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义的意义有什么意义？ 第1页

恭喜你，你已来到虚无的荒野。

而虚无是一种必然。

一、何为虚无

当一个人开始对事物追根究底，那么他其实已经步入哲学的大门。寻找事物的“意义”，这就是哲学的开端。

经典的哲学三问：“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去往何方？”便是一种追根究底。一旦使用哲学去剖析这个世界，那么世界中被认为比较“有意义”的那些事物是绕不开的，它们将排成一队，挨个接受解剖。

而这些事物是有一个列表的，是可被遍历完毕的。

一开始可能是简单的问题。

游戏有“意义”吗？知乎有”意义“吗？读书有“意义”吗？工作有“意义”吗？

可能有人会回答为了自娱，为了上进，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那么我们再来，复杂些。

自娱的“意义”是什么？上进的“意义”是什么？

你可以看到，当这样的追根究底逐步往下，问题变得难以回答。并且，随着逐级往下，内容是越来越呈高概括性的，比如自娱和上进就包括了许多娱乐方式与学习方式。

这是因为寻找“意义”便是试图从具体中剖离出抽象，因此会越来越简洁。这种思维方式将帮我们理清思路，可以理解为变种的奥卡姆剃刀。

最后，你的问题会变得极广泛，极笼统，极难以回答。比如：

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自由的“意义”是什么？思考的“意义”是什么？

乃至……“意义”的“意义”是什么？

这时候你便会发现，“意义”的底层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有可用于剖析的事物。

这类似于你想求一个A的值，发现A=B+1，再往下，发现B=C+1……到最后你发现Z不存在。

哦嚯，这下你的ABCD全完了。

因为我们刚才是这样一级一级地往下深究后发现了虚无，那么我们理所应当将它代回去。

你的学业、爱情、工作，你的喜悦、愤怒、苦楚，你的目标、信仰、理想……甚至不止你，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一切都没有意义。

这便是虚无。

此时一切都是灰暗的，正如同彻底不再游玩的游戏。里面的货币，属性，价值，它们存在吗？

它们存在，但你不在乎。存在与否，与你何干？

但抛弃了已无“意义”的游戏，可以回到现实生活中来。而面对已无“意义”的现实，该退到哪里去？可悲的是自我终结也是现实的一部分。

因此，开始思考哲学问题，开始追寻真理，则必然触碰虚无。这只是时间与进度的问题。

触碰虚无是极其令人绝望的。但无路可退。我上高中时常想一个问题：假如人生是一场游戏，那么退出键在哪里？

不是看个过场CG、放个制作人员表，然后返回主菜单开始新一轮的游戏——不，不是。我找的是那个关闭窗口的红叉，我想你懂得我的意思。

感受到这种绝望，进而开始进行对其一系列的相关思考，这就是虚无主义。

陷入虚无主义时，有的人是如此绝望，以至于无法思考。他们或发疯，或选择逃避。“死亡是对人类的一种馈赠。”这话一点不错。

但死亡是无法更近一步的：对真理的一切思考都将在此处戛然而止。

理所当然地，有些人选择对抗虚无。

二、虚无杀手蟹

正如上文所描述的，触碰虚无的过程是渐进的。这之后，则是对虚无的对策，即“对抗虚无”，乃至“战胜虚无”。

而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这意味着一部分人会倒在某个进度上。有的止步在靠近虚无，有的止步在触碰虚无，有的止步在对抗虚无。

追寻真理的道路上尸横遍野。

但是，存在着那么些人，成功地战胜了虚无。甚至，有的比较离谱，已经开始研究虚无的一百种打法。

在这方面，我不能给你具体的方法论，但我能根据自己浅薄的认知给你一些指引：成型的哲学体系大多有一套自己对虚无的作战武器。

我对以下提到的哲学思想的认知都十分浅薄，在这里仅写一个总体的印象。这里是文章的弱点，如果你觉得与你的认知矛盾，请尽情攻击此处，这将能助我自我迭代。

东方哲学大多靠较温和的手段来对抗虚无。这里不是指“躺平就完事了”、“要放下”、“管他呢”等未触及虚无的混沌思想，而是触碰虚无后的对抗措施。

老庄思想是“自然”。将虚无纳入自我的范畴，并顺应它，就像捋顺一只炸毛的猫。无为，却以虚无为底重建自我。

佛教，勘破生死之后，面临的是法执。最终放下一切，把虚无主义本身也视为一种虚无，达到纯粹的“空”。

西方哲学手段则激烈得多。

尼采是积极的虚无主义。“太阳是我胯下的睾丸”，他以荒谬对抗荒谬，又以本能与生命力战胜虚无。“成为你自己”，这是重新定义“意义”了。不过学尼采可能变成自恋狂，要小心。

加缪也是积极的虚无主义，就不展开说了，他的作品主要是小说，有兴趣可以看看他的西西弗斯神话。

黑格尔则批判这种追根究底的行为。他强调将抽象的精神落实到具体。他将世界视为不断更迭发展的结果，从客观到主观，再到主客观统一，通过自我否定而实现认识自我，最后达到绝对精神的自我认识。

马哲，我难以分辨它的进程。马哲继承了黑格尔的批判理念，思想体系却与黑格尔截然相反，强调唯物的具体，似乎重新定义了“意义”，又似乎绕过了虚无。

我本想多提几种西方哲学，比如康德与福柯。但奈何我先是一个土木出身的野生程序员，之后才是一个半吊子哲学爱好者。我看过的书实在太少，对许多思想都仅有十分简陋的认知，因此还是不提为好。

你可以看到这些有一个共性——一个破而后立的过程。在触碰虚无之后，又再次自下而上构建自己的思考体系。

当你认识到虚无，又拥有一颗求知的心，试图在虚无之后更进一步，那么你将很大概率在虚无中陷入迷茫与绝望。当遇到这种情况时，上面的那几盏路灯可以为你提供自我救赎的方向。

如果你甚至做到了自己去自下而上地搭建大厦，这时你的思考体系便能成为一种十分优秀的哲学——要是做得出色，搞不好还能青史留名，让以后的学生在思修课上烦躁地记你的名字。

尽管我认为你的心态大概还算健康，但为了可能存在的其他读到此文的观众，在这里我必须郑重地提一句：不要以死亡逃避虚无，而要去对抗虚无，战胜虚无。为你自己，也为真理。

与君共勉。

补充被吞的评论，谢谢提醒我的那位朋友。

应评论区中 @Viva Vegas 的要求，简单介绍一下虚无主义与加缪：

对虚无主义，我的理解是彻底地否定某种价值，如人生，历史，善恶，伦理，等等。这些都是饱受争议的话题，而虚无主义以一种超脱的姿势将它们否定。否定的逻辑可能各不相同，但结果是一样的：越过争议，直接否定。比如这篇回答的前半部分，便是“人生价值”方面常见的否定路径。

这篇回答中的主要观点其实可以追溯到克罗斯比的《荒诞的幽灵》一书。那是我最早接触的几本哲学读物之一，因此尽管我不太认同他的观点，但仍受到了很大影响。

加缪，我正儿八经全篇读完的是局外人，鼠疫，与西西弗斯神话。评论区里有朋友认为加缪的核心是反抗，我很认同这一观点，但我实在没读过《反抗者》，因此只好根据这三本书先说个大概。

局外人的主角是一个典型的虚无主义者。因否定了几乎一切价值，所以即使是纵yu，Sha人，也不再有道德的束缚感。就像刺客信条中的格言，“万物皆虚，万事皆允”。局外人中描述的就像回答中提到的初次触碰虚无的人，充斥着无价值感带来的空虚、灰暗与茫然。

西西弗斯神话中则开始讨论虚无主义的对策。西西弗斯一次又一次地推动石头，一次又一次地滚落，这难道不是荒诞的无用功么？就像乔布斯说的，大多数人都仅是重复自己的一小段人生罢了。然而，加缪在此书中开始提出，要在无用功中寻出价值来，即使是荒诞，那也应在荒诞中留下人的印记。因此，主动追求无用功，并对其持之以恒地充满热情的西西弗斯是充实的。此时的“局外人”发生了转变，成为了一个积极的虚无主义者，这也就是我在回答中将加缪那般分类的原因。

鼠疫，我的理解可能与大多数人有些出入，也可以说是过度解读了。鼠疫代表一切必然与无力阻挡的事物。死亡，终结，衰老，熵增，虚无，等等等等，一切阻在生存道路上无穷高无限远的墙。书中人群面对鼠疫时的态度各不相同，或浑噩，或狂欢，或自戕，或投身宗教，事实上都是对不可逃避且无路可退的现实的应对方式。而即使是最绝望时，作为主角的医生仍一直以清醒而理性的态度去分析鼠疫，对抗鼠疫，最后预防可能的下一次鼠疫。小说是作者灵魂的碎片，不难看出，这也就是加缪提倡的面对此类事物的对策：理智地斗争，积极地反抗。

另外，若这个回答有幸使有些读者产生了对哲学的兴趣，这里推荐三本书：

罗伯特·所罗门 《大问题：简明哲学导论》

赵林 《西方哲学史讲演录》

伯特兰·罗素 《西方哲学史》

推荐的阅读顺序是从上往下。读第一本能培养对“哲学”的认知，后两本能获得哲学素养与哲学知识。之后，便可以随心所欲地读自己感兴趣的哲学家的著作。

不过，仍推荐先读年代较早的哲学著作，因为后来者的思想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的。

匿名是因为我实在无知。假如有哲学专业的学生在这里，他可能便会指出我所谈论的大都是古典的、朴素的哲学思想。此文仅作通俗科普与可能的短暂指引之用。

我本来想这样高冷地匿名下去，但对于一个知乎小透明来说，这些赞实在太多了。

不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