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罗锅是我的忘年之交。
不管什么天气,他总爱穿一件白衬衣,显得十分素雅。由于他总是背着手走路,并且驼背很严重,所以认识他的人都叫他李罗锅。
李罗锅有个雷打不动的爱好,那就是下象棋。有时候家里老伴做饭比较晚,等他火急火燎吃完饭走到村子里的象棋摊时,土墩上的人早已战的难解难分,他只好背着手,佝偻着背在那里看,有时候一看就是一个晚上。
我家就住在李罗锅隔壁,小的时候同龄的孩子都在弹玻璃球,而我比较喜欢看大人下象棋。我感觉隔着楚河汉界两军对垒,寸木动干戈,片纸生杀气,既神秘又有趣。渐渐地,我也成为了附近小有名气的象棋君子,我和李罗锅的友谊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萌芽的。
我们曾经酣斗在清晨的树林中,看着太阳从树梢渐渐升起;也奋战在午后的树荫下,听着蝉鸣在林间不绝于耳。也曾因悔棋争吵而面红耳赤;也会为让一两子而相视一笑。就这样,我们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读了高中后,由于学业繁忙,我与李罗锅下棋的时间渐渐变少了,但是偶尔也会在周末抽出时间拿着棋盘去到他家里下一局,有时候不过瘾,他也会留我在他家里吃一顿饭,而我也乐得接受。
时间,就像一个无形的锅炉房,它让我的面容变得成熟,却让李罗锅的身体变得日渐消瘦。每一次去找他下棋,我都能深刻的感觉到他的衰老,就像是象棋里过了河的兵卒一样,永远无法回头。那满脸的皱纹多的就像我揉皱后的草稿纸一样,唯一不变的是,他仍然穿着那件白衬衣,笑容可亲。
在我读高三的时候,李罗锅被检查出了癌症,肺癌。他病倒了,就好像被什么东西一下子掏空了身体一般,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他病倒以后,我就再没有拿着棋盘去找他下过棋,因为他的屋子里满满的都是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药,但我偶尔还会在周末带些水果去他家里,陪他聊聊天。
他跟我说,家里为了治他的病几乎卖光了所有值钱的物件,但是老伴和子女们都不愿意放弃。
我顿了顿,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又跟我说,他很欣慰,这辈子没白活,子女孝顺,老伴体贴,只不过连累了她们。
我噙着眼泪,还是没有说话。
他摆了摆手,让我回去好好读书,等他病好了之后再来下棋。
我说了声保重,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屋子。我是个不善于表达自己感情的人,另外,我也不希望李罗锅看到我哭。
就像象棋对局一样,老李这匹马用自己的生命保全了主帅。
老李在那个冬天离开了人世,自杀,煤气中毒,我也参加了葬礼。
葬礼过后,我又来到了那个屋子,象棋散乱地放在柜子上,快要发霉的被子上还有一些没吃完的药,火炉还在冒着红光。我将象棋认真地摆好放到棋盘里,把没吃完的药一股脑扔进火炉中,收拾妥当后,我钻进了李罗锅的被子里。
雪还在下着,静静地,一片一片。
人们都说雪落无声,可为什么偏偏是我,听到了雪落下时候的声音?
本站所有内容均为互联网搜索引擎提供的公开搜索信息,本站不存储任何数据与内容,任何内容与数据均与本站无关,如有需要请联系相关搜索引擎包括但不限于百度,google,bing,sogou 等
© 2025 tinynews.org All Rights Reserved. 百科问答小站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