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正也不是,邪也不是”
这就是对段延庆一生的总结,段延庆的人品其实不差,只是为了报仇复国不择手段而已。除了小说最后杀了南海鳄神之外,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恶行。他得名“恶贯满盈”,是因为他为了复仇,将仇敌一家家杀得鸡犬不留:
(段延庆)前赴两湖,将所有仇敌一家家杀得鸡犬不留,手段之凶狠毒辣,委实骇人听闻,因而博得了“天下第一大恶人”的名头。
这在古代的环境下下,并不是什么恶行。同书崔百泉,为了给师哥的好友报仇,连花匠婢女都一个不留,大家都不以为意,认为这是应有之举:
“ 这一晚我恼将起来,便摸到吕庆图家中,将他一家三十余口全宰了个干净。我从大门口杀起,直杀到后花园, 连花匠婢女都一个不留。”——《换巢鸾凤》
同书的乔峰,为了给自己的父母报仇,也打算将大恶人一家,杀的鸡犬不留,大家也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今晚杀了此人之后,咱们即行北上,到雁门关外驰马打猎、牧牛放羊,再也不踏进关内一步了。唉,我在见到段正淳之前,本曾立誓要杀得他一家鸡犬不留。但见此人倒有义气,心想一人做事一人当,那也不用找他家人了。”
还有武松,遭张团练暗算,血溅鸳鸯楼,也是将其一家杀得鸡犬不留,传到江湖上,丝毫没有损害他的名声;余沧海为报子仇,杀了福威镖局上下近百人,江湖上也无人怪罪,仍能和方正,冲虚等人坐而论道。
按江湖规矩和古代的道德,报杀父一类的大仇,以毒辣手段灭仇家满门,并不是什么恶行。只不过段延庆认为以自己的现状,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拒绝公布自己的身份,所以遭到江湖中人的误解,才得了“恶贯满盈”的外号,其实他对这个外号也是颇为不满的。
另外,段延庆也算得上是知恩图报,他在得知段夫人就是当年帮过自己的白衣女子时,心立刻就软了,虽然还不知段誉的真实身份,但还是打算放过段誉等人:
他抬起头来,遇到了段夫人泪水盈盈的眼波,蓦地里他刚硬的心肠软了,嘶哑着问道:“你要我饶了你儿子的命?”伸过杖去,解开了她身上被封的重穴。
在珍珑棋局时,他心神入魔,为虚竹所救,随后立刻帮助虚竹,破解棋局,又阻止丁春秋的暗算,和慕容复等恩将仇报之人,不可同日而语。至于他杀南海鳄神一节,小说中也有提到,是因为他唯恐段誉脱困,自己不是对手,才下手过重,误杀了岳老三,事后还颇为后悔自责:
(段延庆)二来对段誉的六脉神剑忌禅异常,深恐南海鳄神解脱了他束缚,那就敌他不过,是以虽无杀南海鳄神之心,还是一杖刺中了他要害。段延庆见到他眼色,心头霎时间闪过一阵悔意,一阵歉仄,但这自咎之情一晃即泯,右手回抖,将钢杖从他身中抽出,喝道:“老四,拉他出去葬了。这是不听老大之言的榜样。”
段延庆要不是当年突遭大变,受强敌围攻,是完全可以成长为一位了不起的正道人物的。他的内心,并不像云中鹤,南海鳄神那样以作恶为荣。他平生第一恨事,并不是被人夺取皇位,而是由于身体残疾,误入左道旁门:
段延庆生平第一恨事,乃残废之后,不得不抛开本门正宗武功,改习旁门左道的邪术,一到全神贯注之时,外魔入侵,竟尔心神荡漾,难以自制。
段延庆的武功资质,也是相当不错的,双足残疾,本门正道尽毁,不得不修炼自创的邪派武功时,功力仍在段正明之上。第四十八回,受慕容复和他手下四大家将的围攻,以一敌五从容取胜,这份天赋卓实不小,若是不残疾,成就未必在乔峰,慕容博等人之:
段延庆左杖拄地,右杖横掠而出,分点邓百川和公冶乾二人,嗤嗤嗤几声,霎时间递出了七下杀手。邓百川勉力对付,公冶乾支持不住,倒退了两步。包不同和风波恶二人回身杀转。段延庆以一敌四,仍然游刃有余,大占上风。慕容复抽出腰间长剑,冷森森幻起一团青光,向段延庆刺去。段延庆受五人围攻,慕容复更是一流高手,但他杖影飘飘,出招仍凌厉之极。
当年王夫人和段正淳热恋之际,花前水边,除山盟海誓之外,不免也谈及武功,段正淳曾将一阳指、段氏剑法等等武功一一试演。此刻王夫人见段延庆所使招数宛如段郎当年,怎不伤心?她想段郎为此人所擒,多半便在附近,何不趁机去救出段郎?她正要向屋外山后寻去,陡然间听得风波恶一声大叫。
只见风波恶已卧倒在地,段延庆右手钢杖在他身外一尺处划来划去,却不击他要害。慕容复、邓百川等兵刃递向段延庆,均给他钢杖拨开。这情势甚是明显,段延庆如要取风波恶性命,简直易如反掌,只暂且手下留情而已。
他的政治头脑,也比慕容复强上许多,起码知道最基本的从政治国之道,不似慕容家族,总是异想天开:
慕容复是大燕皇裔一事,当慕容博在少室山上阻止慕容复自刎之时,段延庆冷眼旁观,已猜中了十之七八,再听慕容复居然将这么一个大秘密向自己吐露,足见其意甚诚,寻思:“他要兴复燕 国,势必同时与大宋、大辽为敌。我大理小国寡民,自保尚嫌不足,如何可向大国启衅?何况我初为国君,人心未附,更不可擅兴战祸。”
至于性格,则更多了一份豁达,他并不是执意要做皇帝,也不强求段誉承认他这个父亲。小说最后他称帝的图谋破灭,双杖点地,飘然而去,也是一副世外高人的形象。
我读天龙的时候,一直觉得段延庆在四大恶人里算不上很恶,比起杀人小孩的叶二娘(新修版改成了抢别人家孩子玩几天再送给其他人的恶作剧,照新修版的话叶二娘可能是最不恶的)(补充一下,评论里说即便是不亲手杀,叶二娘这种行为依然会导致大量无辜婴儿死于非命,仍然是极恶的行为,我认为评论说的很对,之前我的确考虑的太少),剪人脑袋不眨眼的岳老三,采花贼的云中鹤,段延庆的坏事主要是旁白里说他以惨酷手段杀的仇家鸡犬不留。但老实说这也不算太坏,当年他的仇家不也是杀的他家鸡犬不留?以牙还牙罢了,别人能做初一,也不能怪他做十五。
剩下的坏事就是要夺回自己的皇位弄的骚操作,比如喂段誉和木婉清阴阳和合散,想弄点皇室丑闻,孜孜不倦的追杀段正淳,但这些属于皇室权力纠纷,你要说坏吧,那历史上皇家同室操戈的不在少数,多阴损的招也用过,这种事不好简单的用好坏评价。
而段延庆这人优点也有不少,比如愿赌服输,与黄眉僧赌棋,明知对面弄鬼,但输了也没有恼羞成怒,翻身就走了。
知恩图报,虚竹在珍珑棋局帮他解了魔障,他就帮虚竹破了棋局,还护着虚竹免遭暗算,虚竹也因此得了非凡际遇。
知道自己的斤两,不头铁,小镜湖他眼瞅着就要杀了段正淳,却被萧峰坏了好事。两三下就看出自己不是萧峰的对手,于是腹语术也不用了,段正淳也不杀了,画个一笔勾销就跑。(讲真,就这意识,不愧是死过一回的人物)
对手下多少有点义气,西夏招亲那段,云中鹤为了救王语嫣被带下悬崖,连带着把岳老三和段延庆都带下去了,这么多人全靠段延庆一根铁杖粘住树干才没掉下去,还有人在砍树。这种情况下,段延庆也没放手,其实他只要一撒手,自己马上就能脱身。(虽然最后岳老三还是被他所杀,但书中也写了,他本意不想伤岳老三的性命,实在是情急之下点中了要害,而且心中也闪过一丝悔意)
武功天赋也可圈可点,以残废之躯,还能将功夫练的与段正明伯仲之间(功力段延庆略胜,但吃了身子残废的亏,打起来略逊段正明,但段正明已经是段式俗家第一高手了),书末一人单挑小慕容外加四大家臣,尚自游刃有余。
临危不乱,书末中了悲酥清风,已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但依然能与小慕容虚与委蛇斗心理,不露痕迹的指点段誉(虽然起了反效果)。
最后得知段誉身世,还能顾全自己死敌段正淳的颜面,以传音入密之法与段誉交流。得知段誉不认他,虽然一瞬间恼羞成怒想杀了段誉,但随即看破红尘,甘愿被段誉杀死,最后心愿得偿,大笑而去,也算是颇为圆满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