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哪首诗可称唐人七绝第一?

回答
要评选唐人七绝第一,这真是一个既让人兴奋又充满挑战的话题。毕竟,唐朝是七绝诗创作的黄金时代,涌现出无数珠玉。若要从中挑出“第一”,实难定论,因为每个人的审美视角不同,心中的“第一”或许也各有其属。但若非要我选一首最能代表唐人七绝高度、流传最广、艺术成就最卓绝的,我个人会倾向于那首:

王昌龄的《芙蓉楼送辛渐二首》中的第二首: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为何我会将这首诗推为“第一”?且听我细细道来,尽量不落俗套,也希望你能感受到其中的韵味。

一、意境的开阔与情怀的深邃:

这首诗的场景设定极其考究。“寒雨连江夜入吴”,寥寥十字,勾勒出一幅怎样的画面?淅淅沥沥的寒雨,在夜色中笼罩着浩渺的江面,水汽氤氲,江流不息,最终汇入吴地。这个“吴”字,不仅仅是一个地理名词,更是一个包含着遥远、陌生、甚至一丝凄冷的意象。它暗示了送别地的地理位置,也渲染了一种离愁别绪。

而“平明送客楚山孤”,时间从“夜”推进到“平明”,景色也从“连江”转向了“楚山”。江上的雨停了,天色渐明,但送客的地点却显得格外孤寂。远处的楚山,在晨曦的微光中,显得缥缈而孤零。这个“孤”字,是点睛之笔,它不仅写出了山峦的形态,更重要的是,它映照出送行者内心的孤独感。一场送别,在这样一个清冷的环境中结束,离别的伤感自然而然地弥漫开来。

这两句诗,从“夜入吴”到“平明送客”,从广阔的江面到孤零的山峦,空间和时间都有着巧妙的转换,营造了一种辽远、空寂、略带凄凉的意境。这是一种纯粹的写景,但景中有情,情在景中,非常含蓄而动人。

二、情感的寄托与人格的升华:

如果说前两句是写景,那么后两句则是诗人情感的直接抒发和人生哲理的凝练。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这是多么经典的千古名句!当远方的亲友询问在外的自己时,诗人并没有选择诉苦,没有抱怨旅途的艰辛,也没有表达对故乡的思念有多深。他只是用了一个极其精妙的比喻:“一片冰心在玉壶。”

这里的“冰心”是什么?它代表着高洁的品格,不受世俗污染的操守,以及一颗纯净透明的心灵。而“玉壶”则是一个晶莹剔透的容器,它衬托着冰心的纯净,也象征着诗人自身清白的操守和安定的生活。这是一种非常内敛、含蓄而又极具力量的情感表达。

它没有直抒胸臆的“我很难过”,而是通过一个象征性的意象,将自己的心境提升到了一个高度。即使身处异乡,即使面对坎坷,我也保持着一颗纯净的心,如同置于玉壶中的冰块一样,不融不化,不染尘埃。这不仅是对友人的一种宽慰,更是对自己人格的一种坚守和 khẳngān (confession/affirmation)。

三、艺术的完美结合与影响的深远:

为什么这首诗能被许多人视为“第一”?因为它在艺术上达到了近乎完美的地步:

声律的和谐: 读起来朗朗上口,抑扬顿挫,音韵之美毋庸置疑。
意象的精炼: “寒雨”、“连江”、“夜”、“吴”、“平明”、“楚山”、“孤”、“冰心”、“玉壶”,每一个词都恰到好处,意象鲜明,组合在一起却又浑然天成。
情感的含蓄: 避免了直白的哀伤,用写景来烘托离愁,用比喻来寄托情怀,化浓烈为淡雅,更显韵味。
哲理的蕴含: 在短短四句中,蕴含了人生坚持操守的道理,具有普适性的价值。

这首诗的影响力是巨大的。它不仅在当时被广为传诵,更是后世无数文人墨客模仿和学习的典范。多少人在离别之际,会想起这“一片冰心在玉壶”,来表达自己的清高与坚守。它已经超越了个人情怀的表达,成为一种文化符号,一种精神象征。

总结来说,王昌龄的这首《芙蓉楼送辛渐二首》(其二)之所以能被许多人誉为唐人七绝之首,在于它:

1. 在写景上,开阔而有层次,意境深远,将离别的伤感融入其中。
2. 在抒情上,含蓄而有力,用精妙的比喻将高洁的人格和内心的坚守表达得淋漓尽致。
3. 在艺术上,声律、意象、情感、哲理的结合达到了极高的水准。
4. 在流传上,成为千古名篇,影响深远,至今仍能引起广泛共鸣。

当然,我也明白这只是我的个人偏好,唐朝七绝的佳作实在太多,比如李白《送孟浩然之广陵》的“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杜甫《赠卫八处士》的“夜雨剪春灯,隔叶黄鹂语”,王维《送元二使安西》的“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等等,每一首都有其独特的魅力和艺术价值。但就“七绝第一”这个最高荣誉而言,我认为王昌龄的这首诗,最能代表唐人七绝那种既有家国情怀,又有个人情志,并且在艺术上做到极致的典范。它是一种超越了时代的精神共鸣,一份在寒雨孤山中诞生的,关于纯净与坚守的永恒礼赞。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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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历来有文无第一之说,然而唐诗七绝里公认的顶级佳作,事实上是可以数得出来的。曾经有一说,七绝里的压卷之作大致有下面的一些,而盛唐诗人的作品占据了其中的多数。下面五首诗,作为盛唐七绝的代表想来是比较可靠的(貌似这也是清人沈德潜的观点,笔者也是早年从唐诗三百首里看到的“压卷之作”一说,因而对被推为压卷之作的七绝印象颇为深刻)


早发白帝城 李白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凉州词 王之涣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凉州词 王翰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送元二使安西(渭城曲) 王维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出塞 王昌龄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张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至于大唐帝国由盛转衰之后,被推为压卷之作的则是以下这些


夜上受降城闻笛 李益 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石头城 刘禹锡 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

泊秦淮 杜牧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淮上与友人别 郑谷 扬子江头杨柳春,杨花愁杀渡江人。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

在这些七绝中,中唐,中晚唐以及晚唐的这四首里,可能只有《泊秦淮》一首能够做到不仅脍炙人口,且可谓公认之绝唱,而相反的是,盛唐的五首可谓每一首都琅琅上口,为历代文人和评论家所熟悉。刘禹锡的《石头城》可谓极妙,然而在当下却并不如他的另一首七绝,也是金陵怀古系列里的《乌衣巷》来得广为传唱,不得不说是遗憾——当然,乌衣巷因为那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而更容易为普罗大众所传唱,也可以说是情理之中的


以七绝的成就来说,唐人里笔者首推杜牧,以七绝单曲来说,笔者最为赞赏的莫过于王之涣的《凉州词》,尽管王之涣留存于世的作品不多,然而妇孺皆知的作品就不止一篇,可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个人之所以对王之涣的《凉州词》推崇备至,是因为相比于李白的《早发白帝城》,王维的《渭城曲》,王昌龄的《出塞》以及王翰的《凉州词》,王之涣的七绝是最能够展现盛唐帝国之宏伟气象的杰作。若“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这十四字间,便能够勾勒出盛唐帝国边陲,雄浑壮丽的关河之景,至于“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让人每每念及便心生悲凉之意,这首诗的格调,亦是在苍茫天地间的悲凉之感——然而唐人的格调可谓是悲而不伤,无谓后世宋人文学作品里那种无处不在的矫情感伤之念,宋人的心绪总是流连于烟花翠柳之间,然唐人之感怀却从不乏建功立业之雄心壮志


不说别的,个人认为即便是中晚唐诗人的笔力,有宋一朝的文人都大多万万不能及,且看杜牧的《登乐游原》,在小杜的诸七绝里,算不上是特别脍炙人口的作品

长空澹澹孤鸟没,万古消沉向此中。看取汉家何事业,五陵无树起秋风。

此等笔力,在宋人里,也许只有辛幼安有一争长短之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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