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理解马政经关于资本主义社会中阶级的定义,首先就要理解资本主义社会的核心生产关系——雇佣,资本主义社会的各阶级始终是围绕着这个概念来定义的,望文生义是万万要不得的。
资本:资本是指用来赚钱的钱,即能够自我增殖的货币。资本的历史十分悠久,在封建社会甚至奴隶社会就已经存在,比如高利贷者放高利贷的本金,搞买卖赚差价的商人的本钱。
但是,资本的普遍存在并不能说明社会已经发展到资本主义社会,以中国古代的小农经济为例,自宋朝到晚清中国各地就已经普遍出现市场和钱庄,已经存在了资本,但是当时的中国并不是资本主义社会,因为资本仅仅是存在,并没有主导生产关系。
前资本主义社会过渡到资本主义社会的最重要特征就是资本从纯粹的交换领域向生产领域渗透,资本成为生产的主导。
以小农经济为例,在中国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中,绝大多数农民都是自己耕织,自己生产自己用,有东西剩了才拿去换自己缺少的东西,他们的生产并不服务于资本增殖。
而资本主义社会要形成,必须要有两个基本特征:
1:商品经济成为社会的主体:不是说有商品,大家生产出来一些商品交换交换就是搞商品经济了,而是要让商品成为生产的目的,即为了交换而生产才能算是商品经济。即我生产出东西就是为了卖钱,如果卖不了钱我就不生产了。像小农经济中种地就是为了自己吃,吃不完粮食拿出来到市场上卖这种就不是商品经济。
技术上,“分工”水平的进步是商品经济出现和发展的技术前提,显然我如果生产水稻你也生产水稻我们就没法交换,但我生产小麦你生产水稻这种水平的分工还是不足以形成商品经济,因为小麦水稻都是做主食的粮食,我们生产出来都是自用为主,偶尔换换口味而已。至少分工要到我生产工艺品你生产水稻这种,商品经济才可能出现,因为工艺品根本就不能吃,而我必须要吃东西,因此我生产陶器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找你们换吃的。即农业和手工业的分离导致了商品经济的出现。
随着社会生产的分工的不断发展,商品经济逐渐取代小农经济等自然经济,成为经济的主流。但光是有商品经济依旧不能形成资本主义社会,因为“资本”还没有掺和进来,手工业者小作坊生产出来拿去卖,虽然也是为了卖个好价钱,但是这个过程不是钱生钱的过程,并没有服务于资本增殖。只有当雇佣生产成为了商品经济中主要的生产关系,资本主义社会才算形成了。
2:雇佣生产:雇佣生产是资本主义的核心特征,雇佣生产是生产资料的持有者使用货币来交换劳动持有者的劳动时间,然后投入生产资料和劳动时间来生产的生产关系。在这个过程中用来买劳动时间的货币一般被称作工资,工资的计算方式分为两种,按劳动时间计费和按生产件数计费,劳动时间的买方一般被称作雇主,卖方则被称为雇工。
雇主的收益来自于生产完成后销售商品,雇工的收益来自于出卖自己的劳动力。
为什么说资本主义社会的形成需要雇佣生产成为主流呢?因为在雇佣生产中,生产资料和劳动是分离的,这意味着生产资料的所有者并不非得要亲自劳动,同时,雇佣劳动使得劳动力也成为了一种可以由货币购买的商品,使得“货币可以买来劳动”。
于是,在这个社会中就可以达成“货币买生产资料和劳动力—生产商品—卖钱获得更多的货币”,即G-W-G’循环,这个过程就是钱生钱,资本增殖的过程,当这个过程成了社会生产的主体之后,就称这个社会是资本主义社会。而如果不是为了卖钱而生产或是没有雇佣生产关系,那么这个循环都不可能达成。
理解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形成,接下来来理解阶级是怎么围绕着“雇佣”来划分的就容易多了。
首先,“阶级”是人指在生产关系中稳定的扮演的角色,也就是说阶级与阶级之间是很难自由切换的。在资本主义社会中,雇工和雇主的身份就是无法自由切换的,雇主一般不会愿意去当雇工,而雇工很难成为雇主。根本原因在于雇工只有劳动,没有生产资料或没有足够的能让他完成生产活动的生产资料。
因此,雇主销售商品所获得的销售额与他支付的工资之间的差异——即利润,本质上是来自于对生产资料的所有权,即利润的本质是生产资料的收益,雇主正是利用雇工没有生产资料的劣势来实现剥削的。
3.1资产阶级:是指主要收入是依赖来自于生产资料的收益的群体。这之中又分为职能资本家和借贷资本家,借贷资本家虽然靠放贷赚利息差为主,看似没有当“雇主”来获得收入,但是借贷资本家和职能资本家是可以自由切换的,借贷资本家随时可以买生产资料来当职能资本家,当借贷的利息够高时就会有职能资本家选择转换为借贷资本家,当职能资本更赚钱时借贷资本也会转化为职能资本,因此这两伙人实际上是一同分享从雇工处剥削到的剩余价值。
3.2无产阶级/工人阶级:无产阶级指的不是“完全没有产”的阶级,而是指不能以生产资料的所有权,而必须要劳动来获得主要收入的阶级,有生产资料但是没达到主要靠这个吃饭或不愿意靠这个吃饭的都算无产阶级。
(注意,资本主义社会一切阶级的划分都是围绕着“雇佣生产关系”来的,而不是说围绕着“有没有产呀”,“有没有资本”呀这些字面意思上来)。
此外,在完全的资本主义社会中无产阶级就是指工人阶级,在英语中worker这个词就可以指代无产者,但是在旧中国一些人也喜欢把没有地的农民也称为无产者,因为旧中国不是资本主义社会,除了雇佣生产这一生产关系之外,还更普遍地存在地主-佃农制的生产关系。
地主佃农间的关系不是“雇佣”,地主不是用货币来购买佃农劳动力进行农业生产,而是一般在农民生产后向农民征收以粮食计算的地租,因此,旧社会没有地的农民虽然无产也必须要劳动,但不是工人。
3.3小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是除了资产阶级和工人阶级之外的阶级,小资产阶级不是“比较小的资产阶级”的意思,而是指自己有生产资料自己劳动,既不被别人雇佣也不雇佣别人的人。城里的个体户小餐馆老板,农村的自耕农就属于这种。
小资产阶级其实是脱离于雇佣关系之外的劳动者,但和马政经不一样,新古典经济学爱用一个词,叫“自我雇佣”来形容他们,这个词是很不对的,只有认为资本主义和雇佣生产永恒存在的人才会发明这个词。因为你完全也可以称小资是“自我奴役”或者“自我合伙”。
3.4:流氓无产阶级:总结出前面三个就能猜到这是什么意思。资产阶级:有生产资料靠雇人来劳动的人群。无产阶级:没有足够生产资料靠被雇来劳动的人群。小资产阶级:有生产资料但还是要自己劳动的人群。流氓无产阶级:显然就指即没生产资料来雇人又不劳动的人群。尽管马克思对流氓无产阶级提得很少,但显而易见,如同小资产阶级不是资产阶级一样,流氓无产阶级(极有可能)在马克思那里也不是无产阶级。
有朋友认为流氓无产者是物质上无产,但精神上是反动的堕落的的阶级,我认为这一认识是很不正确的,因为马克思不喜欢用意识或是主观道德来划分阶级,流氓无产者的划分也应当是物质的,即物质上不从出卖劳动中获得收入的游民。
那么问题来了,流氓无产者既没有资本又不劳动,是怎么生存下来的呢?在马克思的年代,这些人一般是靠犯罪生存下来的,所以称为“流氓无产者”。在当代社会,一个人就算不劳动也可以吃福利生存下来,比如米国的BLM群体,我认为这部分人就可以被称为流氓无产者。
流氓无产者是否能和无产阶级自由切换?有些没工作拿了失业救济的人很快找到了工作,这些失业者和有工作的无产者是可以很容易相互切换的。因此这种情况一般把这些失业的人群依旧称为无产者。而流氓无产者则指的是既不打算工作也没有能力工作的人,这之中有许多原因,在马克思的时代有些人就是靠抢劫,偷窃,卖淫等为生的,而且流氓无产者还有犯罪的本事,赚的钱还不一定比无产者少,因此存在着根本就没有意愿去工作的流氓无产阶级。在当代社会则是更可能是因为找工作都需要门槛和一定文化水平,啥都不懂的话资本家根本不会要你,这时你就只能靠吃低保或者犯罪为生。
和无产阶级不同,流氓无产者在马政经中是反革命的力量。在马政经中,能否掌握先进生产力才是进步性的标杆,显然,没有人会认为流氓无产者和无产者在社会运动中扮演的角色是相似的。
马政经中从不用道德来划分阶级,自然也就没有和“流氓无产者”相对的“正人君子无产者”了,望文生义尤其在马政经中是大忌。在马政经中,“使用价值不是价值”,“小资产阶级不是资产阶级”的事情不是已经出现多次了吗。
借用一下彼得·海斯的一个划分方法(当然,该划分方法只是一种属性的组合,而没有解释各个属性的关系,比如同样是堕落,流氓无产阶级的堕落与金融贵族、大资产阶级的堕落无论就形式还是其发生都仍是存在差异的,而这个差异又得在其他属性上寻找根源),流氓无产者不只是非生产性,而且还是堕落的。
马克思对于流氓无产者的定义主要是在革命的环境下去进行的,比如最经典的就是《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而这里面,马克思语境中的流氓无产阶级最明显的特征似乎是他们容易被反革命收买。所以马克思划分流氓无产者的最重要依据其实是其对于革命的立场,流氓无产者的提出,一方面是为了让无产者摆脱其从古流传下来的贬义色彩,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解释为什么部分无产者会被收买。
这里的非生产性其实并不准确,像阿Q这样的流氓无产者就是仍然进行生产的,只是这种生产是不稳定的,完全寄生的流氓无产者是像“流浪汉、犯罪、妓女”这样的。完全寄生的与不稳定生产的流氓无产者在革命中都是容易被收买的,但两者又有区别,两者都因为不会从事稳定的大规模生产而缺乏阶级意识,但前者又比后者多了个寄生性。
前一种人已经完全脱离了生产,是寄生性的,这“决定了他们在生产环节处于体系之外,但在攫取利益之时高度依赖既有的体系”[1]。这样的人参与革命,要不然就是诉诸其本身也是现有体系迫害的产物,要不然就是让他们再演其在现体系中的寄生。而如果讨论这一群人作为现有秩序迫害的产物,那么他们所受的迫害不同于从事生产的工人,产业工人本身就是这个社会得以运行的基础,处于现有秩序的内部,而这些流氓无产阶级却是处于外部的。他们因为诸如圈地运动、重度剥削、社会黑暗这样的原因而逐渐堕落,又因为本身内在原因而选择了一种寄生性的生活,而他们也被抛弃到了社会的边缘位置。虽然说其寄生“高度依赖既有的体系”,但这种依赖于处于剥削者地位的资本家的依赖是不同的,资本家对于现有体系的依赖是完全合法的,而他们却是依赖现有体系的必然存在的缺陷,虽然现有秩序必然会产生这样的问题,但是在法理上,这又不是能够被现有秩序所容许的。所以他们是被甩到了边缘的位置,而他们也不可能像资本家一样维护现有秩序。面对革命,他们可能选择继续寄生,或者被统治者收买来镇压革命者,或者加入革命,来完成阿Q在脑海中想象的革命,也可能他们会处于自己被现有秩序迫害的愤懑而毅然加入革命。排除掉前两种完全有害的人,我们来讨论第三类人,这样的人在革命中表现出强烈的破坏性,这一方面对于革命的推进有益,但另一方面却又难以保障革命能够取得足够有益的成果。这样的革命更像巴枯宁式的外在爆破,他们来自于社会的边缘,这意味着他们被原有的社会迫害,但同时这也意味着他们对于社会秩序的感受不够,相比于饱受地租之苦的农民,深受工厂厂主剥削的工人,他们缺乏对于原本的不合理的秩序的认识,自然的,他们也缺少了对于颠覆这样的秩序的热情。这就难以保证这样的革命能够取得有益的成果,这样的革命的确能够让饱受压迫的人得以喘气,却无法保证能够改变社会秩序,使社会不再生产出这样备受压迫的人。
而对于另一类虽然生活已经堕落,但仍然从事不稳定的生产的人,革命又有所不同了。他们虽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浑浑噩噩,他们的生产活动也不稳定,不像产业工人那样比较容易联合,但比起靠寄生来生活的人,他们还是处于整个经济体系之中的。在古代,他们是农村里的短工,在别人忙时提供劳动力,在现代,他们成为零工经济的构成要件。虽说这些从事零工经济的人彼此间往往大多是萍水之交,而难以联合成一股力量,但是这种现有经济体系为了节省开支而发展出来的经济形式中,这群人往往受到的压迫与剥削最为严重。《阿Q正传》中对于阿Q的生产行为的描述趋于简略,我们可以以《骆驼祥子》为例证,祥子所受的苦难无疑是极为深重的,虽然他后来堕落,已经变得麻木,就像现在很多人那样,混吃等死,但这不代表他就完全失去了受压迫、剥削的感受。这群人深刻感觉到了社会的不公,只是最后选择了退行,而麻木地生活。就精神上来讲,这群人是缺乏无产阶级那样的革命性的,但是就社会生产关系上,他们所处的位置必然地使其趋向革命。
而这里的堕落,也绝非道德意义上的,而更多的指阶级意识上,是那些会被收买的人。与之相对的并非正人君子无产者,而是革命的无产者。至于为什么很多人会把这联系到一般的道德上,部分是因为这些道德意义上浑浑噩噩的人的确更容易被收买,两种判断有一定的重叠,部分也是因为现在的文学作品,人们对于流氓无产阶级的认识流于一种人性论的认识,“后革命时代叙事话语中流氓无产者们多以欲望支配行动,他们生性懒惰、不事生产,基本脱离了乡村生产生活秩序,阶级性不再成为贫穷的遮羞布。”[2]
听话的乖的,不会革命的,就是正人君子无产者。
不乖的,就是流氓无产者。
听话的就是人民,不听话的就是流氓,就是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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