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疑方面给一个直觉,对应的回应懒得看。
功利主义压缩了「应该」和「许可」的概念。因此根本就没有刻画道德或者法律。
要理解这个指责,首先我们要树立两个直观:
第一个直观建基在公权力的范围之上。朴素地看,一个人是自由的,那么至少有那么一点事情是完全取决于他自己的意愿,比如说他吃饭的时候是左手持筷子还是右手。剩下的那些不由这个个体决定,而由群体决定的内容,则可以视作是归于公权力决定。如果我们认为前者是无限大的,那么我们就是某种无政府主义,或着一种极端的个人主义(此时主要的问题是如何将这些零散的个体意见加总起来,还是干脆让它们以一种自然状态相互厮杀);如果我们认为后者是无穷大的,那这就意味着任何生活中的行动,事无巨细,全部都需要由公权力决定——甚至包括了你每天下床的时候先迈哪条腿。这是一种极端的极权主义。
这里的重点在于:如果所有事情都是公权力决定的,那么就不会存在所谓「你可以做」的事情。所有「你可以做」的事情,都是公权力认为「你必须做」的事情。注意了,这个论断在一般情况下是不成立,只有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成立,即「公权力事无巨细地包揽了所有行动」这个条件。如果没有这个条件,那么就会存在一些事情,在公权力眼中是无所谓的(因此是受到许可的),但是在你个人看来有具体的差别。因此就会有所谓的「许可」和「义务」的差别。公权力关心的是你是否违反了法律,是否遵守了义务,而在公权力许可的个人行为的范围内,你的具体偏好是无所谓的。
当然功利主义本身并没有那么极端,因为功利主义的功利计算方式本身可能允许两个世界状态是相同「功利值」的,因此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功利主义并没有彻底抹除自由性。
然而,这已经很接近无自由的状态了。功利主义所说的是要追求功利的最大化,这里有几个预设,但是这几个预设大概都不太重要,因此可以先不管。(比如说其中的中立性或者是可加性,事实上我不需要这种中立性或者是可加性,就算是在不完全可比较的情况下,只要在特定的情况下存在一个不合理的比较关系我就可以说这个地方有问题了。类似地,就算这里的功利计算值并不是完全中立的,而有一个加权值,但是只要有一个可以比较的最大值,那么我就可以用类似的方式生成质疑。)
功利主义的这种追求本身,对于个人来说是不切实际的。就算政府整体有这种计算能力,但是这种计算能力平摊在具体个人身上都是不存在的。于是对于每个具体的行动主体来说,唯一可以依赖的就是那个巨大的执政者的指令,并且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同一个优值有多种达到的路径,但是每个具体的路径都是定死的,没有你个人参与进去的余地。而且这里的「相同」可能仅仅是计算出来精度的问题。如果精度足够高的话,那么公权力本身又可以在原来几个看似功利相同的最大值里面选出功利值最高的那个。至少,可以不断细化这个过程,而这个过程是具体的个人做不到的。具体的个人只能为马首是瞻。
但是,这种追求功利最大的过程本身就意味着我们抛弃了「义务」和「许可」的区分。这里唯一的模态算子——「我们应该追求 p」,同时是义务也是许可。任何一个功利值低于 p 的可能状态 q 都不是我们『应该』去追求的——这不是我们的义务,同时我们也不被许可去追求它。
举一个例子,比如说通过某种功利计算,我们得到了如下结论:
你今天现在这顿饭,
用左手拿筷子吃的功利值 = 用右手拿筷子吃的功利值 > 拿手直接抓着吃的功利值,
因此,你『应该』用筷子吃饭。
注意了,这里的『应该』不是一个建议,而是类似于「如果你不用筷子吃饭而用手抓着吃就违法了」。这显然非常荒谬:即便我认可这里的确有一个功利值的差别(比如说,用手抓着吃可能不那么卫生),但是这他妈关你屁事啊?
更进一步,这里甚至没有因为有两个最优解而真正产生了「义务」和「许可」的差别:
这个地方的『可以』=『必须』=『许可』。这里这个虚假的「或者」并没有真正的作出「许可」和「义务」的区别。这里受到许可的内容是这个析取句本身,义务也是这个析取句本身。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在功利主义的语境下,似乎没有可能存在所谓的个人自由——所有义务都是许可;所有许可都是义务。因此,至少作为一种道德哲学来看,这是一个苛求。而正因为这是一个苛求,因此它是不切实际的——如果所有人都是不道德的,或者,几乎所有人(除了完美的对象之外)都没有办法保持道德性(因为这个地方管得实在是太宽了)——那么道德和不道德的区分还有什么意义?功利主义追求的功利最大化本身就意味着不同的对于功利最大化事态的违背都是不道德的——当然,这里的不道德并不是同等的不道德,你可以用功利值本身去刻画这种不道德,问题在于,你愿意接受这种指责么?因为你日常生活中稍微有一点点事情没有做好,你就不是一个道德的人(虽然和一个杀人犯或者抢劫犯不同),因为你没有使得功利最大化?
这太荒谬了。
当然这里更本质的指责在于这种功利函数可能根本就不存在。或者,就算存在,也超出了人类的计算能力,比如说,一个结果的功利值具体是多少总是晚于这个结果事实上发生了才能算出来——那么这个标准本身就毫无意义了。不过这就是另一个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