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乌鲁木齐接触过一些阿富汗人和塔吉克斯坦人,而且有一位塔吉克族朋友精通达里语和塔吉克语口语,我们经常在一起讨论波斯语各方言之间的问题,因此,对于伊朗波斯语、达里语和塔吉克语之间的区别,我有了一个较为详细的了解。
伊朗波斯语、达里语和塔吉克斯坦的塔吉克语实际上是同一种语言,三者之间基本可以无障碍交流(经常见到伊朗人、阿富汗人和塔吉克人使用各自的语言还能聊得津津有味)。达里语只是阿富汗官方的称呼,目的是和伊朗的波斯语区别开来,而读过《追风筝的人》的朋友都知道,阿富汗民间更喜欢用“法尔西语(Farsi)”这个称呼,实际上就是波斯语;而塔吉克语由于使用了西里尔字母,在塔吉克斯坦则常被视为一种独立的语言(当然这其中有强烈的历史和政治因素,实际上塔吉克语只能算作波斯语在中亚的方言)。如果抛开书写系统,这三种“语言”的书面语高度统一,口语的差别则比较明显,主要体现在语音、词汇和语法层面。
一、语音差别
波斯语、达里语和塔吉克语的元音系统差别比较明显。波斯语有3个长元音、3个短元音和2个双元音,达里语则有5个长元音、3个短元音和2个双元音,但塔吉克语没有长元音,只有6个短元音和2个双元音。
波斯语:
3个长元音:a:(略圆唇,这是该元音最显著的标志)、u: 、i:
3个短元音:a(受阿拉伯语影响,实际发音是 æ;为方便比较,下文仍写作a)、o、e
2个双元音:ei, ow
达里语:
5个长元音:a:(略圆唇,与波斯语相同)、u: 、o:、i:、e:
3个短元音:a(发音比波斯语的a靠后)、o、e
2个双元音:ai, aw~ow
塔吉克语:
短元音:o(对应波斯语和达里语的a:,但圆唇程度更高,接近于法语 ɔ 的发音)、a(发音比波斯语的a靠后)、i、u、e、ö(对应波斯语和达里语的u:,接近于法语的 ö)
双元音:ai、aw
总得来说,塔吉克语的 i 基本对应波斯语和达里语的 e, u 基本对应后两者的o,如:
波斯语、达里语 gereftan;塔吉克语:giriftan
波斯语、达里语 to;塔吉克语:tu
长元音 e: 、o: 的存在是达里语和伊朗波斯语的重要区别,请看下面的句子:
这句话伊朗波斯语读作:I:n shi:r ast ke a:dam mi:khorad(不小心写成了口语的读法 mi:khore),因为“牛奶”和“狮子”在伊朗波斯语中的发音都是“shi:r”,因此这句话这是一个歧义句,既可以理解成“这是吃人的狮子”,也可以理解成“这是人喝的牛奶”。但由于长元音 e: 和 i:在达里语中是对立的,即“牛奶”读作 shi:r,“狮子”读作 she:r,这句话用达里语读不会产生歧义。
但在现代波斯语中,a不能出现在词尾,结尾的元音 在波斯语中一律读成 e;而在达里语和塔吉克语中,e和a都可以出现在词尾,且a出现得更多一些(波斯语词尾出现a的情况只有一个例外,即na,在波斯语的发音是 na,而塔吉克语和达里语却读作 ne);
另外,波斯语和达里语使用“耶扎菲(即连接音为e)”,而塔吉克语由于发音更为保守,仍采用中古波斯语时期就已经诞生的“伊扎菲(即连接音为i)”,如:
波斯语、达里语:du:ste man, du:sti:ye ma: 塔吉克语:dösti man, döstii mo
辅音方面的差别则不是很大,比如达里语和塔吉克语区分q、gh,而波斯语则不再区分这两个音,只是书写上仍使用两个字母(gheyn 和 gha:f);此外,va:v 作辅音时达里语读作 w, 而波斯语读作 v,发音有一定的差别(所以阿富汗歌曲的发音有时会给我一种阿拉伯语的感觉)。
另外,波斯语中,k、g 在 a 发软音,如:k(y)ardan, g(y)ashtan,而达里语和塔吉克语无该语音现象。
但问题是日常交流中,伊朗人、阿富汗人和塔吉克人使用各自的方言,其发音与共同书面语之间的差别更大,给彼此之间的交流增加了困难。
首先是伊朗。无论是日常交流,还是歌曲、影视剧及娱乐节目,德黑兰方言是主流,书面语一般只在新闻中使用。德黑兰方言最大的特点在于发音十分简化,音节省略现象严重,如:
书面语 a:m, a:n 在德黑兰方言中读作 u: m, u: n
书面语 tava:nestan(及其变位形式)德黑兰方言读作 tu: nestan
书面语 mi:gu:yam, mi:ravand, mi:shavad 德黑兰方言读作 mi:gam, mi:ran, mi:she
书面语 bara:ye man, bara:ye to,be u: 德黑兰方言读作 bara:m, bara:t(或 va:sat), behesh
书面语 ra: 德黑兰方言读作 ro 或 o
书面语 daste to dard nakonad 德黑兰方言 dasse dar nakone
有些词的读法和书面语差别很大,如:
书面语 bi:st 德黑兰方言读作 va:yssa:
书面语 mehreba:n 德黑兰方言读作 mehrabu:n
而达里语喀布尔方言也有自己的特点,如:
书面语 mi:gu:yam,喀布尔方言读作 megom
书面语 mi:shavad,喀布尔方言读作 mesha
书面语 bale,喀布尔方言读作 bali
相比之下,塔吉克语的发音则较为保守,音变现象不如德黑兰方言明显。
发音部位、语速及整体感觉的差别。伊朗人讲话时的胸腔共鸣比较足,音色圆润也比较洪亮,但发音软且模糊,这些特点导致伊朗人说话的感觉比较温柔(有人说在波斯语群体中,伊朗人相当于汉语群体中的台湾人,我觉得这个形容十分贴切);而喀布尔人的语速非常快,但发音却比较清楚,特别是 q 的发音十分清晰,不会向伊朗人一样浊化成 gh;塔吉克人讲话时胸腔共鸣不足,喉咙用力较猛,带些突厥语的感觉,因此塔吉克语的发音听起来有些干,亲和力也不如波斯语强。
二、词汇差别
(伊朗)波斯语受阿拉伯语影响严重,口语中经常使用更多的阿拉伯语词汇,而塔吉克语和达里语则保留了更多的波斯语固有词,如:
达里语:range(像…一样) na:n mekhori:m,kushesh(努力) mekonom
塔吉克语:rangi non mekhurem, kushish mekunam
而伊朗人则说:mesle nu:n mi:khori:m, sa'i: mi:konam
三种语言中都有一些独特的词汇,如:
书面语:bale,德黑兰方言:a:re;
书面语:amu:,达里语:ka:ka:
书面语:bara:dar,德黑兰方言:da:da:sh
书面语:chera: , 塔吉克斯坦杜尚别方言:chaba
书面语:farda:,塔吉克斯坦杜尚别方言:pago
除此之外,俄语对于塔吉克语的影响也不可忽视,如:
波斯语:jomhuri,塔吉克语:respublika
另外,有些日常用语也不太一样,比如受法语的影响,伊朗人经常使用 mersi 表达感谢之意,另外motshakkeram 在伊朗也很常用,而阿富汗人和塔吉克人则更喜欢说 tashakkore ziya:d。
三、语法差别
由于长期受到突厥语族语言的影响,塔吉克语常常会表现出一些有别于波斯语和达里语的语法现象,最典型的是“现在进行时”在塔吉克语中的构成为“过去分词 + estoda(站立) + 人称”,如:deda estodaam(我正在看),这与突厥语族的语言类似,如哈萨克语 körip turmın;“能动式”也有类似的结构,如:deda metavonam(我能看),试比较波斯语 mi:tu:nam bebi:nam,乌兹别克语 ko'ra olaman。
而波斯语也有一些独特的结构,如“现在进行时”在波斯语中的表达方式为 da:shtan + 一般现在时或过去进行时,如:da:ram miya:m(我正在来),da:shtam mi:yumadam(那时我正在来),达里语和塔吉克语则不用这个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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