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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在国内的评价为什么这么高? 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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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刚怒目 菩萨胃肠》


吃是散文家绕不开的素材。

“说起冬天,忽然想到豆腐。是一“小洋锅”(铝锅)白水煮豆腐,热腾腾的。水滚着,像好些鱼眼睛,一小块豆腐养在里面,嫩而滑,仿佛反穿的白狐大衣。锅在“洋炉子”上和炉子都熏得乌黑乌黑,越显出豆腐的白。这是晚上,屋子老了,虽点着“洋灯”,也还是阴暗。围着桌子坐的是父亲跟我们哥儿三个。“洋炉子”太高了,父亲得常常站起来,微微地仰着脸,觑着眼睛,从氤氲的热气里伸进筷子,夹起豆腐,一一地放在我们的酱油碟里。我们有时也自己动手,但炉子实在太高了,总还是坐享其成的多。这并不是吃饭,只是玩儿。父亲说晚上冷,吃了大家暖和些。我们都喜欢这种白水豆腐,一上桌就眼巴巴望着那锅,等着那热气,等着热气里从父亲筷子上掉下来的豆腐。”

从小学到现在这十几年里,我一直觉得这百十来字是朱自清诸文之冠,其画面感之强烈远超月台铁道爬上爬下的父亲,还有那个“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

林海音的烤白薯、梁实秋的饺子、许地山的花生、丰子恺的瓜子、汪曾祺的鸭蛋、周作人的野菜…… 作家们聚在一块足可以开家卖零食的淘宝店。而这家店最大的顾客没准是鲁迅。虽然鲁迅给大家的印象是一副以笔为剑嫉恶如仇,海瑞曹雪芹合二为一的古板形象,且文章里令人印象深刻的吃食一共就俩:一个是《社戏》里”那夜似的好豆”;另一个是《孔乙己》里面的茴香豆,闹了半天俩都是蚕豆!幸亏后来有萧红的一篇《回忆鲁迅先生》,才把鲁迅原本吃货的一面彻底暴露了,原来鲁迅虽然正餐没啥追求,却是个大零食控,酷爱甜食干果,一晚上能啃仨梨。家里常备花生瓜子饼干糕点,还特爱吃进口水果糖,红豆羊羹,有时候特意花大价钱买些西点之类的饱饱口福。

有人从河南送鲁迅一包糖,他吃了一半,许广平见后告诉他,这糖用柿霜做成,如果嘴角上生些小疮之类,用柿霜糖一搽就好。鲁迅觉得挺宝贝的,珍重之下把糖收好,谁知道还没到晚上,就忍不住把剩下的一半打开,边吃边安慰自己——“嘴上生疮的时候究竟不很多,还不如现在趁新鲜吃一点”,结果剩下的一半也差不多没了,仅有的一点实在舍不得吃,珍藏起来。讲到这故事还没完,有一天有个“密思高”,高小姐到他家做客,估计是个大美女,于是鲁迅把自己珍藏的柿霜糖拿出来献宝,结果人家根本不赏脸。鲁迅郁闷之余,突然想起,MISS高是河南人。“请她吃柿霜糖,就和请我和一小杯黄酒一样,真是愚不可及“。马屁拍在马腿上,比较抑郁的先生并不迁怒这种糖果,最后还不忘写文章夸说柿霜糖“吃起来又凉又细腻,确是好东西”。

爱吃甜食的人,性格一定不会很差吧,我猜想。

长夜里台灯下,一个瘦老头在书桌前,不停写啊写。突然停下来,拉开抽屉撬开饼干盒子,抓起一块桃酥,塞进嘴里嘎嘣嘎嘣嘎嘣。这情景一定特有趣。


(2014年旧文,原发在人人上。还上了校报。)

鲁迅先生是拿起笔来如刀似剑,放下笔掏起手机刷天猫打折券囤零食的脾气。

什么过誉不过誉的,未免太没有人情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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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知乎BUG,个人回复变成了集体回复,给大家添麻烦了,非常抱歉,个人暂停回复几天,等BUG修复了再说,大家的每条留言我都会看的,谢谢大家的厚爱,再次感谢大家对鲁迅先生的热爱===================================

我发现,许多人评价作家其实很粗暴,只看文字优美度,事实上,读过中文系的都知道,这种无病呻吟又带一点美感的散文,是最好写的,堆砌优美的辞藻,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很难,但对于中文系的人来说,文字游戏尔。

对了,我大学的生活费,很多时候就是帮人代写那种散文体的情书来的,基本上写一个准一个,没办法,小女生吃这套。

这也是许多中文系男生看不起徐志摩的原因——他那套东西,太好模仿了。

你让中文系的男人模仿一个鲁迅试试,怎么学,都不是那个味,跟鲁迅的作品一对比,总觉得自己写了一大堆废话。

扯远了,判断一个作家是否伟大,其实就看两点,文字的驾驭能力以及思想的深度。

这两点,鲁迅先生是划时代的存在。

常用的汉字就那么几千个,但有的人,能用它写出令人头皮发麻的作品,有的人写的东西,你扔垃圾箱里都觉得侮辱了垃圾。

我每次看有人黑鲁迅文笔差我就想笑,合着你们就知道“两颗枣树”的故事?

你们看看鲁迅的几篇经典小说,对人物的刻画与描写,哪个不是简单几笔,就让一个人物立起来甚至栩栩如生?

孔乙己的梗,网友们玩得这么HIGH,写过东西的人,看了绝对起一身鸡皮疙瘩,描写迂腐文人的作品很多,但像鲁迅先生这样不到几百字,把一个人写活甚至过目不忘的,又有几个?

这才是真正的文笔,真正的功底,比那些无病呻吟的文字震撼多了,可以说,入木三分就是为鲁迅先生设计的成语。

至于思想高度,鲁迅先生的作品传下来差不多一百年了,你们看看现实,鲁迅先生哪里有说错?

一个文字驾驭能力顶尖,同时具备深刻思想深度的作家,怎么不配得到如此高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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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不想走题,但看到大家在下面讨论大刘的文笔,我补充几句。

关于文笔这事,本来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从个人观感上来说,没有好坏之分,小四的粉丝还觉得郭敬明文笔很棒呢,嘤嘤嘤。

但从写作的角度来看,优秀的文笔应该是这样的:

1、能用最合适最简洁的文字,让读者“身临其境”。在这里,我推荐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莫言大神的一部作品《檀香刑》,看看人家描写凌迟的文字,但我先郑重声明如果看完之后,引起不适请别怪我,要怪请怪莫言大爷文笔太牛。

从这个角度看,大刘在《三体》中描写水滴击毁人类舰队,二向箔降维打击的文字,不仅是在挑战影视镜头的极限——这也是目前中国电影拍不了《三体》的原因,更是在挑战人类想象力的极限,你不敢想的,大刘都用文字把它展现出来了···

然后你说大刘文笔不好?哈?你觉得雨果奖的评委都是傻逼,那当我没说。

还是那句话,所谓文笔,看你要用它来干什么,不是一定要细腻和抒情才是好文笔。

2、在自己的作品中,能用塑造一个或多个个性鲜明的人物角色。

举一个大家都熟悉的作品,免得有装逼之嫌,就用《三国演义》和《三体》吧,关于《三国演义》的人物塑造,我直接引用先生的文字吧,“欲显刘备之长厚而似伪,状诸葛之多智而近妖”。

简单来说,就连鲁迅都觉得,《三国演义》的人物塑造太简单粗暴,太脸谱化,这句话说得对不对,当然很对。但罗贯中文笔好不好呢?好,因为起码这些角色,我记住了。《三体》中人物塑造脸谱化吗?当然脸谱化,尤其是终极舔狗云天明,堪称舔中楷模,但你记住他了吗?记住了。

注意先生的措词,大作家基本上是不写废话的,如同大导演不会在电影里搞无用镜头一样,先生只是说罗贯中塑造刘备忠厚形象和诸葛亮足智多谋的形象有点过了,从来没说罗贯中塑造得不好。

举例来说,就是我说这里留言的朋友,男的都像吴彦祖,女的个个林志玲,过不过,当然有点过,但起码后来看这回答的人知道了,哦,在这留言的,都是俊男美女啊。

3、能准确表达自己所要表达的思想。

这个问题也引起了一位朋友的讨论,我觉得这哥们说得很对,作家的思想性和专业性,肯定是不能和专业的人比的。

你让一个作家跟历史学家比历史观点,跟一个社会学家比社会理解,更一个育儿专家比儿童教育,在同等水平下,作家基本上是被完虐的。

那么问题来了,那你吹个毛的作家思想性啊?鲁迅怎么就成思想家了,额,不好意思,打开百度百科,鲁迅后面有个括号,人家还真是文学家+思想家,历史上能享受文学家与思想家双料加成的人并不多。

至于你让我评价鲁迅的思想,得了吧,我算是个什么玩意,敢评价鲁迅的思想?我能看懂他文字里传递的思想,我都觉得自己很牛逼了——起码我在中文系交的那点学费,我没白交。

就像我说了,鲁迅的思想是超越当时他所处的时代的,甚至百年之后,他对于某些人某些事的看法都是一针见血,这样一个大牛,谁敢评价他?

至于大刘的思想,不说别的,黑暗森林理论,对于人性的看法,不说绝对正确,起码让人醍醐灌顶,发人深省。

说句有点晦气的话,大刘如果这几年死了,地位可以再上一个台阶,那时候你在知乎黑大刘文笔差,会被群起而攻之;他死后,再过上那么十几年,我们的后人,会把他吹成神···

为什么?因为作家的思想性,要经过时间考验,一百年后,我们才真正意识到鲁迅的伟大,等我们意识到大刘的伟大时,估计在座的各位都白发苍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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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不想啰嗦的,但实在受不了回复里有人说鲁迅先生不抗战的言论,甚至连鲁迅和日本人把酒言欢的话都说出来了,用六老师的话来说,你们这是要向全国人民谢罪的···

没看过鲁迅先生的大多数作品不是你们的错,毕竟你们不是这个专业的,不了解鲁迅先生的生平也不是你们的错,毕竟你们不用学文学史,但看到几篇公知文字,瞄过几本地摊文学,就在知乎这个大平台上以讹传讹,这就不对了。

下面简单科普一下鲁迅的生平,以及简单介绍几篇关于鲁迅先生抗日的文章,分享给大家。

鲁迅生于1881年9月25日,卒于1936年10月19日,你说鲁迅没有参加八年抗战是对的,毕竟鲁迅是战士,但不是亡灵战士。但你说鲁迅不参加八年抗战,这就有点居心叵测了,当年张居正坑高拱,都没这么过分的。

从1931年“九一八事变”到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文化界的“民间抗战”,从来没有停止过。鲁迅就是文化界抗战的核心人物之一。

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鲁迅主要干了三件事:

1、1930左联成立,鲁迅是主要发起人,并把自己的稿酬捐给左联,9.18之后,左联陆续发表了《告无产阶级革命作家及一切爱好文艺的青年们》宣言、《东洋人出兵》、《告国际无产阶级及劳动民众的文化组织书》、《告无产阶级作家革命作家及一切爱好文艺的青年》等作品,主要目的是揭露日本军队暴行,号召人民抗战。

2、推荐青年作家,1935年8月和12月,萧军的小说《八月的乡村》和萧红的小说《生死场》在鲁迅的帮助下,终于出版发行。鲁迅为这两个名不见经传的来自东北沦陷区的年轻作家,亲写序言,让全国人民知道了东北到底发生了啥事,那时候,距离鲁迅去世,不到一年···

3、陆续写了《三月的租界》、《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答徐庸并关于抗日统一战线的问题》等文,主张作家应在“抗日”的旗帜下联合起来,甚至认为当时左翼的“民族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和右翼的“国防文学”这两个口号侧重点不同,可以在“抗日”的旗帜下并存。

可以说,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鲁迅作为一个中国作家,血是热的,脊梁是硬的,就因为他早年在日本留学,就传出来鲁迅不抗战的言论?

如果有人不知道鲁迅的这段故事,那我就权当免费科普一下,目的就一个,希望你以后不要瞎传什么鲁迅不抗日了,毕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说错话没关系,别继续传谣就成。

如果你知道鲁迅最后几年的经历,还在那瞎说什么鲁迅不抗日,那我只能说:我可以说脏话吗?知乎说不行,好,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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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华:鲁迅是我这辈子唯一讨厌过的作家


二00六年五月的一天,我坐在井然有序的哥本哈根机场的候机厅里,准备转机前往奥斯陆。身旁不同国家的人在用不同的语言小声说话,我的目光穿越明亮的落地玻璃窗,停留在窗外一架挪威航空公司飞机的尾翼上。

我被尾翼上一个巨大的头像所吸引,我知道自己过会儿就要乘坐这 架飞机前往奥斯陆。为了消磨时光,我心里反复思忖:飞机尾翼上的头像是谁?

我的思维进入了死胡同,身体一动不动。我有似曾相识之感,他的头发有点蓬松有点长,他的鼻子上架着一付老式的圆型眼镜。

开始登机了,我起身走向登机口。然后我坐到挪威航空公司航班临窗的座位上,继续想着尾翼上巨大的头像。我总觉得曾经见过他,可他究竟是谁?

就在飞机从跑道上腾空而起的剎那间,我的思维豁然开朗,我想起来他是谁了。同样的头像就在一本中文版的《培尔?金特》(PeerGynt),他是易卜生。看着窗外下面的哥本哈根逐渐远去,我不由笑了起来,心想这个世界上有过很多伟大的作家,可是能在天上飞来飞去的作家恐怕只有易卜生了。

我降落在易卜生逝世一百周年之际的奥斯陆,绵绵细雨笼罩着奥斯陆的大街,印有易卜生头像的彩旗飘扬在大街两旁,仿佛两行头像的列队,很多个易卜生从远到近,在雨中注视着我,让我感到他圆型镜片后面的目光似乎意味深长。

我在奥斯陆的第一次用餐,就在易卜生生前经常光顾的一家餐馆里。餐馆散发着我在欧洲已经熟悉的古老格调,高高的屋顶上有着精美的绘画,中间有着圆型柱子。作为纪念活动的一部分,餐馆进门处摆放着一只小圆桌,桌上放着一顶黑色礼帽,旁边是一杯刚刚喝光
的啤酒,玻璃杯上残留着啤酒的泡沫。一把拉开的椅子旁放着一支拐杖。这一切象征着易卜生正在用餐。

此后的三天里,我没有再次走入这家餐馆。 可是我早出晚归之时,就会经过这家餐馆。每次我都会驻足端详一下里面属于易卜生的小圆桌,黑色礼帽和拐杖总是在那里,椅子总是被拉开。

我发现了有关易卜生 纪念活动里的一个小小细节,早晨我经过时,小圆桌上的玻璃杯里斟满啤酒;晚上我回来时,酒杯空了,玻璃杯上沾着一点啤酒泡沫。

于是,我拥有了美好的错觉, 一百年前逝世的易卜生,每天都在象征性地看着一位中国作家的早出晚归,象征性地思忖:「这个中国人写过什么作品?」

我想起了我们的鲁迅。易 卜生的名字最早以中文的形式出现,是在鲁迅的《文化偏至论》和《摩罗诗力说》里。这是两篇用文言文叙述的文章,发表在一九0八年的《河南》月刊上,易卜生去世将近两年了。

一九二三年,鲁迅在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发表了著名的演讲《娜拉走后怎样》。鲁迅在演讲里说:「走了以后怎样?易卜生并无解答;而且他已经死了。即使不死,他也不负责解答的责任。」然后鲁迅以一个读者的身分给予解答:娜拉走后「不是堕落,就是回来……还有一条,就是饿死了。」

鲁迅认为,妇女要摆脱任人摆布的地位必须获得与男人平等的经济权。鲁迅在此用他冷嘲热讽的语调说道:「钱这个字很难听,或者要被高尚的君子们所非笑,但我总觉得人们的议论是不但昨天和今天,即使饭前和饭后,也往往有些差别。凡承认饭需要钱买,而以说钱为卑鄙者,倘能按一按他的胃,那里面怕总还有鱼肉没有消化完,须得饿他一天之后,再来听他发议论。」

挪威航空公司飞机尾翼上巨大的易卜生头像,以及这样的头像缩小后又飘扬在奥斯陆的大街上,让我感受到了易卜生在挪威的特殊地位。当然这位伟大的作家在世界的很多地方都有着崇高的地位,可是我隐约有这样的感觉,「易卜生」在挪威不只是一个代表了几部不朽之作的作家的名字,「易卜生」在挪威可能是一个词汇了,一个已经超出文学和人物范畴的重要词汇。

就像我小时候的「鲁迅」,我所说的是文化大革命时期的「鲁迅」。那时的「鲁迅」不再是一个作家的名字,而是一个在中国家喻户晓的词汇,一个包含了政治和革命内容的重要词汇。于是,我在奥斯陆大学演讲时,讲起了我和鲁迅的故事。

文革是一个没有文学的时代,只是在语文课本里尚存一丝文学的气息。可是我们从小学到中学的课本里,只有两个人的文学作品。鲁迅的小说、散文和杂文,还有毛泽东的诗词。我在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十分天真地认为:全世界只有一个作家名叫鲁迅,只有一个诗人名叫毛泽东。

我想,鲁迅应该是过去那个时代里最具批判精神的作家。一九四九年共产党获得政权以后,新社会开始了,同时需要对此前的旧社会进行无情的鞭挞,于是鲁迅那些极具社会批判意义的作品成为了共产党手中挥舞的鞭子。

我们从小就被告知,万恶的旧社会是一个「吃人」的社会,其证据就是来自于鲁迅的第一部短篇小说《狂人日记》,虚构作品中一个疯子「吃人」的呓语被当时的政治需求演绎成了真实的社会现状。

语文课本里鲁迅的其他作品《孔乙己》、《祝福》和《药》等等,无一例外 地被解读成了揭露旧社会罪恶的范本。当然,毛泽东对鲁迅的欣赏至关重要,让其名声在后来的新社会里飞黄腾达,享受到了三个伟大—伟大的文学家、伟大的思想家和伟大的革命家。

这位一九三六年去世的作家,其影响力在一九六六年开始的文革时代达到了顶峰,仅次于毛泽东。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时候几乎每篇文章,无论是出现在报纸上广播里,还是出现在街头的大字报上,都会在毛泽东的语录之后,引用鲁迅的话。

人民群众的批判文章里要用鲁迅的话,地富反坏右交 代自己罪行的材料里也要用鲁迅的话。「毛主席教导我们」和「鲁迅先生说」已经成为当时人们的政治口头禅。

有趣的是,文革时期「先生」这个词汇也被打倒了,是属于封建主义和资产阶级的坏东西。鲁迅破例享受了这个封建主义和资产阶级的待遇,当时全中国只有鲁迅一个人是先生,其他人都是同志,要不就是阶级敌人。

这时候的「鲁迅」,已经不再是那位生前饱受争议的作家,他曾经遭受到的疾风暴雨般的攻击早已烟消云散,仿佛雨过天晴一样,这时候的「鲁迅」光辉灿烂了。「鲁迅」已经从一个作家变成了一个词汇,一个代表着永远正确和永远革命的词汇。

我有口无心地读着语文课本里鲁迅的作品,从小学读到高中,读了整整十七年,可是仍然不知道鲁迅写下了什么?我觉得鲁迅的作品沉闷、灰暗和无聊透顶。除了我在写批判文章时需要引用鲁迅的话,其他时候鲁迅的作品对我来说基本上是不知所云。

也就是说,鲁迅作为一个词汇时,对我是有用的;可是作为一个作家的时候,让 我深感无聊。因此,我小学和中学的往事里没有鲁迅的作品,只有「鲁迅」这个词汇。

在我的文革岁月里,我曾经充分利用过「鲁迅」这个强大的词汇。我成长的经历里除了革命和贫穷,就是无休无止的争论。争论是我童年和少年时期的奢侈品,是贫困生活里的精神食粮。

我小学时和一位同学有过一个争论:太阳什么时候离地球最近?这位同学认为是早晨和傍晚,因为那时候的太阳看上去最大。我认为是中午,因为中午的时候最热。我们两个人不知疲惫地开始了马拉松式的争论,每天见面时,都是陈述自己的理由,然后驳斥对方的观点。

这样的废话说了不知道有多少遍以后,我们开始寻求其他人 的支持。他拉着我去找他的姐姐,他姐姐听完了我们两方的理由后,马上站到了他的立场上。这个当时还没有发育的女孩一边踢着毽子一边说:「太阳当然是早晨和傍晚离地球最近。」

我不甘失败,拉着他去找我的哥哥。我哥哥自然要维护自己的弟弟,他向我的同学挥了两下拳头,威胁他:「你再敢说早晨和傍晚最近,小心老子揍你。」

我对哥哥的回答方式深感失望,我需要的是真理,不是武力。我们两个又去找了其他年龄大一些的孩子,有支持他的,也有赞成我的,始终难分胜负。我们之间的争论长达一年时间,小镇上年龄大一些的孩子都被我们拉出来当过几次裁判,连他们都开始厌烦了,只要看到我们两个争吵地走向他们,他们就会吼叫:「滚开!」

我们只好将唾沫横飞的争论局限在两个人的范围里。后来他有了新的发现,开始攻击我的「热」理论,他说如果用热作为标准的话,那么太阳是不是夏天离地球近,冬天离地球远?我反驳他的「视觉」理论,如果用看上去大小作为标准,那么太阳在雨天是不是就小的没有了?

我们继续争论不休,直到有一天我搬出了鲁迅,一下子就把他打垮了。我在情急之中突然编造了鲁迅的话,我冲着他喊叫:「鲁迅先生说过,太阳中午的时候离地球最近!」

他哑口无言地看了我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鲁迅先生真的说过这话?」「当然说过,」我虽然心里发虚,嘴上仍然强硬,「难道你不相信鲁迅先生的话?」

「不是的,」他慌张地摆了摆手,「你以前为什么不说呢?」我一不作二不休,继续胡编乱造:「以前我不知道,是今天早晨在广播里听到的。」

他悲伤地低下了头,嘴里喃喃地说道:「鲁迅先生也这么说,肯定是你对了,我错了。」
就这么简单,他不遗余力地捍卫了一年的太阳距离观点,在我虚构的鲁迅面前立刻土崩瓦解了。此后的几天里,他沉默寡言,独自一人品尝失败的滋味。

这是文革时代 的特征,不管是造反派之间或者红卫兵之间的争论,还是家庭妇女之间的吵架,最终的胜利者都是拿出某一句毛泽东说过的话,然后一锤定音,结束争论和吵架。

当时我本来是想编造一句毛泽东的话,可是话到嘴边还是胆怯了,不由自主地把「毛主席教导我们」改成了「鲁迅先生说」。日后即便被人揭露出来,被打倒了,成为小反革命分子,也会罪轻一等。

进入初中以后,我和这位同学开始了另一场旷日持久的争论。我们讨论起了原子弹的威力,他说如果把世界上所有的原子弹捆绑到一起爆炸的话,地球肯定会粉身碎骨似的毁灭;我不同意,我说地球的表面会被摧毁,但是地球不会因此破碎,地球仍然会正常地自转和公转。

我们从讨论的层面进入到了争论的层面,而且争论不断升级和扩大,两个人在学校里整天声嘶力竭地辩论,然后像竞选似的,各自去拉拢其他男同学。有支持他的,也有支持我的,当时初一年级里的男生们分成了地球毁灭和不毁灭两大阵营。

时间一久,我们的男同学们厌倦了这样的争论,只有我们两个人继续在争论里乐此不疲。
男同学们为此给予我们一个共同的绰号:「这两个地球。」

有一天我们打篮球的时候也争论起来,我们已经争论了几个月了,我们都觉得应该结束这
场争论了。我们就在篮球场上做出决定,去找化学老师,让她给出一个权威的答案。我们一边争论一边走去,他忘记了手里抱着篮球,后面打球的几个同学急了,冲着我们喊叫:「喂,喂,两个地球,把篮球还给我们。」

我们要去请教的化学老师是新来的,来自北方的一个城市,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性,我们觉得她很洋气,因为她说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不像其他老师,课上课下都只会说本地土话。

在年级的教研室里找到了她,她耐心地听完我们各自的观点后,十分 严肃地说:「全世界人民都是爱好和平的,怎么可能把原子弹捆绑在一起爆炸?」没想到这位洋气的化学老师给我们耗时几个月的争论来了一个釜底抽薪,让我们措手不及。

我们两个人傻乎乎地走出了初中年级教研室,又傻乎乎地互相看了一会儿,然后同时骂了一声:「他妈的!」

接下去我们继续争论,都是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我终于再次被逼急了,故伎重演地喊叫起来:「鲁迅先生说过,即使将全世界的原子弹绑在一起爆炸,也毁灭不了我们的地球。」

「又是鲁迅先生说?」他满腹狐疑地看着我。

「你不相信?」我那时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难道我是在编造鲁迅先生护话?」

我坚定的神态让他退却了,他摇摇头说:「你不敢,谁也不敢编造鲁迅先生的话。」

「我当然不敢。」我心虚地说道。

他点点头说:「这『即使』确实很像是鲁迅先生的语气。」「什么叫很像?」我乘胜追击,「这就是鲁迅先生的语气。」然后,我的这位同学垂头丧气地走去了。

他可能百思不得其解:鲁迅先生为何总是和他作对?不过几个月以后,我把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我突然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破绽,鲁迅是一九三六年去世的,第一颗原子弹在日本广岛爆炸的时间却是一九四五年。

我胆战心惊了好几天以后,主动去向这位同学认错,我对他说:「我上次说错了,鲁迅先生的原话里不是说原子弹,是说炸弹。他说,即使全世界的炸弹绑在一起爆炸……」

我同学的眼睛立刻明亮了,他扬眉吐气地说:「炸弹怎么可以和原子弹比呢!」

「当然不能比,」为了蒙混过关,我只好承认他的观点是对的,「你说得对,如果世界上的原子弹捆绑在一起爆炸的话,地球肯定被炸得粉身碎骨。」

我和这位同学从小学到初中的两次马拉松式的争论,最终结果是一比一。这个结果没有意义,争论也没有意义,有意义的是由此引出了一个事实,就是作为一个词汇的「鲁迅」,在文化大革命时期实在是威力无穷。

我和鲁迅的故事还在演绎,接下去是我一个人的鲁迅了。我过去生活中有过一些疯狂的经历,其中之一就是我曾经将鲁迅的短篇小说《狂人日记》谱写成歌曲。

那时候我是一名初二的学生,应该是一九七四年,文革进入了后期,生活在愈来愈深的压抑里一成不变地继续着。我在上数学课的时候去打篮球,上化学课或者物理课时在操场上游荡,无拘无束。

然而课堂让我感到厌倦之后,我又开始厌倦操场了,我愁眉苦脸不知道如何打发日子,无所事事的自由让我感到了无聊。这时候我发现了音乐,准确的说法是我发现了简谱,于是在像数学课一样无聊的音乐课里,我获得了生活的乐趣,激情回来了,我开始作曲了。

我并不是被音乐迷 住了,而是被简谱迷住了。我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可能是我对它们一无所知。不像我翻开那些语文和数学的课本时,我有能力去读懂里面正在说些什么。

可是那些简谱,我根本不知道它们在干什么,我只知道那些革命歌曲一旦印刷下来就是这副模样,稀奇古怪地躺在纸上,暗暗讲述着声音的故事。无知构成了神秘,神秘变成了召唤,召唤勾引出了我创作的欲望。

我丝毫没有去学习这些简谱的想法,直接就是利用它们的形状开始了我的音乐写作,这肯定是我一生里唯一的一次音乐写作。我第一次音乐写作的题材就是鲁迅的短篇小说《狂人日记》,我先将鲁迅的小说抄写在一本新的作业簿上,然后将简谱里的各种音符胡乱写在文字的下面,我差不多写下了这个世界上最长的一首歌,而且是一首无人能够演奏,也无人有幸聆听的歌。

这项工程消耗了我很多天的热情,我把作业簿 写满了,也把自己写累了。这时候我对音乐的简谱仍然是一无所知,虽然我已经拥有了整整一本作业簿的音乐作品,可是我朝着音乐的方向没有跨出半步,我不知道自己胡乱写上去的乐谱会出现什么样的声音,只是觉得看上去很像是一首歌,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十分怀念那本早已遗失了的作业簿,怀念《狂人日 记》这首世界上最长的歌曲,里面混乱的简谱记载了胡乱的节拍和随心所欲的音符。也记载了我在文革后期的生活状态,那是一种窒息的压抑、无聊的自由和空洞的话语相互交往的生活。

为什么我会选择《狂人日记》?我也不知道。我所知道的是,《狂人日记》之后,我再也找不到更适合我作曲的文学题材了。于是,我只好去对付那些数学方程式和化学反应式。接下去的日子里,我又将数学方程式和化学反应式也谱写成了歌曲,写满了另外一本作业簿。

同样是胡乱的节拍和随心所欲的音 符,如果演奏出来,我相信这将是这个世界上从未有过的声音。地狱里可能有过,我曾经设想过那是什么样的声音?我当时的想象里立刻出现了鬼哭狼嚎的声音。我也有过侥幸的想法,我也许偶尔瞎猫逮住了死耗子,阴差阳错地写下了几个来自天堂的美妙乐句。

现在回首往事,似乎有了我为何选择《狂人日记》的答案:我当初谱曲的方法,可以说是另外一个狂人的日记。

文革结束以后,我曾经十分好奇毛泽东对鲁迅的欣赏。我想,这两个人在心灵上可能有一条秘密通道,虽然有着生死之隔,他们仍然能够迅速地互相抵达。

毛泽东和鲁 迅似乎都有着坚强的心灵和永不安分的性格。毛泽东赞扬鲁迅的「硬骨头精神」,其实毛泽东也是硬骨头,他和当时比中国强大的美国和苏联抗衡时毫不示弱。而且
这两个人在思想深处都是彻底的和极端的,他们对儒家的中庸之道都表现出了深恶痛绝。

任何伟大的作家都需要伟大的读者,鲁迅拥有一个强大的读 者毛泽东,这可能是鲁迅的幸运,也可能是鲁迅的不幸。文革时期的「鲁迅」,从一个作家的名字变成了一个时髦的政治词汇之后,他深刻和妙趣横生的作品也被教条主义的阅读所淹没。

在那个时代里,人人张口闭口都是「鲁迅先生说」,其亲热的语气好像当时所有的中国人都和鲁迅沾亲带故似的,可是很少有人像毛泽东这样理解鲁迅。因此,文革时期的鲁迅虽然名声达到顶峰,可是真正的读者却寥寥无几,「鲁迅先生说」只是一个时代在起哄而已。

文革之后,鲁迅不再 是一个神圣的词汇,他回归于一个作家,也就回归于争议之中。很多人继续推崇鲁迅,不少人开始贬低和攻击鲁迅。与鲁迅在世时遭受的攻击有所不同,现在的攻击里添加了情色的配料,一些人津津乐道于隐私中的鲁迅,捕风捉影地研究起了与鲁迅恋爱有关的四个女人;还有的人干脆臆想起来:鲁迅的床上功夫十分糟糕;鲁迅的性心理十分变态……

随着中国市场经济的兴起,鲁迅的商业价值也被不断地开发出来,鲁迅笔下的人物和地名被纷纷用作餐饮业和旅游业,甚至KTV和夜总会里都有鲁迅笔下地名命名的包厢,官员和商人搂着小姐在这样的包厢里歌舞升平。

还有人直接拿鲁迅本人作为广告代言人。武汉有一家专卖臭豆腐的小店,在店门口耸立起鲁迅叫卖臭豆腐的广告牌。广告上用的是一张鲁迅抽烟的经典照片,只是将鲁迅手上的香烟换成了一串臭豆腐。

这家小店的老板骄傲地声称:他们是鲁迅先生的同乡,都是浙江绍兴人,制作这样的广告是现在中国流行的做法,就是借用名人效应来招揽生意。

「鲁迅」在中国的命运,从一个作家的命运到一个词汇的命运,再从一个词汇的命运回到一个作家的命运,其实也折射出中国的命运。中国历史的变迁和社会的动荡,可以在「鲁迅」里一叶见秋。

我在奥斯陆大学继续讲述我和鲁迅的故事。我告诉挪威的听众,我曾经无知地认为鲁迅是一个糟糕的作家,他显赫的名声只是政治的产物。

一 九八四年,我在中国南方一个县城的文化馆工作。当时我已经从事写作,我办公室外面的过厅里有一张大桌子,桌下地上堆满了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毛泽东和鲁迅的著作。

这些曾经是圣书的著作,时过境迁之后像废纸一样堆在一起,上面落满了灰尘。鲁迅的著作堆在最外面,我进出办公室的时候,双脚时常会碰到它们,我低头看看在地上灰溜溜的鲁迅著作,不由幸灾乐祸,心想这家伙终于过时了。

有一次我经过时,不小心被地上的鲁迅著作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我骂了 一声:「他妈的,都过时了,还要出来捉弄人。」(这个地方笑死我了,冷不丁的一个黑幽默)

文革结束的时候,我刚好高中毕业。此后的十多年里,我阅读了大量的文学作品,可是没有读过鲁迅作品中的一个字。后来我自己成为了一名作家,中国的批评家认为我是鲁迅精神的继承者,我心里十分不悦,觉得他们是在贬低我的写作。

时光来到了一九九六年,一个机会让我重读了鲁迅的作品。一位导演打算将鲁迅的小说改编成电影,请我为他策划一下如何改编,他会付给我一笔数目不错的策划费,我刚好缺钱,就一口答应下来。然后我发现自己的书架上没有一册鲁迅的著作,只好去书店买来《鲁迅小说集》。

当天晚上开始在灯下阅读这些我最熟悉也是最 陌生的作品。读的第一篇小说就是我曾经谱写成歌曲的《狂人日记》,可是我完全忘记了里面的内容,小说开篇写到那个狂人感觉整个世界失常时,用了这样一句话:「要不,赵家的狗为何看了我一眼。」

我吓了一跳,心想这个鲁迅有点厉害,他只用一句话就让一个人物精神失常了。另外一些没有才华的作家也想让自己笔下的人物精神失常,可是这些作家费力写下了几万字,他们笔下的人物仍然很正常。

《孔乙己》是那天晚上我读到的第三篇小说。这篇小说在我小学到中学的语文课本里重复出现过,可是我真正阅读它的时候已经三十六岁了。读完了《孔乙己》,我立刻给那位导演打电话,希望他不要改编鲁迅的小说,我在电话里说:「不要糟蹋鲁迅了,这是一位伟大的作家。」

第 二天,我就去书店买来了文革以后出版的《鲁迅全集》。为此,我十分想念那些堆积在文化馆桌子下面的鲁迅作品,那些在文革中出版的鲁迅作品,其版本有着更加深远的意义。

我当年从文化馆办公室进出时,移动的双脚时常被鲁迅的著作绊住,我觉得可能是命运的暗示,暗示我这些布满灰尘的书页里隐藏着伟大的叙述。

从书店买来《鲁迅全集》后的一个多月里,我沉浸在鲁迅清晰和敏捷的叙述里。我后来在一篇文章里这样写道:「他的叙述在抵达现实时是如此的迅猛,就像子弹穿越了身体,而不是留在了身体里。」

我想藉此机会再次谈论《孔乙己》,这是短篇小说中的典范。这部短篇小说开篇的叙述貌似简单却是意味深长,鲁迅上来就写鲁镇的酒店的格局,短衣帮的顾客都是靠在柜台外面站着喝酒,穿长衫的顾客是在店面隔壁的房子里,要上酒菜,坐下来慢慢地喝酒。

孔乙己是唯一站着喝酒穿长衫的人。鲁迅惜墨如金的开篇,一下子就让 孔乙己与众不同的社会身分突出在了叙述之中。

在《孔乙己》里尤其重要的是,鲁迅省略了孔乙己最初几次来到酒店的描述,当孔乙己的腿被打断后,鲁迅才开始写他是如何走来的。这是一个伟大作家的责任,当孔乙己双腿健全时,可以忽视他来到的方式,然而当他腿断了,就不能回避。

于是,我们读到了 「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温一碗酒。』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孔乙己便在柜台下对了门坎坐着。」先是声音传来,然后才见着人,这样的叙述已经不同凡响,当「我温了酒,端出去,放在门坎上」,孔乙己摸出四文大钱后,令人赞叹的描述出现了,鲁迅只用了短短一句话,「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是用这手走来的。」

在我三十六岁的那个夜晚,鲁迅在我这里,终于从一个词汇回到了一个作家。回顾小学到中学的岁月里,我被迫阅读鲁迅作品的情景时,我感慨万端,我觉得鲁迅是不属于孩子们的,他属于成熟并且敏感的读者。同时我还觉得,一个读者与一个作家的真正相遇,有时候需要时机。

文 革结束以后,我阅读过很多其他作家的作品,有伟大的作品,也有平庸的作品,当我阅读某一位作家的作品时,一旦感到无聊,我就会立刻放下这位作家的作品,让我没有机会去讨厌这位作家。可是文革期间我无法放下鲁迅的作品,我被迫一遍又一遍地去阅读,因此鲁迅是我这辈子唯一讨厌过的作家。

我告诉挪威的听众:当一个作家成为了一个词汇以后,其实是对这个作家的伤害。

我的演讲结束后,奥斯陆大学历史系的HaraldBeckman教授走过来说:「你小时候对鲁迅的讨厌,和我小时候对易卜生的讨厌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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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李敖评鲁迅”谈神化的枷锁

一直听说李敖贬鲁迅贬的厉害,曾看到过些许观点,很不以为然,但是也没太当回事儿,因为一来斯人已逝,讲究些是非功过可能也没什么意思,二来其抨击的点也有点老生常谈,觉得也没多少人会真拿这些当回事儿,也就匆匆略过,不过近几日偶然的机会看到了《李敖有话说》里边抨击鲁迅的四期节目,深入了解其内容后,居然发现很多不明就里的围观群众就根据这种浅薄的认知而认同其观点,实在令人咂舌,这种观点如果甚嚣尘上的话,其实是一种反智。

首先分析下李敖抨击鲁迅的观点是否合理:

一、李敖认为鲁迅的文字是非常差的,这种文字水平算不上文学家。

这种观点其实在群众中是非常有市场的,尤其在初高中小学文化水平的人群里是很容易令人接受的。包括我本人在内,在上学看语文课本的时候也对鲁迅的很多句子不以为然,读着拗口,且缺乏美感,这也成了很多人深读鲁迅的一个大门槛。为此李敖四期节目里有两期是专门针对这一点进行抨击的,也是李敖自认为最有说服力的,找到了很多鲁迅选集中的“自认为”不通的句子来进行讽刺,也找到了认同者,第四期的内容就是一位澳门的主攻小学生教育的老志钧教授,摘选了大量的鲁迅文章中的句子,来抨击文章中的语法问题,从而判定鲁迅中文水平的不足。

那么这种观点合理吗?站在中小学文化普及的角度来讲有一定的道理,毕竟学生们要写作文,学鲁迅的文风无论是讽刺、语法还是文章结构对于应试教育下的一切速批作文考题都几乎是不适用的。甚至拿鲁迅当做用典的案例我也是不赞同的,讲些“横眉冷对”、“先锋战士”之类的还是找别人吧。所以老志钧先生虽然整本批判鲁迅的“欧化文字”但我还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毕竟这位是为了推行当代小学生语文教育,只能说他对自己的专业有研究,但对白话文或者说现代文学发展史的理解基本上是比较浅薄的,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但是对于自认500年来写白话文排名前三全是自己的李敖先生这就有点可笑了,很多人认为李敖这叫有理有据,是客观分析;但实际上这叫选择性隐瞒,这使我想到传统历史课本对于长平之战的论述,浅薄的认为赵括是一傻缺,来了就知道着急和秦军决一死战,却不交代赵国当时的背景已经油尽灯枯,国家相持战已经彻底耗不起了,赵孝成王派赵括去就是速战速决的,这并非赵括自己意气用事。一切不结合历史时代背景的现代思维判断都是很可笑的,如果是有意不交代那就是别有用心了。

1.那么鲁迅的文字为什么会这样“别扭”?

因为这是白话文的开端,新文化运动开始时期,陈独秀胡适等都在提倡白话文运动,当时争论的很厉害,但是反方有一个优势,就是那个时期没人真正写出优秀的白话文小说,这是当时提倡白话文这一派的软肋,所以钱玄同等人找到鲁迅期望他能够出山,没人这么写过,自然也就没人规定出那个年代的所谓白话文语法,但《狂人日记》一出手,世界清静了,即使是李敖和他师傅胡适也都承认鲁迅是新文化运动的主将,鲁迅就是那个时代的开创者,用现代的主谓宾定状补来给鲁迅文章批作业,这其实非常搞笑,和中小学生认为古代人都是文盲,“通假字”都是错别字是一个认知水平,这个问题我会在下个观点解释。

而鲁迅如果生在一个有了拼音、主谓宾定状补的严苛当代语文语法的话,他未必会比其他人出的“错”多,原因很简单,因为鲁迅的旧体诗是出了名的好,基本上是五四时代公认的巅峰,我们看一下著名的《辛亥残秋偶作》:

曾惊秋肃临天下,敢遣春温上笔端。

尘海茫茫浓百感,金风萧瑟走千官。

老归大泽菰蒲尽,梦坠空云齿发寒。

竦听荒鸡偏阒寂,起看星斗正阑干。

有没有点杜甫《登高》的感觉?写古体诗的条条框框不比当下小学生都能玩明白的语文语法复杂的多?另外鲁迅的古文写作水平连李敖这么看不上鲁迅的人都非常认可,他最认可的一本书是《中国小说史略》,将近十六万字的古文写作,不比你这点主谓宾定状补复杂的多?不说别的,古体诗的平仄,文言文的韵律是现代汉语所不能媲美的,你读《出师表》、《岳阳楼记》能读出的朗朗上口之感,你读现代哪个作品能有这种感觉?这是比RAP歌词都带感的文字节奏。而那个年代没有现代语法,李敖先生和老志钧先生用那个年代没有的东西作为评判标准来抨击鲁迅的作品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2.为什么鲁迅很多用词用字非常怪?

比如《社戏》当中:外祖母很气恼,怪家里的人不早定,絮叨起来。母亲便宽慰伊。很多人对这个“伊”字颇为不解,但实际上这就跟刚才给大家讲到的“通假字”是一个道理,究其本质是时代文字的匮乏,鲁迅那个时代没有“她”这个字,所以一开始作品里的女性第三人称都用的“他”,而后来想到“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就用了一段的“伊”,而古代的文字就更匮乏了,所以很多时候用“通假字”来表义,这同样也是时代的局限,倘若以这种缘由来批驳鲁迅语句中的遣词造句能力的话是非常无脑的,当然,我们的李敖先生非常可爱,同时为了规避这一点还找到了看似更有说服力的论据:

战士战死了的时候,苍蝇们所首先发见的是他的缺点和伤痕,嘬着,营营地叫着,以为得意,以为比死了的战士更英雄。但是战士已经战死了,不再来挥去他们。于是乎苍蝇们即更其营营地叫,自以为倒是不朽的声音,因为它们的安全,远在战士之上。——《战士和苍蝇》

李敖先生认为鲁迅形容苍蝇叫用营营是错误的,理由是因为《红楼梦》里已经用嗡嗡来形容了,你不能说那个时候没有这个拟声字。但李敖并不知道几千年前《诗经·青蝇》中就已经用“营营”了

营营青蝇,止于樊。岂弟君子,无信谗言。

营营青蝇,止于棘。谗人罔极,交乱四国。

营营青蝇,止于榛。谗人罔极,构我二人。

这种用典加持的用词更加精准地表达了鲁迅先生在此文中要表达出来的含义,而且有意思的是,李敖在节目中抨击《战士和苍蝇》这段话时,已经产生了一种极深的喜剧效果。

3.即使如此,鲁迅的文字也远异于同时代的其他作家,这是为什么?

因为鲁迅思考的太多了,我们读鲁迅的学术演讲时你会发现丝毫没有他文章中的拗口之处,比如最著名的那次广州市教育局所主办的夏期学术演讲,也就是《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通篇你会发现非常流畅:

汉末魏初这个时代是很重要的时代,在文学方面起一个重大的变化,因当时正在黄巾和董卓大乱之后,而且又是党锢的纠纷之后,这时曹操出来了。不过我们讲到曹操,很容易就联想起《三国志演义》,更而想起戏台上那一位花面的奸臣,但这不是观察曹操的真正方法。现在我们再看历史,在历史上的记载和论断有时也是极靠不住的,不能相信的地方很多,因为通常我们晓得,某朝的年代长一点,其中必定好人多;某朝的年代短一点,其中差不多没有好人。为什么呢?因为年代长了,做史的是本朝人,当然恭维本朝的人物了,年代短了,做史的是别朝的人,便很自由地贬斥其异朝的人物,所以在秦朝,差不多在史的记载上半个好人也没有。曹操在史上的年代也是颇短的,自然也逃不了被后一朝人说坏话的公例。其实,曹操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至少是一个英雄,我虽不是曹操一党,但无论如何,总是非常佩服他。

这说明鲁迅讲话、授课等时候的文字是很流畅的,那么也就是说鲁迅文章中有一部分所谓的拗口之处是故意而为之,这又是为什么?这个问题我们先按下不表,在分析李敖先生的第二个观点时一并解决。

二、李敖认为鲁迅是配不上思想家这个称号的,因为他参加了新文化运动,那么他就扛起了新文化运动中的德先生、赛先生之大旗,也就是民主和科学,那么鲁迅支持民主居然在文字中没有任何提倡议会制度的情形,这说明鲁迅的思想非常的贫乏。

首先我们先看这个观点自身的逻辑性就很差,参加新文化运动就一定是扛起德赛大旗的观点?先不说鲁迅支不支持民主,支持民主就必须得大谈议会制度?不谈议会制度就不是思想家?这是一种很狭隘的观点,中国几千年能够称之为思想家的,两只手能够数的过来的先贤们,那可能就都被PASS了,如果按照李敖先生的思路,天下真的只是一种趣味,那只会让人对探讨“思想”这个领域感到厌倦,因为这样的思想才是真正的贫乏。

那么鲁迅为什么不谈议会制?真的是李敖说的那样,因为鲁迅不懂吗?首先鲁迅从未支持过民主主义,就更别提扛起德先生的大旗了,因为鲁迅是“进化论”的支持者,认为这些玩剩下的是已经过去的19世纪的西方文明主流,并非20世纪的文明,更不是救世的药方;因为洋务运动告诉了我们只学个船坚炮利解决不了什么,这和“学医救不了中国人”是一个道理,还停留在物质角度的革新;而戊戌变法、辛亥革命的失败更加明确的给了世人答案,单纯的制度改革对于那个时代最终也是无意义的,在上世纪20年代那个军阀割据的背景下,我不知道怎么开议会才能不见血。而鲁迅终其一生都在践行着自己“文化思想救国”之路——立人为本。

结合近期我们看到的肖战、孙杨粉丝无脑事件,再结合疫情期间民主自由带来的弊端,我们能够发现单纯的认为民主自由能够解决一切问题的思想是非常幼稚的,民主自由必须建立在人均素质水平较高的情况之下才有价值,民智未开的民主结果就是多数人暴政,苏格拉底之死也是如此,而今天我们看到的粉丝控评、谣言四起、不听指挥等等我们会发现鲁迅是对的,真正的强国之道就是立人,人的水平上去了,思想水平上去了,才能真正的富国强邦,从古至今几千年的东西方历史,已经给了我们答案。如果说鲁迅一生的“立人”之路从思想层面抵不上“议会制度好”这五个字,这让我想起来曾经在国内某一历史时期非常流行的一首歌谣:“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嗨,就是好,就是好呀就是好呀就是好”。

而鲁迅被钱玄同说动参加《新青年》的真正原因,其实这在《呐喊自序》中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那时偶或来谈的是一个老朋友金心异(即钱玄同),将手提的大皮夹放在破桌上,脱下长衫,对面坐下了,因为怕狗,似乎心房还在怦怦的跳动。

“你钞了这些有什么用?”有一夜,他翻着我那古碑的钞本,发了研究的质问了。

“没有什么用。”

“那么,你钞他是什么意思呢?”

“没有什么意思。”

“我想,你可以做点文章……”

我懂得他的意思了,他们正办《新青年》,然而那时仿佛不特没有人来赞同,并且也还没有人来反对,我想,他们许是感到寂寞了,但是说:

“假如一间铁屋子,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不久都要闷死了,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现在你大嚷起来,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

“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你不能说决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

是的,我虽然自有我的确信,然而说到希望,却是不能抹杀的,因为希望是在于将来,决不能以我之必无的证明,来折服了他之所谓可有,于是我终于答应他也做文章了,这便是最初的一篇《狂人日记》。从此以后,便一发而不可收,每写些小说模样的文章,以敷衍朋友们的嘱托,积久就有了十余篇。

鲁迅被请出来参加新文化运动至始至终要做的就是解决“白话文写不出好小说”这种反方观点和实践自己的“立人”之路,从而探索出“希望”,中国青年的希望、毁坏铁屋的希望。这也是鲁迅写作的真正目的,也是“学医救不了中国人”的背后含义。(希望真的想了解鲁迅的人,一定要认真读一遍《呐喊自序》)

而这也恰恰解释了我之前在第一点第三条“鲁迅文字的特异性”中埋下的伏笔,同时也可以一并解释李敖没有指出来,但是很多人一直批判鲁迅的“废汉字”言论,当时中国真正面对的“立人”最大难题是什么?——不认字儿。

那个年代没有拼音、没有简体字,而繁体的方块汉字基本上就没有给劳苦大众多少学习的机会,而今天我不知道大家能否想象,如果你在小学没有拼音、简体字、偏旁部首,各种教辅方式的教学,你学语文真的会非常容易吗?更别说那个年代连文字的读音都没法规范,南辕北辙,即使是今天你一个北方人到两广、福建地区都有语言障碍,你想扫盲?当一个国家识字率不超过10%、文盲遍地的情况下你怎么立人?立得住吗?

和第一点分析一样,你只有了解文化时代背景才能够对那个时代的事件进行真正的分析,否则一看到鲁迅、蔡元培、瞿秋白这些人在那个年代提倡汉字改革运动,有人说废汉字上来就无脑喷,是很无知的情况,你理解那个时代打字机的使用方式吗?你能在那个时代想象繁体字怎么快速打出来?而且话说回来,今天能够流畅书写繁体中文的人还能达到10%吗?会不会1%都不到,如果这样的话,此汉字非彼汉字,我们同样是“方块汉字”被灭的受益者和见证者,还有什么可喷的呢?

在这里说句题外话,我们能够有今天的文化普及程度要感谢第一代领导人开展长期的、彻底的扫盲运动,这是解决了几千年中华文明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同时感谢以周有光先生为代表的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创造出来汉语拼音,解决了文盲问题,我们也看到的我们是以什么样的速度完成了人类文明史上少见的飞速发展。

而鲁迅一直的实验性文风其实是为了探索怎样能够让更多的人理解其内容,从而唤醒更多的人,同时也在探索怎样将中文变得体系化、易学化,所以在写作上才会加入些类似欧洲语言语法、日本语言语法的一些内容,用今天我们已经发展并固化的语文结构眼光去看,我们其实应该更能够理解鲁迅的用意。实际上我们在读那个年代的作品之时,或多或少都有这种时代背景制约的影子,比如毛选中很多文章你会发现也有点啰嗦,因为表述的对象不同,你会发现《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是写给林彪的,就非常简洁,而同样激发人的自信的《论持久战》是写给全国人民的,就比较啰嗦,这其实是主席的良苦用心,这也是为什么毛主席思想能够最终在大众生根的重要原因之一,还是那句话,道不远人。

那么李敖先生为什么会用这种没有逻辑的批评角度来否定鲁迅的思想家地位呢?很简单,因为李敖先生把思想家这个名誉看的比较重:

人物周刊记者:您一生以豪杰自期,如果拿历史学家、学者、批评家、作家的头衔给您选择,您最愿意摘哪一顶?

李敖:我觉得我应该是思想家,再加上文学家比较好一点。我对这个头衔比较介意,其他的“家”就比较不重要了。

所以很容易就破案了,这个思想脉络是:“我提倡议会制,所以我是思想家,你们居然都追捧鲁迅不追捧我,那么鲁迅没提倡议会制,所以鲁迅不是思想家,所以我比鲁迅伟大,你们如果还继续追捧鲁迅的话,那么应该先追捧我,否则你们就没有进步”

让我想起鲁迅先生另一篇有趣的著作《论“辩”的魂灵》:

“你说甲生疮。甲是中国人,你就是说中国人生疮了。既然中国人生疮,你是中国人,就是你也生疮了。你既然也生疮,你就和甲一样。而你只说甲生疮,则竟无自知之明,你的话还有什么价值?倘你没有生疮,是说诳也。卖国贼是说诳的,所以你是卖国贼。我骂卖国贼,所以我是爱国者。爱国者的话是最有价值的,所以我的话是不错的,我的话既然不错,你就是卖国贼无疑了!”

有的时候我觉得鲁迅最有趣的就在于,很多对于他的无知批评,和当代的社会乱象,都能够在他的作品里找到最精准最有趣的回答,如果他能够生到现在,那一定是各大平台的第一大V,知乎所有时评的最高赞答案一定都是他的。

三、李敖认为旧不如新,追捧鲁迅的人没有进步。

其实节目里李敖先生说的还是比较委婉的,在采访中对于这一点他说的更直白:

人物周刊记者:如果别人拿您和鲁迅先生相比,您觉得高兴还是?

李敖:(反应很快地)拿我和鲁迅相比的人,这个人没有进步!因为时代变了,我们的文章比他们写得好。

或许生活在今天的人们,看着书店畅销书柜台上那些乏善可陈的的作品时,大家更能够理解李敖的结论是多么的错误,如果按现代白话文语法、文字精炼度来讲或许有所提高,但内容上呢?《北京法源寺》我读过,周杰演的那版话剧我也现场看过,有一定质量,但内容上呢?有人说:《北京法源寺》写的非常牛,还成为诺贝尔文学奖的提名呢!说这种话的人,我一般认为其实并没看过这本书,而且对文学没有基本认知,你以为诺贝尔文学奖是奥斯卡入围呢?你哪年见过诺贝尔文学奖,或者说诺贝尔任何领域的奖有提名名单?因为诺贝尔奖的所谓提名是要保密50年的,比如我们已知的“胡适曾于1939年被斯文·赫定提名;1940年,林语堂被1938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美国作家赛珍珠和斯文·赫定同时提名”而《北京法源寺》一本本世纪的书居然“提名”了?况且我们说诺贝尔文学奖不是从来都是颁给人的吗?啥时候颁给作品了?而这本书所谓的“提名”,其实任何人都能得到,现在一个大学副教授就有资格给评委会推荐,我不知道一年得有几万甚至几十万几百万的“提名”,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含金量。但是这本书有的版本腰封上可是直接大言不惭的写这种冠名,李敖先生也经常以此自居,可见一斑。

再来说说上边提名胡适和林语堂的斯文·赫定第一个要提名的就是鲁迅,找到了同在北大任教的刘半农,鉴于鲁迅的脾气,刘半农便委托好友台静农向鲁迅征求意见。根据台静农回忆和鲁迅信件,这件事是有据可查的,当时是1927年9月份,在朋友的一次订婚宴上,刘半农单独找台静农谈了此事,并表示有人正在积极为梁启超活动,但他认为不妥,还是鲁迅更合适。鲁迅的回信如下:

静农兄:

九月十七日来信收到了。

请你转致半农先生,我感谢他的好意,为我,为中国。但我很抱歉,我不愿意如此。

诺贝尔赏金,梁启超自然不配,我也不配,要拿这钱,还欠努力。世界上比我好的作家何限,他们得不到。你看我译的那本《小约翰》,我哪里做得出来,然而这作者就没有得到。

或者我所便宜的,是我是中国人,靠着这“中国”两个字罢,那么,与陈焕章在美国做《孔门理财学》而得博士无异了,自己也觉得好笑。

我觉得中国实在还没有可得诺贝尔赏金的人,瑞典最好是不要理我们,谁也不给。倘因为黄色脸皮人,格外优待从宽,反足以长中国人的虚荣心,以为真可与别国大作家比肩了,结果将很坏。

我眼前所见的依然黑暗,有些疲倦,有些颓唐,此后能否创作,尚在不可知之数。倘这事成功而从此不再动笔,对不起人;倘再写,也许变了翰林文字,一无可观了。还是照旧的没有名誉而穷之为好罢。

虽然即使推荐了鲁迅也未必能够获得诺奖,而且获得诺奖也说明不了什么,莫言能代表当代作家的第一人吗?代表不了。诺奖是颁给作家的,但作家重要还是作品重要呢?其实纠结于鲁迅本人是否伟大本身就错了,我们更应该关注他们的作品,就像现在很多历史粉、体育迷、娱乐明星粉丝其实都陷入了饭圈文化的泥沼,每天纠结于诸葛亮是不是历史第一人,詹姆斯是不是历史第一人,肖战是不是第一男神,不知道有什么价值,有那个时间不如真正思考历史带给我的价值、认真看场球、看场电影、看场演唱会,最终收获的无非是自己给自己加冕的“第一人”的粉丝的称号罢了,似乎就比他人高出一等,这倒是和李敖先生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么李敖先生的文学旧不如新有道理吗?其实很没道理,因为当今中国文学基本上公认《诗经》是巅峰,而从文学性上来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也基本都有共识,而且如果李先生还在世,用他的逻辑告诉他郭敬明蒋方舟比他写得好,我不知道李先生有没有任何可能认可这种观点。

而他自认为语言的简练就可以超越前人的文学内核,这就好比是两晋时期的骈文之风,最终文学历史下来也没有获得什么高的评价,反而是韩愈抨击骈文大力开展古文运动得到了“文起八代之衰,道济天下之溺”的荣誉称号。

当然,文学作品的语言精准自然是可取的,读老舍、阿城的的作品就能够很深刻的感受到那种文字语言的独特魅力,英文亦如莎士比亚的那种原版带韵律韵脚和谐之美,但这不是作家或作品应该有的皮囊吗?我们都是外貌协会的,皮囊好看没有错,但最终,人们精神层面要的到底是什么呢?是语法的精准?是文字的简练美感?还是思想的内核呢?

一个做到极致能让你有机会成为一名优秀的语文老师。

一个做到极致能让你有机会写出一篇满分作文。

一个做到极致能让你成为一名伟大的人。

四、李敖认为鲁迅的人品有问题,拿国民党的钱还骂国民党,不敢骂日本人,躲在租界里受到外国人庇护才敢发声。

由于前三条观点过于LOW,在当时节目播出之后受到大众的口诛笔伐之后(前两期),李敖先生在第三期节目里放了大招,可能是因为鲁迅的作品在国内有识之士的心中根深蒂固,而且本身质量过高,也喷不动,在节目里李敖一度也承认鲁迅小说写得好,至少比他师傅胡适写得好得多。于是乎把大众从作品的目光转移到人的身上,直接解决人比解决问题来得快。其实动笔之初对于这一条是不太想写的,因为这种争论已经沦为互联网中最低级的黑料对喷了,当年混迹过各大体育论坛的,见到过巅峰“詹姆斯、科比”、“梅西、C罗”粉丝黑粉对喷的对这种方式应该都比较熟悉,但介于这种说法居然在21世纪真有人认同的前提下,还是聊几句。

鲁迅作为顶尖学府的大学教授,拿体制内该给的工资难道有错?工资高也是按照当时的全国标准,这是天经地义。拿工资就不能批判社会问题了?若批评无自由,则赞美无意义,难道需要像伯夷叔齐那样不食周粟才有资格写文章批判现实?殊不知鲁迅早就把你这口堵上了,《故事新编》中《采薇》一文中,最后借一位女人之口对伯夷叔齐说:你们不食周粟,采薇充饥,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吃的薇不也是我们周朝的吗?

而李敖先生认为自己到死也没拿国民党的钱,鲁迅拿了所以鲁迅骂就人品不好,我没拿钱所以我骂国民党才是英雄,说到底还是为了抬高自己而已。

至于不敢骂日本人的问题,首先我们读一下鲁迅晚年病榻之上的《答给托洛茨基派的信》:

先生的来信及惠寄的《斗争》《火花》等刊物,我都收到了。 ​

总括先生来信的意思,大概有两点,一是骂史太林先生们是官僚,再一是斥毛先生们的“各派联合一致抗日”的主张为出卖革命。 ​

这很使我“糊涂”起来了,因为史太林先生们的苏维埃俄罗斯社会主义共和国联邦在世界上的任何方面的成功,不就说明了托洛斯基先生的被逐,飘泊,潦倒,以致“不得不”用敌人金钱的晚景的可怜么?现在的流浪,当与革命前西伯利亚的当年风味不同,因为那时怕连送一片面包的人也没有;但心境又当不同,这却因了现在苏联的成功。事实胜于雄辩,竟不料现在就来了如此无情面的讽刺的。其次,你们的“理论”确比毛先生们高超得多,岂但得多,简直一是在天上,一是在地下。但高超固然是可敬佩的,无奈这高超又恰恰为日本侵略者所欢迎,则这高超仍不免要从天上掉下来,掉到地上最不干净的地方去。因为你们高超的理论为日本所欢迎,我看了你们印出的很整齐的刊物,就不禁为你们捏一把汗,在大众面前,倘若有人造一个攻击你们的谣,说日本人出钱叫你们办报,你们能够洗刷得很清楚么?这决不是因为从前你们中曾有人跟着别人骂过我拿卢布,现在就来这一手以报复。不是的,我还不至于这样下流,因为我不相信你们会下作到拿日本人钱来出报攻击毛泽东先生们的一致抗日论。你们决不会的。我只要敬告你们一声,你们的高超的理论,将不受中国大众所欢迎,你们的所为有背于中国人现在为人的道德。我要对你们讲的话,就仅仅这一点。 ​

最后,我倒感到一点不舒服,就是你们忽然寄信寄书给我,不是没有原因的。那就因为我的某几个“战友”曾指我是什么什么的原故。但我,即使怎样不行,自觉和你们总是相离很远的罢。那切切实实,足踏在地上,为着现在中国人的生存而流血奋斗者,我得引为同志,是自以为光荣的。要请你原谅,因为三日之期已过,你未必会再到那里去取,这信就公开作答了。即颂大安。 ​

信中不是非常明确的认定日本人为侵略者,同时拨乱反正坚定支持“一致抗日论”吗?再者说鲁迅1936年就去世了,没见过全面侵华战争,你让他怎么骂?

另外我在第二点明确讲到了鲁迅写作的目的,是为了给中国“立人”,他骂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骂日本人有什么意义呢?如果李敖看到上边这封信的话,估计就得说鲁迅不敢骂美国人了。

至于租借的问题,鉴于李敖先生连租界、半租界这些问题都没怎么搞清楚就没什么探讨的必要了。其实这和上边的批判点类似,无外乎是因为鲁迅虽然以讽刺批判现实为主,但却一天牢没坐过,而李敖先生一直以反蒋坐牢为荣,基本几句不离自己的光荣历史,租界之说,只是为了抬高自己的勇气罢了。(至于李敖当初到底因为什么坐牢大家也可以自行去查找,本文本就不为贬低任何人,只是无法接受世人被轻易蒙蔽而已)

而李敖批判鲁迅《夏三虫》抄袭欧阳修《憎苍蝇赋》这一点上我还是很佩服李敖的学识的,至少我之前确实没读过《憎苍蝇赋》,《夏三虫》我是非常熟悉的,也一直比较喜欢。

李敖先生的意思是鲁迅的《夏三虫》其中之一也是通过苍蝇来讽刺人,而欧阳修用的比较早,而鲁迅的古学功底是公认的强,那么鲁迅肯定是读过《憎苍蝇赋》的,所以这是抄袭,首先我们先不论这种逻辑是否成立,因为这两篇都非常短,大家对此感兴趣的话花个三五分钟就能够得出结论,单纯对比这两篇作品的话,我认为鲁迅要更胜一筹,因为欧阳修的“苍蝇”是隐喻其政治对手吕诲、范纯仁等台谏派,更大程度上是一种抒发自己的胸中不快的宣泄之作,而《夏三虫》是站在整个社会的立场,去通过讽刺三类不同的毒草文人而对社会引起警示作用,时至今日我们都能够依然见到这“夏三虫”,大家也可以自行对号入座。

综上所述,李敖先生抨击鲁迅的主要原因还是为了树立自身的高大的文学家、思想家形象,以及白话文五百年来前三名都是自己的结论,还有骂社会坐牢的光荣历史,但其抓的这些点虽然经不起推敲,但角度却准确地拿住了反对鲁迅、反感鲁迅的人们心理,一方面用拉下神坛的名义口号迎合大众的逆反心理,另一方面通过一些简单的现代化视角来使人们得出“鲁迅都不如我”的结论来使得大众在批判鲁迅的同时得到自我满足,同时用模糊的汉奸形象、懦弱的战士形象来污名化引起人们的公愤,从而达到最终的目的。相比而言虽然王朔也批评过鲁迅,但其观点就合理化得多,比如针对鲁迅没有长篇小说、形容其文字是尚未完全脱离文言文影响的白话文字、说鲁迅不是所有的作品都好、大师也有笔到不了的地方这些批评虽然也被人诟病,也引发诸多争议,但我认为这都是在合理逻辑下的探讨,是可以求同存异的,而李敖先生这四点看似辛辣有料,实则是无理取闹,有煽动不明真相的群众之嫌。

那么为什么这种很容易拆穿的说法会这么有市场呢?其实这就有点像鲁迅在阮玲玉之死是谈到的《论人言可畏》一样:

有的想:“我虽然没有阮玲玉那么漂亮,却比她正经”;有的想:“我虽然不及阮玲玉的有本领,却比她出身高”;连自杀了之后,也还可以给人想:“我虽然没有阮玲玉的技艺,却比她有勇气,因为我没有自杀”。

换成李敖煽动大众的点:

有的想:“我虽然没有鲁迅那么有名,却比他和善”;有的想:“我虽然不及鲁迅的有作品,却比他语法好”;到李敖放大招之后,也还可以给人想:“我虽然没有鲁迅的地位,却比他有勇气,因为我敢骂国民党和日本人。”

但抛开李敖等人的炮轰,我们也很想知道,为什么鲁迅沦为一种符号、一种图腾、甚至到现在变成一种“说没说过”的表情包呢?

为什么大多数人只要耐心去读几本鲁迅的文章就能够认可其文学思想、赞叹其历史级的过敏洞察力的事实下,却还是有大面积潜意识里厌恶反感鲁迅的人呢?

这才是本文真正想要谈的重点——神化的枷锁。

(一万字了才拿出重点其实有点那个,谈神化的枷锁问题其实是可以另起一篇的,但这确实是我真正想表达的)

其实我们的教科书里我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一直在通过一种神化的方式去贬低一些今天对于我们树立思想非常有帮助的人,给他们应有的形象上了一把窄化的枷锁,反而让他们在人群中变得模糊。

我们以鲁迅为例,为什么大多数的人一提到鲁迅总是觉得是一种政治符号呢?然而鲁迅从始至终没有参与任何政治党派。为什么很多人一想到鲁迅总是那个“横眉冷对”冷冰冰的形象呢?他的文字真的都是些“投枪和匕首”?

其实不然,我们读《朝花夕拾》能够感受到鲁迅心中的那种柔软,我们读《彷徨》时能够感受到他也曾经对未来的选择感到迷惘,我们读《故事新编》你会发现他有时候也是个逗比,我们读《呐喊》时能够感受到他心中那种炽热,我们读《野草》时能够感受到他的颓唐。这些文字如果没有真正去阅读只是道听途说内容大纲,比如“吃人”、“血馒头”你会感受到极其恐怖和尖刻,但当你真正读完鲁迅全集的时候,你一定会感受到那份对中国社会未来尤其是对青年们满满的爱。

鲁迅不该是一种神化的图腾,因为变成象征的人反而会由于“灯下黑”以及人们自身的逆反心理反而不重视本该重视的作品和思想,比如孔孟老庄、鲁迅老舍张爱玲郁达夫、甚至本朝太祖设计师,我们对于这个人都可以不重视,但是我们真正要看的是什么?是作品和思想,这才是真正能给我们带来财富的,而这些神化的枷锁反而将他们困住了,让人们其真正的财富敬而远之。

我不相信真的耐心去读论语、道德经会觉得很没水平,真正读过几本毛选的人会认为其不伟大,真正读过鲁迅哪怕一个文集的人会认为其配不上文学家的称号,但当代的课本们、舆论们,实际上设置了一个“神话障碍”,让这些没有实践精神、容易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自以为窥破天机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而洋洋自得的人们在读懂一些不合理的吹捧过后选择站在了对立面上,且异常坚定,而我一直认为这或许是一种有意而为之的教化,要知道,“其实他并没有那么完美”是长久以来很有市场的标题,同时给了很大的开炮空间,因为一旦被人追究,就会以矫枉过正的名义含混过去,或是以“谁让之前把他捧得那么高”为缘由来抚慰更多的心。这才是这把枷锁真正的可悲之处。

因为如果全民精读《鲁迅全集》和《毛选》的话,我不知道人民会是什么样子,注意,这不是文革时代的简单背诵,而是完全领会其中思想内涵,而那个年代并没有彻底的扫除文盲,普及教育,即使是今天其实我们还是处在一个很大程度上民智未开的情况下,而站在管理角度,是否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单一政权有这样的自信来驾驭这样的人民呢?

或许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胸怀,而这个人正是这把神化枷锁的最大受害者。

至于他是谁,为什么会出现这把枷锁,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留给诸君去思考吧。


新更了一篇《野草》赏析,感兴趣的朋友去可以去看。


更新下,这个回答是分析鲁迅先生被窄化的原因,以及驳斥污名化的一些论断,尽量呈现一个更加真实的鲁迅先生,上边那篇野草是分析鲁迅先生如何冷静的走出思想挣扎期的。

我又写了一篇《范爱农》的解读,着重分析鲁迅先生的自我批判。

希望能够有更多的人了解到鲁迅的作品,最好是能够亲自去阅读这些精神财富,这也是我写鲁迅的唯一动力,希望能够给国人传播一些正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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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达夫曾经这样评价鲁迅:“当我们看到了部分,他已经把握了全部;当我们好不容易把握住了现在,他已经看透了过去与未来。(大意)”

在我看来,他说这句话时的身份,是一个绝望的追赶者。

这个接地气又高大上的段子手,不但是走在那个时代前列的精英,更把同侪远远甩在身后,甚至超越了自己的时代和国度。

1、

很多人想起鲁迅来,就是一脸苦大仇恨的“批判劣根性”、“匕首投枪”,了解再多些,也不过“我以我血荐轩辕”。


然而这都是80年代甚至更早的评价了~也就是说,这种认识来自幻想“解放全世界三分之二受苦人民”的时代。

——别不承认了,你对他的认识无非语文课本上那两篇,还是带着要背诵的愤恨,或者行将睡去的困意。


《坟》是他早期作品,话题也接地气,文字也明白浅显,却把道理说得清清楚楚,还透着那份儿智力过剩,不毒舌不出警句不抖点机灵,他憋得慌!我们邀请他仅仅用这本小书,在社交网站上来回答一些应时当令的问题吧:

“女性如何独立?如何追求梦想?”

他说:“既然醒了,是很不容易回到梦境的,因此只得走;可是走了以后,有时却也免不掉堕落或回来。……她还须更富有,提包里有准备,直白地说,就是要有钱。梦是好的;否则,钱是要紧的。 “

“如何教育熊孩子?”

他说:“往昔的欧人对于孩子的误解,是以为成人的预备;中国人的误解,是以为缩小的成人。直到近来,经过许多学者的研究,才知道孩子的世界,与成人截然不同;倘不先行理解,一味蛮做,便大碍于孩子的发达。”

“如何评价不理性的爱国?”

他说:“现在,气象似乎一变,到处听不见歌吟花月的声音了,代之而起的是铁和血的赞颂。然而倘以欺瞒的心,用欺瞒的嘴,则无论说A和O,或Y和Z,一样是虚假的;只可以吓哑了先前鄙薄花月的所谓批评家的嘴,满足地以为中国就要中兴。可怜他在“爱国”的大帽子底下又闭上了眼睛了——或者本来就闭着。

而这本《坟》,属于鲁迅早期作品——说白了,为了启蒙的目的,写得浅显易懂。


至于那些高级俏皮话,我都快笑死了。

《论”他妈的“》:”后来稍游各地,才始惊异于国骂之博大而精微:上溯祖宗,旁连姊妹,下递子孙,普及同性,真是“犹河汉而无极也”;

《论雷峰塔的倒掉》:

”(法海拆散白蛇许仙)大约是怀着嫉妒罢,——那简直是一定的!"

“我对于玉皇大帝所做的事,腹诽的非常多,独于这一件却很满意;"

”莫非他造塔的时候,竟没有想到塔是终究要倒的么?——活该。“

2、

时至今日,很多人已经意识不到“新文化运动”的启蒙有什么意义了,倒是不少人言之凿凿地说着”破坏了中华传统“。

那些传统究竟有多吸引你呢?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女子无才便是德”……

相信照相机能摄走人的魂魄,相信吃人血馒头可以治病,相信能够用神功抵御子弹……民间传说里,关羽张飞为了干大事,先约定互杀全家(《花关索传奇》);官方史书里,记载着“宁使中国无好历法,不可使中国有西洋人”……

你今天能从事一切和科学有关的工作,能享受与生俱来的人权,正是肇自鲁迅他们的努力。

可惜时至今日,仍有无数人前赴后继,往百年前就被他们驳得体无完肤的圈里跳,并毫无自知。

救亡最终压倒了启蒙,以致于直到所谓“网络时代”,仍有种种神奇的观念:享受着理性、自由、平等、博爱观念带来的五千年来最舒服生活,反倒开始嘲讽理性皆冷血、自由皆民粹、平等不存在、博爱是“圣母”。

他那些社会批判,这里就不举例了,你可以随意列举社会热点,剔去那些热门词汇的表象,几乎全都能在他的文章中找到最精辟的分析。

有句话已经被说过无数次:熟读鲁迅,你基本就能解释眼下的一切乱象。


(大V鲁迅与林语堂、宋庆龄等)

3、

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当然是稚嫩的。于是,第一本白话文诗集里是这样的作品:

蝴蝶
两个黄蝴蝶,双双飞上天。
不知为什么,一个忽飞还。
剩下那一个,孤单怪可怜;
也无心上天,天上太孤单。

——胡适《尝试集》

然而,第一篇白话文小说《狂人日记》,就是一篇不折不扣的艺术品,甚至里面的经典语句流传到了近百年后:

“那赵家的狗,何以看了我两眼呢?


区区一句话,当然不足以说明问题。除了一些时代带来的词语改变,他的文章几乎没法删增一字。你要还是觉得不好,去问问郁达夫服不服,巴金服不服,张爱玲服不服。

因为要鼓动人们起来革新,新文化运动的作品,不免要强调美好的前景,给黑暗尽头涂抹上一丝亮色,以致今天看起来颇为天真。

从而白话文小说的第一段开始,他超出时代的深刻性就无法抑制。不知你有没有仔细读过《狂人日记》的序?

……适归故乡,迂道往访,则仅晤一人,言病者其弟也。劳君远道来视,然已早愈,赴某地候补矣。……

“狂人”已然被社会招安,病愈。

他作品中氤氲的那团“鬼气”,从第一篇就开始若隐若现。

4、

当年积弱的中国,事事不如人,当然会矫枉过正地崇洋媚外,认为哪怕文学,中国也不是欧美的对手。那么,是谁真正显示了中国文学同样牛逼?是那些高唱“保存国粹”的老古董?还是锐意革新的新青年导师?

恰恰是这个怀疑一切的鲁迅。

也许是出于艺术家敏锐的直觉,他在肩负启蒙任务之余,居然还能先锋性十足。他和那些毫无交集的现代文学大师殊途同归,开始远离对客观世界的繁琐描写,而是以极简、变形的方式冲向人类的内心。

无处不在的异化感、疏离感,卡夫卡点赞;

撮其精要再加以提炼的手法,抽象派点赞;

《野草》里瑰奇绚烂的象征主义,波德莱尔点赞;

多篇小说的复调叙事,陀思妥耶夫斯基点赞;

《故事新编》的荒诞、魔幻现实,马尔克斯看了会沉默,贝克特看了会流泪……

他火力四射地开启了中国文学的新篇章,而在《朝花夕拾》里,又回到了中国传统醇厚审美,以平淡见挚情,以留白见繁复。


(鲁迅、萧伯纳、蔡元培见面并没有谈文学,而是比颜值。事后迅哥愤愤不平地写:“我觉得自己的矮小了”)

5、

他对人性的体察,已经越过了一国的界限,正如很多人所说,那些“劣根性”,其实很多是人类通病,并不是中国人特有——所以他们认定鲁迅是个“逆向民族主义者 ”云云……

——除了撕逼,你就不会把中国俩字去掉,虚心学点知识吗?

这是个永远的反对派,永远的畸零人。

在他的小说里,不但腐朽的赵老爷们在嘲讽和杀害启蒙者,启蒙者想拯救的民众也在欢愉地吃着人血馒头,甚至启蒙者自己,也不能给出确定的答案:要不要因为围观为祥林嫂的死负责?要不要为惊醒了涓生子君却让他们无路可走负责?

他无处不在的怀疑精神,不止指向衰颓的旧世界,指向愚昧的群众,更指向反抗者自身的毒化,指向自己。

即使加入了“左联”,仍止不住他的疑虑,开玩笑似的和革命青年说:“你们革命成功了,还不是先杀我。”

历史证明,继承了他衣钵的人,最终下场都惨得很,而那些自命进步的“文学家”,却终于成了新的走狗。

没有任何官方会喜欢活着的他,然而,往往正是这路桀骜不驯的怪才,才想出改天换地的奇思,才引领了人类思想的进步,才顶着“用火是背叛猿人传统”的咒骂,一路奔到了可以天涯咫尺的网络时代。


6、

被称颂做“民族魂”,被誉为“二十世纪最懂中国的两个半人”(毛、蒋),我想,他却是不快乐的,甚至活在极度的绝望里。

这是一个宽厚之人,无论新道德旧道德,总是捡起那些他觉得对别人最好的,自己肩负起来。


小时分家产时坑了他家的长辈,在《阿长与山海经》里,被他写成一个“胖胖的,宽厚的老人”;害了他一辈子婚姻幸福的母亲,他孝顺了一辈子;与周作人同住北京时,他负担了绝大部分家用;毫无感情,且无婚姻之实的朱安,他绝不以之为泄欲工具,却供养了一辈子;他几乎肯定喜欢萧红,却苦苦把感情限制在“师生”范畴;无数次被帮助过的青年坑害,却只被人记得他的反击刻薄……

这个本应活得汪洋恣肆的天才,却选择了在道德重负下消耗自己。奔放不羁会不会是艺术家的必需品?重负会不会限制了他的才华,让他并没有达到自己本该有的高度?

一切已不容假设。

哦?你要说他偷弟媳?找小三?讽刺爱国志士杨荫榆?

我没有义务解释偏见,反正说了你们也不听。

然而在险恶的环境中,他终于也不免被毒化了。在晚年的文章中,你再也找不到《坟》里那样充盈的幽默文气;当一个得了精神病的青年搅闹他,他神经过敏地认定,是有人故意做局迫害他;他终于不免势单力孤的悲哀,选了“左联”的队站,于是写下那样尴尬的烂文。

某种程度上,他确实成了别人骂的“刻薄多疑的老人”。我想,以他的高明,足以察觉这一点。

但他已无力改变。在这片深厚而同时积重的土地上,单是发出一些讲理的不同声音,就已经耗尽他全部的精力了。

更会让他悲哀的是,他争斗一生的那些愚昧,直到近百年后还有着旺盛的生命力。“忘掉我,过自己的生活”,并没有成为现实。

在让人羡慕的尘世事功之外,他的内心却是处处碰壁,关爱的青年变成了新的食人者,革命成功而世界规则没什么改变,被真心尊崇却无人真正继承,他和另外那个最懂中国的人——毛泽东—样,终于体味到“虚无”,意识到面对庞大世界的惯性,自己的“鬼气”、“猴气”是那样的无力。

他们最终滑向了历史循环论。

“我觉得革命以前,我是做奴隶,革命以后不多久,就受了奴隶的骗,变成他们的奴隶了…我觉得仿佛就没有所谓中华民国。 “

美国总统尼克松在访华时恭维道:“主席的著作推动了一个国家,改变了这个世界”,得到的回应却是一句意味深长而充满悲哀的话:“我没能力改变世界。我顶多改变北京附近的几个地方。”

这种深刻,已经不是希求快乐的我们,愿意去懂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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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拙作《当明天成为昨天——“我家”冷暖二十年》(上)电子书已出版,谢谢关注 - 撕裂与抚摸——“我爱我家”的二十年往事 ,此为各渠道链接。

(2)透过春晚看历史系列,只有微信公众号 nk丢丢 是无删版: 你没看过的春晚--1992篇:狼来了,虎来了,春晚带着猴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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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鲁迅,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感觉很亲切。大约是觉得有缘吧。


读大一的时候,一次课上,我捧了本《鲁迅全集》(其中一册)在那儿看,课间休息,前面一个眼睛大大、头发黑黑的女孩转过头来找我说话,后来我们成了最好的朋友。


好久以后她告诉我,当时之所以会主动找我讲话,就是因为鲁迅:现在居然还有人看鲁迅,有些特别哟。


匆匆十年过去,我们成了奔三的青年。而距离鲁迅先生离开,也已经是第81个年头。


正是1936年的今天,凌晨5点25分,鲁迅先生在上海的公寓去世。


1

好玩、爱说笑的大先生


读大学的时候,少年不知愁滋味,偏爱鲁迅文章里的深刻和自省,心中的他也总是愁眉紧锁,目光如炬,随时逼视着你的感觉。


近年来再看鲁迅,却渐渐发现,他其实是一个顶有趣、好玩的人。

鲁迅爱玩,且爱好很多。


他在日本仙台学医的时候,经常一个人偷偷地去看电影,他学医却写小说和杂文,也喜欢版画,他还擅长做风筝,爱吃东西。


我喜欢看鲁迅的日记,比他的杂文还要有趣、好玩。


他经常在日记里,点评每天去吃的饭馆,在北京的几年里,他日记里提到名字的饭馆就有65家之多;


有时候甚至会在夜里为了计划明天要吃什么而难以入眠,会被胡同里的零食叫卖声勾得心痒难耐。



有一本日记名字叫《马上支日记》,里面讲的鲁迅的一个小心思让我觉得,哦,大人物也有这些小心思呀:


鲁迅家里宾客络绎不绝,时间久了他发现一个现象,男宾客呢,不管拿什么好吃的东西出去,他们都会吃个精光,待到自己要吃的时候,反而不方便,而女宾客则更矜持一些。于是乎,鲁迅多了个心眼,给男宾客只提供花生,反正多是为谈话而来,非为美食。


鲁迅爱笑,而且是那种爽朗的大笑。


萧红回忆鲁迅第一句就是“鲁迅先生的笑声是明朗的,是从心里的欢喜。”有时候笑得连烟卷都拿不住了,常常笑得咳嗽起来。


郁达夫独爱鲁迅笑时眼角上的几条小皱纹,称赞“很是可爱”。


生活里的鲁迅很擅长说笑,总能一句话把人逗笑。


送本书给年轻朋友,也要顺便开个玩笑(给刚结婚的川岛的书:我亲爱的一撮毛哥哥呀,请你从爱人的怀抱中汇出一只手来,接受这枯燥乏味的《中国文学史略》)。


北师大一个女生和外校一个男生在公园里散步,被家长看到了,双方家长闹到学校去,称学校没有好好管教,有伤风化,鲁迅刚好路过,觉得家长无理取闹,一句话怼回去:年轻的时候不逛公园,难道等到成了老头老太婆,再来逛吗?



郁达夫回忆他第一次和鲁迅见面的情景,门口临别的时候,鲁迅不晓说了一句什么笑话,“我记得一个人在走回寓舍来的路上,因回忆着他的那一句,满面还带着了笑容。”


到了要和人笔战、舌战之时,一句玩笑话就可四两拨千斤。


一次他从上海回到北平去讲演,报上有不少攻击他的文章,许多学生很为他不平,他在讲演中说:“有人说我这次到北平,是来抢饭碗的,是‘卷土重来’;但是请放心,我马上要‘卷土重去’了。”


陈丹青甚至称鲁迅是他心里中国一百年来最好玩的人,好玩的人懂得自嘲懂得进退,他总是放松的,豁达的,游戏的,好玩“是人格乃至命运的庞大的余地、丰富的侧面、宽厚的背景”。


想想却是真的,人生这么长这么苦,世道那么乱,人心那么复杂,若没有一点好玩、超脱的精神,鲁迅先生又如何与恶龙缠斗,而不变成恶龙呢?


2

不爱惜身体的工作狂


鲁迅是位十足的高产作家,但按现在的标准说来,他的工作习惯却非常不好。总是白天陪客,晚上到了十二点多,别人都睡了之后才开始埋头写作。


他白天实在是太忙了。


教书备课、办杂志、做活动、写请愿书,一波波朋友青年来请教问题、谈天。常常是下午来了一拨,送走,晚上又来了一拨,或者是下午的没走留下来吃完饭,晚上继续聊。





鲁迅家里总是笑声朗朗,萧红和许广平在楼下包饺子,都能听到“明朗的鲁迅先生的笑声冲下楼梯来,原来有几个朋友在楼上也正谈得热闹”。


到了十二点以后,客人们散尽,海婴在三楼和保姆已睡熟,许广平也已睡去。全楼都寂静下去,窗外也一点声音都没有了,鲁迅倚在床边稍微眯一下,抽一根烟,而后起身,在那台绿色的台灯下开始写文章。


这一坐就是天明。无数夜里,许广平睁开眼看到在灯光下鲁迅的背影很大,鸡鸣的时候,鲁迅还是坐着,外面车声渐密,还是坐着,直到家里的人都起来了,鲁迅才去睡。


而书桌上留着的,是整整齐齐的文稿,压在书下边。或许是一篇《纪念刘和珍君》,或许是好玩的《故事新编》,或许写到了《死》......


鲁迅睡去的时候,海婴总要从三楼下来,背着书包,保姆送他到学校去,经过鲁迅先生的门前,保姆总是吩附他说:“轻一点走,轻一点走。”


由于长年的辛劳,熬夜和抽烟,鲁迅身体一直不好,肺病尤其严重。1936年春天,病来得格外凶猛,久久不见起色。亲友专门请来欧洲的医生给他看病,医生很惊奇他居然还活着,因为如果是一个欧洲人病得这样重,早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


然而鲁迅知道,医生对于一个本应五年前就死去的人也是没什么辙了。在病中,鲁迅想的是,要做的事情还有许多——写文章、翻译、印行书籍,好了之后要“赶快去做”。





在这些无数寂静的夜里,望着窗外,鲁迅在想些什么呢?


鲁迅在病中时,有一夜想让夫人(许广平)开灯,但夫人没有“懂”。他只好看着街灯的光穿窗而入,外面的进行着的夜,“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我存在着,我在生活,我将生活下去,我开始觉得自己更切实了,我有动作的欲望”。


偶然看到临终之时几张鲁迅遗照,跟大胡子、眼神灼灼的那张著名照片相比,他已经完全瘦得脱行了,脸颊几乎凹陷下去,是超出55岁的老人的脸,心猛地疼了一下。


3

对别人严格,对自己更较真


想起鲁迅,文学研究者心中总有一个痛:鲁迅后期的杂文热衷于打笔战,为一些速朽的事投入不相称的精力,耗尽了自己的生命,得罪了不少人。


若他能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文学创作中,本可以在中国文学史上留下更浓墨重彩的一笔,他的思想性、深度和语言在那个时代都是顶尖的。


其实,郁达夫曾劝他鲁迅,对那些来攻击他的不必都去回应,那里面有许多是想利用他成名的,鲁迅却不这么想,他是这么回答的:

“他们的目的,我当然明了。但我的反攻,却有两种意思。第一,是正可以因此而成全了他们;第二,是也因为他们,而真理念得阐明。他们的成名,是焰火似地一时的现象,但真理却是永久的。”





他是较真的。


读萧红回忆鲁迅先生,有一个细节,说一大家子人去吃饭,有一碗鱼丸,海婴一吃就说不新鲜,但别人都不信,因为别人吃到的都是新鲜的,别人都没在意,但鲁迅就把海婴碗里的拿来尝尝,果然不是新鲜的。


鲁迅说:“他说不新鲜,一定也有他的道理,不加以查看就抹杀是不对的。”


萧红对这个细节感慨许久,和许广平双双感叹道:周先生的做人,真是我们学不了的。哪怕一点点小事。


西方人主张宽恕,现在人也擅长原谅,这似乎是一种道德和宗教的双重要求。然而鲁迅在临死前仍然坚持说:“让他们怨恨去,我也一个都不宽恕。”


这是为什么呢?各人有个人的理解。我们总说,真善美,真本身或许已经是一种最高的原则,优先于善和美。


而他对自己更是时时展开毫不留情的反省和剖析。


《风筝》一文中,鲁迅讲他少年时代折断了弟弟快要做好的风筝,因为他当时认为放风筝是“没出息的孩子”干的勾当;20年后他向弟弟去忏悔,可悲的是弟弟已经完全忘得一干二净,早已不觉得痛苦。他却将这件事记了20年之久,时时折磨自己。


他说:“我的确时时解剖别人,然而更多的是更无情面地解剖我自己”“我觉得古人写在书上的可恶思想,我的心里也常有……我常常诅咒我的这思想,也希望不再见于后来的青年”。


4

作为父亲的鲁迅


鲁迅生前立了遗嘱的,一共七句话,其中一句是:孩子长大,倘无才能,可寻点小事情过活,万不可去做空头文学家或美术家。


这可看出鲁迅在教育孩子上的理念,和大部分父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不同,鲁迅最希望的是海婴能成长为一个“敢说、敢笑、敢骂、敢打”的人。


他为儿子取名“海婴”,意思很简单,在上海出生的婴孩。





名利、才能?有的话就要,没有的话别去强求,做个能养活自己的普通人也挺好。他见过太多高官权贵“底下藏着无数的小”。


对海婴,他显出极其慈爱的一面。


海婴长大一些,喜欢跑到他的书斋里去翻弄,每当此时,他总是含着苦笑,对海婴说,“你这小捣乱看好了没有”。海婴含笑走了的时候,他总是一边谈着笑话,一边先把那些搅得零乱的书本子堆叠好,然后再来谈天。


身为鲁迅的儿子,周海婴努力地过着普通人的一生。




年轻的周海婴


业余爱好是摄影,在选择人生道路的时候,对自己的艺术天赋,他有难得的有自知之明:我可以说只具有普通智力,没有获得上代的遗传因子。


他选择了无线电作为终身事业,在晚年才将摄影集集结出版。


在这个层次上,他认为自己依然继承了父亲的遗志。


5

鲁迅的死


死,是什么意思?是你再也见不到,听不到声音、摸不到温度,得不到回应。


1936年的春天,鲁迅发病,肩部和肩胛骨疼痛难忍,肺病也同时发作,医生每天在家里进进出出,所有人如临大敌。


然而到了6月却又好转了一些,所有人都以为鲁迅好了,因他从前也曾得病,却也终于熬了过来。


那年8月,郁达夫回上海,鲁迅和这位风流开朗、浪荡不羁的青年做了半辈子好友,从没发生过口角。


他约他秋天一起去日本疗养,一起去岚山看红叶。




鲁迅(左)与郁达夫(右)


然而那年的秋天再也不会来了。


1936年9月5日,病中的鲁迅写下了一篇文章——《死》,他好奇死到底是怎样的感觉:


原来这样就算是在死下去,倒也并不苦痛;但是,临终的一刹那,也许并不这样的罢……。我想,这些大约并不是真的要死之前的情形,真的要死,是连这些想头也未必有的,但究竟如何,我也不知道。


1936年10月18日凌晨,鲁迅哮喘突然发作,几乎不能呼吸,甚至不能和身边的许广平说一句话。


那时,他大约是真的体会到了死到底是怎样了吧?可却再也写不下一行文字。


鲁迅去世于1936年10月19日清晨,5点25分,日出东方白的时刻。


有人说,鲁迅连死,也不愿在黑暗里,非得熬到天亮。


6


学术界有一个说法,最好的研究是要超越研究对象,走进去还得走出来。


而大多数研究者却都承认,他们仍然在鲁迅的深厚影响下。鲁迅的忠实读者孙郁说:我们这代人,经历了许多,整体面临着一种知识结构上的垮塌,而不能像鲁迅那样广泛地占有中外遗产。


鲁迅在当下的意义,归根结底是让每个人追求人格的独立性,成为一个丰富、有趣、有智慧的自己。


鲁迅自己从未希望自己能被后人记住,因为只有当你身上、当这个时代身上仍然有他所批判的那些劣根性,我们才会被他打动,他的作品才有价值。


当我们都成为自由、丰富的人的时候,那么也就不需要鲁迅了。他希望的正是这么一个不需要鲁迅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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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鲁迅这个人,如果让你用一个词来形容,大概百分九十的现代人都会说:


严肃、教科书式、不苟言笑……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了解鲁迅来自于,从小到大课本里的背诵全文,还有那张带小胡子不苟言笑的大头照。

但事实上,这是对他最大的误解。


陈丹青在《笑谈大先生》里说,喜欢鲁迅,是因为他好玩。

“就文学论,就人物论,他是百年来中国第一好玩的人。”


所谓好玩,是清醒中不失趣味,毒舌中不失幽默。


相声艺术家于谦老师,有被大家津津乐道的人生三大喜好:抽烟、喝酒、烫头。

而在我看来,鲁迅先生也有津津有味儿的人生三大喜好:


抽烟、写作和搞笑。


他的幽默,在文字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鲁迅,原名周树人,艺名周怼人。

文字是鲁迅的怼人神器,每每读来都让你觉得深刻又有趣。


鲁迅那个年代如果有微博,他一定是第一大段子手。


随便一句话就能上热搜,随便一篇文保证十万加。

他给文章起的标题,比我们苦思冥想的那些逗多了。

比如《人心很古》,比如《一思而行》。

人家说人心不古,他就说很古。人家说三思而后行,他说一思就够了。


他还有一篇文章叫《论“他妈的!”》。



光看标题,就觉得想笑。

《论“他妈的!”》里,其实鲁迅是在批判某种国民性,可是到了结尾,他却话锋一转:

我曾在家乡看见乡农父子一同午饭,儿子指一碗菜向他父亲说:

“这不坏,妈的你尝尝看!”

那父亲回答道:“我不要吃。妈的你吃去罢!”

则简直已经醇化为现在时行的“我的亲爱的”的意思了。

你瞧,鲁迅看的多透,就跟现代生活中,妻子明明满心的爱意,嘴上却骂丈夫“死老头子”一个样。

陈丹青说,一个愤怒的人同时很睿智,一个批判者同时心里在发笑,那么他的愤怒,他的批判,便是漂亮的文学。

说一个笑话,就能讲一个道理,这种境界只有鲁迅才有。

小时候读不懂的文字,现在用成年人的思维和阅历再回头看,才明白鲁迅先生是个多么有幽默感的人。

他嫌你写的文章水平不高,他会说:


“我佩服诸公的只有一点:这种东西居然也有发表的勇气。”


他怼熊孩子时会说:


“小时候,不把他当然,大了以后也做不了人。”

他怼键盘侠或者杠精时会说:


“厨子做菜,有人品评他坏,他顾不应该将厨刀铁斧交给批评者,说道你试来做一碗好的。”

他还说:


“我总觉得我的灵魂有毒。”

我倒觉得鲁迅的文字有毒,让人看完又想笑又想鼓掌的毒。


他的有趣,在于和朋友之间的相处

朋友眼里的鲁迅,才不是硬邦邦,一天到晚板着个脸的人。

当年每个认识鲁迅的人提到他,评价都是:


诙谐幽默,喜欢开玩笑。

夏衍说——鲁迅幽默的要命。

唐弢说——每次鲁迅来他家,总是一进门就轻快的在地板上转圈,打旋子。

鲁迅打着圈,一路转到桌子前,一屁股坐在桌面上,手里端支烟,嬉笑言谈。

那个画面,简直就是一个插科打诨,嬉笑怒骂的个性少年。

章衣萍的太太回忆说,有一天和朋友去找鲁迅玩,瞧见老先生正在往家走,就隔着马路喊他。

鲁迅一直没听见,大家就撵到他家门口,说:


“嘿!对着你喊好多声了呢!”

结果鲁迅回答:


噢!噢!噢!噢!噢!

别人纳闷,你干嘛连续说这么多噢。

鲁迅笑着说:


“你不是叫我好多声了么,那我得都还给你呀”。



鲁迅就是那种随时随地跟身边人开玩笑的人。


就连送本书,都要顺便来点儿小幽默。

他有位好朋友叫川岛,刚结婚,于是鲁迅送给他一本书。

他在封面上题词写道:

“我亲爱的一撮毛哥哥呀,请你从爱人的怀抱中汇出一只手来,接受这枯燥乏味的《中国文学史略》。”

咱们现在人赠书,哪有这么说话的。

可是你再仔细读读,就能感觉到,鲁迅一个玩笑里,一边肯定着朋友的甜蜜幸福,一边送出了最有深度的祝福。

对待朋友最高的境界在于,幽默中不失真诚,调侃中不失尊重。



做鲁迅的朋友,一定是每天都很开心的那种。

他的有趣,在生活细节的点点滴滴

鲁迅有个爱好,是给别人起外号。每次都能让大家觉得,贴切又好笑。


当年他在三味书屋读书时,有一项功课叫“对课”。

有一次,先生出的对课题目是 “独角兽”,同学答不出来,就让鲁迅给支招。

结果只有鲁迅说:


“那就对‘四眼狗’好了。”



同学傻傻地信了,对了回去,结果先生气到不行。


因为先生是近视眼,当时就带着眼镜,这不是嘲讽人家么?


鲁迅恶作剧完成,一边用书挡住脸,一边憋着狂笑。


还有一次,他看到女生总是哭,便给对方起了一个特别惟妙惟肖的外号,叫四条。


别人问为什么,他说:


“女生一哭,眼泪、鼻涕齐下也!不是四条吗?”


我猜听到这种形容,大概那个女生也会破涕为笑。


别人都在假正经,那我只好假装不正经。


除了在学校里是幽默达人,鲁迅在家里,也是随时随地能蹦出段子的人。

有一次,儿子海婴想吃他手里的沙琪玛,就问他:


“爸爸能吃吗?”

结果鲁迅的回答让人喷饭:

“按理说是可以的,但爸爸只有一个,吃了就没了,所以还是不要吃的好。”

果然是文字大师,一句简单的话都能调侃出另一种趣味来。

鲁迅的长孙周令飞曾说:

“鲁迅跟我们课本里面看到的那种,

非常严厉,眉头紧锁,特别可怕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他是非常慈祥幽默的人。”

是啊,鲁迅好玩了一生一世,结果很多人却把他看成了一个苦大仇深,一天到晚发脾气的人。都是教科书惹的祸。

明明他就是一个很逗很酷,一天到晚讲冷笑话的人呐。


他的有趣,在于他的自然与童真


有些人的有趣,是骨子里自带的,无论多大年龄,都始终如影随形。


鲁迅就是那种,始终童心未泯的人。


有一次鲁迅正在写文章,外面的猫却叫个不停,弄得他很烦躁,思路屡屡被打断。


这可怎么办好?很生气,又不能伤害小动物啊。


这时候,鲁迅看到了手边那个装了50支烟的铁皮烟罐,他拿起烟,对着那个让他闹心的猫咪,一根一根不停发射。


一个黑胡子老头,对着猫咪无可奈何的样子,这严肃的人设要崩塌啊。


还有一次,女师大校庆,大家聚在一起搞文艺汇演。


当时已经四十多岁的鲁迅被大家强迫表演节目。


但鲁迅其实根本不擅长唱歌跳舞,无奈大家起哄想看大神表演。


鲁迅只好硬着头皮上,他说他要演独舞。


上台以后,一点儿节奏感都没有,

他抱着一条腿,在场内胡乱蹦跶,

但他毫无偶像包袱,不拘泥于师长形象。


结果大家都特别喜欢,笑声连连。

鲁迅呢!在哄笑声中,蹦跶地更起劲了。


真正活得有趣的人,不端着不拘束,放得开自己,也更懂得自嘲。


当年广州的进步青年创办“南中国”文学社,希望鲁迅给他们的创刊号题个词。


能当名人背书,还能冲冲销量。


结果鲁迅却说:


“要刊物销路好也很容易,你们可以写文章骂我,骂我的刊物也是销路好的。”


他就是特别了解大众痛点的人,还能随时随地用幽默来解决问题。


陈丹青说:


“我们看他的文字,通常只看到了他的犀利或者深刻,

不看到老先生的得意,因为老先生不流露。

这不流露,是一种得意,一种玩的姿态,就像他讲笑话,自己是不笑的。”




是的,最低级的幽默,是笑话还没讲,他自己先笑趴下了。


而最高级的幽默是,他不笑,你却笑到前仰后合。


鲁迅显然是后一种。



胡兰成说:


“鲁迅先生经常在文字里装的呆头呆脑,其实很刁,

他真正的可爱之处,是他的跌宕自喜。”


什么叫跌宕自喜?


说白了就是好玩。


这便是鲁迅最珍贵的地方。


  • 现代人喜欢王小波,因为他不管是情书还是小说,都写的无比真实有趣。
  • 我们喜欢一个人,表面上也许是因为这个人好看,或者条件好。


    但实际上骨子里的趣味,才是一个人的核心竞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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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觉得我在此文中有对鲁迅先生过誉或者吹捧的,请仔细找一找到底哪个词吹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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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鲁迅先生没有因为政治因素而被高估。鲁迅先生当年发愤著书,写出《呐喊》这一系列开天辟地式的短篇小说之时,共产党还不存在。而且需要说明的是,毛泽东同志从来没有见过鲁迅,而且是在先生死后才大面积读先生的作品,他想捧也来不及了。事实上鲁迅在30年代和左翼文学关系很复杂,虽然表面上仍然是统一战线,但实质上也是矛盾重重。毛泽东把鲁迅立成标杆也是40年代的事了。在先生生前,从来没有过任何一股政治势力单独把先生拿出来力图将先生送上神坛。此处还有个小故事,当然,我也只是听闻。毛泽东同志年轻的时候曾经想拜谒鲁迅先生,但是鲁迅先生那天比较忙,毛泽东同志就一直在等,三弟周建人于心不忍就给泽东同志倒了一杯茶,泽东同志杯水之恩涌泉相报,建国之后周建人就一直官运亨通。
第二,李敖你也配说鲁迅先生的文字蹩脚?你读过几篇民国的文章?题主我且问你,什么叫“还是他拗口的中文别有深刻的功底?”。我就明确告诉你,鲁迅先生的功底,很可能胜过了当代中国的所有人!鲁迅先生本人是晚清巨儒章太炎先生的高足,黄侃和钱玄同的同窗,小学功底之深厚本毋庸赘言。古籍校勘方面鲁迅先生可称是一代名家,他校正的嵇康集可称是近世以来最好的版本。具体的小事例我们就说一个,《学衡》杂志上的仿古文章今日学者有几人能看出问题?鲁迅先生和周作人在日本翻译的《域外小说集》全部用汉魏古文翻译外文小说,注意,是汉魏,不是林纾那种明清古文。我摘录一小段如下

威罗既葬,阖宅默然,而其状复非寂,盖寂者止于无声,此则居者能言,顾不声而口闭,默也。伊革那支如是思惟,每入闺,遇妇二目,目光艰苦,乃似大气俄化流铅,来注其背,———又若开威罗曲谱,叶中尚留故声,或视画像之得自圣彼得堡者,亦复如是。

题主,你现在应该知道鲁迅的功底在哪了吧?

李敖同学,评论一个作品是不是拗口应该问当时的读者吧,你在将近100年之后评论可以说是。毫无道理。当时的人们都能读的明白,而你不行,那就要怪人家作者蹩脚?那是不是《论语》现在看来如此艰涩,也是因为孔子的汉语是不好的汉语呢?你自称白话文史上前三分别是“李敖,李敖,李敖”。不过李敖同学你睁眼看看,鲁迅的这个功力和资历也是你李敖比的起的?鲁迅先生那代人是现代汉语的开拓者,没有鲁迅那代人,现代汉语就不会释放出如此巨大的张力,你李敖没准都不会用现代汉语写作。我建议李敖同学去看看鲁迅先生的《估学衡》,看看自己和被鲁迅先生骂的狗血淋头的学衡派差了到底多少,看看自己和鲁迅先生又差了多少。别成天总想着搞个大新闻
第三,咱们谈谈鲁迅的水平。文学创作方面,鲁迅先生没有涉足过长篇小说和剧本,咱们不讨论。鲁迅的短篇小说可以说是100年来第一人。散文方面不如他弟弟,但是也是第一流的散文家。诗歌方面,鲁迅的《野草》更不用多说,明眼人都不敢黑。文艺学方面,鲁迅先生《摩罗诗力说》引领了中国新诗的方向,比胡适之的那个什么《尝试集》的意义高到不知哪里去了(当然,他有开拓之功,但是我们以著名的蝴蝶诗为例,仍然是平仄入律的诗,只不过用了俗言语);《汉文学史纲要》和《中国小说史略》是100年来研究文学史的学者不可绕过的名作。哲学方面,鲁迅先生是国内介绍尼采哲学思想的两个最重要人物之一,另一位就是王国维。

鲁迅先生的水平首先得到了文人的认可,鲁迅先生曾经说过他看到的中国小说没有超过《呐喊》的,当时的文人没人敢提异议,难道那个年代的狂士们也在题主说的“政治势力”压迫下噤若寒蝉,三缄其口?其次,外国人也对鲁迅推崇备至,斯文赫定曾经想推举鲁迅参与诺奖评选,难道斯文赫定对鲁迅的推重也有政治因素?第三,民众对鲁迅更是用脚做出了选择。除了张恨水那种通俗作家之外,他的稿酬几乎是最高的。鲁迅先生的葬礼之上各路民众凡万人余,国母先生亲自讲话,难道这也都是政治势力拉来填场的?

关于先生的葬礼,叶圣陶这样记录

各界的人不经邀约,不凭通知,各自跑来瞻仰鲁迅先生的遗容,表示钦敬和志愿追随的心情。一个个自动组合的队伍,擎起写着标语的旗子或者横幅,唱着当时流行的抗敌歌曲或者临时急就的歌曲,从上海的四面八方汇集到墓地,大家动手铲土,把盖上“民族魂”的旗的鲁迅先生的棺材埋妥。这样的事,上海从未有过,全中国从未有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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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过誉。

我们抛开政治方面的原因,光谈文学,我野路子,说得估计不专业,见谅。

其实把鲁迅的文学才能分解后就会发现鲁迅是天才+全才。意思是,只要和文字有关的,鲁迅无所不精通,无所不顶尖。

我在这里将鲁迅的文学才能分解为:小说、散文、杂文、诗词、新诗、翻译六个大类。关于研究、书法、设计、等等方面我们就不讨论了,只需要知道一点,鲁迅之前可是章太炎的弟子,他的师兄弟可是黄侃、刘文典、朱希祖这些人,只是后来鲁迅没走这条路罢了。

小说:前面的答案都有写,鲁迅的《彷徨》《呐喊》《小说新编》等等,都是天才级别的。我因为很爱民国那批小说家(更偏向于京派小说家),每个作家的作品都看了一些。在小说技艺上,达到成熟标准的,只有鲁迅了。像是郁达夫、林语堂、废名等等人,虽然偶有极好的小说出世,但是同样也有许多不好的小说,甚至不能称为小说的作品出世,这说明这些人没有很好或者很熟练地掌握小说技巧,发挥不稳定。但鲁迅却不如此,他一写小说就出手不凡,而且篇篇都是高质量,都是特别老道的小说。在我看来,民国的小说家只有三个人达到了这样的要求,一个是鲁迅,一个是沈从文,再有一个就是张爱玲。而且鲁迅写了《狂人日记》,这可是中国第一篇白话文小说,但是你能想到吗?中国第一篇白话文小说水平就如此之高,形成高峰,反观中国第一首新诗,胡适的《蝴蝶》,你就能看见鲁迅在小说方面的天赋,说是天才,说是大师毫不为过。

散文:鲁迅的散文只有在像老牛反刍时才能体会其中的妙处,当然要是你敏感一些,在第一次见就会有惊艳之感,比如鲁迅的《故乡》的第二段:时候既然是深冬,渐近故乡时,天气又阴晦了,冷风吹进船舱中,呜呜的响,从蓬隙向外一望,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几句话,就把整个文章的基调奠定了,这句话我觉得可以和川端康成《雪国》的开篇“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一片白茫茫”相媲美。当然这是很主观的东西,要说一个人的东西好,只有对比出来。正好我特别喜欢散文,所以民国作家的散文大部分都看了些,我就大言不惭地说下我觉得民国散文写得好的吧:鲁迅、周作人、郁达夫、沈从文、林语堂、朱自清、像是徐志摩、冰心他们的散文,我就怎么也喜欢不起来,觉得少了韵味。其实我更喜欢的是鲁迅、周作人、郁达夫、林语堂他们的,沈从文的散文好,但是和他们走的不是一个路子,就不讨论。他们几个人走的是什么路子呢?我觉得是接续的明清的散文,小品文,尺牍,你看他们这几个人的散文,就像是在读张岱的文,在读余怀的文。在这点上周作人走得最远,鲁迅虽然接续了,但在途中求变,加入了更多白话文的影子,所以我觉得鲁迅对白话文的推动之功更大些。鲁迅的散文和这些民国最厉害的散文家比丝毫不逊色,所以没什么怀疑的,若是怀疑,去看看故乡,看看社戏,看看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阿长与山海经就知道我所言非虚了。

杂文:其实杂文我没什么话语权,因为我极少看杂文,鲁迅的如是,别的亦如是。可是我有一个朋友,特别讨厌鲁迅,看不起鲁迅的小说散文,独独高看鲁迅的杂文。但是从我看过的几篇来说,鲁迅的杂文思想深刻,观点独特,对一件事情往往一针见血,切中要害。在当时的杂文家中的确很厉害,而且鲁迅的政论写得很好,那是鲁迅有思想做底子,鲁迅不做文学家,大概会是像章太炎那样成为儒学家经学家,他对中国的思想史是很有研究的,鲁迅也有史学家的底子啊。我认为杂文就是个人思想的流露,所以这样的鲁迅杂文自然写得好极。

诗词:鲁迅的诗词真是最不容易被人看重的,这点很遗憾,估计还有好多人会以为鲁迅不会诗词呢,可是鲁迅可是个旧学出身的人啊。鲁迅的诗多好呢,我觉得可以和郁达夫相伯仲,郁达夫的诗是词人之诗,鲁迅的是诗人之诗,郁达夫以情入诗入词,鲁迅以丈夫气文人气入诗.鲁迅的诗走的是中国传统的诗言志的路子。若是放在古代,我觉得可以和明前七子的诗比一比。不过民国诗词式微,沦为末技,被人遗忘也很正常。能将新文学和旧文学统一的人,我觉得鲁迅属第一。周作人也作诗,但是我觉得周作人的诗要比鲁迅逊色很多。散文路径不同,成就不敢比较。

新诗:我之前做个一本诗集,把民国的新诗翻来看了好几遍,说实话,鲁迅的新诗写得不好。和周作人相似,胡适和废名的新诗写得有点样子。不过鲁迅也还可以了,毕竟白话文刚开始,他又没受过新诗训练,又有旧诗相抗衡,所以感觉鲁迅的新诗有点受到旧诗的束缚,不然就全是白话分段了,不过有几句还是很有新诗味道和感觉的,鲁迅写新诗不多,写久了写多了,成就也许更大。苏轼学词也是很晚,如果鲁迅在晚年一直坚持下去,说不准就会有苏轼于词的成就了。

翻译:鲁迅的翻译很多,日文俄文,但是我看的少,不做评论了,但是我看过周作人的一些翻译,比如徒然草,枕草子,古事记一些,觉得翻译得极好,鉴于两兄弟初期都是一起翻译的,料想鲁迅翻译得不错。

其实说到这里,鲁迅的文学才能就不用再多证明了,鲁迅的全才足可以比肩苏轼,这是我个人认为的,苏轼诗词文,鲁迅小说散文诗,也可以抵挡。我觉得我们现在距离鲁迅太近,所以不肯正视鲁迅,等过了几百年,等到我们可以把李白苏轼这些人相提并论的时间时,也许就会有人将鲁迅和苏轼相提并论了。

鲁迅的文学成就文学地位是撼动不了的,越到后面,这点越将被证明,那些说是政治原因将鲁迅抬上神台的人,你们是否知道,正是政治原因才将鲁迅的光芒遮盖了。有一天乌云散尽,鲁迅的光芒才会被人重新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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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不懂鲁迅的文章,只不过在课本里读到,还有老师推荐,所以我读了很多。

多年以后直到我长大了。

我回到多年以前的小镇,见到了儿时的小学同学,幼时的伙伴,有的小学毕业就去种地,有的上了大专,也有的考到外地,考到了各种985,211,时光飞逝,沧海桑田,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我们的人坐在一起,却难以像曾经那样,那一刻然后我突然想到了闰土和鲁迅,多年后的鲁迅回到家乡见到闰土,,想起了儿时的玩伴而闰土叫他了一声老爷,鲁迅看到闰土的孩子,甚至看到了闰土孩子的未来,那种感觉,我突然懂了,就是突然有一种通过文学和作者灵魂相通的感觉。

大学我还住着宿舍的时候,一个哥们多年女友回国结束异地,一个多年恋爱突然分手,有人工作签到省政府,还有一个人日日刀塔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未来,大家各忙各的,别人的事终究是别人的,晚上睡觉我又想到了鲁迅先生的小杂感,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是觉得他们吵闹。

还记得上中学时坐公交车,每天都碰到一个坐车去火车站卖报纸的老奶奶,冬天一大早,很辛苦的,日复一日,每天早上,早班司机有次路口看到她在往公交站走还专门等了她几分钟。我觉得很温馨,突然很佩服司机和老人,鲁迅写一件小事,一个普通的车夫帮碰瓷的老太太,鲁迅说觉得他的背影逐渐高大起来,我有很多很多瞬间都是这么觉得的,生活中真的有很多的瞬间让我觉得很多平凡的人焕发出耀眼的光。

还有课桌上的早,父亲病了去买药,三味书屋百草园,包括家道中落,一代不如一代,很多事情。

当然,更有政治性的,鲁迅写像被提着的鸭子一样麻木的作看客的国人,写刘和珍君被杀的暴行,包括鲁迅先生弃医从文,因为治病救不了中国人,太多太多。

还有比如故事新编颇具浪漫主义色彩但是却内有乾坤,不多说了。

文字只是工具,美得文字有美得享受,鲁迅先生的文字固然不是诸子散文汉赋宋词,但是我是深深刻刻感受到了,似乎百年来国人变化不大,昔年鲁迅先生面对的国人,如今就在我的眼前,鲁迅先生经历的桩桩件件,就发生在你我身边,如何能不感同身受,文字执拗?如学步孩童的白话恰恰反应出了最直白的道理,鲁迅先生的杂文,真真称的上好的投枪,匕首!

什么样的文学是好文学?

我不懂

可是当我参加同学会不敢说话,突然想到“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的时候;

当我真的在西北看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时候;

大雪天和朋友聚会对他说“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时候;

毕业时写下鲍照的《拟行路难 其四》的时候;

基友晚上和我聊天我发给他苏轼的《沁园春 孤馆灯青》的时候;

我觉得好的文学 就是在一个恰如其分的时候 你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去表达自己 然而突然发现 前人已经为你准备好了的时候 你会突然觉得 这就是文学的意义 至少是其中之一

你越接触社会,越了解社会,越觉得鲁迅先生说的对,何况是百年前啊。

我之所以觉得鲁迅先生的文章好,就是因为当我在接触到这个社会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今天所接触的所经历的种种,我都曾经读到过,仿佛亲历,历历在目。以前的我,年幼的我没有这样的经历,所以我不懂,所以我慢慢长大,越来越能体会昔年鲁迅先生之所见所感所思所写。

所以我觉得鲁迅先生的文章写得好,文以载道,写的真好!

陈忠实,路遥的书,看起来土读起来也土,但是很多人读到了自己的曾经读到了人生,这当然是文学

如郭敬明之流的青春文学,看起来虚幻,可是无数小孩子也读到了憧憬,读到了曾经的梦,不也是文学吗。

每个人对文学都有不同的定义,不同的感觉。

一个富二代也许永远不会理解“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但却不妨碍这句话被传诵;

因此,如果有人不能理解鲁迅先生的文章我丝毫不会感到奇怪,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说实话,李先生的人生经历我不太懂,所以他如何评价鲁迅先生我不好评论。

但是中国的国情让太多的国人和鲁迅先生产生共鸣,这就是鲁迅先生被广泛称赞的原因了。

同样,你如何看待鲁迅,要自己去读,自己去悟,李先生也好王先生也罢,终究是他人的看法,在知乎上提问,永远不会有在某个情景下突然想到一句话一首诗一篇文章的那种感觉。

题主,鲁迅先生究竟是否过誉终究是需要你自己去评判的。

至于鲁迅先生旁人怎么看
刀砍东风,何有于我哉?

————————————

12月19日首发

由于是手机打而且时间紧迫故而有不少别字,病句,而且标点问题很大,多谢评论区各位指点,一字之师。

12月30日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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