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西方国家殖民美洲大陆时,为什么没有移植欧洲的封建制度呢?

回答
西方国家在殖民美洲大陆的过程中,确实没有将欧洲的封建制度原封不动地移植过去,这背后有着复杂且多层面的原因。与其说是“没有移植”,不如说是“没有成功移植”或者“进行了适应性改造”。这并非一个简单的选择题,而是历史、经济、社会和地理等多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首先,我们要理解欧洲封建制度的核心特征是什么。在中世纪的欧洲,封建制度是一种以土地分封为基础的社会政治经济体系。国王将土地分赐给贵族(封臣),贵族则宣誓效忠并提供军事服务。这种制度层层嵌套,形成了等级森严的社会结构。土地是核心资源,农业是主要的生产方式,而庄园经济是主要的组织形式。骑士阶层是军事支柱,教会拥有巨大的精神和社会影响力。

那么,为什么这套体系在美洲大陆的殖民过程中难以复制呢?

一、 历史背景与殖民动机的差异:

欧洲国家殖民美洲的动机,与中世纪封建制度的形成背景有着本质区别。中世纪欧洲的封建制度是随着罗马帝国衰落、中央集权瓦解、外部威胁(如维京人、阿拉伯人)频繁出现而产生的,是一种应对混乱和保护的产物。其核心是为了建立一种相对稳定的军事和政治秩序。

而殖民美洲,最初的驱动力更多是:

经济利益的追求: 发现新大陆带来了对黄金、白银、香料以及其他原材料的渴望。欧洲国家希望从中获取财富,填补国库,支持其国内的扩张和战争。
宗教传播与思想扩张: 基督教的传播是重要的驱动力之一,许多殖民活动带有传教的色彩。
地缘政治竞争: 欧洲各国之间的竞争也延伸到了新大陆,谁能占据更多的土地和资源,谁就能在欧洲的权力格局中占据优势。

这种以商业和国家利益为导向的动机,与以土地和军事义务为核心的封建制度天然存在张力。殖民者并非像中世纪的封臣那样,为了效忠和保护而获得土地,而是为了通过土地来积累资本,参与全球贸易。

二、 美洲大陆的独特环境与资源:

美洲大陆的地理环境和资源也与欧洲截然不同:

广袤而未被充分利用的土地: 欧洲大陆的土地相对稀缺且已被开发和瓜分,土地是封建贵族权力的基石。但在美洲,土地几乎是无限的。最初的殖民者可以轻易获得大量的土地,这使得通过“分封”的方式来奖励和服务变得意义不大。直接拥有土地并进行商业化开发,比建立层层效忠关系更有吸引力。
原住民的“阻碍”与“工具”: 欧洲殖民者面对的是早已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原住民。原住民的社会结构千差万别,有些是部落社会,有些已经发展出更复杂的文明。欧洲人并非与“真空”地带打交道。

原住民作为劳动力: 最初,殖民者曾尝试将原住民纳入自己的劳役体系,类似封建庄园的佃农或农奴。然而,原住民的抵抗、疾病的传播(原住民对欧洲疾病没有免疫力,死亡率极高)以及其自身社会组织的特点,使得将他们固定在土地上,成为欧洲式农奴,并不十分成功。大规模的奴役更多是以非洲奴隶贸易的形式进行,这是一种纯粹的、基于经济利益的剥削,与封建的依附关系不同。
原住民的“隔离”: 随着殖民者数量的增加和对土地的进一步瓜分,原住民往往被驱逐、隔离或消灭,他们的土地被殖民者直接占有,而不是被分封给贵族作为采邑。

新的经济模式: 殖民地经济的驱动力是商品经济,特别是为欧洲市场提供原材料和农产品。这催生了种植园经济、矿业经济等,这些模式更适合大规模的、以营利为目的的生产,而非自给自足的庄园经济。这种经济模式需要更灵活的资本和劳动力流动,而不是封建制度下固化的依附关系。

三、 欧洲本土社会结构的演变:

当殖民者出发时,欧洲社会本身也并非完全是僵化的封建制度。虽然封建制度的残余仍然存在,但商品经济的发展、城市力量的崛起、中央集权国家的形成(如西班牙、法国、英国)已经对其产生了深刻影响。

商业资本的兴起: 早期殖民活动往往由商人、公司(如东印度公司)组织,他们追求的是利润最大化。这种商业资本的力量不适合被封建的领主制度所约束。
君主制与国家力量: 欧洲国家(尤其是西班牙和葡萄牙,以及后来的法国和英国)本身在不断加强君主权力,建立中央集权的国家。殖民地被视为国家财富和力量的延伸,其管理方式更多地受到国家行政和财政体系的影响,而非封建领主的私人管辖权。国王将殖民地土地授予给臣民,但这些臣民更多是作为国王的代理人,而非拥有封建采邑的独立领主。

四、 殖民地社会结构的实际构建:

殖民者在美洲构建的社会结构,虽然带有欧洲的痕迹,但更符合实际需求和发展逻辑:

地主与佃农/雇工模式: 土地所有权虽然集中在殖民者手中,但他们更倾向于将土地分成相对较大的种植园或农场,然后雇佣劳动力(包括欧洲移民、非洲奴隶和部分被征服的原住民)来耕种。这种关系是雇主与雇员、或奴隶主与奴隶的关系,而非封建的领主与农奴。
商业和城市的发展: 殖民地很快出现了商业中心和城市,这些城市成为贸易、行政和文化交流的节点。城市的自由民、商人、工匠的地位和作用,是欧洲封建制度所不重视的。
新的精英阶层: 殖民地的精英阶层并非继承封建贵族头衔的贵族,而是通过土地所有权、商业利润、或在殖民政府中任职而形成的新的富裕阶层或官僚阶层。这些人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拥有特权,但其权力来源和运作方式与欧洲封建贵族有很大不同。
法律体系的移植与改造: 殖民者确实移植了欧洲的法律体系(主要是罗马法和英国的习惯法),但这些法律体系在新的环境中被解释和应用,以适应殖民地的经济和政治需求。例如,土地所有权的法律就与欧洲有所不同。

举例说明:

西班牙殖民地: 西班牙实行了“监护制度”(Encomienda),将一定数量的原住民“委托”给西班牙殖民者管理,后者负责原住民的基督教化和“保护”,同时可以从中获取劳动或贡品。这看起来有点像封建分封,但本质上是西班牙王室授予的一种特权,旨在控制原住民劳动力和资源,并非建立独立的封建领地,而且这种制度在实践中很快就演变成了强制劳动和剥削,并最终被改革。西班牙王室也直接从矿产和贸易中获取巨额财富,其对殖民地的控制更像一个集权帝国,而非封建分封。
英国殖民地: 英属北美殖民地则更加市场化和商业化。许多殖民地是由公司(如弗吉尼亚公司、普利茅斯公司)获得特许状而建立的,其目的就是经济开发。土地可以购买,可以继承,但不是通过封建效忠来获得。劳动力的来源多样,有契约佣工,后期则有大量非洲奴隶。虽然存在大地主,但社会结构更接近于自由资本主义的早期形态,有相对独立的个体农民、商人和城镇居民。

总结来说, 西方国家殖民美洲大陆时,没有移植欧洲的封建制度,是因为:

1. 殖民的根本动机不同: 以商业利益和国家扩张为主,而非封建秩序的维持。
2. 美洲大陆环境的差异: 土地的无限性、原住民的复杂情况以及新资源的开发模式,都不利于封建制度的建立。
3. 欧洲本土社会的变化: 欧洲本身也在走向商业化和中央集权,为殖民地提供了不同于纯粹封建社会的模式。
4. 实际的社会经济构建: 殖民者建立了适应商品经济和大规模开发的土地制度、劳动力制度和精英结构,这与封建制度的依附关系和庄园经济格格不入。

殖民者并非不想获得土地和权力,但他们获取和行使这些权力的方式,更加符合新兴的资本主义精神和国家利益的需求,而不是中世纪封建制度的逻辑。因此,虽然殖民地的社会结构中可能保留了一些欧洲的阶级或特权概念,但其整体体系已非欧洲的封建制度。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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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洲,尤其是拉美,是教科书似的“为什么封建主义是狗屎”。

西葡两国的美洲领土是按照至少名义上类似的模式管控的。比如所谓的“西班牙帝国”下,墨西哥也被俗称为“新西班牙王国”,同理适用于智利“王国”。正式称谓里,也有“Nuevo Reino de Granada”(新格拉纳达王国)这样说法,当然具体意义和前文并不完全一样。核心是,在西葡和拉丁美洲的交流中,“王国”这样的概念是非常常见的。前阿兹台克治下本来就有发达的城邦系统,城邦国家本来就向外辐射与村镇联系。类似的,阿兹台克帝国本身也有类似的掌控模式来控制帝国内的城邦和领土。这正好对应再征服后的西班牙本身也处于整合地方政权的过程,让伊比利亚和中美洲本身的行政模式在接触前有了很多相似点,双方可以很快摸索出双方都可以理解的系统。在大层面上,这意味着王国式的殖民地,在地方经济的小层面上,也有所谓的“hacienda”,庄园式的,封建式的社区块。

以墨西哥为例,这种类似于“Feudalism”的模型成了新西班牙的噩梦。首先,保留了大量当地乡村政权或者地方自治阻碍了自上而下行政和改革的能力。然后为了制衡当地力量,就需要引入殖民者并且赋予殖民者足够的权利,让他们去建立庄园,兼并土地,让教会去掌握社会上诸多服务比如婚姻——然后的然后,中央政府就会发现这些新出现的当地殖民者掌握有太高的权利,他们开采矿藏,获取农场,攫取了大量经济利益而无视王座的利益,然后下一步就必须··· ···殖民地建立最需要避免的就是开拓者居功自傲,离心于核心政权,甚至获得自己的掌控出现事实上的独立。这时候去搞分封主动赐予控制权,是大多数情况下只要有可能就绝对不能接受的。墨西哥和智利的庄园主和封建主一方面给当地人民带来了恶劣的工作环境和严苛的要求,破坏的地区安定额发展,一方面对帝国又严重滞后了当地的行政效率,减少了税收和直接控制的土地,也一直是改革的对象。

在殖民早期,这个问题并不算严重,因为美洲殖民虽然有诸多问题,新西班牙仍然产生了巨大的直接经济利益(比如银矿和染料)来供给西班牙本身的欧洲战争。但是到十八世纪,西班牙日益明显地无法在经济和军事上与新兴的法国或者英荷竞争以后,著名的波旁改革被引入来解决包括殖民地在内的许多问题。波旁朝获取西班牙王座后,开始大刀阔斧地改革经济和行政系统。这包括取缔原先的贸易模式,引入新的税务系统等等。当然问题这时候已经积难重返了。这一时期,西班牙方面派来的代表王座的西班牙人,当地的西班牙裔权贵,当地的缺乏经济力量但是享有政治特权的西班牙裔,有经济理论和地方影响力的当地地方豪门,和自从前阿兹台克时期就被所有人踩在脚下的真·当地老农互相掣肘,改革的阻力巨大而且激起了很多不稳定因素。实际上如果不恰当地联系一下,直到独立以后,几乎每一位军阀都以封建残余为靶子,每一任政府都以此为改革雄心,但是实际上墨西哥的地区割据格局至今都没有完全解决。

当然对于北美,这件事就双向不成立。对于新英格兰/纽芬兰/加拿大的殖民地,16世纪末的圣公会英格兰烧了脑子才会建立把天主教写在脸上的十字军“王国”。而对比与热心建立当地国家再用稀奇古怪模式把这些新融合体并入帝国内的英国人;同时期法国热心于把殖民地直接上手变成省,同样不会希望独立于法国控制外的“王国”的出现。反过来从当地的角度,北美地区的部落为单位的社会也远没有可以和中美洲比拟的如此复杂的社会系统。整体上看沿海登陆地区土地广阔而人口密度不高,这直接限制了英法早期开拓的能力,让大多数早期控制仅限于聚居点或者贸易站,在木墙之外影响力仅限于辐射,没有完整的,对土地的系统性控制和管理的可能性。

波旁改革,拿破仑战争,再加上皇家海军解放法西殖民地的大炮子和罗斯福的萝卜大棒,从General Villa到格瓦拉的ak47——几百年间时代变了这么多次,大人,每次打得都是你的天国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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