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一段名为“我妈二十多年前的基层演出视频”的视频走红网络。
https://www.zhihu.com/video/1466095722186076160视频里,网友的母亲、女高音歌唱家曲美央金以惊艳的歌喉和优雅的身姿,不仅为台下观众带来几分新春喜气,还穿过岁月长河,惊艳了一把屏幕前的网友。
能歌善舞的青年文艺工作者,深入基层一线,在村里田间或露天舞台,为当时群众带来难得的视听盛宴,是属于网友母亲一代人金色的青春回忆,其背景是改革开放的时代召唤。改革开放以来,随着物质条件的的改善,人民群众的精神生活也日渐丰富,基层的文娱需求不断增加,人民呼唤着属于这个时代的创作之音。
为了满足基层群众的对精神食粮的渴求,根据改革开放的形势和农村实际,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起,团中央提出了一项今天屏幕前的青年学子们依旧耳熟能详的倡议:“三下乡”,号召全国大学生在暑期开展深入乡下基层的社会实践活动,到农村普及文化、科技、卫生知识,提升农民文化素质,丰富农民文化生活。
在文化下乡的号召之下,以全国青联文艺界别委员为主组成的中央五部委(即中央统战部、国家民委、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文化部、团中央和全国青联)“心连心”艺术团开始到基层进行慰问演出,其中不乏冯巩、姜昆、施光南等当时已家喻户晓的明星。“心连心”艺术团足迹遍布新疆、内蒙古、宁夏、广西等少数民族地区以及全国几十个老少边贫县,路途遥远、义务演出并未浇灭青年艺术家们积极参与下基层的热情。艺术团成员们坚持文艺工作者操守,不畏烈日与暴雨,每一场演出都全力以赴,尽职尽责。
这一支带着歌声走遍祖国的角落的队伍,一路上留下了不少感人的故事。“心连心”艺术团奔赴祖国的东北边陲丹东参加抗美援朝50周年的慰问演出时,恰逢天公不作美,风雨大作。但台上的艺术团成员依旧恪尽职守,全套正装演出。为了不影响现场观众的视野,哪怕雨水淋透了艺术团成员们的衣服,也没有一人披上雨衣或接过观众递过来的雨伞。演出结束后,现场观众蜂拥围住艺术团,老战士们激动地握着流淌着雨水的著名歌唱家关牧村等人的手说:“你们是新时代最可爱的人!”
下基层,送文艺,暖人心。“文化下乡”这项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工程,贯穿了整个共和国的历史,扮演着促进农村文化建设、改善农村社会风气的重要角色。
新中国成立初期,全国总人口54167万,其中农村人口48402万,占总人口的89.4%;全国文盲率高达80%,并且其中相当一部分为农村居民。改变农村贫苦面貌,提高农民文化素质,是社会主义改造时期一项重要而迫切的任务。因此,“文化下乡”在新中国成立初期,承担了扫盲、教育和普法的职责。戏曲情节引人入胜,角色善恶鲜明,台词朗朗上口、易于传唱,是农民群众最喜爱的艺术表现形式,但在新中国成立伊始,传统戏曲中还保留了不少迷信、猥亵、封建伦理等糟粕。对传统曲艺进行符合人民当家作主的时代精神的改造刻不容缓。
1944年,毛泽东在观看了延安平剧院演出的《逼上梁山》后,在给该院的编导和演职人员的信中写道:“历史是人民创造的,但在旧戏舞台上(在一切离开人民的旧文学旧艺术上)人民却成了渣滓,由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们统治着舞台,这种历史的颠倒,现在由你们再颠倒过来,恢复了历史的面目。”也正是在这封信中,毛泽东首次提出了“旧剧革命”问题。
“我们的文艺是为什么人的?”在理解毛泽东为什么要提“旧剧革命”之前,我们应当回顾一下1942年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的提问和回答。是啊,只有“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在舞台上留下姓名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文艺,本是应属于千千万万劳动人民的,是时候为万千劳动人民创作属于自己的作品了。
“旧剧”如同一间尘封已久的宝库,需要一位寻宝人为人民开启,将附在表面尘土轻轻拂去,让传统文艺中的那些历久弥新的精神焕发出光芒。对于古今中外丰富的文学艺术遗产和优良的文学艺术传统,在继承的基础上加以改造,增添人民的呼声,使文艺为人民服务,这也是毛泽东对旧文艺的核心态度。时代呼唤着手持宝库钥匙的文艺工作者。
新中国根据《讲话》的精神,明确了文艺要站在无产阶级立场上,服务工农兵群众,以普及为主,批判地接受并发扬民族文化艺术传统,逐步建设新文化艺术事业的方针。在“百花齐放,推陈出新”的戏曲改革中,各传统剧目纷纷“打扫灰尘”“去芜存菁”“脱胎换骨”,保留了惩恶扬善等积极内涵,剔除封建愚昧的糟粕内容。例如,《红娘》原作中有红娘想做张生二房的情节,经过京剧名旦荀慧生大刀阔斧地修改,将其主题升华为斥责封建意识,摆脱了“三妻四妾”的旧社会伦理。这一时期的文艺改革中诞生了《贵妃醉酒》《秋江》《思凡》《挡马》《杨门女将》《十五贯》《拉郎配》等一系列佳作,既满足了劳动人民翻身做主人后迫切的精神文化需求,又为建设社会主义新文化、树立社会道德新风尚巩固了基础。
在国家的大力推广下,建国初期各地农村剧团如雨后春笋般组建发展。1950年苏北区如东县共有137个农村剧团;苴镇等7个区共有33个剧团,有团员1140人,曾演出过《白毛女》《王贵与李香香》《赤叶河》《枯井沉冤》《九件衣》等剧。1951年,仅嘉兴、宁波、绍兴、临安四个地区,就有农村剧团1600余个,浙江全省农村剧团5千余个,参加农民在15万以上。这些农村剧团诞生于田间地头,团员们多是土生土长的乡民,表演往往取材自劳动人民真实生活。“草根”出身的剧团,不曾受过科班专业的训练,但却用最简朴直白的创作语言反映着劳动者走上文艺舞台的喜悦。
1965年盛夏的一天,一队年轻人携着车马途经浑善达克沙漠边的阿其图公社,滚滚热风吹得大伙口干舌燥。更令这群年轻人吃惊的是,这样一个聚居点,居然人畜饮水都难以保证。于是,这群年轻人就地停下,为当地牧民亲手凿出了一口清澈的“生命之源”。
夜幕静悄悄降临,他们从随从的行李中取出了一件件乐器。暮色为他们的轮廓披上一层薄纱,悠扬的歌声,曼妙的舞姿,牧民们在他们的表演中如痴如醉。
他们是谁?这群年轻人给自己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乌兰牧骑”,蒙语原意为“红色的嫩芽”,是活跃于内蒙古农村牧区间的红色文化工作队。
1957年,第一支乌兰牧骑诞生于内蒙古自治区锡林郭勒盟苏尼特右旗,最开始队伍仅有9名牧民儿女,两辆勒勒车、四件乐器便是这支小队的全部行当。但由于内蒙古地域辽阔、人口分散、交通异常不便,乌兰牧骑流动方便、人员多才,非常符合农牧民学习生产知识、提升文化素养的需要,因此,乌兰牧骑像鲜花一样,在草原上遍地绽放。
一年中,乌兰牧骑队员有八九个月都行进在茫茫草原,无论刮风下雨,还是黄沙漫天,队员们行进和演出的步伐都从未止步不前。他们边走边演,把文艺和服务送到村屯、浩特和一个个放牧点。乌兰牧骑第一批老队员伊兰回忆道:“乌兰牧骑一诞生就受到牧民慈母般的关怀与热爱,这证明了党的文艺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方针是正确的,是深受牧民群众欢迎的。”乌兰牧骑早已和草原上的牧民们水乳交融,不可分割。
岁月并未淡去乌兰牧骑精神的内涵,一代代杰出的文艺工作者接过了“红色文艺轻骑兵”的旗帜。继承了扎根基层、服务人民信念的文艺工作者们,创作出一部部无愧于民族与时代的优秀文艺作品:《山海情》讲述了20世纪90年代以来,西海固的干部和群众响应国家扶贫政策的号召,完成易地搬迁,在福建的对口帮扶下,通过辛勤劳动和不懈探索,将飞沙走石的“干沙滩”建设成寸土寸金的“金沙滩”的故事;《觉醒年代》将我们拉回100多年前的历史现场:面对列强入侵、国家贫弱、人民困苦的悲惨现实,中国的有识之士呼唤着“德先生”和“赛先生”,路漫漫其修远兮,在追求真理的坎坷道路上毅然前行……文艺创造,写在民族复兴的历史上,写在人民奋斗的征程中。
“人民是真实的、现实的、朴实的,不能用虚构的形象虚构人民,不能用调侃的态度调侃人民,更不能用丑化的笔触丑化人民。”脱离了群众的文艺,就如大树被斩断掉了根系;失去了初心的文艺工作者,就如绿叶被遮蔽住了阳光。朽木枯叶,终将被人民所遗弃,化为时代长河中的淤泥与尘埃。
“立文之道,惟字与义”,文艺承担着成风化人的使命,只有向上向善的文艺才能成为时代的号角。以清新质朴的文风滋养人民、以刚正有力的文义启迪人民、以德艺双馨的操守示范人民,引导人民远离拜金主义、极端个人主义、民族与历史虚无主义等杂芜,为历史存正气、为世人弘美德、为自身留清名,是每一位扎根人民的文艺工作者义不容辞的职责。
“我们的文艺是为什么人的?”80年前,在革命斗争最艰难的关头,毛泽东在解放区延安抛出的这个问题,今天仍振聋发聩,犹在耳旁。“源于人民、为了人民、属于人民,是社会主义文艺的根本立场,是社会主义文艺繁荣发展的动力所在。”这是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回答。
“我们的文艺是为什么人的?”从上山下乡、扫盲普法的农村剧团,到把歌声送到大江南北的“心连心”青年艺术团员,再到奔腾在广袤草原的乌兰牧骑队员,一代代为文化下乡事业奉献出青春的优秀文艺工作者,把自己当成这一跨越时空的问题最好的回答。
大树不离沃土而能常青。
文艺不离人民方能长新。
到群众中去吧,扎根基层,融入群众,属于人民的文艺之树,将永远年轻。
参考文献:
全国青联志愿者艺术团走遍祖国山山水水,中华儿女特刊,2009-5新中国建立初期农村文化建设研究(1949-1956),郭帮,2014.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毛泽东,1942草原深处来了乌兰牧骑,人民政协报,2017-11-30在中国文联十一大、中国作协十大开幕式上的讲话,习近平,2021-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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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笔:元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