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整数和偶数“一样多”,这句话确实是出自康托尔集合论的精髓,但用日常的语言来表达,它听起来会有点怪异,甚至可能让人觉得不严谨。我们得一点一点来剖析这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以及为什么在数学的语境下它是成立的。
首先,我们直观地感觉整数似乎比偶数多。想想看,整数有0, 1, 1, 2, 2, 3, 3……数不清的正数、负数和零。而偶数呢?它们是那些可以被2整除的数:0, 2, 2, 4, 4, 6, 6……看起来偶数只是整数队伍里的一小部分,就像你在一大片森林里只关注那些特定颜色的树叶,数量上自然会少很多。
然而,数学家们对待“多少”这个问题,有比我们日常计数更深邃的方式。他们引入了“基数”(cardinality)的概念,这是一种衡量集合“大小”的方法,尤其适用于无限集合。对于有限集合,我们知道数数就行了。比如集合 {1, 2, 3} 和集合 {a, b, c},它们都包含三个元素,所以它们大小一样。
对于无限集合,我们不能简单地“数”完它们。这时,康托尔提出的关键思想是 一一对应。如果两个集合之间可以建立一种“一对一”的映射关系,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把第一个集合的每一个元素都精确地配对到第二个集合的一个独一无二的元素上,并且第二个集合的所有元素也都恰好被配对到,那么这两个集合就被认为是“一样多”的。
现在,让我们来试试看能不能把所有整数(我们称之为集合 $Z$)和所有偶数(我们称之为集合 $E$)建立起这种一一对应的关系。
整数集合 $Z = { dots, 3, 2, 1, 0, 1, 2, 3, dots }$
偶数集合 $E = { dots, 6, 4, 2, 0, 2, 4, 6, dots }$
我们怎么建立这个对应呢?康托尔的方法非常巧妙。我们可以定义一个函数 $f: Z o E$ 如下:
$f(n) = 2n$
让我来展示一下这个对应是怎么工作的:
把整数 0 对应到偶数 $f(0) = 2 imes 0 = 0$
把整数 1 对应到偶数 $f(1) = 2 imes 1 = 2$
把整数 1 对应到偶数 $f(1) = 2 imes (1) = 2$
把整数 2 对应到偶数 $f(2) = 2 imes 2 = 4$
把整数 2 对应到偶数 $f(2) = 2 imes (2) = 4$
以此类推……
你看,对于整数集合中的任何一个数 $n$,我们都能找到偶数集合中的一个数 $2n$ 与之对应。而且,这个对应是“一对一”的:
1. 单射性(Injectivity):如果两个不同的整数 $n_1$ 和 $n_2$ ($n_1
eq n_2$),那么它们对应的偶数 $2n_1$ 和 $2n_2$ 也一定是不同的($2n_1
eq 2n_2$)。这是因为如果 $2n_1 = 2n_2$,那么两边同时除以 2 就得到 $n_1 = n_2$,这与我们的假设 $n_1
eq n_2$ 相矛盾。所以,不同的整数总是会对应到不同的偶数。
2. 满射性(Surjectivity):偶数集合中的每一个数,比如说 $m$,都可以被表示成 $2k$ 的形式(因为 $m$ 是偶数)。那么,我们就能找到整数集合中的数 $k$,使得 $f(k) = 2k = m$。换句话说,偶数集合里的每一个元素,都能在整数集合里找到一个“前驱”元素,通过我们的函数 $f$ 映射过来。
因为我们成功地建立了一个从整数集合到偶数集合的一一对应关系,所以根据康托尔的定义,这两个集合就拥有相同的“基数”,也就是数学家们所说的“一样多”。
这个结论确实挑战了我们的直觉,但它却是建立在严格的数学定义之上的。康托尔的工作之所以伟大,就在于他为我们打开了理解无限集合的新视角。我们不能用有限集合的直觉去套用无限集合。在无限的世界里,一个无限集合的“真子集”(比如偶数是整数的一个真子集)也可以和它本身一样大。
所以,当数学家说“整数和偶数一样多”时,他们并不是在说数量上存在某种形式的“相等”,而是指它们在“可数性”上(都属于可数无穷集合的范畴)具有相同的基数,可以通过一一对应的方式进行匹配。这是一个非常精确的数学表述,只不过在日常语言中,我们很难直接体会其深层含义。
这个“一样多”并不是说我们可以数到同一个数,也不是说它们在“大小”上没有区别(比如我们知道偶数是整数的一部分)。它更像是一种关于集合内部结构和存在性的深刻洞察。康托尔用这个例子,彻底改变了数学家们对无限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