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如何走出经济学研究的怪圈?

回答
经济学研究的怪圈?这个说法很有趣,也触及了许多经济学研究者内心深处的共鸣。我们并非孤立地陷入了某种僵局,而是我们所身处的学科,其研究范式、方法论以及对现实世界的理解,都可能形成某种“惯性”,让我们觉得难以突破。想要真正“走出”这种怪圈,并非易事,需要我们从多个维度进行审视和调整。

一、审视研究范式与理论的基石:重新思考“经济人”的假设

经济学研究,特别是新古典经济学,很大程度上建立在“理性经济人”这一核心假设之上。这个假设简化了人类行为,认为人们总是能够精确计算成本收益,并做出最优选择。然而,现实世界远比这复杂得多。

走向行为经济学与实验经济学: 人们并非总是理性,而是受到情绪、认知偏差、社会规范等多重因素的影响。行为经济学和实验经济学提供了一种更贴近现实的研究路径。它们通过精心设计的实验,观察人们在真实或模拟情境下的决策,揭示那些被传统理论忽视的非理性因素。比如,我们知道“损失厌恶”效应的存在,人们对损失的敏感程度远大于对同等收益的敏感程度。理解这一点,能帮助我们设计更有效的激励机制或风险管理策略,而不是仅仅依赖于纯粹的理性预期模型。
如何实践? 如果你对微观经济学感兴趣,不妨尝试设计一些小型的在线实验,观察人们在面对不同选项时的选择倾向。例如,设计一个关于储蓄的实验,比较不同表述方式对人们储蓄意愿的影响。将实验结果与传统的理性选择模型进行对比,你会发现许多有趣且重要的差异。
拥抱不确定性与复杂性: 传统的经济学模型倾向于追求“均衡”和“稳定”。然而,现实世界充满了不确定性和动态变化。经济系统本身就是一个复杂的自组织系统,涌现出许多非线性的、不可预测的现象。
如何实践? 尝试学习和应用一些能处理复杂性的工具,例如代理人基模型(AgentBased Modeling, ABM)。ABM能够模拟大量个体(代理人)之间的互动,观察宏观层面的 emergent behavior。这对于理解金融市场波动、传染病传播、城市发展等现象非常有帮助,而且更能捕捉到那些“意料之外”的系统性风险。关注那些非线性动力学、混沌理论在经济学中的应用,尝试用更动态的视角去理解经济运行。

二、拓宽研究方法论:告别单一的数学模型

数学模型是经济学研究的强大工具,但过度依赖于某些特定类型的数学模型,可能会将研究引向“模型适合现实”而非“模型解释现实”的误区。

融合定性与定量研究: 经济学研究不应仅限于数学模型和统计分析。很多时候,深层次的理解需要定性研究的补充。
如何实践? 结合访谈、案例研究、历史文献分析等定性方法。例如,研究一项新的产业政策,除了进行经济影响评估外,深入访谈政策制定者、企业主、消费者,了解政策的实际落地情况、潜在的阻碍和意外的后果,可以提供比单纯的回归分析更丰富的洞见。甚至可以从历史学、社会学、政治学中汲取方法论的灵感,比如叙事分析、田野调查等。
拥抱大数据与计算方法: 随着数据科学的发展,我们拥有了前所未有的海量数据。传统统计方法可能难以驾驭这些数据,而新的计算方法(如机器学习、深度学习)则提供了新的可能性。
如何实践? 学习使用Python、R等数据科学语言,掌握常用的机器学习算法。例如,利用网络爬虫抓取社交媒体数据,分析消费者情绪变化对商品销售的影响;使用文本挖掘技术分析新闻报道中的经济信号;利用图像识别技术分析卫星图像中的经济活动迹象。这些数据和方法能够提供更即时、更细粒度的经济洞察。

三、重新定义研究问题与关注点:让研究更“接地气”

有时候,我们之所以感到在怪圈中,可能是因为我们所关注的研究问题,与现实世界的需求和挑战脱节了。

回归现实经济的复杂性: 许多宏观经济模型,尽管在数学上很优美,但可能忽略了经济发展过程中许多重要的社会、制度和环境因素。
如何实践? 关注那些被传统模型“剔除”或“简化”的重要元素。例如,经济发展不仅仅是GDP的增长,还包括收入分配、环境可持续性、社会公平、创新能力等。研究这些“非经济”因素与经济绩效的相互作用。关注制度经济学、发展经济学、环境经济学等领域的新进展,尝试将这些维度的考量纳入你的研究框架。
关注那些“难以量化”但至关重要的议题: 信任、声誉、文化、政治稳定性等因素,对经济运行有着深远影响,但很难直接纳入标准模型。
如何实践? 尝试设计方法来间接测量或定性分析这些因素。例如,通过调查问卷评估不同地区的商业信任度,并将其与投资活动关联;通过对历史事件的分析,理解政治不稳定如何影响长期经济增长。承认这些因素的重要性,并努力去理解它们的机制。
跨学科的视野与合作: 很多复杂的经济问题,仅靠经济学自身的力量难以完全解答。与社会学家、政治学家、心理学家、计算机科学家、生态学家等进行跨学科的交流与合作,能够带来全新的视角和研究思路。
如何实践? 积极参加跨学科的研讨会,阅读其他学科的经典著作,主动与不同领域的学者建立联系。尝试将经济学理论与社会学对社会结构、社会资本的理解相结合;将经济学模型与心理学对决策偏差的洞察结合;将经济学分析与计算机科学的模拟方法结合。

四、培养批判性思维与开放心态:不畏质疑与自我革新

走出怪圈,最根本的还是在于我们研究者自身的思维方式和态度。

质疑既有理论与假设: 任何理论都有其适用的边界和局限性。不要被某些“经典”理论束缚,要敢于对其进行质疑和挑战。
如何实践? 在阅读文献时,不仅要理解理论的内容,更要思考其背后的假设、逻辑推理过程以及可能存在的漏洞。尝试寻找那些与理论预测不符的现实案例,并深入分析原因。
拥抱“失败”与不确定性: 科学研究本就是一个不断试错的过程。你的研究不一定都会成功,有些理论可能被证明是错误的,有些模型可能无法解释现实。
如何实践? 不要害怕失败,将其视为学习和进步的机会。接受研究过程中的不确定性,并尝试理解这些不确定性是如何产生的。
保持好奇心与探索精神: 对未知保持好奇,对新事物保持开放的态度。
如何实践? 多阅读不同领域的书籍和文章,关注那些你原本不熟悉的领域。勇于尝试新的研究方法和技术,即使它们看起来很陌生或很难。

总而言之,走出经济学研究的怪圈,并非意味着否定过去的一切,而是要在此基础上,以更开阔的视野、更多元的方法、更深刻的洞察去理解和解释我们所处的复杂世界。这是一个持续的探索过程,需要我们不断学习、反思、实践,并始终保持对真理的追求。别忘了,经济学研究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更好地理解和改善人类福祉。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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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研究好似盲人摸象,它很常见,但并不是一种好的研究方法。

1,数据分析能帮助你接近事实,但并不是事实本身。

每一次回归,你看到的结果只是数据空间上的一个投影——在数十万条数据中投影出一条向量,你省略掉的信息比你得到的信息多得多。

“又大又薄,这一定是大象耳朵,我摸的是大象!”

“你摸的是蒲扇。”

2,每一个回归方程,背后都是截然不同的假设。

在回归之前,先讨论它背后的假设,不仅是计量上的假设,比如什么样的分布,异质性怎么处理,内生性强不强,数据结构是不是合适回归方程;更包括你要验证的理论的运行机制所需要的假设,每一步都要仔细推敲。

“假设这是大象,大象头朝前,那么我从这摸应该能摸到象牙……哦不我没有摸到象牙所以这不是大象”

“大象头朝后,你在摸它的屁股。”

3,每个真相都是局部的真相。

看似相互矛盾的结论,其适用范围必定不相同。这个适用范围包括数据和不同的假设。一个严谨的经济学研究,不会试图声明自己是一个包容宇宙万物的理论,这些理论的适用范围只存在于抽取样本的群体中,都属于局部的真相。发达国家的实证结果,在发展中国家可能会有不同;在城市显著的结论,在农村可能不显著;十年以前被验证的理论,在现在可能就会被推翻……

要么找到造成不同的原因,要么就老老实实地声明自己的结论的适用性限于哪里。如果真的在某个局部上,在同一种假设下出现了两个矛盾的结论,那其中肯定有一个是错的,甚至可能两个结论都是错的。

甲:“我在摸大象的牙,它很光滑”

乙:“我在摸大象的屁股,它很粗糙”

“你们都没错”

丙:“大象很光滑”

丁:“大象很粗糙”

“……”

举两个例子。

一)

一名研究人员想要研究收入分配有多么不均等。

老板说,你就去研究一下“20/20 ratio”指标吧,这个指标度量了最高20%收入和最低20%收入的比值。

于是研究员将整个社会所有人的收入收集起来,排序,再看前20%高收入的人口收入,以及最后20%低收入的人口收入,并计算两者的比值作为不平等的指标。

这种算法的假设是:所有人的收入不相等,都属于某种意义上的收入不均等,包括不可能有收入的小孩。此时一个完全平等的,但没有收入的青少年总数超过20%的社会也会得出极高的不平等指数。

研究员:“那那我该怎么办……”

老板:“把小孩和老人全都去掉啊!”

该研究人员在受到训斥后,修改了自己的方案,他将不可能有收入的退休老人和小孩去掉,还是按个人排序,重新计算前20%和最后20%的比例。

这种算法的假设是:所有劳动年龄人口的收入不平等都属于收入不均等。但在这个假设下,不平等指数仍然相当高,因为在他的计算中,前20%高收入人口和最后20%收入的人口有不少甚至属于一个家庭。前者属于高收入行业,每天干活打工,而后者是他们的配偶,因为前者收入较高且无暇顾家而选择在家做家务,收入为零。于是该指标变成了度量家庭内部的收入不平等,和整个社会的收入不平等仍然没多大关系。

研究员:“我我我是不是要把所有的没收入的人都去掉……”

老板:“放屁!失业的人也没有收入,你要把他们也去掉嘛!按家庭来计算!”

该研究人员在经过更严厉的训斥后,把老人和小孩去掉,以家庭为最小单位,计算家庭总收入,用前20%的家庭以及最后20%家庭的总收入比值来度量不平等。

这种算法的假设是:只有家庭总收入的不平等才属于社会不平等。但结果看起来还是太高了,因为在他划分的前20%高收入家庭中,每户有4个人在工作,公公婆婆儿子媳妇;而最低20%收入家庭,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这两者的总收入比值,更多地体现出的是家庭人口的差别。

研究员:“老板……”

“板”字还没说完,老板将研究员一顿暴揍,丢下三个字

“取平均!”

该研究人员在经过暴打后,又修改了自己的方案,他用家庭的人均收入来代替个人收入,并以个人为单位,按照新计算出的个人收入排序,计算前20%和最后20%的比例。

老板这才勉强把报告从遍体鳞伤的研究员手中接过来。

(这只是个例子,老板接受的报告不一定是最正确的报告,而且老板一般没有那么暴力)

一个月后,媒体上出现了新闻:《多家机构发布不平等指标,指数远高于官方公布》。网民们在下面回复“zf就知道隐瞒真相!”

其实,大家都没隐瞒什么,这些数字之间也没什么矛盾,只不过他们使用了不同的假设,压根就是不可比的。

二)

Acemoglu写Why Nations Fail,想说好的制度对经济增长有好处。Subramanian写了一篇文章反驳他,其中有这么一幅图

横坐标是民主指数,纵坐标是人均GDP。那根红线是用144个国家拟合出的人均GDP与民主之间的关系,这根线显得陡峭又显著,他体现了越民主的国家经济发展越好。

但问题是,这个回归是按照国家为单位计算的,那么他背后的假设就是:民主对经济的经济影响是在国家单位上体现出来的,因此所有的国家在回归中拥有同样的权重,不管是100万人的小国还是10亿人的大国,尽管后者的人口是前者的1000倍。

在大部分情况下,以国家为最小单位的假设不会出什么问题。但在这个问题中,中国和印度这两个总人口之和占全世界人口近40%的国家光荣地成了回归的outlier。更不幸的是,如果把这个回归重新按照人口加权——此时我们假设民主对经济的影响是在个人单位上体现出来的——那结果就反了,越民主的国家经济发展越不好。

还好不显著。

这就是题主的问题中“同样的数据变换了方法得到的答案可能是截然相反的”一个例子,虽然看起来相反,但是他们并不是说了两套完全相反的理论——他们并不是矛盾的——而是根据两种截然不同的假设,说了两个故事。

选择说哪一个故事,选择相信哪个故事,取决于你采信哪一种假设。一些人常常有误解,认为经济学就是钻在数据堆中研究数据,但其实更重要的是研究他们背后的假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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