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一个医生前辈的真实故事。
这位前辈已经 51 岁了,是个经验十分丰富的外科大夫。
工作之余,他很喜欢钓鱼。
就在去年夏天,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刚钓上一条大鱼,正在洗鱼的时候,突然一阵刺痛!他的左手无名指不小心被洗鱼的小刀划了一个口子。
对于一个经验丰富的外科大夫来说,根本不是啥大事。
他瞟了一眼伤口,目测有 1.5 cm,伤口靠近掌侧指关节。
切,小菜一碟。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抄起随身携带的医药箱,熟练地拿出绷带和抗生素软膏,在加压止血后包扎好伤口,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行动如行云流水,只可惜实习医生们又错过了一次观摩学习的机会。
然而当天夜里,指尖传来阵阵疼痛,竟然把他疼醒了!
当然,我们这位经验丰富的外科大夫依然没当回事。
大概是伤口感染吧,他这样想,然后翻出家里的头孢吞下去后继续呼呼大睡。
到第二天早上,伤口疼痛明显增加,还出现了红斑,伤口附近的关节也肿了!
好像不太对?!
这位前辈大脑飞速地转着:创伤后迅速出现局部手指疼痛,肿胀,伴红斑出现,说明很可能已经存在深层次的感染了。
如果任由感染进一步发展,很有可能产生化脓性屈肌腱鞘炎、脓毒性关节炎(组织深层厌氧菌感染)、皮下脓肿、蜂窝组织炎(浅表层感染,如 A 组 β 溶血性链球菌感染)等继发问题。
这其中的每一种都是很凶险的感染,甚至可能致死!
想到这儿,他不敢再自己捣鼓了,赶紧去了自己学校的附属医院手外科。
就在去医院的路上,他发现自己已经开始出现了屈肌腱鞘炎的典型四大表现:屈肌腱鞘触压痛、周缘肿胀、被动活动疼痛、屈曲姿势。
真是一个生动的案例啊,可惜实习医生们没看到,又错过了一次学习重点的机会。
等到了医院,整个手掌肿胀及剧痛,左手及手臂已经不能活动了,而且体温也升到了 38.5℃,甚至精神状态都开始变差了。
接诊医生迅速抽了下血化验,高度提示存在感染,赶紧给他用了氨苄西林舒巴坦,并且做了清创手术。
结合病史,术后医生们讨论了一下,考虑病原体极有可能为罕见的海洋创伤弧菌感染(Vibrio vulnificus),这种感染的死亡率很高,有一半的感染患者会死亡。
如果没有及时切开引流,死亡率几乎是 100 %!
而这位前辈从发病到清创手术也就才用了 12 小时不到。
真是明智啊,不愧是经验丰富的医生。
但是就在他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他因为有银屑性关节炎刚刚注射过 Adalimumab 阿达木单抗(抗人肿瘤坏死因子 TNF 的人源化单克隆抗体),反正就是一种会影响自己免疫力的药。
也就是说,现在这位前辈的免疫力十分低下,随随便便一个感染都可能要他命,更别说罕见的海洋创伤弧菌感染。
只能自求多福了。
他内心已经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在手术后的第二天晚上,这位前辈发现,自己的指尖出现了「坏疽样静脉淤血外观」,而且完全丧失了感觉。
他马上告诉了自己的主治医生,立即做了手术探查。
手术探查发现,他的末端指关节到指尖这一部分的组织已经全部坏死了,还有动脉栓塞。而且屈肌腱鞘里面还能看到灰色的不明液体,一直延伸到手腕。
也就是说,感染已经随着指关节开始蔓延扩散,甚至可能顺着手指 → 手掌 → 上臂的顺序逐渐坏死,而释放入血的炎性因子等物质,会导致广泛性的 ARDS(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DIC(弥漫性血管内凝血)等反应。
必须马上截除左手坏死的无名指!!!
这是当时他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
作为一名外科医生,他清楚地意识到截肢对于自己职业有什么样的影响,然而他更明白,如果不截肢意味着什么。
经常跟病人谈话分析病情的他,根本不用等主治医生来谈话,早就在一瞬间想清了利弊,并且迅速坚定地作出了选择:为了活命,一定要截肢。
于是,他切除了自己的左手无名指。
但是,还好,只是左手无名指,也许,也许还能继续站在手术台上发挥余热。
他心里怀着一丝侥幸,这样想着。
但是,故事并没有到此结束。
在切除手指的第二天早上,他发现自己的手背出现了新的缺血灶!
马上再次清创!切除手背部约 10 cm × 13 cm 范围的共 10 处筋膜以及前臂 3 处筋膜。
清创后的第二天(距最初受伤第 5 天),又一次出现快速进展的疼痛症状伴发热。当晚紧急手术探查,发现坏死组织及灰色液体已经沿着屈肌腱延伸到前臂了!
他此时内心一片灰暗。
这样的发展,只怕是要截肢了。不截肢感染根本无法控制,而继续截肢下去,也不一定能够确保治愈……
行医数十载,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
大概这就是命运吧。
与病魔对抗了一辈子的他,最后竟然还是不得不向病魔低头。
当然,就像电视剧里放的那样,每当患者想要放弃的时候,医生永远是不想放弃的。
于是,手外科的大主任来劝他,截肢也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
虽然,截肢不一定能活,但是,不截肢一定会死。
最终,在妻子和大主任的共同劝说下,他决定截掉前臂。
此次截肢去掉了整个左手及前臂的一部分,清除了所有肉眼能见的灰色感染坏死组织,并且还额外切除了 5 cm 长度,确保剩余组织完好。同时继续抗生素治疗,每 24 小时都要大换药一次,保持伤口开放润湿,做到彻底修整伤口。
这一次,终于解决了那该死的感染了。
坏死不再迁延,伤口逐渐愈合。
在受伤后第八天(前臂截肢后第四天)伤口彻底愈合。
他最终战胜了死神,坚强的活了下去。
故事的最后,有个不太差的结局。
在手术后六个月,这位前辈医生给自己左臂装上了假肢,并且恢复的非常好,甚至还回到了医院,重新回到了他最熟悉的手术室。
尽管没法再拿起手术刀,但是他用自己的知识,在手术室承担了新的工作和角色。
此外,他还觉得自己的这个病例十分典型,而且十分值得学习,让自己的主治医生赶快写一篇病例报道发文章。
最终,这篇文章在去年 11 月份发表在知名医学大刊 NEJM (新英格兰医学杂志)上。
一个人可以被消灭,但不应被打败。
也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参考文献:
1 .Scully, Eileen P., et al. "Just a Cut." 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 375.18 (2016): 1780-17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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