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冉闵,历史肯定会有较大程度的改写,因为他杀掉的胡人数量之多前无古人,极大削弱了中原腹地胡人的力量。如果没有冉闵,十六国时期中原腹地有可能被胡化,因为被他杀掉的羯人是汉化程度最轻的五胡族群。
多年以前,笔者曾有习作《武悼天王》,其中就有《灭胡令》一段文字。一提到冉闵,熟悉五胡十六国历史的人马上就会想到“屠胡令”。事实上,《晋书》等古籍并没有记录斩杀胡人的专题文章。与杀胡有关的法令,散见于《晋书•石季龙载记下》的若干记载中:“闵、农攻斩伏都等,自凤阳至琨华,横尸相枕,流血成渠。宣令内外六夷敢称兵杖者斩之。胡人或斩关,或逾城而出者,不可胜数。”“闵知胡之不为己用也,班令内外赵人,斩一胡首送凤阳门者,文官进位三等,武职悉拜牙门。一日之中,斩首数万。闵躬率赵人诛诸胡羯,无贵贱男女少长皆斩之,死者二十余万,尸诸城外,悉为野犬豺狼所食。”
近期,笔者从故纸堆里翻出了《灭胡令》一段(当然是文学创作了),录之于下,与大家交流。当然,这里的文字未必完全准确,可商榷之处也是在所难免的。
大魏皇帝之诏,望天下周知之:
皇天荫庇,后土荷载;维彼厚爱,饶我中土。大河奔涌,萦三皇之旧壤;泰山巍耸,饰五帝之故墟。平畴千里,健硕六畜弥望;阡陌万条,丰登五谷盈视。市镇星罗,尽是络绎行客;通衢棋布,不乏疾驰华车。于此福地,四民勤事;得彼佳时,万姓乐业。八方六合,殷富莫若吾土;古往来今,安康唯夸我民。
然此皆昔日盛景,如今霞消云灭矣。秦汉以降,五胡款塞;魏晋而来,六夷入朝。天朝之恩德泉涌,胡羯竟仇怨山积。及至晋祚衰颓,彼乃乘势而起。豺狼逞凶,克城必尽屠士女;熊罴施虐,治民必罄其庐室。烽火乱燃,尸骸遍野;良田荒秽,众庶流离。实堪叹者,名都毁弃;良可悯者,十室九空。五胡为乱,中土涂炭;苍生之苦,可谓极矣!
迨至石氏崛起,烝民之难未已。羯主定律,民分国赵;国人呼胡,罪在当诛;赵民财务,国人任取。季龙践祚之后,反乃变本加厉;其酷其虐,古今无匹:征夫百万,筑宫制船,死者枕藉相望;黩武犯边,结仇四邻,白骨露于荒郊;掠女无算,实其宫闱,怨声直抵云霄;圈地为苑,兽重于民,冤魂荡于旷野;守令贪残,必尽锱铢,良民多化虫沙。石氏流毒,播于四海;天人齐怒,人神共愤;河川为之咆哮,雷霆为之嘶吼。烝民何辜,竟罹其荼毒?
戎狄是膺,荆舒是惩。炎黄胄裔,皆是节义之士;神州赤子,孰非忠勇之夫?嗟夫!聂政刺傀,贯日长虹为伴;荆轲过易,萧瑟秋风相送。嗟夫!吾辈虽晚,亦当勉励。胡虏倒行逆施,何以容之?戎狄屡犯封疆,焉能坐视?蛮夷凌虐黎庶,安能不拯?如此丑类,岂可与之为伍?虽万死不足偿其恶,虽千诛无以泄公愤!嗟夫!关西英杰,山东豪俊,剑各出鞘,刀皆握手,净戮之以报天,尽屠之以祭地。再复尧舜之故国,重现禹汤之旧邦。则河清海晏,民风物阜,太平之世可期矣!
诏告天下,咸使知闻;各襄义举,急如律令!
冉闵并不是纯粹的理想主义者,也不是纯粹的汉民族主义者。他是后赵的高官,也曾出征过东晋,也曾镇压过梁犊起义军,杀过上万汉族人,在杀胡以后也曾试图安抚胡人。不过他亲自带兵杀了十万以上的胡人,又发布杀胡令号召汉人杀掉几十万甚至上百万胡人。客观地说,他确实是东晋十六国时期杀戮胡人最多的汉族人物,他的冉魏也确实是东晋十六国时期唯一的中原汉族政权。从灭胡的效果来看,冉闵确实是前无古人的。自清末以来,不少革命者、学者肯定甚至歌颂他,着眼点应在这里。
范文澜、吕思勉、尚钺等著名学者对他都是持肯定态度的,甚至还会歌颂他(注意,他们依据的史料主要是《晋书》《资治通鉴》,绝不是什么三无网文),其观点也是有历史依据的。史载,冉闵“善谋策,勇力绝人”,从其作战经历来看,确实是败少胜多,堪称一代名将。在他统治期间,“戎卒三十余万,旌旗钟鼓绵亘百余里,虽石氏之盛无以过之。闵至自苍亭,行饮至之礼,清定九流,准才授任,儒学后门多蒙显进,于时翕然,方之为魏晋之初”,政治清明,用人得当,可谓盛极一时。个人以为,贞观史臣用这样的文字来描写他,其实是在表达一种赞赏的态度。当然,在“与羌胡相攻,无月不战”的情况下,缺乏后方基地、一直在孤军奋战(东晋甚至在背后捅刀子)的冉闵还是以失败而告终。
后人对冉闵议论纷纷,莫衷一是,有人说他是野心家,有人说他是民族英雄。值得注意的是,《晋书》中的《载记第七•后赵 石季龙载记下》并没有指责冉闵的文字,在提到冉闵的评语里说“(石虎)坟土未燥,祸乱荐臻,衅起于张豺,族倾于冉闵,积恶致灭,有天道哉!”“世龙之殪晋人,既穷其酷;永曾之诛羯士,亦歼其类。无德不报,斯之谓乎!”从字里行间来看,贞观史臣把冉闵视为复仇者。而在中国古代的语境里,复仇者的形象偏于正面。
再来一波历史评价,出自“百度百科”之“冉闵”词条。
慕容恪:①冉闵勇而无谋,一夫敌耳! ②闵性轻锐。
《晋书》:①永曾之诛羯士,亦歼其类。无德不报,斯之谓乎! ②闵幼而果锐,季龙抚之如孙。 ③身长八尺,善谋策,勇力绝人。
司马光:闵骁勇善战,多策略。石虎爱之,比于诸孙。
谢采伯:若刘渊、聪、粲、曜,石勒、虎、闵,苻生,赫连勃勃等,其凶徒逆俦,淫酷屠戮,无复人理,祸亦不旋踵矣。
张大龄:当勒追越柩于苦县时,十万晋兵无一脱者,冉闵竟足以报之。古之建国者,深仁厚泽,累数十世,犹力守臣节,不得已而后取,盖杀一不辜而有天下,所不为,此三代所以长久也。司马氏手刃其主,夺之寡妇之怀,安得不生此凶残以鱼肉之耶!假令宁馨之计得行,杀一勒,生一勒,况徐光辈乃欲阴翦中山以安石氏,不亦愚乎?然而早见预防,不失为人臣子之道矣。
王夫之:冉闵尽灭羯胡,而曰:“吾属故晋人,请各称牧守,奉迎天子。”虽非果有效顺之诚,然虑赵人之不忘中国而不戴己,未敢遽僭也。有胡睦者,称闵功德,谓晋人远窜江左而不足戴,然后闵无所复忌而僭以成。呜呼!
蔡东藩:冉闵乘石氏之敝,起灭石氏,扫尽羯胡,僭帝号,复原姓,说者谓其志不忘晋,临江呼助,设晋果招而用之,亦一段匹磾之流亚。吾意不然。段匹磾之害刘琨,吾犹恨其昧公徇私,不能以厌次数言,遂为之恕。彼闵蒙乃父之余廕,受石氏之豢养,予以高官,给以厚禄,大马犹知报主,闵犹人耳,何竟不顾私恩,对宠我荣我者而反噬之?况羯虽异族,远系从同,必欲尽歼无遗,设心何毒?是可忍孰不可忍?而谓其能顾祖国,必无是理。
吕思勉:冉闵之百战百胜,颇似项籍、孙策,与石氏余孽角逐,未必会遽败,而慕容氏加入这场与它本不相关的战争,挟其方兴之势,其气完,其力厚,‘是亦其所遭之不幸也。
范文澜:①冉闵逞勇残杀,立国三年,死人无数,失败是必然的。但是,他的野蛮行动反映着汉族对羯族匈奴族野蛮统治的反抗情绪,所以他的被杀,获得汉族人的同情。慕容隽致祭赠諡,正是害怕汉族人给予冉闵的同情心。 ②秦汉魏晋从来没有亡国后自杀的大臣,因亡国而自杀,是从冉闵的魏国开始的,这也说明汉族与非汉族间斗争的极端尖锐。③至于冉闵以区区之力驰骋中原,而东晋又只作壁上观,是以亡不旋踵,只成为历史上的悲剧而已。
点评:
可以分类探讨9家对冉闵的评价,其中的《晋书》指的是《晋书》作者。
在9人的评述之中,仅有3家(慕容恪、谢采伯、蔡东藩)对冉闵的评价是负面的,其余6家对冉闵持同情(范文澜)、赞许(《晋书》作者、司马光、张大龄、王夫之、吕思勉、范文澜)、惋惜(吕思勉、范文澜)的态度。
从军事这一角度看:肯定的有3家(《晋书》作者、司马光、吕思勉),否定的有1家(慕容恪)。
从品质这一角度看:肯定的有4家(《晋书》作者、张大龄、王夫之、范文澜),其中《晋书》作者、张大龄将冉闵写成复仇者,王夫之描述了冉闵心存故国志不忘晋,范文澜认可了冉闵的反抗精神;否定的有2家(谢采伯、蔡东藩),其中谢采伯认为冉闵和石虎、赫连勃勃等都是嗜杀的暴君,蔡东藩认为冉闵杀掉石虎一家是忘恩负义。
从以上9家的评论来看,肯定冉闵的居多,否定冉闵的倒是少数。
再来一段史书记载(《晋书》中的《载记第七•后赵 石季龙载记下》,乃是记载冉闵事迹的第一手资料):
初,遵之发李城也,谓石闵曰:「努力!事成,以尔为储贰。」既而立衍,闵甚失望,自以勋高一时,规专朝政,遵忌而不能任。闵既为都督,总内外兵权,乃怀抚殿中将士及故东宫高力万余人,皆奏为殿中员外将军,爵关外侯,赐以宫女,树己之恩。遵弗之猜也,而更题名善恶以挫抑之,众咸怨矣。而又纳中书令孟准、左卫将军王鸾之计,颇疑惮于闵,稍夺兵权。闵益有恨色,准等咸劝诛之。遵召石鉴等入,议于其太后郑氏之前,皆请诛之。郑氏曰:「李城回师,无棘奴岂有今日!小骄纵之,不可便杀也。」鉴出,遣宦者杨环驰以告闵,闵遂劫李农及右卫王基,密谋废遵。使将军苏亥、周成率甲士三十执遵于如意观。遵时方与妇人弹棋,问成等曰:「反者谁也?」成曰:「义阳王鉴当立。」遵曰:「我尚如是,汝等立鉴,复能几时!」乃杀之于琨华殿,诛郑氏及其太子衍、上光禄张斐、中书令孟准、左卫王鸾等。遵凡在位一百八十三日。
鉴乃僭位,大赦殊死已下。以石闵为大将军,封武德王,李农为大司马,并录尚书事;郎闿为司空,秦州刺史刘群为尚书左仆射,侍中卢谌为中书监。
鉴使石苞及中书令李松、殿中将军张才等夜诛闵、农于琨华殿,不克,禁中扰乱。鉴恐闵为变,伪若不知者,夜斩松、才于西中华门,并诛石苞。
时石祗在襄国,与姚弋仲、苻洪等通和,连兵檄诛闵、农。鉴遣石琨为大都督,与张举及侍中呼延盛率步骑七万分讨祗等。中领军石成、侍中石启、前河东太守石晖谋诛闵、农,闵、农杀之。
龙骧孙伏都、刘铢等结羯士三千伏于胡天,亦欲诛闵等。时鉴在中台,伏都率三十余人将升台挟鉴以攻之。临见伏都毁阁道,鉴问其故。伏都曰:「李农等反,巳在东掖门,臣严率卫士,谨先启知。」鉴曰:「卿是功臣,好为官陈力。朕从台观卿,勿虑无报也。」于是伏都及铢率众攻闵、农,不克,屯于凤阳门。闵、农率众数千毁金明门而入。鉴惧闵之诛己也,驰招闵、农,开门内之,谓曰:「孙伏都反,卿宜速讨之。」闵、农攻斩伏都等,自凤阳至琨华,横尸相枕,流血成渠。宣令内外六夷敢称兵杖者斩之。胡人或斩关,或逾城而出者,不可胜数。使尚书王简、少府王郁帅众数千,守鉴于御龙观,悬食给之。令城内曰:「与官同心者住,不同心者各任所之。」敕城门不复相禁。于是赵人百里内悉入城,胡羯去者填门。闵知胡之不为己用也,班令内外赵人,斩一胡首送凤阳门者,文官进位三等,武职悉拜牙门。一日之中,斩首数万。闵躬率赵人诛诸胡羯,无贵贱男女少长皆斩之,死者二十余万,尸诸城外,悉为野犬豺狼所食。屯据四方者,所在承闵书诛之,于时高鼻多须至有滥死者半。
太宰赵鹿、太尉张举、中军张春、光禄石岳、抚军石宁、武卫张季及诸公侯、卿、校、龙腾等万余人出奔襄国。石琨奔据冀州,抚军张沈屯滏口,张贺度据石渎,建义段勤据黎阳,宁南杨群屯桑壁,刘国据阳城,段龛据陈留,姚弋仲据混桥,苻洪据枋头,众各数万。王朗、麻秋自长安奔于洛阳。秋承闵书,诛朗部胡千余。朗奔于襄国。麻秋率众奔于苻洪。
石琨及张举、王朗率众七万伐邺,石闵率骑千余,距之城北。闵执两刃矛,驰骑击之,皆应锋摧溃,斩级三千。琨等大败,遂归于冀州。
闵与李农率骑三万讨张贺度于石渎,鉴密遣宦者赍书召张沈等,使承虚袭邺。宦者以告闵、农,闵、农驰还,废鉴杀之,诛季龙孙三十八人,尽殪石氏。鉴在位一百三日。
季龙小男混,永和八年将妻妾数人奔京师,敕收付廷尉,俄而斩之于建康市。季龙十三子,五人为冉闵所杀,八人自相残害,混至此又死。初,谶言灭石者陵,寻而石闵徙兰陵公,季龙恶之,改兰陵为武兴郡,至是终为闵所灭。始勒以成帝咸和三年僭立,二主四子,凡二十三年,以穆帝永和五年灭。
闵字永曾,小字棘奴,季龙之养孙也。父瞻,字弘武,本姓冉,名良,魏郡内黄人也。其先汉黎阳骑都督,累世牙门。勒破陈午,获瞻,时年十二,命季龙子之。骁猛多力,攻战无前。历位左积射将军、西华侯。闵幼而果锐,季龙抚之如孙。及长,身长八尺,善谋策,勇力绝人。拜建节将军,徙封修成侯,历位北中郎将、游击将军。季龙之败于昌黎,闵军独全,由此功名大显。及败梁犊之后,威声弥振,胡夏宿将莫不惮之。
永和六年,杀石鉴,其司徒申钟、司空郎闿等四十八人上尊号于闵,闵固让李农,农以死固请,于是僭即皇帝位于南郊,大赦,改元曰永兴,国号大魏,复姓冉氏。追尊其祖隆元皇帝,考瞻烈祖高皇帝,尊母王氏为皇太后,立妻董氏为皇后,子智为皇太子。以李农为太宰、领太尉、录尚书事,封齐王,农诸子皆封为县公。封其子胤、明、裕皆为王。文武进位三等,封爵有差。遣使者持节赦诸屯结,皆不从。
石祗闻鉴死,僭称尊号于襄国,诸六夷据州郡拥兵者皆应之。闵遣使临江告晋曰:「胡逆乱中原,今已诛之。若能共讨者,可遣军来也。」朝廷不答。闵诛李农及其三子,并尚书令王谟、侍中王衍、中常侍严震、赵升等。晋卢江太守袁真攻其合肥,执南蛮校尉桑坦,迁其百姓而还。
石祗遣其相国石琨率众十万伐邺,进据邯郸。祗镇南刘国自繁阳会琨。闵大败琨于邯郸,死者万余。刘国还屯繁阳。苻健自枋头入关。张贺度、段勤与刘国、靳豚会于昌城,将攻邺。闵遣尚书左仆射刘群为行台都督,使其将王泰、崔通、周成等帅步骑十二万次于黄城,闵躬统精卒八万继之,战于苍亭。贺度等大败,死者二万八千,追斩勒豚于阴安乡,尽俘其众,振旅而归。戎卒三十余万,旌旗钟鼓绵亘百余里,虽石氏之盛无以过之。闵至自苍亭,行饮至之礼,清定九流,准才授任,儒学后门多蒙显进,于时翕然,方之为魏晋之初。
闵率步骑十万攻石祗于襄国,署其子太原王胤为大单于、骠骑大将军。,以降胡一千配为麾下。光禄大夫韦謏启谏甚切,闵览之大怒,诛謏及其子孙。闵攻襄国百余日,为土山地道,筑室反耕。祗大惧,去皇帝之号,称赵王,遣使诣慕容俊、姚弋仲以乞师。会石琨自冀州援祗,弋仲复遣其子襄率骑三万八千至自滆头,俊遣将军悦绾率甲卒三万自龙城,三方劲卒合十余万。闵遣车骑胡睦距襄下场长芦,将军孙威候琨于黄丘,皆为敌所败,士卒略尽,睦、威单骑而还。琨等军且至,闵将出击之,卫将军王泰谏曰:「穷寇固迷,希望外援。今强救云集,欲吾出战,腹背击我。宜固垒勿出,观势而动,以挫其谋。今陛下亲戎,如失万全,大事去矣。请慎无出,臣请率诸将为陛下灭之。」闵将从之,道士法饶进曰:「太白经昴,当杀胡王,一战百克,不可失也。」闵攘袂大言曰:「吾战决矣,敢谏者斩!」于是尽众出战。姚襄、悦绾、石琨等三面攻之,祗冲其后,闵师大败。闵潜于襄国行宫,与十余骑奔邺。降胡栗特康等执冉胤及左仆射刘琦等送于祗,尽杀之。司空石璞、尚书令徐机、车骑胡睦、侍中李琳、中书监卢谌、少府王郁、尚书刘钦、刘休等诸将士死者十余万人,于是人物歼矣。贼盗蜂起,司、冀大饥,人相食。自季龙末年而闵尽散仓库以树私恩。与羌胡相攻,无月不战。青、雍、幽、荆州徙户及诸氐、羌、胡、蛮数百余万,各还本土,道路交错,互相杀掠,且饥疫死亡,其能达者十有二三。诸夏纷乱,无复农者。闵悔之,诛法饶父子,支解之,赠韦謏大司徒。
石祗使刘显帅众七万攻邺。时闵潜还,莫有知者,内外凶凶,皆谓闵已没矣。射声校尉张艾劝闵亲郊,以安众心,闵从之,讹言乃止。刘显次于明光宫,去邺二十三里,闵惧,召卫将军王泰议之。泰恚其谋之不从,辞以疮甚。闵亲临问之,固称疾笃。闵怒,还宫,顾谓左右曰:「巴奴,乃公岂假汝为命邪!要将先灭群胡,却斩王泰。」于是尽众而战,大败显军,追奔及于阳平,斩首三万余级。显惧,密使请降,求杀祗为效,闵振旅而归。会有告王泰招集秦人,将奔关中,闵怒,诛泰,夷其三族。刘显果杀祗及其太宰赵鹿等十余人,传首于邺,送质请命。骠骑石宁奔于柏人。闵命焚祗首于通衢。
闵徐州刺史刘启以鄄城归顺。刘显复率众伐邺,闵击败之。还,称号于襄国。闵徐州刺史周成、兖州刺史魏统、豫州牧冉遇、荆州刺史乐弘皆以城归顺。平南高崇、征虏吕护执洛州刺史郑系,以三河归顺。慕容彪攻陷中山,杀闵宁北白同、幽州刺史刘准,降于慕容俊。时有云黄赤色,起东北,长百余丈,一白鸟从云间西南去,占者恶之。
刘显率众伐常山,太守苏亥告难于闵。闵留其大将军蒋干等辅其太子智守邺,亲率骑八千救之。显所署大司马、清河王宁以枣强降于闵,收其余众,击显,败之,追奔及于襄国。显大将曹伏驹开门为应,遂入襄国,诛显及其公卿已下百余人,焚襄国宫室,迁其百姓于邺。显领军范路率众千余,斩关奔于枋头。
时慕容俊已克幽、蓟,略地至于冀州。闵帅骑距之,与慕容恪相遇于魏昌城。闵大将军董闰、车骑张温言于闵曰:「鲜卑乘胜气劲,不可当也,请避之以溢其气,然后济师以击之,可以捷也。」闵怒曰:「吾成师以出,将平幽州,斩慕容隽。今遇恪而避之,人将侮我矣。」乃与恪遇,十战皆败之。恪乃以铁锁连马,简善射鲜卑勇而无刚者五千,方阵而前。闵所乘赤马曰朱龙,日行千里,左杖双刃矛,右执钩戟,顺风击之,斩鲜卑三百余级。俄而燕骑大至,围之数周。闵众寡不敌,跃马溃围东走,行二十余里,马无故而死,为恪所擒,及董闰、张温等送之于蓟。俊立闵而问之曰:「汝奴仆下才,何自妄称天子?」闵曰:「天下大乱,尔曹夷狄,人面兽心,尚欲篡逆。我一时英雄,何为不可作帝王邪!」俊怒,鞭之三百,送于龙城,告廆、皝庙。
遣慕容评率众围邺。刘宁及弟崇帅胡骑三千奔于晋阳,苏亥弃常山奔于新兴。邺中饥,人相食,季龙时宫人被食略尽。冉智尚幼,蒋干遣侍中缪嵩、詹事刘猗奉表归顺,且乞师于晋。濮阳太守戴施自仓垣次于棘津,止猗,不听进,责其传国玺。猗使嵩还邺复命,干沈吟未决,施乃率壮士百余人入邺,助守三台,谲之曰:「且出玺付我。今凶寇在外,道路不通,未敢送也。须得玺,当驰白天子耳。天子闻玺已在吾处,信卿至诚,必遣军粮厚相救饷。」干以为然,乃出玺付之。施宣言使督护何融迎粮,阴令怀玺送于京师。长水校尉马愿、龙骧田香开门降评。施、融、蒋干悬缒而下,奔于仓垣。评送闵妻董氏、太子智、太尉申钟、司空条攸、中书监聂熊,司隶校尉籍罴、中书令李垣及诸王公卿士于蓟。尚书令王简、左仆射张乾、右仆射郎肃自杀。
俊送闵既至龙城,斩于遏陉山。山左右七里草木悉枯,蝗虫大起,五月不雨,至于十二月。俊遣使者祀之,谥曰武悼天王,其日大雪。是岁永和八年也。
史臣曰:夫拯溺救焚,帝王之师也;穷凶骋暴,戎狄之举也。蠢兹**,自古为虞,限以塞垣,犹惧侵轶,况乃入居中壤,窥我王政,乘弛紊之机,睹危亡之隙,而莫不啸群鸣镝,汨乱天常者乎!
石勒出自羌渠,见奇丑类。闻鞞上党,季子鉴其非凡;倚啸洛城,夷甫识其为乱。及惠皇失统,宇内崩离,遂乃招聚蚁徒,乘间煽祸,虔刘我都邑,翦害我黎元。朝市沦胥,若沈航于鲸浪;王公颠仆,譬游魂于龙漠。岂天厌晋德而假兹妖孽者欤!观其对敌临危,运筹贾勇,奇谟间发,猛气横飞。远嗤魏武,则风情慷慨;近答刘琨,则音词倜傥。焚元超于苦县,陈其乱政之愆;戮彭祖于襄国,数以无君之罪。于是跨蹑燕、赵,并吞韩、魏,杖奇材而窃徽号,拥旧都而抗王室,褫毯裘,袭冠带,释介胄,开庠序,邻敌惧威而献款,绝域承风而纳贡,则古之为国,曷以加诸!虽曰凶残,亦一时杰也。而托授非所,贻厥无谋,身陨嗣灭,业归携养,斯乃知人之暗焉。
季龙心昧德义,幼而轻险,假豹姿于羊质,骋枭心于狼性,始怀怨怼,终行篡夺。于是穷骄极侈,劳役繁兴,畚锸相寻,干戈不息,刑政严酷,动见诛夷,惵惵遗黎,求哀无地,戎狄残犷,斯为甚乎!既而父子猜嫌,兄弟仇隙,自相屠脍,取笑天下。坟土未燥,祸乱荐臻,衅起于张豺,族倾于冉闵,积恶致灭,有天道哉!夫从逆则凶,事符影响;为咎必应,理若循环。世龙之殪晋人,既穷其酷;永曾之诛羯士,亦歼其类。无德不报,斯之谓乎!
赞曰:中朝不竞,蛮狄争衡。尘飞五岳,雾晻三精。狡焉石氏,怙乱穷兵。流灾肆慝,剽邑屠城。始自群盗,终假鸿名。勿谓凶丑,亦曰时英。季龙篡夺,淫虐播声。身丧国泯,其由祸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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