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月23日,日本央行公布基准利率现值为-0.1%,预期值-0.1%,前值-0.1%,并承诺10年期国债收益率维持在近0水准,一如预期的维持不变。从1998年算起,日本已经维持了20多年低利率。
我们来看看日本长期低利率形成的原因和低利率政策下经济运行情况。
一
日本人口老龄化是日本长期保持低利率的主要原因。
所谓人口老龄化,是指老年人口在总人口中所占比重不断增大的过程。按照联合国的界定,如果一个国家或地区65岁以上的老年人占比超过7%,即认为该国家或地区进入到老龄化。
截止2017年,日本人口1.268亿。20世纪中期,日本65岁以上老年人不到500万,占总人口5%左右。伴随着经济起飞,老龄人口迅速增加,1970年就迈进了联合国界定的老龄化社会。65岁以上老人规模日渐壮大,从1970年729.1万人增至2017年3417.6万人,占总人口比重升至27.05%,每100个日本人里面,就有27个年龄在65岁以上的老人。超过200万人年龄在90岁以上,超过1000万人年龄在80以上。老龄化速度明显快于美、英、法等发达国家。
适龄劳动力持续削减,让劳动市场供给不足。适龄劳动力,指那些年龄处在15-64岁的劳动力群体。受到老龄化影响,日本15-64岁人口规模2017年比1997年减少了1093万人,适龄劳动力人口占比出现逐年下跌的趋势,总规模也长期处在负增长通道。
日本适龄劳动力内部的年龄结构也在出现老化趋势。日本统计局的数据显示,2017年,日本适龄劳动力中50岁以上的人口所占比重为31.59%,而该指标在1968年是17.86%。与之相应的是,30岁以下的劳动力占比,已经从1968年的36.33%下降到2017年的18.65%。
二
老龄化社会经济特点。
2018年日本全年GDP增长率为0.7%,以日元计,实现了自2010年以来连续9年的持续增长。2018年日本GDP总值达到548万亿日元,比上一年增加3万亿日元,创日本历史最高水平。相比于2009年最低谷,至2018年10年间,日本名义GDP增长12.2%,年均增长1.22%。
如果从日本泡沫经济破裂的1991年开始计,1991年,日本GDP规模469万亿日元,整个1991-2018年27年间,日本名义GDP增长16.84%,年均增长0.62%。
日本GDP增速缓慢,而财政、货币政策相当宽松。目前政府债务占比GDP为253%,总债务为9万亿美元,人均债务8-9万美元,政府支出22%用于偿还债务,33%左右用于支付社会福利。2019年1月7日,日本央行公布数据显示,截止2018年末,日本货币供应量为504万亿日元,比2017年末增长5.0%,连续12年刷新历史最高纪录。金融机构在日本央行的存款准备金比2017年同期增长5.6%,至389万亿日元。
日本2009至2018年通货膨胀率分别为:-1.35%、-0.72%、-0.27%、-0.05%、0.35%、2.76%、0.79%、-0.12%、0.47%、1%,10年间平均通货膨胀率0.29%。安倍晋三说,日本要为2%的通货膨胀率奋斗。
按经济学常理说,宽松的财政、货币政策应该会促进消费和投资,超额货币注入市场将导致通货膨胀,日本为什么出现相反的情况?
首先,国内有效需求不足,消费市场饱和。2012-2017年,日本人口减少了100多万人。据日本总务省最近发表的2018年劳动力状况调查,现有就业人口5596万人,比2012年增加435万人,但新增就业中四分之三属于派遣工、钟点工等临时就业人员,且多为60岁以上的老年人或妇女,劳动力结构中非正规雇用人员占到37.9%,这些人工资低、无奖金,甚至还要自己承担上下班交通费。低收入阶层的增加总体上制约了消费的扩大。而且,老年人的消费观念倾向于保守,消费能力远低于年轻人,国家总体消费自然无法提升。
其次,国内投资市场狭窄。日本是一个资源相对贫乏的国家,战后在美国扶持下迅速发展起来。伴随中国改革开放,日本完成产业升级,将大量中低端产业转移到中国。然而,在高端产业竞争中,日本受到欧美阻击,核心高利润市场都有或高或低的壁垒,日本产品总体说来并没有顺利进入欧美市场。这些年,中国开始向高端产业挺进,高端产业科研投入巨大,需要巨大市场分摊成本,中国具备这方面优势,因此,不断蚕食日本的产业和市场,比如汽车、家电、手机等等。日本的产业,欧美高利润市场进不去,本国曾经具备优势的领域又被中国蚕食,投资市场狭窄。
再次,劳动生产率下降,也是阻碍经济发展的重要原因。据统计,2017年日本单位时间的劳动生产率在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的35个成员中排名第20位,在西方七国中排名最后。按行业比较,日本只有机械制造业的生产效率超过美国,但运输、批发、零售、饮食、住宿等行业效率均较低,特别是服务业生产率仅相当于美国的49.9%。缺乏年轻劳动力,很多老人在工作,他们的工作效率、能力无法与年轻人相比。
国内消费不足、投资市场狭窄、劳动生产率下降,日本宽松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放出的资金相当大部分都储蓄起来。2017年5月16日日本总务省发表“家计调查报告”,2016年2人以上家庭平均储蓄率高达1820万日元(相当于人民币109万),60岁以上的家庭平均储蓄额是2385万日元(相当于人民币143万元)。日本瑞穗证券预测,日本老年人总计持有11万亿美元金融资产,这些资产存在于银行、债券、股票和信托等金融产品中,而不是土地、房地产等实物资产。2017年日本总债务9万亿美元,90%以上持有在日本国民手中。日本人均保单数达到4个,是世界上人均保单数量最高的国家。
三
日本的房地产市场、股市和海外投资。
谈到日本楼市,人们常会想到日本经济“失去的20年”,人口老龄化、少子化一直以来都是人们看空日本楼市的理由。不过日本地价连续5年回升以及主要城市圈持续近八年的房价涨幅,让近期外国投资者正大举涌入日本房地产市场。
复苏的地产市场,让多年趴在地上的日本地价开始有了一些起色。根据“日本土地价格”数据,日本地价已经从2013年以来,连续五年保持上升态势,2017年地价同比增长6.28%。
图片来源:日本土地价格网
1991年日本房地产泡沫破灭后,日本地价经历了近23年的挤泡沫过程,除了2006-2008的短暂上升外,此轮延续5年的地价上涨是过去26年来的首次。
地价上涨,房价也就自然水涨船高。以包括东京、神奈川、千叶、埼玉县的南关东城市圈为例,这些地区的房价从2013年开始出现上涨,东京的房价指数(下图红线)已经恢复到2000年的水平。
图片来源:JREI
日本地产之所以突然复苏,主要有几个原因。首先,是日本经济连续增长的纪录创下28年来新高,经济复苏是房地产市场复苏的基础。其次是东京奥运会的利好因素,使海外投资者将目光投向日本人口净流入的大城市,并投资当地地产。最后,全球政经局势动荡,以日元计价的日本房产自然也成为资金避险的蓄水池。此外,日本房产投资拥有低资金门槛和高租金回报的特点,令众多海外投资者将其纳入选项之中。
同时还要看到,日本房地产本轮回升力度不大,与中国相比,是“茶壶里的风暴”,而且在老龄化、少子化背景下,本轮回升并不具备“韧性”,在其他条件基本不变情况下,随着2020奥运会结束,可能依旧恢复不涨不跌的态势。
日本股市自08年金融危机之后,在宽松货币政策刺激下,总体保持温和上涨态势。2018年10月,曾达到24000多点,创27年以来最高纪录。
股市上涨,除了货币政策宽松以外,近些年日企盈利能力稳步提升是更基本的原因。根据日经中文网,2018年4-6月财报显示,上市公司净利润合计金额达到8.9万亿日元,同比增长28%,连续两年刷新同期最高纪录。截止8月14日已发布财报的1588家上市企业(不含金融企业),56%的企业实现利润增长,24%的企业利润创出新高,即每4家企业就有1家创新高。利润提升使企业估值具备优势,据Datastream数据,MSCI日本指数预期市盈率只有12.7倍,对比其他市场处于较低水平。
大家可能会有疑问,不是说日本消费不足、投资市场狭窄、劳动生产率低吗,日企利润怎会有明显提高呢?
在日本国内经济增长乏力情况下,日本有实力的大企业纷纷搭上经济全球化快车,加大对外并购、建厂等海外投资力度。截至2018年9月份,日本海外直接投资余额达到185万亿日元,2018年日本制造业跨国生产比例达到36%,产品销售额占到40%,直接投资收益首次超过10万亿日元,相当于贸易盈余的8倍以上。2017年末,日本GDP4.872万亿美元,GNI5.049万亿美元,1770亿美元是通过对外投资获得的。因此,日企海外投资获利能力直接影响日本股市的涨跌。
四
回到题主问题,“如果长期低利率会出现什么情况?”。日本就是一个典型:
人口老龄化、少子化导致经济体消费能力不足、投资机会不多、劳动生产率下降,高利率将使消费、投资更加萎缩,只能保持低利率状态。
同样由于老龄化、少子化,即便货币当局放出再多货币,大部分资金也会以储蓄、购买债券或购买其他金融产品的形式回流至金融机构,很难出现通货膨胀情况。
投资海外新兴市场是低利率国家获得高回报的重要途径,而新兴市场也需要海外资金投入,推动经济发展。
低利率国家的活法大体如此,欧洲可能将步日本后尘,走上同样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