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特烦恼》里的楼下大爷为什么跟夏洛绕弯子？ 第1页

我在这个集装箱似的破楼里住了一辈子了，我的邻居换过十几次，最开始的几个我都快记不清楚了，前前一个是自来水厂的工人，前一个是刚刚师范毕业的小学老师，现在是一对私奔的年轻夫妻。

会在这栋楼里住的，都是一个一个的故事。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有一言难尽的故事。

你站在楼道口，看到他们每一个人匆匆经过，他们脸上有着不同的表情，那是一种让人看不穿的复杂表情，用喜怒哀乐都没有办法形容。

我总是装聋作哑，总是假装无所事事地在躺椅上晒太阳，像个老年痴呆。

我不是真的痴呆，只是人们对痴呆的人，习惯地没有防备。

“我跟他问路他怎么给我瞎指呢？”

“那个大爷啊，他是老年痴呆，别和他计较。”

”哎呀，讨厌……别这样，有人看着呢。“

“那傻老头眼瞎耳背，没关系的，过来……”

你看，多有趣。

这栋楼里的每一个人，都这样被我觊觎着。特别是一个人，马冬梅。

她十几岁的时候就搬过来了，孤身一个小姑娘，在体院上学，自己打拼，从不看她和别人有什么交集。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烦恼都没有几个，身上能有什么故事。可她偏偏就是有，因为她的表情也是让人看不懂的，用喜怒哀乐都没办法形容。

她很强势，人家扫楼道把垃圾扫到她这边儿来了，她抄起扫把就给人家扫回去，把灰尘扬人家一脸。晒衣服的时候跟人家抢地盘，最后让人家刚洗好的衣服上沾了鼻血。

她也很寂寞。她闲暇的时间都在看电视，除了一个傻大个子，没见有朋友来看她。这傻大个子三天两头往这边跑，帮她扛米扛面的，看样子是在追她。

她一开始对这傻大个子很凶，吆五喝六的，我还以为这傻大个子撑不过几天就受不了了，没想到他被她骂的服服帖帖，像团棉花一样承受了她所有施加的力。日子久了，她对傻大个子的态度完全改变了，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竟然开始知道心疼人了。

他俩结婚的时候，请了楼里不少老邻居，我也去了。她给我敬了酒，那一瞬间我竟然好像看着自己闺女嫁出去了似的。

三十好几的人了，竟然还跟个小姑娘似的喜欢追星，一看电视就是几个小时，还神神叨叨地往电视上面摆了块儿砖。那傻大个子竟然也不反对，还乐呵呵地陪她一起看。后来我才知道，电视里的人是他俩以前共同的同学。

也真是造化弄人，你说都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怎么人家就成了明星，他俩就住在这破地方了呢。这要是一般人，心里肯定不平衡，肯定满世界找这明星朋友，要往上贴呢。可他俩，就是俩普通追星族，供着块儿砖，像供着一段感情。

本来，到此已经没什么特别的好说了，我对马冬梅特别的关注也应该已经所剩无几了。可是，发生了一些很特别的事，一些让正常人无法相信的事。

总有人说糊涂的人是最聪明的，事实确实如此。

我一个该老年痴呆的人，最先看穿了这个世界。

我们都只活在一个年轻人的梦里。

一开始发现这个事实，我是拒绝的。我活了这么大岁数，经历了邻居十几次的变迁，现在告诉我，其实我的这些都是虚无的，我们都是活在一个年纪跟马冬梅一般大的人的梦里的，甚至在这个人的梦里，我们还都不是主角，我的那些个邻居，甚至连个露面的机会也没有。

这叫人怎么接受。

不过后来我还是看开了，我这个年纪最容易看开了，你就是告诉我我是活在一只狗梦里的，我也能接受。

真正叫我介意的，是一旦这个年轻人梦醒了，我的这一辈子，马冬梅和傻大个的这一辈子，大家的这一辈子，就都消失了。

我没有见过这个年轻人，却看了无数遍他的照片，把他的长相刻录在我的脑子里。为的是有一天我见到他，能一眼就将他认出来。

我一定不能让他受刺激，一定不能让他醒过来。

我千方百计跟马冬梅打听关于他的事情，而马冬梅却对我躲躲闪闪，为了阻止我发问，甚至从楼上泼水下来，警告我不要再找她。

虽然从马冬梅口中没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不过从她的行为可以看出，她和这个年轻人有一段过去，而且是很复杂的一段过去。

马冬梅是这个年轻人的刺激点！

有一天我如往常一样躺在躺椅上装傻晒太阳，这个年轻人一无所知地走到我的面前。

“大爷，楼上是马冬梅家吗？”他问。

就像看到了这个世界的主，我的内心激动万分，我的手掌冒出虚汗，但我不能让他看出来。我不能让他见到马冬梅，不能刺激他醒过来！我不能让他消灭所有人的一辈子！

这一刻，我感觉我是个深藏功与名的救世主。

于是我装傻道：“马东什么啊？”

他锲而不舍，提高了嗓门：“马冬梅！”

“什么冬梅啊？”我继续装傻。

他第三次高声道：“马冬梅！”

这也许是某些人的笑点，却是我拯救世界的最后努力。

我气沉丹田，用尽全部内力，在内心里衡量了节奏与音量，像是宗教宣誓一般地郑重道——

“马什么梅啊？”

他垂下眼，放弃道：“大爷您歇着吧。”

“好嘞。”我很开心，我拯救了世界。

然后我放松地躺回去，余光中看到他上楼了……完蛋了！他还是要找马冬梅！我的努力功亏一篑！

他会不会看到马冬梅？他会不会受刺激？他会不会醒过来？一瞬间，担忧充斥我的大脑。

怎么办？我要不要闭上眼睛等死？还是我已经死了？我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谁能给我提示，谁能掐我一下？

哗……

一盆水从头浇下，凉了一身。

我仰头，看到楼上马冬梅已经和他见面了。

冰凉的水刺激着我的皮肤，我有感觉。太好了！他没醒！我还活着！

我仰起头，以最高亢的声音庆贺地大喊：“马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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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直到我死这个年轻人都没醒。

临终前我躺在床上，一闭眼就想到马冬梅。不知道她今后会怎样呢？那个年轻人迟早会醒来的，而他醒来的那一刻，就是马冬梅以及大家消失的一刻。

不知道他在醒来睁开眼的那一刻，马冬梅会以什么样的心情闭上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