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中国历史上是否真的出现过奴隶社会?

回答
中国历史上是否真的出现过奴隶社会,这个问题其实比许多人想象的要复杂一些,答案也不是简单的一个“是”或者“否”就能概括的。简单来说,中国历史上确实存在过奴隶制度,而且在某些历史时期和地域,其规模和影响相当显著,但将其定义为“奴隶社会”这种西方马克思主义历史分期理论中的一个纯粹阶段,在中国是否存在、存在到什么程度,则是一个学界长期以来讨论和辩论的焦点。

要详细说明,我们得从几个层面来看:

1. 什么是“奴隶社会”?

在讨论中国具体情况之前,理解“奴隶社会”这个概念很重要。在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论中,奴隶社会是一个生产力水平较低,社会经济基础是以奴隶劳动为主要动力,奴隶是生产资料(甚至被视为会说话的工具)的社会形态。其特点包括:国家由奴隶主阶级掌握,存在占人口大多数的奴隶阶级和占少数的奴隶主阶级,阶级矛盾尖锐,是奴隶主压迫剥削奴隶的社会。

2. 中国历史上奴隶制度的出现与演变:

早期萌芽:原始社会晚期和氏族社会

在史前时代,随着氏族部落之间的冲突和征服,战俘和战败者的身份地位开始发生变化。虽然还不能称为严格意义上的“奴隶”,但一些被俘获的人可能沦为被支配、被役使的对象,为胜利者服务,这可以看作是奴隶制度的早期萌芽。

夏朝与商朝:奴隶制的明确出现与发展

许多历史学家认为,夏朝和商朝是中国历史上奴隶制度相对成熟和广泛存在的时期。

证据来自哪里?
甲骨文和金文: 商朝的甲骨文和金文中有大量关于“奴隶”(如“奴”、“隶”、“臣”、“仆”等字眼,虽含义稍有区别,但都指向被支配者)的记载。这些记录涉及奴隶的买卖、赏赐、惩罚,甚至在祭祀中用活人(包括奴隶)作为祭品(人祭),以及在墓葬中发现大量殉葬者(很多被认为是奴隶或地位低下者)。
考古发现: 商朝的墓葬中发现了大量的殉葬者,从数量和随葬品的对比来看,这些人显然地位低下,很多被认为是奴隶或战俘。一些大型工程,如宫殿、城墙的修建,很可能也动用了大量的强制劳动力,其中就包括奴隶。
文献记载: 虽然后世对夏商的记载多有追溯,但《尚书》、《周礼》等早期文献中对商朝的描述,也反映了当时存在大规模的奴役现象。

商朝奴隶的来源: 主要有战俘、罪犯(罚作奴隶)、债务奴隶以及被贩卖的人口。
商朝奴隶的地位与用途: 他们被用于农业生产、手工业(如青铜器铸造)、家务劳动、筑城、采矿,甚至作为祭品和殉葬品。他们的生命和财产完全属于奴隶主。

西周:奴隶制度的延续与制度化

西周继承了商朝的奴隶制度,并在一定程度上进行了制度化。

“国人”与“野人”: 西周社会存在着相对复杂的等级制度,但底层仍然是大量的奴隶,也被称为“臣”、“庶人”等。虽然“国人”(有一定政治权利的贵族和自由民)与“野人”(被统治的自由民和奴隶)的概念有所不同,但奴隶作为最低的社会群体,其地位没有根本改变。
“乐”与“工”: 在周朝的统治结构中,有专门的“乐”和“工”来管理奴隶的劳动,这表明奴隶劳动被纳入了国家管理的体系中。
宗法制与奴隶: 宗法制主要规范的是贵族之间的血缘关系和政治地位,但底层奴隶并不在宗法制的保护范围之内,他们的人身依附性更强。

春秋战国:奴隶制度的衰落与转型

春秋战国时期是中国社会发生剧烈变革的时期,这也是奴隶制度逐渐走向衰落和转型的关键阶段。

铁器牛耕推广: 铁器的广泛使用和牛耕的推广,大大提高了农业生产效率。这使得一部分原先被束缚在奴隶地位的劳动力得以解放,转化为拥有自己生产资料的自由农民。
土地私有制的兴起: 井田制开始瓦解,土地私有制逐渐确立,这为雇佣劳动力的出现创造了条件。
“国人”范围的扩大: 原本被视为“国人”的范围有所扩大,一些有能力的人可以通过各种方式成为自由民。
奴隶的经济地位下降: 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奴隶相对廉价和强制性的劳动,在很多方面不如更灵活的雇佣劳动或自由农民的劳动。
但并非消失: 需要强调的是,奴隶制度并没有在春秋战国时期完全消失。战俘仍然可能被转化为奴隶,奴隶买卖也依然存在。许多学者的观点是,奴隶制度在这个时期开始“衰落”或“转型”,而不是“消亡”。

秦汉时期:半奴隶制与封建制的并存

秦汉是中国进入“封建社会”的标志,但这个“封建”概念与西方语境下的封建制不同,更接近于中央集权下的郡县制和小农经济。

奴隶的残余: 秦汉时期仍然存在奴隶,他们主要是罪犯、战俘以及被贩卖的人。这些奴隶的地位与春秋战国时期的奴隶类似,是奴隶主和国家的财产。
“隶户”与“编户齐民”: 秦汉社会的主要劳动者是自由农民,他们被纳入国家户籍管理(编户齐民),承担国家的赋役。同时,也存在被称为“隶户”的群体,他们是依附于官府或贵族的半自由人,其地位介于自由民和完全的奴隶之间。一些学者认为,秦汉时期是一种“半奴隶制”或“奴隶制因素依然存在的封建社会”。
社会结构的变化: 相比于商周时期,奴隶的经济地位和在社会生产中的比重已经大大下降,自由农民成为了主要的生产力量。

后世的演变:隐形或变种的奴役

从汉朝之后,中国历史上的奴隶制度虽然不像商周那样显著,但各种形式的依附关系和人身强制性劳动始终存在。

庄园经济与依附农民: 魏晋南北朝和隋唐时期,庄园经济发展,出现了很多依附于地主的农民,如“部曲”、“坞堡奴婢”等。他们的法律地位、人身自由和劳动条件,在某些方面与奴隶相近。
部分朝代的赎买与卖身: 在一些朝代,贫困人口为了生存可以卖身为奴,或者通过赎买获得自由。
法律条文的变化: 历代法律中都有关于奴婢的规定,尽管其社会经济基础在不断变化。例如,唐律中的“奴婢”与庶民在法律上存在区别。
近代劳工: 到了近现代,随着对外贸易的发展,也出现了契约劳工,甚至被比作“卖猪仔”式的奴役。

3. 学术争议:中国是否是“奴隶社会”?

正是因为上述情况,关于中国是否经历过纯粹的“奴隶社会”,学界一直存在争论。

支持观点: 认为商周时期已经具备了奴隶社会的主要特征,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重要阶段。
质疑观点: 认为中国历史的演进并非完全符合马克思主义关于社会形态演进的“五段论”(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共产主义社会)。中国的社会结构复杂,除了奴隶,还有自由农民、手工业者、奴仆等多种劳动形态并存,且自战国以来,小农经济和地主经济的特征逐渐明显,更倾向于将其定义为“封建社会”的早期阶段,或者认为中国是一个以小农经济为主体的、具有奴隶制度因素的社会。

总结来说:

中国历史上毫无疑问地存在过奴隶制度,尤其是在商朝和西周时期,奴隶是重要的生产力和社会构成部分,其特征在很多方面符合对“奴隶社会”的描述。然而,将中国整个历史简单地划入一个纯粹的“奴隶社会”阶段,或者认为奴隶制度是中国唯一的经济基础,可能会忽略掉中国社会结构的复杂性和其演变的独特性。

更准确的说法可能是:中国在商周时期,以奴隶劳动为重要基础,形成了一种“奴隶制经济和社会形态”。之后,虽然奴隶制度逐渐衰落,其因素和变形的人身依附关系(如后来的部曲、奴婢等)在中国社会中长期存在,并与逐渐形成的封建地主经济模式并存,共同塑造了中国古代社会的面貌。因此,与其说中国是一个“奴隶社会”,不如说中国历史在某个时期“是带有显著奴隶制特征的社会”,并且奴隶制因素的影响一直延续了很长的历史时期。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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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史学,一直以来都有三个争论不休的问题:

第一个是,历史的划断问题,其中最重要的是封建社会从什么时期开始算;

第二个是,中国文明为何在很长一个时间内停滞了,没有继续按照历史前进的方向进步;

第三个是,中国在什么时候开始有资本主义萌芽。

这三个问题的前提,是历史唯物主义;简单说下历史唯物主义的延续,虽然在我国每一个上过大学的都系统性的学过的。

大概在文艺复兴的初期,由于教权、王权、财权三座大山的压迫,欧洲人名走上了思想解放和自由抗争的道路。期间,世界其他文明的发展形势,被当做重要的参考来学习;其中就有被无数文人志士争相学习的东方。这一局面伴随着西方前所未有的发展,并最终掌控了世界而终止。

当传统被当做文明象征的印度、中国俯身在欧罗巴人脚下,西方文明爆发了强大的文明自豪感;他们开始用自己的视角解读历史,欧洲中心论由此而生,并最终掌握了世界话语权。期间达尔文主义关于进化论的提法,被应用在历史研究领域,西方、而不是东方,代表着历史进步的方向;西方是更为优秀的文明,其他文明形势不是“野蛮的婴儿”就是“早熟的婴儿”(前一个是穆斯林,后一个是我朝),他们将在西方文明的领导下继续发展。

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就是这个时期提出的。其理论假设是

1.历史是由唯一发展轨迹的,当时(1859年这一阶段)正处在资本主义社会;

2.历史最终会向共产主义方向前进,即历史有唯一的发展终点;

3.前资本主义的国家,也遵循历史的发展轨迹。

最终,历史唯物主义被定格在“五大社会形态理论“上。即社会体系按照其经济形态,有这么几个阶段,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共产主义社会。而社会主义本身不是一个稳定的形态,是资本主义和共产主义之间的过度形态。

历史唯物主义和达尔文的进步主义,这两个诞生于19世纪的理论,在20世纪是备受批判的。这两种思想理论都缺乏对道德的提法,对殖民主义提供了理论依据, 间接促进了殖民主义对全世界的暴行。尤其是催生出了纳粹这个恐怖的东西,人种优越论,弱肉强食,给了西方文明以巨大冲击。自此,第三世界人民和西方受到战 争迫害的人民,大体上会有个矫枉过正的过程。我国由于政治的原因,并没有经历这一过程,历史唯物主义作为唯一的历史分析的工具,在60年的历史中一直是唯 一的官修地位。

题主中间的”奴隶主义“问题,是当代中国史学界争论的问题一,也就是断代问题;按照五大社会形态理论,只要确定了封建社会的时间,也就确定了奴隶社会的时间。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必须使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来分析历史,如果不用这一套理论那么他中间的概念是没有意义的。

在马克思的年代,他提出的五大社会形态大概基于这么一个逻辑;为渔猎采集为主的社会应该是原始社会,工业革命以后的社会是资本主义社会,而未来应当是共产主义社会。原始社会和资本主义社会之间,时间跨度有点长,有大概4000年,于是按照欧洲历史的情况,依据劳动关系,分成了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

我国从苏联那里继承了这一理论,和反帝思想一起。那是想的简单,为了革命需要将五四时期定义为半封建半殖民地,可以按照苏联模式直接走社会主义进入共产主义。于是官修的历史,秦以前是奴隶社会;秦到清这一段,划成封建社会。后来经过考证,发现有问题;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封建社会不封建,奴隶社会少奴隶“这么一种怪诞的历史现状。随之而来的,就是对中国历史的重新厘定;我们简单聊聊这个事。

马克思关于奴隶社会是这么提的:随着私有制的产生,社会上出现了剥削阶级和被剥削阶级,原始社会开始解体,奴隶制度逐渐形成,奴隶社会产生。奴隶主拥有奴隶的制度。劳力活动须以奴隶为主,无报酬,且无人身自由。关于封建社会是这么提的:封建社会是分封制定义的一种社会制度。这种制度下,国王向各类封建领主授予采邑,而封建领主向国王效忠,从而形成了一种金字塔式的国家治理结构。地主阶级成为统治阶级的社会是封建社会,地主阶级与农民阶级之间的矛盾是封建社会的主要矛盾。封建社会形成的自然经济是以土地为基础,农业与手工业结合,以家庭为生产单位,具有自我封闭性、独立性,以满足自身需要为主的经济结构。 马克思心目中的奴隶社会,是西方的希腊-罗马城邦制时期;这个时候,西方社会有一个占据统治地位的民族或阶级,他们通不断的过对外扩张来生存。被征服者没有任何权利,是征服者的奴隶。封建社会则是中世纪的欧洲,建立起了统一的王权,土地所有制和封地经济导致了经济关系由领主和农奴二分构成。

到了中国历史这里,就不能这么区分。首先中国早期历史上,从未存在过一个统治民族或者统治阶级(也可能尚未挖掘出来,根据一些推测,黄帝及其领导的族人很有可能是北方最早一批入侵的华夏大陆的蛮族,而当时占据黄河流域上游的是炎帝以及东部的蚩尤。)。从可以有据可查的商朝开始,中国历史并不具备欧洲历史那么清楚的奴隶特征。说商朝是奴隶制,可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井田制了,这用马克思主义来说就是“封建社会”,同时具有两个时代的特征。另外,直到魏晋南北朝期间,家奴仍然广泛存在。在汉朝,虽然土地税较低,但繁重的劳役让很多人甘愿自卖为奴。也就是商朝直到南北朝,中国社会都同时具备马克思的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的特征;中国历史很难在某个时间点画线,说之前只奴隶,之后是封建。如果按照秦以前为奴隶社会,那么奴隶社会特征不明显,这就是前面说的奴隶社会奴隶少,封建社会奴隶多的情况。

而封建就更是一团烂账,秦以后,天下基本上保持大一统;土地在名义上都归皇帝所以(实际上不是,到唐朝两税法之后,土地虽然名义上是皇帝的,但已经不妨碍流通买卖了,只要上缴土地税即可。),汉八王之乱之后,历朝历代都没有对土地进行分封,采邑制度也顶多是拥有该区域的收入权,而不是所有权。周商时期倒是具有封建这一典型的封建主义特征;不过要是把周商定义成封建,秦之后就无法定义,超出了马克思五大体系的范围。秦之后和秦之前如此的不同,以至于不能放在一起。故而秦之后无封建,却被称为封建社会,这也是中国历史最大的笑话。

体制内无法突破历史唯物主义,那么就在封建社会的断代上来进行讨论。激进点的,会从质疑西方中心论入手,突破五大社会形态论,进而重新对中国古代史进行解构,也是一种不错的尝试。

历史唯物主义,他是150年前的学说,他自称是科学的,却不能证伪。他在解释欧洲文明的时候,可能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换了一个环境,弱势就出来了;就像中医一样,它本身就是个历史产物。基于一些原因我们必须要学习他,可就像这个问题应者寥寥一样,大家其实都不关心。我们的悲剧是,我们不相信这一体系,可我们脑海中却只有这些东西;学习者众,他已经成了公共知识的一部分,躲不开避不掉,如影随形。

当一个人带着有色眼镜看人的时候,得出的结论总是偏颇的。历史也是如此,带着意识形态认识历史,把历史人为的进行二分,非好即坏、非进步即落后,无疑是对历史最大的误读和亵渎。跳出历史看历史,摆脱意识形态的历史,才是真正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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