对的。那么，你应该相信自己这份最朴素而真挚的涌动。

罗翔老师说，不要法律学得多了，就丧失了人性。这句话同样可以适用于：不要经济学学得多了，就丧失了人性。而马克思主义，正是将“人性”还给人本身。

这就是半吊子的知识分子的坏处，一方面自以为自己有点文化了，所以就看不起前人总结的经验和理论，一方面又是半吊子，根本无法分辨到底什么知识是好的，什么理论是适合自己的。

奴隶社会，我们看见奴隶生活得不如狗，我们有同情心，我们觉得不应该这样，所以我们认为封建社会推翻奴隶社会是一种进步。但是如果你坐在奴隶主的屁股上，你会找出一大堆理由来证明，只有奴隶制才是最优秀的制度，你可以得出“没有了奴隶制，奴隶都会饿死”这样的结论。不能说你的结论就完全没有道理，但是这道理是建立在错误的基础上的，正因为你“有道理”，所以我们不能仅仅打到奴隶主，而是要连带着这让人恶心的道理一同推翻。我们要解放奴隶，这是我们的目标，奴隶制的那套理论阻碍了我们实现目标，我们要打倒它，而不是被他说服了，反而认为奴隶就应该不如狗。

封建社会，我们看见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们觉得这样不好，我们希望找到一条能够解放农民的办法。但是封建社会有一套完整的理论体系，这套体系归根到底说的就是，地主剥削农民有理。在这套体系之下，你无论怎么挣扎，最终都只能得出，地主生活腐朽，与农民饿死之间没有必然关系，农民饿死应该怪天怪地怪自己，怪不到地主身上去。但是我们是人，我们认为一些人安逸而腐朽，另外一些人生活困苦，这不好，这需要被打倒。地主阶级那套理论再完美，我们也不能因此就放弃我们解放农民的目标，我们要连同这套理论体系一起打倒。

无论当初的理论多么完美，无论它们的理论持续统治了多少年时间，最终，奴隶制、封建制都被打倒了，奴隶、农民没有因为打倒了这套制度就死了。我们回头审视这些历史可以发现，人类进步的动力来自自身朴素的感情。也许这感情是不讲理的，也许某些情况下看，这感情是违背传统的，但是我们人为什么而活着？不就是为了不断去解决自身的问题，达成新的目标吗？如果我们的感情认为什么东西有问题，不要轻视了这种感情，你可以制定一个解决这个问题的目标。
比如美国的倒牛奶事件，很显然，一些人牛奶富余得要倒掉，一些人却饿着肚子，这种情况是不好的。我们先要确认，这就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既然是不好的，我们就可以定下一个目标，我们希望能够解决这种不合理，我们希望任何人只要愿意劳动，都应该享受应有的劳动报酬。
有了目标是第一步，第二步是寻找方法。我们之所以批判资本主义，就是因为资本主义的方法最终只能导出“倒牛奶合理”这样的结论，这个结论显然是不符合我们的目标的，所以资本主义理论是我们需要打倒的对象。
我们希望寻找一种方法，即便是当前不存在这种方法，我们也应该去思考，怎么才能建立一种新的方法，避免出现劳动者反而饥饿，一部分人产品富余得倒掉，另外一部分人却要饿死这些不合理的事情。马克思之所以伟大，就在于他敢于提出一种新的方法来解决这一问题。
方法是达成目标的理论。有了方法，下一步是确定手段和工具。工具是具体的措施，比如按劳分配制度，比如计划经济体制等等。

当然了，任何方法和工具都可能会存在错误的。封建社会持续了千年，它们的目标是让地主阶级统治世界，它们采取了多种方法，比如中国的儒家思想，西方的血统论、神权统治等，这些都是他们的方法。他们的方法也不是静止不变的，也是会随着时代的发展，随着需求的改变而发生变化，方法是为目标服务的，一旦发现方法不能实现目标，或者某些地方出现了偏差，那么需要做的不是否认目标，而是修正方法，这也是某一体系自我发展、进化的原因。工具是践行方法的具体办法，如果某一工具失效了，需要做的是修改、调整，或者弃用工具。

因为这个世界是非常复杂的，我们希望达到某个目标，但是采取的工具是有限的，而任何工具，都可能存在一定的副作用和误差，我们不能认为这种副作用和误差是理所当然的，这时候我们应该改变工具。就算没有更好的工具可用，不得不使用这一工具时，我们也应该知道，这是一种被迫的情况，我们不得不使用它，但同时我们不能放弃研究更好的工具。
那么，回到倒牛奶这一话题。我们可以发现，倒牛奶这件事，只是一个工具，而为这个工具做支撑的，是资本主义制度。我不是资本家，我无法做到冷血。对于我来说，一边看见人倒牛奶，一边看见人挨饿，这是很不好的事情，我希望改变这种情况。如果是他们采取的这一工具错了，我们希望他们能换一种工具。但是显然，按照所谓的“经济学原理”，这牛奶必须倒掉。那么怎么办呢？我们要因此将自己变得冷血吗？当然不是，我们的目标是不应该改变的。所谓的“经济学原理”，全名叫做“西方经济学”，其实就是资本主义那一套理论，既然这一套理论推导出只能倒牛奶，那么证明这一套理论是错误的，我们需要做的是打倒这一套理论，寻找或建立另外一套更好的理论。

为什么我们说共产主义信仰？信仰这东西，其实是一种哲学的东西。人类社会实在是太复杂了，我们目前没有办法从中推导出一套绝对正确的理论体系，但是不等于我们什么都不用做。我们可以有目标，有理想，有追求，这目标、理想、追求，就是人人平等，社会公正公平。从儒家的大同世界到共产主义世界，他们都有相似的东西，这个目标就是一种信仰，我们相信这种发自人类内心的理念是正确的，这种正确是不需要证明的。从这一信仰开始，才能推导出理论体系，然后才可能采用各种工具去实践。无论是工具还是理论，都是为信仰服务的，如果因为工具的效果不好，理论不完整就放弃了自己的信仰，那么这个人就是一个没有理想的人，是一个随波逐流的人。这样的人自己没有理想，所以很容易就被别人影响，从而成为一个为别人的理想而服务的人。

所以，那些为倒牛奶背书的人，他们的理想是什么呢？他们是把市场经济工具作为了自己的理想，或者把资本主义理论作为了自己的理想，因为他们觉得这套东西现在运行得不错，所以就可以置换为自己的理想了，他们不再去思考这套东西是不是真的是你所追求的目标。当他看见有人倒掉牛奶时，其实他也会觉得难受，但是很快他就会记起别人告诉他的那套经济工具和那套理论，他们不再去思考自己为什么难受，不再去思考怎么才能改变这种不好的现状，他们认为，既然那套经济工具和理论看上去运行得不错，那就应该继续下去。所以，归根到底，他们只是为强权服务的人，他们如果回到古代，保留他们知识，但是让他们忘记发生过的历史。当他们发现奴隶制、封建制运行得很好的时候，他们一样会为这些制度背书，他们的所有知识会用于维护奴隶制、封建制的运行，为“天子”、“皇帝”、“贵族”、“地主”们的理想去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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