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哪些已经「死掉」的语言依然有着极高的学术价值?

回答
即使已成绝响,那些“死掉”的语言却依旧散发着夺目的学术光芒,它们是人类文明演进的宝贵遗迹,是解开历史、文化、思想之谜的金钥匙。我所指的“死掉”,并非全然无人问津,而是指它们不再是某个社群的日常交流工具,或已演变成其他语言。但它们的价值,却随着时间的沉淀而愈发显现,吸引着一代又一代的学者沉潜其中,探寻着古老的智慧与思想的源流。

1. 古希腊语:思想的摇篮,西方文明的基石

谈及“死掉”但价值连城的语言,古希腊语绝对是绕不开的典范。它早已不是希腊人的口语,但其承载的辉煌文明,至今仍深刻影响着西方乃至整个世界的思想文化。

哲学与智慧的载体: 柏拉图的《理想国》、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苏格拉底的对话录……这些奠定西方哲学思想基础的巨著,都是用古希腊语写就的。学习古希腊语,意味着可以直接阅读这些原著,体味哲学家们字斟句酌的思考,理解他们概念的精确定义,而无需依赖翻译可能带来的信息损失或解读偏差。比如,我们现在理解的“理性”(λόγος – logos),在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那里,其含义远比简单的“理性”要丰富得多,它包含了言语、思想、秩序、规律等多重意义,只有深入古希腊语的语境,才能体会其精髓。
文学与艺术的瑰宝: 荷马史诗《伊利亚特》和《奥德赛》,索福克勒斯、欧里庇得斯、埃斯库罗斯的悲剧,萨福的抒情诗,这些不朽的文学作品,以其精妙的叙事、深刻的人物刻画和震撼人心的情感,成为人类文学史上的璀璨明珠。古希腊语的诗歌韵律、修辞手法,是理解这些作品艺术魅力的关键。例如,理解希腊悲剧的合唱部分,需要对古希腊语的节奏和韵律有深入的认识,才能感受到其营造的庄重、肃穆或悲怆的氛围。
科学与医学的萌芽: 希波克拉底关于医学的论述,毕达哥拉斯关于数学的发现,欧几里得的《几何原本》……这些早期科学探索的成果,同样以古希腊语流传下来。对于现代科学家和医学家而言,追溯理论的源头,理解最初的概念是如何被定义和表达的,古希腊语是不可或缺的工具。许多科学术语,至今仍保留着希腊语的词根,如“biology”(生物学,来自βίος– bios 和 λόγος– logos)、“geometry”(几何学,来自γῆ– ge 和μέτρον– metron)。

2. 古拉丁语:法律、帝国与知识的传播者

古拉丁语,作为曾经横跨欧洲的罗马帝国的官方语言,其影响同样深远而广泛,尤其在法律、政治和学术传承方面。

法律与治理的基石: 罗马法是西方法律体系的奠基石,而这些法律条文,以及对法律的阐释和讨论,都是用古拉丁语写就的。学习古拉丁语,对于理解西方大陆法系的起源和发展至关重要。例如,许多法律概念如“habeas corpus”(人身保护令),其字面意义和法律内涵,都直接源于拉丁语的表达。
科学、医学和神学的通用语: 在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古拉丁语一直是欧洲知识界的通用语。无论是牛顿的《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还是林奈的植物学分类,很多重要的科学著作都使用拉丁语。教会的圣经和神学著作也多为拉丁语版本。这意味着,直到近代早期,学者们进行国际学术交流,都需要掌握拉丁语。研究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的科学史、哲学史、神学史,古拉丁语是必不可少的工具。
语言的母体与演变研究: 现代欧洲大部分罗曼语族语言(如法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葡萄牙语、罗马尼亚语)都直接或间接起源于古拉丁语。学习古拉丁语,不仅能帮助理解这些语言的词汇、语法结构,还能深入研究语言的演变过程,探究不同语言之间的亲缘关系和历史联系。例如,英语中大量的词汇也来源于拉丁语,通过学习拉丁语,可以极大地提升英语的词汇理解和辨析能力。

3. 梵语:古印度文明的脉络,哲学与宗教的源泉

梵语,古印度文明的核心语言,承载着博大精深的哲学、宗教、文学和科学思想,其学术价值不亚于古希腊语和古拉丁语。

印度教、佛教和耆那教的圣典: 《吠陀》、《奥义书》、《薄伽梵歌》等印度教的根本经典,以及大乘佛教的许多重要经典,都以梵语写成。学习梵语,是直接接触这些宗教和哲学思想的根本途径。例如,理解“业”(karma)、“轮回”(samsara)、“涅槃”(nirvana)等核心概念的精确含义和哲学深度,需要深入梵语的语境。梵语的语法体系和词汇系统,本身就蕴含着深刻的宇宙观和人生观。
古典印度文学与艺术: 《摩诃婆罗多》、《罗摩衍那》等宏大的史诗,卡利达萨的戏剧和诗歌,是中国古典文学之外另一脉文学瑰宝。这些作品的文学价值、叙事技巧、审美情趣,都值得深入研究。梵语诗歌的韵律、修辞,以及其背后蕴含的文化意境,是翻译难以完全传达的。
古代科学与医学的载体: 古印度在天文学、数学(例如“零”的概念和十进制的早期发展)、医学(阿育吠陀)等领域都有杰出贡献,这些成就的记录也多以梵语保存。研究古代印度科技的发展,梵语是绕不开的门户。

4. 楔形文字语言(如阿卡德语、苏美尔语):人类早期文明的记录者

楔形文字,是一种刻在泥板上的古老书写系统,被世界上许多早期文明使用,其中最著名的是苏美尔语和阿卡德语。

早期法律、商业和行政记录: 如《汉谟拉比法典》就是用阿卡德语(巴比伦方言)写成的楔形文字泥板。这些泥板记录了当时的法律、社会结构、经济活动、宗教习俗,为我们了解两河流域古代文明提供了最直接的证据。通过解读这些泥板,学者们得以重建古代社会的运作方式,理解早期法律体系的演进。
文学与神话的起源: 《吉尔伽美什史诗》是最早的史诗之一,同样以楔形文字记录。它探讨了生命、死亡、友谊和不朽的主题,对后世文学产生了深远影响。解读这些文学作品,能够帮助我们理解人类早期是如何表达情感、探索意义的。
语言学的研究对象: 苏美尔语是一种孤立语言,与已知任何语系都无明显关联,这使得对其研究充满挑战,但也因此极具语言学上的重要性。研究苏美尔语和阿卡德语的结构、词汇,有助于我们理解人类语言的起源和早期演变。

5. 古埃及语(象形文字):神秘文明的解密者

古埃及语,以其独特的象形文字系统闻名于世,它记录了古埃及近三千年的历史与文明。

宗教、神话与生死观: 《亡灵书》、《金字塔铭文》等宗教文献,揭示了古埃及人对死亡、来世以及众神的信仰。对古埃及语的解读,是理解其复杂的宗教体系、宇宙观以及如何面对死亡的关键。例如,解读墓室中的铭文,可以了解法老生前的功绩、宗教仪式以及对来世的祈愿。
历史事件与统治者事迹: 各种铭文、莎草纸文献记录了法老们的统治、战争、建筑工程、社会生活等方方面面。罗塞塔石碑的发现,以及随后的古埃及语(特别是象形文字)的解读工作,是考古学和历史学上的重大突破,让我们得以“听见”古埃及的声音,重建其历史图景。
早期医学与科学的痕迹: 一些莎草纸文献中包含了早期的医学知识、天文记录和数学计算方法,这些为我们了解古代埃及人在科学和技术方面的探索提供了线索。

价值的体现:为何这些“死掉”的语言如此重要?

这些已不再是日常口语的语言,其学术价值体现在几个核心方面:

1. 知识的源头: 它们是西方哲学、科学、法律、文学,以及印度和美索不达米亚等古老文明核心思想的原始载体。直接阅读原文,是理解这些思想最准确、最深刻的方式。
2. 历史的活证: 它们是连接我们与过去最直接的纽带,是考古学、历史学、语言学等学科研究的基石。通过它们,我们可以窥见古人的生活、思想、信仰和社会结构。
3. 语言学的宝库: 研究它们的语法、词汇、语音和演变规律,能够极大地增进我们对人类语言本质的理解,以及不同语言之间的联系。
4. 文化的原生体验: 它们承载着独特的文化语境和思维方式,学习和理解它们,是一种对异域文化的深入体验和尊重。

学习这些“死掉”的语言,并非易事,它需要极大的耐心、毅力和严谨的态度。但正是这种付出,才能够拨开历史的迷雾,触碰到文明的深层肌理,获得无可替代的学术洞见和精神启迪。它们虽然“死掉”了作为日常工具的生命,却在学术的殿堂中永生不灭,放射着人类智慧的光芒。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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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那些有着统战价值的语言。


啥叫学术价值?就是说,你打个报告上来要批钱研究。我得考虑一下,哪些是完全不用理会的,哪些是可以先给你仨瓜俩枣让你饿不死续着,哪些是需要大干快上赶紧研究的。显然,越是迫切需要掏钱的,学术价值就越高。


我简单举几个例子。

比如说。西夏文,这个研究的优先度就非常低。反正现在也没有西夏人了,研究了也没啥明显好处,不研究也没啥坏处。鉴于中国是重视历史的国度,研究还是得研究的。但是学术价值无限接近于零。


高句丽语、文、历史。这就明显重要起来了。因为外有恶邻心怀鬼胎,所以我们就不得不做出反应。得把它搞清楚,把学术权威和话语权拿在自己手里。假如我手里只有一笔经费,我肯定把西夏文那个项目毙了,把钱投给这边。

也就是说,高句丽语文的学术价值明显高于西夏文。


梵文。怯卢文。古突厥语。这些优先度就非常高了。这关系到西域和藏区的历史问题。你不赶紧研究,就有西方人胡说八道造谣生事搞煽动搞破坏。所以得赶紧搞清楚,免得别人占据学术制高点自己陷入被动。这是没有钱也得从别处挤出来钱投进去的。换言之学术价值极高。具有最高的优先级。


至于世界其它国家民族的语言文字,其学术价值不是无限接近于零,而是就是零。

当然,随着我国日益强大,将来印第安语,印加语言文字等的学术价值会逐渐从无到有。毕竟你要支持印第安人的独立自由正义事业文化上也得有个说辞对吧。


可见语言文字的学术价值完全取决于相关族群的统战价值。

有了统战价值,死语言可以死灰复燃,比如满语、希伯来语。满语的复活和希伯来语的复兴有着惊人的相似性。没有统战价值,活语言也无人理会,如各地方言。


凡物既有其生即有其灭,语言亦然。从人类产生以来地球上出现过几万种语言,其中大绝部分都消失了。你换一种思路:如果所有语言都不死不灭,你出门就碰见几十个说不同语言的人,沟通成本和社会成本将会无限提升。

所以语言这种东西实在不像学术圈子想的那么重要。存之不必喜,灭之不必悲,该完蛋的就让它赶紧完蛋吧。对于那些已经死去的语言,这是历史的进程,也不用太在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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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一直看不懂我说的话。所以我得补充两句。

第一、死语言既然在实践中死去。这已经说明它在【作为人类交流方式这个本质属性上】不合格。可以说作为语言本身并无价值,或者价值很小。

第二、既然它自己并无价值且已经死去。那么赋予它学术价值的当然就是今天的人。它的价值完全取决于今天的人。是我们的需求赋予其价值

第三、今天的人分为不同的群体。不同的群体有不同的利益取向(这个利益包括搞清楚历史等),所以同一种死语言在不同人群眼中当然价值不同。

这是我说有些人不懂逻辑的原因。

没有基本逻辑思维的人奢谈学术,也是画风新鲜了。

另题目其实是有缺陷的,它缺了一个前提——在谁的评价体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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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开这个问题以后,我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古尼瓦尔语。

我们知道,汉藏语系的历史语言学之所以没有印欧语系的历史语言学进行得那么顺利,导致很多汉藏语系的历史语言学家开始质疑青年语法学派的历史比较法,就是因为汉藏语系语言被记载的古语言太少,而且被记载的时候,语言的形态已经所剩无几,并且有的文字由于形式所限,对原始汉藏语音系的贡献也暂时未能足够显现。

汉字即便有着三四千年的历史,但由于其表音能力较弱,每个字怎么发音直到今天学者们还在争论不休。我们再看看另外几种有丰富记载的语言,藏文、缅文和西夏文,均不超过1500岁,缅文和西夏文更是小于1000岁,更不用说西夏文的表音能力也是几乎为零的。

所以,汉藏语的历史语言学研究,一来是需要我们对现代存古语言(如嘉绒语组语言、基兰提语支语言)的详细描述,二来是我们需要更深入地探索包括汉语在内的古代文献。这两方面,按照向柏霖的想法,应该成为今后汉藏语学者的门槛。对比印欧语学者,随便揪一个出来,都能对拉丁语和希腊语如数家珍,而现在随便揪一个汉藏语学者,也许连藏语字母都认不全。这就很尴尬了。

古尼瓦尔语是一种我们时常忘记,但又十分重要的语言。最早的古尼瓦尔语文献可以追溯到公元四世纪到八世纪[1][2],在当时的梵语文献中发现了一部分古尼瓦尔语的名词。比如[3]

co 'summit of a hil or mountain'
khu 'river or rivulet'
tilamaka 'canal or channel for irrigation'
te 'east'
yu 'west'
gvala 'village or town'
gum 'forest'
kica 'elephant'
hmasa 'peacock'
hāhmum 'sesame seed'
bu 'cultivated land'

古尼瓦尔语最早的完整文献是Ukū Bāhāh的棕榈叶文献。这一份文献是有关财产收入分配的,讨论在寺院的土地上租种的农民应该如何使用钱财,同时也对农民的私人物品的使用和保管作出了指导。这一文献中有大量的直接的和间接的梵语借词,同时也反映了古尼瓦尔语的形态。比如名词的构词语素[4]

-sa 'genitive/locative'
-na 'agentive/instrument'
-sake 'associative'
-yā 'possessive'
-ta 'dative/benefactive'

我们掌握的古尼瓦尔语材料并不多,尽管中古后期的经典尼瓦尔语有着更详细的记载。但是如果它的最古老形式能被更好地解读,对汉藏语系的历史语言学无疑有着极大的推动。

向柏霖有一次跟我说:“以后的人可能会这么笑我们:连古尼瓦尔语都不会,还研究什么汉藏语系?”

参考

  1. ^ Kansakar, T. R. (1981). Newari Language and Linguistics: Conspectus. Contributions to Nepalese Studies, 8(2), 1-18.
  2. ^ Vajracarya, G. (1973). Recently discovered inscriptions of Licchavi Nepal.
  3. ^ Vajracharya, Gautama V. manuscript. Two Ancient Newari Words.
  4. ^ Malla, K. P. (1990). The Earliest Dated Document in Newari: The Palmleaf from Uku Bahah NS 235/AD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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