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经济、文化、政治这三个方面的左右,往往是要分开看的。
纳粹虽然被普遍认为是极右翼,但一些经济措施其实偏左,之所以认为是极右翼,是因为他们在政治光谱上是极右。
但如果一定要分一个统一的左右翼,也不是不可以。左和右的区别到底在哪里?其实他们的区别并不在于喜欢自由还是管制,是喜欢集体主义还是个人主义。而是在于他们对于社会改变的态度。
在社会进步角度讲,左和右相当于油门和刹车。左是总想要把社会往新的方向改,右总是觉得传统一点比较好。没有左,只有右,这个社会就一潭死水,不会发展。只有左,没有右,这社会的发展往往就异想天开,什么乱七八糟的主意都敢拿出来试,社会也会受创。所以可以说,左翼是社会前进的动力,而右翼则是社会的稳定器。
好,我们回来讲题主的问题,为什么美国右翼在政治上强调个人自由,而在私生活的问题上却又不强调个体自由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对于欧美来说,这两点都是当下的传统。
美国右翼强调政治自由,那只是相对于其他地区而言的。其实在美国,左翼要求的政治自由比右翼还要高。
比如说,关塔那摩不经审判就把人关进监狱。右翼往往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左翼却觉得这是危害自由。
左右翼的观点并不是固定不变的。一些最后被社会普遍接受的左翼观点,最终也会变成右翼观点,而左翼则会继续向前迈一步,两方又形成差异。
有产者与无产者的在政治上要平等。这曾经是右翼抗拒的、左翼推动的。最后全社会觉得这也挺好,于是接受了。所以这个东西就变成了欧美左右翼共享的一种观点。然后是不同肤色的人平等、男女平等,等等。而1900年的左翼,大多数也是不支持同性恋婚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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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在中国这里,就比较有意思了。
中国的左右翼和欧美的左右翼总是对不上号。有的人说是恰好相反。其实不是。
中国的左翼偏保守,而右翼呼吁改革。有的人说是中国的左右翼和欧美的左右翼恰好相反。其实不是。
中国现在的所谓左翼,放在1930、1940、1950,甚至1960年代,都是货真价实的左翼。他们执行的是几乎最左的经济政策。但如今这只能说是成为了当下的传统,所以现在一般所说的中国左翼,其实是真正的右翼。中国左翼的经济主张,在中国是一个传统,不是一个改革方向。而中国左翼的文化主张往往也较为传统。站在中国的角度,中国政府是一个中右翼政府,而不是左翼政府。
现在一般所说的中国的右翼,也不是欧美的左翼,而是欧美的中右翼传播过来的结果。他们引领了很多的改革,但这与其说是推动改革的左翼,不如说是很大程度上照搬欧美成熟经验——毕竟那个是少有的成功经验。你会注意到中国右翼很多代表人物,对欧美左翼往往并不赞同,而是认同欧美右翼。所以,中国的话语权其实掌握在两个右翼手上:基于中国传统的右翼和基于欧美传统的右翼。由于欧美右翼已经接受了一些中国传统右翼尚未接收的文化和政治理念,所以从某些角度看起来,似乎中国“右翼”要比中国“左翼”(亦即中国传统右翼)偏左(欧美意义)。但问题是,在一些其他问题上,比如社会公平,中国“左翼”还是是比中国“右翼”偏左的(欧美意义)。因此,按照欧美的标准,中国左右翼的划分非常混乱。
基于中国现实的左翼,有一些模糊的形状,还没有形成足够的力量。这是因为我们历史上走了一条极左的道路,但又一直比较落后,花了几十年往回退了一些,发展良好。但未来到底要向哪里走,还没有非常完整的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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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有一些人开始莫名其妙地对欧美左翼抱有某种优越感。一说话就是”白左“有多蠢多蠢。
其实我这么说吧。不做事,就不会犯错。要改变社会,就一定会有造成负面影响的可能。有的社会改革,玩砸了就是玩砸了,不可行就是不可行。但这并不意味着维持现状不变就是出路。所以,我们一定会看到“白左”犯很多蠢、出很多错,但也不要以为右翼就高明到哪里去了。被社会普遍接受的社会发展路径,必然是左翼给出的,而不是右翼。左右翼就是社会逐步发展所需的一个均衡。社会改良,步子太大会扯到蛋,步子太小就会影响其他方面的发展。
谢邀。
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问题。
首先题主描述的这个现象的确存在,只是需要加一个限定条件:题主描述的是英美右派。
否认这一点的同学,请自行戳
共和黨 (美國),
保守黨 (英國)的介绍。这些右翼政党毫无疑问主张在政治上保护个人自由,限制政府权力,同时在社会政策上保护传统价值,维系婚姻稳定,反对同性恋、堕胎和不努力工作吃救济的行为。
其次,我们可以从三个层面上来看待这个问题:
第一个层面是:现代社会是把政治自由和其它方面的自由分开谈的。
小密尔在其名著《论自由》里开篇就说,他要谈论的不是哲学家经常讲的意志自由,而是政治自由。也就是说,他要谈的不是布里丹的驴,也不是高尚的人才自由堕落的人就不自由,他要谈的是政治权利该怎么分配,公权力在什么情况下才能干涉一个人的自由行为。
而他提出的标准,就是:公权力绝对不应该干涉一个人的自由权利,除非这个人的行为干涉到其他人享有的同等自由权利。
在这个框架之下,你爱搞基搞基,爱看A片看A片,爱变态变态,只要你不干涉其他人,你随意。
所以一个强调政治自由的人,和一个反对同性恋的人,根本不矛盾。
他可以认为同性恋是邪恶的,但他可以同时坚决捍卫一个同性恋的合法权利。他自己能做的事只有在现行法律框架内大声呼吁,直到有一天民主程序认可同性恋是邪恶的,并将之上升为法律。在此之前,他知道自己不该去碰那个同性恋一根手指头。
但是这只解决了这两种主张之间的不矛盾,没有解决题主要问的问题。
所以还有第二个层面,那就是:今天这种保障自由权利的政治哲学观念,与历史上的新教有莫大的关系。
实际上,限制王权、尊重法律、保障自由权利的观念起源非常非常早,比新教要早得多。12世纪就已经有这样的政治学说。
但是这些政治学说转化为现实,确实跟新教有很大的关系。
新教的核心是什么?是因信称义,是个体可以直接获得上帝的恩赐而无需借助教会这个中介,是每一个信徒都可以是祭司,唯一权威只有《圣经》。
这样一批人首先是信徒。他们看不起不信教的人,他们看不起天主教会内部的堕落、道德败坏、肮脏行为,他们是用更纯洁的信仰来反对天主教那种更堕落的信仰。
而当他们自认为是更纯洁的人时,他们会主张采取什么样的方式来结成社会共同体?答案是自由个体的自愿联合,换句话说,共和主义。
我承认你是跟我同样道德高尚的人,因此我信任你,认可你的自由权利,不予干涉,是因为我相信你能把你自己范围内的事处理好。反过来你对我也一样。 总之我们的共同任务是反对道德败坏又支持专制君主的天主教会。
当然,实际情况中,不同新教教派的主张不太一样。比如路德是比较亲政府的,而加尔文就比较支持搞神权共和。英国国教介于纯粹的新教和天主教之间,但是它反对天主教会,因此带有很强的共和主义色彩。相比之下,1645年内战后许多更激进的新教派别崛起,比如写出《失乐园》的弥尔顿,他是一个坚定的共和主义者,同时也是某个激进新教教派的秘密信徒。还有写出《大洋国》的哈灵顿,这本书里描写的乌托邦最接近新教的政治理念——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大洋国对不信神的人和低等人,可是一点也不客气。
但总体而言,新教比天主教更富有抗议精神,更靠近共和主义,这是没有疑问的。
所以当公理会,这个新教教派被英国国教迫害后,他们中一部分逃到了荷兰,另一部分乘着五月花号,飘洋过海,来到美国。
他们的目的不是仅仅在这里生活,他们的目的是建立一个山巅之城。
所以我们来到了第三个层面:美国的公理会精神,也就是后来成为美国保守主义核心的精神,它到底是怎么看待这个世界的?
……我们在上帝面前共同立誓签约,自愿结为一民众自治团体。为了使上述目的能得到更好地实施、维护和发展,将来不时依此而制定颁布的被认为是对这个殖民地全体人民都最适合、最方便的法律、法规、条令、宪章和公职,我们都保证遵守和服从。
这是《五月花号公约》中的内容,签订者是一群清教徒。
Wee shall finde that the God of Israell is among us, when ten of us shall be able to resist a thousand of our enemies; when hee shall make us a prayse and glory that men shall say of succeeding plantations, "the Lord make it likely that ofNew England." For wee must consider that wee shall be as a citty upon a hill. The eies of all people are uppon us. Soe that if wee shall deale falsely with our God in this worke wee haue undertaken, and soe cause him to withdrawe his present help from us, wee shall be made a story and a by-word through the world. Wee shall open the mouthes of enemies to speake evill of the wayes of God, and all professors for God's sake. Wee shall shame the faces of many of God's worthy servants, and cause theire prayers to be turned into curses upon us till wee be consumed out of the good land whither wee are a goeing.
这是约翰·温斯普罗著名的“山巅之城”布道词,他是马萨诸塞湾殖民地总督,这是一个1629年由一群清教徒成立的殖民地。温斯普罗宣称,英格兰已经亵渎了信徒与上帝之间的契约,他们来到新英格兰就是要重建这个契约。这个使命使得他们的城市成为了山巅之城,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他们是世上的光,要让上帝的敌人蒙羞。
20世纪60年代,美苏争霸最激烈的时候,美国一个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在演说中引用了这篇演讲词。11天后,他当选总统,他就是约翰·肯尼迪,曾经支持过麦卡锡,在位时迫使赫鲁晓夫在古巴导弹危机上退步,也在柏林喊出了那句Ich bin ein Berliner(我是一个柏林人)。
这种精神是深入美国精神骨髓里的,即使是民主党,在那种情况下,也会露出獠牙。
他们视自己为自由人的联合体,对内保障每一个人的自由权利。但他们视这个世界是不安全的,美国是独特的,是“例外”的,是山巅之城,是应许之地。他们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使命,就是向所有人展示他们作为上帝选民的独特性,这其中包括他们在道德上的纯洁性。所以他们一方面坚决主张自由权利,反对政府干涉,另一方面又宣扬家庭和谐、勤奋工作等价值,并且出于宗教理由反对堕胎、同性恋合法化等话题。
他们就是美国那些保留清教徒特征最多的右派,也是美国“核心价值观”的把持者。当然,由于美国宪法确立的政教分离原则,他们不会纯粹用宗教观点去看待国内国际事务,但是他们骨髓里的精神依然传承了下来。至于山巅之城外面的世界里,那些“不信者”和“上帝的敌人”是谁,答案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