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没有量词的语言如何表达丰富的语义信息?

回答
没有量词的语言要表达丰富的语义信息,需要依赖更精细的词汇、语法结构、语境以及非语言线索等多种机制的配合。这是一个非常有趣且具有挑战性的语言学话题。

核心挑战:

量词在语言中扮演着关键角色,它们能明确指示事物的数量、集合、部分或整体,以及存在的范围。例如,“三个苹果”、“所有的学生”、“一些钱”、“每一天”都提供了精确的数量信息。没有量词,语言在表达这些概念时会面临以下挑战:

数量不确定性: 难以区分“一个苹果”和“很多苹果”。
集合/分布不确定性: 难以区分“所有人”还是“一部分人”。
范围不确定性: 难以区分“每天”还是“偶尔”。
个别性与普遍性的区分: 难以明确指出是某个特定的个体还是所有个体。

没有量词的语言如何弥补这些不足,表达丰富的语义信息?

以下是一些可能的机制,它们通常是多管齐下、相互配合的:

1. 细致的词汇选择和衍生:

大量的特指词汇: 语言会发展出非常丰富的词汇来描述不同数量的具象事物。例如,与其说“一些羊”,不如说语言可能有“羊群”、“羊羔”、“公羊”、“母羊”等词汇,其中某些词汇本身就暗示了数量(如“羊群”暗示多只)。
例子: 在一些语言中,如果想表达“许多人”,可能不会直接说“many people”,而是用表示“人群”、“团队”、“ جما (jama'ah 阿拉伯语中表示群体)”之类的词。
动词和形容词的细微差别: 动词和形容词可以使用更细微的差别来暗示数量或程度。
例子: 描述“吃”这个动作,可能没有“吃很多”这个量词表达,但会有“狼吞虎咽”、“细嚼慢咽”等动词,它们暗示了吃的速度和程度,间接反映了食量的可能。形容词如“巨大”、“渺小”、“浩瀚”、“微不足道”等,本身就包含了程度和相对数量的概念。
叠词/重复词: 在一些语言中,通过重复词语来表示复数或强调。
例子: 很多语言中,一个词重复一次(AA)可能表示单数,重复两次(ABAB)或三次(AABB)可能表示复数或强调,或者表示“各种各样的”。例如,在某些非洲语言或太平洋岛屿语言中,重复名词或形容词是表达复数或强烈的常见方式。

2. 精巧的语法结构:

语序和焦点: 语序可以用来区分主语、宾语以及它们在句子中的重要性,有时也间接暗示数量。将某个名词置于句首,可能暗示它在该语境下是被强调的,并且可能是唯一的或重要的那个。
不定冠词的变体或替代: 即使没有明确的数字量词,一些语言可能发展出不定冠词的细微差别,或者用其他词汇来填补这个空缺。例如,一些语言可能有表示“一个”但又非“特定一个”的词。
连接词和关联词: 使用特定的连接词或关联词来构建更复杂的逻辑关系,从而间接表达数量的概念。
例子: “所有人来参加会议” vs. “部分人来参加会议”。在没有量词的情况下,可能会用:“所有人都来了” (all came) vs. “有些人来了” (some came)。如果连“all”和“some”都没有,可能会通过描述性语句,比如:“凡是应到之人,皆已到”(implies totality)或者“有一部分应到之人已到”(implies partiality)。
代词的使用: 代词的使用往往依赖语境,但某些代词本身可能就带有数量的暗示。例如,“他们”通常暗示复数,“他”暗示单数。

3. 依赖语境和常识:

这是没有量词的语言表达丰富语义信息的最重要手段之一。

情境上下文: 说话人所处的具体情境是理解数量信息的核心。如果在一个只有三个苹果的桌子旁谈论苹果,那么“苹果”这个词本身就可能被理解为“这三个苹果”。
例子: 如果一群人围坐在一起,一个人说“喝水”,那么大家很自然会理解为“每个人都喝水”,或者“大家轮流喝水”,而不是“一个人喝了三杯水”。
共享知识和背景: 说话者和听话者之间共享的知识、文化习俗以及对世界的认知,可以填补量词的缺失。
例子: 如果在谈论某个国家的总统选举,说“选民投票”,大家会自然理解为“该国所有具有投票权的选民都参与了投票”,或者“大多数选民都参与了投票”,而不是指“一个选民投了票”。
语篇连贯性: 前面的句子或段落可能已经建立了数量的概念。
例子: 如果前文提到“小明有五本书”,后面讨论“书”,听者会自然知道是在指这五本书。

4. 非语言线索:

在口语交流中,非语言线索可以极大地补充语义信息。

手势和肢体语言: 说话者可以用手指计数,或者用手势来示意数量的大小(例如,张开双手表示很多,用手掌大小表示数量)。
语调和重音: 语调的升降、语速的快慢、以及对特定词语的重音强调,都能传达额外的信息,包括数量的强调程度。
例子: 对于“苹果”,如果语调很高昂,并重读“苹果”,可能是在强调“很多苹果”或“一个非常重要的苹果”。
表情: 表情也可以暗示对数量的感受,例如惊讶或不屑。

5. 抽象和隐喻的使用:

抽象概念: 对于一些抽象概念,数量的精确性本身就不那么重要。例如,“爱”、“知识”、“快乐”,它们更多是状态或程度,而非可数名词。
隐喻: 使用隐喻可以间接表达数量。例如,“像星星一样多”虽然使用了类比词,但其本质是借助可数但数量极大的事物来表达“非常多”的概念。

语言学上的例子(虽然可能并非完全没有量词,但可以展示如何弱化量词的重要性):

一些没有明确数字词的语言: 例如,一些语言可能没有“一”、“二”、“三”等数字词,而是使用表示“一个”、“两个”、“一些”、“很多”的词。但这已经是一种广义上的“量词”。更极端的例子是,完全依赖于语境和描述性词汇的语言。
标记语言(Sign Languages): 手语本身可以通过手指的动作和数量来直接表示数量,并且可以通过脸部表情和身体姿态来补充语境信息。

总结来说,没有量词的语言表达丰富语义信息的能力,并非来源于某种神奇的“替代品”,而是建立在:

高度精炼和特化的词汇系统: 能够用大量具体或抽象的词汇来描述不同情况。
灵活且有力的语法结构: 能够通过语序、连接词等方式来构建复杂的意义。
对语境和共享知识的极端依赖: 听者和说者之间存在着大量的默契和预设。
非语言线索的有效整合: 手势、语调等成为重要的信息载体。

这种语言模式通常要求使用者具备更高的参与度、更强的语境解读能力和更丰富的文化背景知识。它虽然可能在某些方面不如有量词的语言“精确”,但在表达情感、意境和主观感受方面,却可能展现出独特的魅力和深刻性。 这种语言的“丰富”体现在其多层次、多维度的信息传递方式,而非仅仅依赖于一个数量标记。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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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喵,因为被重复喵了所以我就不at了……

这个回答不考虑历史语言学的因素;可能会有逐步的修改,如果有大改的话,我会在一开始拿加粗标记的。

基本道理很简单:如果语言里没有量词的话,母语者们就不用量词来“表达情感倾向”,而是用别的方式,比如普通的形容词

但是首先我们要明白,量词(classifier)中夹带着的“情感倾向”,到底来自于哪里?

我们头脑中的词汇,并不是随机排列的,也不是按照拼音顺序排列的,而是按照语义排列的。也就是说,我们在记忆的时候,是把一系列词汇按照它们的含义、特征等问题分门别类的。没错推销时间又到了,我曾经在科普里写过我们在大脑里如何安置母语的单词的,原文可以参见

“十二周入门语言学”第六周 不作死就不会死

(这里顺便说一句,在知乎上的重制版应该不日会推出):

我们大脑里储存的所有词汇被称为“心理词典”(mental lexicon),这个虚拟的小词典和实际的纸质词典有着类似的功用——都是用来进行词汇储存的,但这大概也是它俩唯一的共性了,因为二者的结构设计可以说是千差万别。第一个不同就是组织结构的不同。在一些情况下,心理词典也会按照读音、头韵、尾韵的特征分划读音近似的单词,但是我们最常见的词汇记忆方式则是按照不同的含义范围把单词进行分组的,比如常见的可以吃的动物一组、常见的不能吃的动物一组、常见的可以吃的植物一组、常见的不能吃的植物一组、家具一组、职业一组、颜色一组等等。还有一些情况下,一些在现实生活中很容易产生联系的词也会被划分到一起,比如医院里出现的人与物算是一组,与计算机相关的人和物又是一组。这种有着近似的可以联想的含义小组,被称为语义域(semantic domain);被划分到一个语义域里的不同单词,往往比不同域间的单词之间有着更紧密的联系,提到某个语义域里的一个单词的时候,往往大脑里会优先启动这个域里其他的单词。比如说到“教授”,我们可能也会优先想到“学生”、“论文”、“讲座”甚至“图书馆”,正是因为它们都处在“大学有关的人与物”这个含义范围里;从另一个方面,我们也可以优先想到“医生”、“商人”、“律师”、“工程师”这些词,因为它们也都处在“职业”这个范围里。在这点上,倒是也有词典在试图模拟心理词典的分类方式,这就是我刚才轻轻略过的thesaurus,汉语里叫做“索引典”或者“类语词典”。目前一些thesaurus类辞书和单词教程的编排,就是按照这种以含义范围为主的分类方式,打破字母表的顺序,而是把有着相似、相近含义或者落入同一语义域的单词安排在一起,方便大家查阅。

这跟量词有没有关系呢?有,也没有。题主在问题描述中说,“具有相似性的名词可以归为一个集合,用同一个量词修饰,量词实际上实现了名词归类的作用”,但实际上,量词和名词之间的关系并不完全是一对一的,而可以是多对多的。就随手拿个例子吧,像“个”这样的通用量词,可以随便作用在很多名词上,如“一个学生”、“一个笔记本”、“一个印章”、“一个草莓”等;而“学生”、“笔记本”、“印章”却也都可以用其他的量词进行描述,如“一名/位学生”、“一本笔记本”、“一枚印章”、“一颗草莓”等。当然,有些量词却不是通用的,比如“朵”只能修饰花,“枝”只能修饰树、草等。所以我们并不是依靠量词来实现名词归类,而是把特定的量词和特定的名词联系在一起,分在一个语义域下,也就是说,在记忆的时候,把名词及其相关的量词划归在同一个语义域里;或者是在特定的情况下反过来——举一个恶趣味的例子:欧盟推行

5 A DAY

的营养标准,其中就划分了论“颗”的水果、论“个”的水果和论“块/片”的水果……(于是默默地拿来了冰箱里各种论“颗”的水果吃了起来)

在同一个语义域下,按照我之前所自引用的说法,我们更容易联想到之中的不同单词。而在跨语义域的时候,我们试图建立的跨语义域的联系,就是我们经常说的“隐喻”(metaphor)。

所以,题主在问题中所举的例子,比如“萌妹子一枚”、“一只大脸妹”、“美女一大朵”,其实并不是依靠量词本身来表达语言的情感倾向,而是把量词作为联系到其所在语义域的关键,通过量词“枚”进入“小物体”的语义域,“只”进入“小动物”的语义域,“朵”进入“植物—花”的语义域。其背后隐藏的机制,是通过量词启动相关跨语义域的联系,最后达到的还是“妹子是花朵”的隐喻结构;再由“妹子是花朵”的隐喻mapping来表达其背后的情感倾向,也就是说,我们感受到的由“朵”传递出来的“称赞”之意,还是来自于我们对“妹子是花朵”这一隐喻mapping的理解和判断。看题主的描述,对隐喻的存在也是有自觉的,只是不知不觉把隐喻的功劳直接归在量词身上了。

实际上,如果不用量词,在中文里我们也照样能达到类似的效果;还是拿“妹子是花朵”的mapping来看吧(喵的题主你选什么不好非选我跑了两周的数据……我特么都快吐出来了……),“丁香般的姑娘”、“出水芙蓉”、“桃花美人”、“霸王花”这样的说法,即使不应用量词,也照样都暗含了mapping,也表述了足够的褒贬色彩和情感态度。

那么,没有量词的语言,显而易见,在他们的语义域覆盖范围里就不包括量词了,因此也就不会通过量词,而是通过语义域里的其他成员(名词、形容词、副词乃至动词)来表达类似的情感。一说起来,我想到的第一个例子就是我们系主任上课的时候吐槽业界同行时偶尔会说的“This is a shitty theory”、“rubbish argument”……大概就跟汉语里想表达的“这是一泡什么玩意儿”、“一坨什么玩意儿”差不多吧(。

而对于名词“分类”,其实并不是依靠量词做的事情,而是把其划归至不同语义域的问题。所以在其他语言里,我们自然可以以不同的方式给名词再做划分,乃至于进行跨语义域的联系(也就是隐喻)。这些并不需要量词帮忙的。

不过需要正名的是,英语及其他印欧语言也是有一些类量词结构(classifier-like constructions)的,比如说牲口的话会用“head”,“five head of cattle”(是不是跟中文的“五头牲口”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同时也会使用度量词,比如“一茶匙糖”、“一杯牛奶”等。这些类量词、度量词也可以进行跨语义域的隐喻式活用,比如说“a bottle of love”、“a handful of sorrow”之类的,表达能力绝不比汉语差。

(有关于类量词结构的问题,窝觉得

@黄集攀

说得比我清楚多了(趴

最后总结一下:情感倾向本身已经包含在我们的mapping里,只是我们选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表达就是了,量词本身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只是它和语义域联系起来才能有特别的表达感觉,没有量词的话,别的也可以。

希望大概写清楚了……这应该是我目前答过的跟我研究最接近的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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