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如何看待国内政治学专业博士扎堆中国政治研究领域,少有人做真正的区域研究、比较政治学研究的现状?

回答
国内政治学博士在研究方向上“扎堆”于中国政治,而较少涉足区域研究和比较政治学,这是一个值得深入探讨的现象。要理解这个问题,我们需要从多个维度去剖析,包括历史沿革、学术生态、现实考量以及长远影响。

一、 历史的印记与学科的建构

政治学作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在中国大陆的恢复与发展,很大程度上受到特定历史时期和国家需求的影响。改革开放以来,中国面临着巨大的社会转型和国家建设的任务,政治学研究自然而然地将焦点聚集于“如何理解和改进中国自身的政治实践”上。

“中国问题”的紧迫性与优先性: 作为一个经历了深刻变革的国家,中国政治本身蕴含着极其丰富和复杂的议题,例如如何处理改革与稳定的关系、如何构建现代国家治理体系、如何理解中国的政治发展道路等等。这些“中国问题”不仅具有极强的现实紧迫性,也吸引了大量学者投入研究。
学科发展的早期阶段: 在学科发展的初期,往往需要建立起自身的理论框架和研究范式。以中国为研究对象,能够提供最直接、最丰富的本土案例,有助于政治学在中国本土语境下落地生根,形成具有中国特色的学术话语。
“回归本土”的叙事: 随着中国国力的提升,学术界也出现了“回归本土”、强调中国自主知识体系构建的思潮。这进一步强化了以中国政治为核心的研究取向。

二、 学术生态与评价体系的导向

学术生态和评价体系在很大程度上塑造了研究者的选择。

“核心期刊”与“论文导向”: 国内学术界对“核心期刊”发表论文的重视程度极高,而很多被认定为“核心”的期刊,其收录的论文在方向上更偏重于对中国政治现状、制度、政策的分析。这使得年轻学者为了获得学术认可和职业发展,自然而然地倾向于选择这些“安全”的研究领域。
研究资源与经费分配: 国家科研项目、部委课题等研究经费的申请,很多时候也更倾向于支持直接服务于国家战略和现实需求的“中国问题”研究。而区域研究和比较政治学,可能在项目申报上需要更具前瞻性和国际视野,或者需要更扎实的跨文化、跨语言研究能力,这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研究者的门槛。
学术“圈子”与导师传承: 在学术研究领域,导师的学术背景和研究方向对学生具有重要的引导作用。如果一个领域内有很多资深学者,他们往往会吸引更多学生跟随,形成一种学术“圈子”和研究传承。在中国政治研究领域,由于上述原因,这种“圈子”效应会更加明显。
研究方法的“可见性”: 相较于深入的区域研究或需要复杂比较方法的研究,对中国政治的微观分析、政策解读等,可能在方法上更容易被理解和接受,也更容易在短时间内产出“成果”。

三、 现实考量与个体选择

除了学术生态,研究者自身的现实考量也扮演着重要角色。

语言与文化障碍: 区域研究和比较政治学往往需要研究者具备优秀的语言能力(如英语、法语、俄语、阿拉伯语等)和深入的跨文化理解能力。这对于很多国内学者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学习一门新的语言,掌握不同文化的研究方法,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这些时间精力在“产出”上可能不如深耕中国政治来得“高效”。
数据获取与研究可行性: 尽管中国的公开数据在不断增加,但一些敏感或深入的研究仍然可能面临数据获取的困难。而对于其他区域的研究,数据获取的难度可能更大,尤其是一些非民主国家的内部信息。
职业发展的“保险”: 对中国政治的研究,其成果更容易被国内学界、政策界理解和认可,也更容易与国内的知识体系对接。这对于年轻学者来说,是一种相对“保险”的职业发展路径。相比之下,区域研究和比较政治学的研究成果,可能在国际传播上更有优势,但在国内的“市场”可能相对较小,职业前景的“不确定性”更大。
对“普适性”与“特殊性”的认识: 一部分学者可能认为,理解中国的特殊性是政治学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甚至是理解普遍政治规律的基础。他们可能更倾向于在中国的土壤中挖掘具有普遍意义的理论。

四、 “扎堆”的潜在风险与“少人”的缺憾

尽管存在上述原因,但这种“扎堆”现象也带来了不少潜在的风险和缺憾。

研究的同质化与创新性不足: 过度集中于中国政治,容易导致研究视角、方法和结论的同质化,不利于学术思想的碰撞和创新。当大家都站在同一个视角审视同一个对象时,很容易错过其他重要的观察角度。
与国际学术界脱节的风险: 政治学是一门全球性的学科,国际学界在比较政治学、区域研究等领域积累了丰富的理论和经验。如果国内研究者普遍缺乏对其他国家和地区的深入研究,就可能在与国际学术对话时处于劣势,难以有效地将中国的经验置于全球政治的宏大叙事中进行理解,也难以吸收和借鉴国际前沿的理论和方法。
对中国政治自身发展的局限性: 恰恰是通过对其他政治体进行比较,我们才能更清晰地认识到中国政治的独特性、优势以及潜在的不足。缺乏比较视野,可能会导致我们对中国政治的理解陷入“只见林木,不见森林”的困境,不利于更深刻地反思和改进。
区域研究和比较政治学人才的匮乏: 长期以来,区域研究和比较政治学领域缺乏足够数量的、真正深入理解特定区域或国家政治的本土学者。这不仅影响了中国在这些领域的知识产出和话语权,也影响了国家在制定对外战略、理解国际局势时,能够获得足够有深度和专业性的智力支持。

五、 何去何从?

要打破这种“扎堆”现象,促进政治学研究的多元化,可能需要多方面的努力:

调整学术评价导向: 鼓励和支持原创性、前瞻性的研究,不应唯“核心期刊”论,应拓宽学术评价的视野,重视学术的长期价值和国际影响力。
加大对区域研究和比较政治学的支持: 在科研项目、经费支持、人才培养等方面,应加大对这些领域的倾斜力度,鼓励学者投入精力进行语言学习和跨文化研究。
推动学术交流与合作: 鼓励国内学者与国外同行进行更深入的交流与合作,通过合作项目、联合培养等方式,提升本土学者的国际视野和研究能力。
鼓励学者进行跨学科研究: 区域研究和比较政治学往往需要跨越语言、文化、历史、社会等多个维度,鼓励学者进行跨学科的探索,能够为这些研究注入新的活力。
认识到“中国政治”研究的边界: 即使是研究中国政治,也应该将中国置于全球化的背景下,与世界各国进行比较,避免“孤芳自赏”。

总而言之,国内政治学博士“扎堆”中国政治研究,少有人做区域研究、比较政治学研究,是历史、学术生态、现实考量等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这既有其合理性,也存在不容忽视的局限性。未来的发展,需要在保持对中国政治深入研究的同时,努力拓宽研究视野,加强与其他国家和地区的比较,以期构建更加完整、更具活力的政治学知识体系。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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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觉得吧,中国政治学博士不做中国,太难了,因为中国确实比较独特,成长在这样的环境下,很难真正理解研究其他国家的学者真正关心的问题。

你比如说想做民主政治,可是连选票都没太见过,也没深入地参加过竞选活动,有时候没法理解其中一些具体而微的东西。举个例子来说,想知道为什么美国人支持Trump,美国研究者可能从他童年玩伴邻家大叔远方表亲身上就能挖出有趣的角度,中国研究者到哪去找个Trump supporter深入沟通互相了解呢?至于美国各级政府怎么运行,财政预算怎么分配,我们即使能通过数据知悉一二,终究还是隔靴搔痒,没有本质上的认识。我们系今年来应聘的有个韩国女生,做美国地方财政,已经有不少发表,可还是被美国教授随便问了问细节就问倒了,到底是没有生活体验。这还是美国,欧洲政治怎么回事,就更不容易弄清楚了。

要是做发展中国家吧,现在政治学跟经济学一样,流行去当地做田野实验。作为中国人,申不到自然科学基金(NSF)的钱,又很少会法语或者西语,想这么玩难度也比较大。而且在西方研究者中间比较热门的topic,诸如扶贫(发蚊帐、发打虫药)、族群矛盾、内战什么的,中国人还是很难有切身的感受——在中国这些都不算是特别主要的问题(当然族群矛盾近年来在不断激化)。说的政治不正确一点,对于非洲啊拉美啊印度啊这些前殖民地地区,西方人肯定比我们更有亲近感和责任感。相对于中国,这些国家跟西方社会也有着更多的相似性,从而可以互相借鉴发展经验。

即使是那些共有的话题,中国人跟西方学界也经常是鸡同鸭讲。比如一说到抗议,中国人可能第一反应是坦克,而美国人就都在谈民权运动自由之夏什么的。说起来公共舆论,美国人会想到民调和选情,中国人则关心政府如何应对,是审查还是让步等等;从而中国人也很难在这些领域有比较大的发挥空间。

个人的感受是,中国研究者相对来说会跟东欧研究者比较有共同语言,起码都有在威权政体下生活的经历。但现在东欧也都有选举了……而且优秀的俄罗斯社科研究者太多,中国人很难分一杯羹。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中国政治学博士要不然做中国,要不然就只能做技术层面的工作,比如formal model和methodology之类。当然研究国际关系的人也是不少的,不过这个领域就相对比较独立了。

但正如

@Sean Liu

说的,中国本身就有太多问题等待研究,而且目前最好的中国研究也往往不是中国人做出来的。所以扎堆好像也没什么不好,比起美国政治这行里美国人的密度还差得远呢……希望我们这一代人能把中国的问题弄清楚,好让下一代人有资本放眼世界,做真正的比较政治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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