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认为羊膜卵的出现具有如此大的意义？ 第1页

你使用的教材可能是 20 世纪常见的“以人为贵”风格：

• 人将人的结构和功能自诩为最“高级”的，与人相似的动物的“高级”程度要低一些，与人相差越远的动物就越“低级”，并经常抬出没有良定义的“复杂度”^[1]。
• 于是，在胚胎阶段像人的胚胎那样有多层胎膜的“羊膜动物”被规定为“比较高级”。
• 人主要生活在陆地上，便自诩生活在陆地上是“高级”的，并一厢情愿地认为生物演化有“从海洋到陆地”的趋势。实际上持续有水的环境不适合地球生物起源^[2]。
• 这样，有助于卵生羊膜动物生活在陆地上的羊膜卵就可以作为“高级、先进”的特征大吹一通了。

由于人不下蛋，你可以预期他们会让卵生给胎生当陪衬，对“胎生、哺乳”大吹特吹。

其实，学术界早已有质疑羊膜卵重要性的工作。

• Skulan 在 2000 年（DOI: 10.1111/j.1096-3642.2000.tb01631.x）提出在陆地上保持水分并不需要这么复杂的结构，水生脊椎动物在登陆前已经演化出四肢和肺（Clack，2006 年）并能在土壤中产下并无矿化外壳或革质外壳的非羊膜卵。
• 对现代非羊膜动物的研究显示在陆地上产卵的好处是避开水中的大量捕食者（Touchon 等，2015 年，DOI: 10.1098/rspb.2015.0376），在水中产卵的许多物种并无这种需求。
• 许多现存的羊膜卵并不耐干旱，包括蛇、变色树蜥等产下的卵（Geol，1976 年；Black 等，1984 年，DOI: 10.1007/978-94-009-6536-2_9）。
• 事实上，生活在干旱地区的有鳞目动物通常会产出软壳蛋，这些蛋需要从外界吸水（Snell 和 Tracy，1985 年；Bradshaw，1986 年），其优势可能是对母体来说比较节水（Snell 和 Tracy，1985 年）。
• 蛇蛋经常如此，而你知道蛇现在的分布情况 (Coborn，1991 年)。
• Didier 等在 2019 年以统计数字驳斥了羊膜卵与动物体型增大的关联性（DOI: 10.1111/cla.12371）。你也可以用鸭嘴兽卵的体积作为直接反例。
• 化石显示早二叠纪的某些中龙类可能已采用胎生，或是在胚胎发育晚期才产出卵，未发现矿化蛋壳的迹象（Michel Laurin，2012 年）。

此外，对现存物种的考察和化石证据显示羊膜动物的生物量^[3]和平均物种存续时间^[4]比不上非羊膜脊椎动物。至于多样性，陆地动物的多样性主要靠昆虫。

• 如果脊椎动物现在全部灭绝，无脊椎动物的一支崛起并建立技术文明，那么你可以预期，他们在某个阶段的课本里会将脊椎动物的各种特性普遍地评为低级、劣等、无效、自杀。可以看看人类是怎么评价恐龙的^{[5][6][7][8][9][10]}。
• 考虑到用人口数量估计过去 12.6 万年间哺乳类灭绝率的模型远比用气候估计的模型准确（DOI: 10.1126/sciadv.abb2313），“哺乳类具有自灭倾向”的假说或许能维持很久。

这种“以人为贵”的思想其实来自朴素的宗教热情，来自神学的存在锁链（Great chain of being^[11]）：上帝最高级，下面有九个等级的天使，然后是人类，然后是动物、植物、矿物。打乱锁链上的环节会破坏“整个宇宙的秩序”。

这可以进一步追溯到古希腊的 scala naturae^[12]。

顺便说，对进化谈论所谓“进化链”、“缺失环节”的十九世纪传统就来自这种神学思想。这方面的历史可以参照参考文献 12。

参考

1. ^ 可以看看 https://www.zhihu.com/answer/1784704528,https://www.zhihu.com/answer/1423028044
2. ^ https://www.zhihu.com/answer/2040957160
3. ^ https://www.zhihu.com/answer/1407026761
4. ^ https://www.zhihu.com/answer/1745260327
5. ^ 1896 年，马什计算了 7 种恐龙的大脑重量与体重之间的比率，表明恐龙的大脑在比例上比现存鳄鱼小，剑龙的大脑比例比任何现存的陆地脊椎动物都要小。这导致大众普遍认为恐龙行动迟缓、异常愚蠢。当时学术界还倾向于认为恐龙是冷血的巨大蜥蜴。
6. ^在英语中，“恐龙”被用于描述不切实际地大、过时、即将灭绝的东西。 https://www.merriam-webster.com/dictionary/dinosaur
7. ^许多公司在广告中用“恐龙”将他们的竞争对手描述为行动迟缓、愚蠢、过时 https://doi.org/10.1007%2F978-1-4614-2101-6_3
8. ^认为恐龙并无特别的竞争优势，在三叠纪末存活下来是因为运气好 https://dx.doi.org/10.1126%2Fscience.1161833
9. ^ 认为恐龙体型过大、不适合在陆地上生活 https://tech.qq.com/a/20120411/000219.htm
10. ^恐龙经常被作为进化失败的例子 https://medium.com/prehistoric-tales/you-are-using-the-word-dinosaur-in-the-wrong-way-5ac31bb40242
11. ^ 概念简介 https://www.britannica.com/topic/Great-Chain-of-Being
12. ^ Ruse, Michael (1996). Monad to man: the Concept of Progress in Evolutionary Biology.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ISBN 978-0-674-0324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