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玛雅人在被西班牙灭国以后,复国运动的历史是怎样的?

回答
玛雅文明曾是中美洲辉煌的篇章,但随着西班牙殖民者的到来,其独立的城邦文明戛然而止。即便在征服之后,玛雅人并没有放弃对自由的渴望。他们的复国运动并非一场轰轰烈烈的、集中的军事行动,而更像是一种绵延数百年的顽强抵抗与文化延续的复杂过程。

一、殖民初期的抵抗与零星反抗(16世纪 18世纪)

西班牙人抵达玛雅地区后,遭遇了玛雅人一系列顽强的抵抗。例如,坎佩切城邦的迈亚潘人就曾多次与西班牙人作战。而尤卡坦半岛北部地区,尤其是蒂胡乌克(Tihosuco)和坎佩切(Campeche)等地的玛雅人,在卡瓦奇(Kavich)王朝的领导下,曾一度与西班牙人保持着较为独立的地位,但最终也未能抵挡住西班牙人的军事优势和疾病的侵袭。

然而,殖民的铁蹄并未能完全摧毁玛雅人的抵抗意志。在尤卡坦半岛的雨林深处,一些未被完全征服的玛雅地区,如佩滕盆地(Peten Basin)的提科阿尔(Tikal)和伊察(Itza)地区,顽强地维持着自己的独立。伊察王国尤其顽强,他们以其首都诺赫佩滕(Nojpetén,今天的弗洛雷斯岛)为据点,直到1697年才最终被西班牙征服。即便在诺赫佩滕陷落之后,许多玛雅人依然选择逃往更偏远的地区,继续他们的抵抗。

在这些抵抗时期,复国运动更多地体现在军事上的抵抗和对传统政治结构的维护上。虽然没有统一的复国纲领,但玛雅首领们利用地理优势,采取游击战术,不断骚扰西班牙的殖民统治。同时,他们也试图保留自己的传统政治体系,任命自己的首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维持一定程度的自治。

二、文化与宗教的延续:无声的复国(18世纪 19世纪)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规模的军事抵抗变得越来越困难。西班牙人逐渐巩固了他们的统治,将玛雅地区纳入了殖民体系。然而,这并不意味着玛雅人的复国运动就此终结,它转变为了一种更加隐蔽、更加侧重于文化和精神的复兴。

宗教的抵抗: 天主教被强行灌输,但许多玛雅人将自己的传统信仰与天主教仪式巧妙地融合。他们保留着对祖先的崇拜,以及一些古老的玛雅神祇的象征,只是将其披上了基督教的外衣。这种宗教上的“融合”,实际上是玛雅人维护自身文化认同的一种方式,也是对殖民者精神侵蚀的一种反击。许多隐藏的圣坛和祭祀活动仍在秘密进行。

语言与文字的保留: 尽管西班牙语成为官方语言,但玛雅语系依然在玛雅社区中广泛使用。玛雅文字的书写虽然受到限制,但仍有部分抄本流传,并被一些玛雅学者研究和模仿。例如,尤卡坦半岛的一些玛雅贵族家族,在殖民时期仍致力于记录家族历史和传统,这些文字记录虽然在西班牙语的框架下进行,但却承载着深厚的玛雅文化信息。

社会结构的维系: 在殖民政府的统治下,玛雅人被组织成村社(aldeas)和城镇。尽管这些结构受到殖民者的管理,但许多玛雅人依然在社区内部维持着传统的社会等级和互助网络。大家族和宗族的影响力依然存在,为社区的凝聚力提供了基础。

三、卡斯塔战争:一次爆发但未成功的复国尝试(1847年 1901年)

虽然上述的抵抗和文化延续是缓慢而持续的,但19世纪中叶的尤卡坦半岛爆发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玛雅起义,被称为“卡斯塔战争”(Guerra de Castas)。这场战争是玛雅人试图彻底摆脱压迫、实现真正复国的一次大规模军事行动,但最终也未能成功。

背景: 19世纪中期,尤卡坦半岛的墨西哥政府推行更激进的自由主义改革,包括征收高额土地税,以及强迫玛雅农民为种植园主(hacendados)工作。这种剥削制度激起了玛雅农民的极大不满。

爆发与发展: 1847年,位于坎佩切州尤卡坦半岛东南部的一个名为“黄泉之城”(Chan Santa Cruz)的玛雅村落,在一位名叫曼努埃尔·安东尼奥·阿亚拉(Manuel Antonio Ayala)的祭司的领导下,发动了起义。起义迅速蔓延,许多玛雅村庄响应,推举了各自的领袖。最著名的领导人之一是“会说话的十字架”(Cruz Parlante),这是一种象征,据说能够与神沟通,鼓舞了玛雅战士的士气。玛雅起义军一度占领了尤卡坦半岛的大部分地区,甚至逼近了州首府梅里达。

复国目标: 在卡斯塔战争的高峰时期,玛雅人确实展现出了复国的意愿和行动。他们建立了独立的村落,如“黄泉之城”,并试图建立自己的行政和军事组织。他们的目标是摆脱墨西哥政府的统治,恢复玛雅人的自治和尊严。

战争的转折与失败: 然而,玛雅起义军面临着诸多困难。首先,他们内部缺乏统一的领导和明确的政治目标,不同地区的玛雅首领之间存在分歧。其次,尽管英勇善战,但他们的武器装备和训练水平远不如墨西哥政府军和当地的种植园主武装。此外,外部的干预也影响了战局。墨西哥政府在获得法国的支持后,对玛雅起义进行了残酷镇压。最终,在墨西哥政府军的围剿和内部矛盾的加剧下,卡斯塔战争于1901年以玛雅人的失败告终,“黄泉之城”也被墨西哥军队攻占。

四、当代玛雅人的身份认同与文化复兴

尽管卡斯塔战争以失败告终,但玛雅人的复国精神并未熄灭。在20世纪和21世纪,这种精神更多地体现在对自身文化身份的重新肯定和争取政治权利的运动中。

文化传承与教育: 如今,许多玛雅组织致力于恢复和推广玛雅语言、艺术、音乐和哲学。他们创办学校,教授玛雅历史和文化,鼓励年轻人重新认识自己的身份。语言的复兴尤其重要,因为语言是文化传承的载体。

政治权利的争取: 在墨西哥和中美洲各国,玛雅人一直在为争取更多的政治代表权和经济机会而努力。他们积极参与地方和国家政治,要求尊重其文化习俗,保护其土地权益,并反对歧视。例如,墨西哥的萨帕塔运动(Zapatista movement)虽然主要由恰帕斯州的马克瓦纳(Tzeltal)、马克瓦尔(Tzotzil)等玛雅民族组成,但其诉求和精神与玛雅人的长久斗争有着深刻的联系,都包含着对殖民主义遗产的反抗和对自主权利的追求。

全球视野下的玛雅复兴: 随着全球化和信息技术的发展,玛雅人的文化复兴也获得了更广阔的平台。许多学者和民间组织在国际上推广玛雅文化,也吸引了更多关注和支持。

总结来说,玛雅人在被西班牙灭国后的“复国运动”并非一个单一的历史事件,而是一个长达数百年、形式多样的历史进程。它包含了从殖民初期的军事抵抗,到殖民时期后期的文化和精神上的坚守,再到19世纪的武装起义,以及当代对身份认同和政治权利的争取。这场漫长而复杂的“复国运动”,本质上是玛雅民族在历史的洪流中,不断努力延续自身文化、维护自身尊严的生命抗争。他们没有建立一个独立于现代国家之外的“玛雅国”,但他们通过坚韧不拔的努力,成功地让玛雅的灵魂在现代世界中得以延续,并不断地发出自己的声音。

网友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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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邀请。

  首先,我们需要了解,玛雅人是分为两支的,一支是以尤卡坦半岛为中心分布的低地玛雅人(Lowland Mayas),另一支是以危地马拉和墨西哥恰帕斯州为中心分布的高地玛雅人(Highland Mayas)。需要注意的是,这是一个基于历史和地理环境差异做出的大致划分,并不意味着高地玛雅人和低地玛雅人之间的差异要远大于其内部差异。事实上,在这两支玛雅人内部,语言和地理上的分布仍然是有极大殊异的。

  但正是因为这两支玛雅人的历史,特别是在西班牙征服后有着明显的差异,所以我们有必要把低地玛雅人和高地玛雅人分开论述。其中,会被重点讲述的是低地玛雅人的历史,因为从切题的角度来说,低地玛雅人的反抗史更加显著和激烈,特别是包括了题主提到的1847年种姓战争而高地玛雅人的反抗史相对更加无声。


  我们今日所说的低地玛雅人主要分布在墨西哥的尤卡坦半岛(包括尤卡坦州、坎佩切州、昆塔纳卢州、及塔巴斯科州东部),帕恰斯州东部的低地潮湿地带,以及危地马拉的上韦拉帕斯省和佩腾省,外加洪都拉斯西北部。其中,尤卡坦半岛是低地玛雅人最重要的家园,今日总数一百多万人中的大半居住在这一地区。

  1527年,西班牙人开始尝试征服尤卡坦半岛,征服者行动暴虐,一位方济各会传教士在当时写道,“尼禄也不会比阿隆索.帕切科(征服行动的指挥官)更残酷。”1546年,暴行激发了低地玛雅人的首次普遍反抗,西班牙人成功镇压了他们,从此奠定了自身在尤卡坦的长期统治。但是许多不愿屈服的玛雅人进入半岛内地继续反抗,西班牙人也不断试图向内地扩张,然而,内地不同于开阔的北部地区,潮湿而密集的丛林使得西班牙的骑兵没有用武之地。1546年的冲突奠定了西班牙人在尤卡坦半岛北部的统治,却也为从南到北的低地玛雅人长达数百年的抗争拉开了序幕。

  低地玛雅人具有完善的社会组织,包括贵族-平民-奴隶的森严等级制,也包括一个有权威的祭司阶层领导下的强势宗教体系。这种社会组织同地形优势的结合大大增加了南部低地玛雅人的抵抗能力。不仅是西班牙军人发现自己难以征服南部的低地玛雅人,传教士也发现基督教很难打动这些顽固的异教徒。西班牙人把低地玛雅人称为“新大陆的摩尔人”,足可说明他们顽强的抵抗能力。

  在整个17世纪,扎根于南部佩腾盆地的低地玛雅人政权都对西班牙人保持独立。在北方,游击战争和玛雅人劳动力逃亡此起彼伏,增加了西班牙人向南方扩张的难度。同其它地区的印第安人一样,被征服的玛雅人除了主动反抗,还采取消极抵抗的形式,例如拒绝同化、拒绝劳动、减少生育、酗酒、甚至自杀等。积极和消极的各种抵抗形式导致西班牙人难以彻底征服低地玛雅人。在17世纪,西班牙人试图采取宗教先行的方式让佩腾盆地的玛雅人接受自己的统治,但是多位传教士的使命均宣告失败。直到1697年,西班牙军队终于在一场血腥的战争中占领了佩腾地区玛雅人的首都。

  然而,玛雅人的抵抗还远远没有结束,游击战仍然在丛林中进行着。此外,在1761年,发生了一场危及殖民统治的起义,一位玛雅人领袖哈辛托.坎.艾克(他的名字借用自佩腾玛雅人政权的末王)以圣母祝福的名义宣告要把玛雅人从西班牙人的奴役下解放出来。不过这场起义也最终被西班牙人镇压。

  在尤卡坦半岛,殖民者建立起了大庄园和种植园经济,其中种植园的主要出产是高价值的蔗糖和龙舌兰。地主利用委托监护制(后来是债务劳役制)把玛雅印第安人锁定在自己的庄园里,充当廉价的苦役劳动力。在墨西哥独立(1821)之后,这一基本的经济模式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但尤卡坦地区在政治上卷入了墨西哥的纷争。在墨西哥建立共和制后,保守派和自由派围绕政体组织问题,即是建立中央集权制还是联邦制展开了斗争,各地方与中央政府也多有冲突。尤卡坦作为东南方的边缘地区,同墨西哥城联系微弱,当地统治者自然倾向于联邦制。1836年即德克萨斯战争失利的同年,墨西哥通过了一部中央集权制宪法,这使得尤卡坦的统治者在1839年决定自立。地主们把玛雅印第安农民武装成士兵,作为反抗墨西哥中央政府的主力。虚弱的中央政府无力摆平分离势力,只能暂时任其事实独立,然而尤卡坦的地主们并未意识到,灾难正在悄然降临。

  1840年,一位美国旅行家斯蒂芬斯来到尤卡坦,看到印第安人农民表现顺从,任劳任怨;1842年,他再度造访尤卡坦,察觉到了微妙的变化,于是他留下警告说,“经历了长期的奴役状态之后,当他们(指印第安人)发现自己再度掌握了武器并且认识到自己的力量之后,会发生什么呢?对于这个国家的人民来说,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五年之后,斯蒂芬斯一语成谶。

  玛雅族印第安人作为士兵,帮助尤卡坦统治者达到了政治目的,便要求统治者实现之前的许诺,包括免除人头税、免除或减少教区税、恢复并且承认印第安人土地公社的权利等,然而这些诺言一个都没有兑现。在1847年,愤怒转化成了武装反叛,进而变成了整个地区的全面战争,这就是墨西哥历史上著名的尤卡坦种姓之战(Caste War of Yucatan)。掌握了武力的印第安农民试图消灭或者驱逐白人地主,白人地主们无力招架,不得不向墨西哥政府寻求支持,然而此时的墨西哥正在美墨战争(1846-1848)中节节败退,几乎帮不上任何忙。绝望的地主们甚至请求加入美国,或者任何能够保护他们的国家。

  1848年,美墨战争结束,作为失去庞大领土的补偿,墨西哥政府获得了2000万美元,这笔钱解救了财政上的燃眉之急,也使得墨西哥有能力来平定尤卡坦的局势。尤卡坦地主们通过重新投靠中央政府,得到了财政和军事支持,终于挽回了局面。部分反抗者退缩到半岛东部继续抵抗,建立了玛雅自由邦,被英国承认为事实上(de facto)的独立政权。该政权及其外围力量长期和墨西哥政府抗衡,直到1915年墨西哥革命期间,面对讨伐军终于承认了中央政府的权威。到1933年全部地区恢复墨西哥统治时,长达85年的种姓战争才终于落下了帷幕。

  这场战争之所以被称为种姓战争,是因为西班牙美洲殖民地建立起了一种种族和社会阶层挂钩的制度即种族等级制(Sistema de Castas),其中Casta就是英文当中Caste(种姓)的词源。白人属于“高种姓”,而梅斯蒂索人(印欧混血)和印第安人属于“低种姓”。而19世纪的墨西哥历史学家按照传统观点认为这是一场种族战争,由此得名。但20世纪以来,历史学家对这场冲突的定义首先还是一次农民战争。

  作为一场社会阶层冲突,尤卡坦问题的根源并没有被彻底解决。墨西哥在1870年之后走上了对外开放的道路,建立起了出口繁荣以及自己的工业,然而发展是不均衡的:首先是地区上的不均衡,新兴的富裕地区是靠近美国并且面向外国资本的北方,而传统的中南部农业区则被抛在了后面,其中就包括尤卡坦;其次是分配上的不均衡,墨西哥长期缺乏充分的民主,城市资产阶级掌握了大多数的发展红利,使得墨西哥社会的贫富分化尤其严重,尤卡坦的农民们被挤压到了最贫困的边缘。1994年1月1日(即《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生效的当天),恰帕斯州爆发了萨帕塔运动,这场运动是反对全球化和社会不平等的,也是带有印第安人民族主义色彩的,很快得到了低地尤卡坦州的响应。

  这是四个世纪抗争的某种延续,敌人其实从来没有变过——它们就是政治压迫和经济剥削。这场战争对于墨西哥来说仍是任重道远。


  同低地玛雅人在尤卡坦一样,高地玛雅人在中美洲始终是举足轻重的主要居民群体。在今天的危地马拉,超过40%的人口是印第安人居民,其余大多数是梅斯蒂索人(印欧混血);而萨尔瓦多、洪都拉斯、尼加拉瓜等国的梅斯蒂索人比例相对高出很多。

  相对于低地玛雅人,高地玛雅人在征服时期以来的斗争显得更为无声。在1524年之后的数十年内,西班牙就基本控制了危地马拉高地的全部地区,把印第安人转化为了为自己服务的劳动力。殖民地时期的一场主要的反抗发生在1712-1713年的恰帕斯,一些印第安人和混血发动起事,最终被镇压。

  构成危地马拉人口大多数的玛雅人农民在国家独立后和保守派结盟。在中美洲联邦的内部冲突当中,圣萨尔瓦多的自由派政府推行压制天主教会的政策,而天主教会传统上是印第安人的保护者,也是农村秩序的基础之一,因而得到农民们的广泛拥护。在1840年代,印第安人们组成了危地马拉保守派军队的主力,协助拉斐尔.卡雷拉将军取得政权并瓦解了中美洲联邦。在1870年代后,中美洲转向出口经济,印第安人农民充当了咖啡、香蕉等种植园的主要劳动力。

  但是,中美洲也具有种族等级制的传统,上层精英鄙视而且不信任印第安人群众,印第安人因此也被长期压制在社会下层。种族憎恶在危地马拉革命(1943-1953)被颠覆后达到了巅峰,军政府的首要举措就是撤销革命时期的土地改革,许多土地改革的受益者,包括广大印第安人农民,被有意或无意地不加区分当做共产主义者。在60-80年代中美洲的冲突和内战当中,出现了对印第安人有组织的屠杀。也正是从这一时期以来,中美洲印第安人的民权运动开始升温,持续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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