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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桓公伐楚,管仲为什么只指责楚国「包茅不入」和「昭王南巡不返」,而不指责楚国僭越称王? 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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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说,楚国「称王」并不算什么大逆不道的事,管仲的指责才是正确而强力的官方发言。

附带讨论一下西周的称王问题。


下面那么多「厚黑学」的论证是认真的吗...「因为双方都要面子」???

管仲伐楚的时候说「昭王南征而不復,寡人是問」,寡人问的啥?「当年我们周昭王伐楚,在你们那的汉水淹死,现在你们来给说说是怎么回事。」

啥意思?几百年前的旧账都翻出来了,直接控告楚国弑君,这罪名比不上所谓的「僭越称王」?

都怎么想的...


本回答第〇节讨论商周王号的问题,第一节举出土文献佐证之,第二节叙述楚国的情况,第三节分析管仲的发言,最后是总结。


〇.「帝」「王」之号

先从理论上分析一下,所谓「王」在周朝是个什么情况。

现在人受秦汉以来「大一统」思想的影响,知道「皇帝」的称号是独一份的,所以觉得「王」也很牛逼,也是独一无二的,谁敢称王我就揍谁。但当时人未必有这种「先进」的思想。


1.无动机

商周之际,「王」只是最高首领的称号,并没有谁规定过天下只能有一个「王」,就像现在的「总统」。商朝还在的时候,周文王父亲王季、爷爷太王就已经称王了,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p.s.突然发现有人拿着《史记》说王季没有称王,到处宣扬我发明历史。王季称王问题可以参考梁玉绳《史记志疑》和崔述《丰镐考信录》的相关部分。我一再强调,考辨材料、分析文本是学历史的基本能力,看什么就信什么就基本属于历史的门边都没摸到。

周武王联络诸侯翦商后,面对的是中原大大小小那么多国家,总不至于一个个发函叫他们不要称王吧?他们本来就称王,为啥要让他们改称?——周朝没有这个动机,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当时社会结构就这样,你们称王自称王,承认我老周家是共主,按时进贡就行。所以不进贡是不对的,这也是管仲为什么要问责楚王「爾貢包茅不入」,称不称王倒在其次。


2.无实力

其次,整个西周也没有那么强大。周武王翦商后不久去世,留下周成王这个孺子,东方殷商的残余势力立马就反了,还带着成王的俩叔叔一起搞事情,周人怂得立马就想退回关中。

好不容易周公旦平定了东方,建立成周,但接下来西周太平的时间也不太多,北方猃狁、东方淮夷,时附时叛,周昭王南征楚荆还把自己淹死了。

等到西周晚期,宣王终于把东方揍了一顿,郑国、虢国这些关中的新旧贵族都已经开始琢磨着搬家了,那必然是周人关中老巢不太平的气味实在太冲。果然不久后,幽王就把自己作死,关中彻底沦陷于戎狄。

所以纵观整个西周,周朝对中原的控制力比起后代的王朝还是差远了,周朝实在没有那个实力让所有小国都放弃王号,就更别说东周了。


所以周朝不太可能建立「天下只能有一个王」的制度。综上原因有二:

  1. 周朝尚存诸多小国,小国本来就能称王,周朝没有动机去改变他们;
  2. 周朝没有实力。

甚至应该说,他们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就像如果现在美国,突然宣称所有国家领导都不许称「president」,你的第一反应绝不是愤怒:「美国好霸道!」,而是满脸问号:「这总统脑子坏了吧,怎么想出这么个玩意的?」

后代学者讨论商周的问题,很容易拿后世理念去生套,所以经常出bug。


3.帝号

而「帝」和「皇帝」之号则不同,它们能独一无二是有历史原因的。

首先,「帝」和「皇帝」都是生造的概念。

我在多个回答中都提到过:在商乃至西周,「帝」都表示「直系父祖」或「上帝」,绝无「帝王」之义。之所以能指「上帝」,无非也是因「上帝」是他们钦定的祖先神。其词源明晰可见。

洎乎战国,「帝」方有现在「帝王」之义,「五帝」传说也于此时逐渐出现。所以在秦昭王和齐闵王称「西帝」、「东帝」以前,是不可能有君主会想到「称帝」的,那么秦齐的「帝号」当然是独一份。就像牛顿虽然牛逼,也不可能得「诺贝尔奖」。

而且秦昭王和齐闵王是真能把其他敢称帝的人揍一顿,这也是周王不太能做到的事。「皇帝」就更不用说了,是秦始皇新造的名词,他揍人的本事也更强。

从此「皇帝」变成最高君主的唯一称谓,综上当然也有两个原因:

  1. 此前「帝」不作为君主的称呼;
  2. 秦以来的「帝」真能把其他称帝的人揍一顿。


关于「帝」「王」名号的详细演变,可举玉趾于我这个回答:


一.西周王名

以上是从理论上推测周朝一无动机、二无实力让大家不称王,现在给出些出土的实证。

王国维和张正烺先生都曾对西周诸侯称王的事情进行过讨论,我并不想复述学术史,就直接上青铜器吧...( ̄∇ ̄)


1.录伯终簋

隹王正月,辰才庚寅。王若曰:「彔伯終,猷自乃祖考有功于周邦,佑辟四方,助長天命⋯⋯。」彔伯終敢拜手稽首,對揚天子丕顯休。用作朕皇考僖王寶尊簋。余其永萬年寶用⋯⋯。


这篇铭文讲的是周王赏赐录伯终,说「你祖先曾对我们周室有功,所以赏赐你balabala...」最后录伯终为了纪念这事,做了一个祭祀他父亲的簋,还特别提到他父亲叫「僖王」。

对着周天子的赏赐说我爹是「王」。嗯...好像没什么不对的。


2.嬴王鼎

貺人師眉嬴王為周客,錫貝五朋。用為寶器鼎二、簋二。其用享于厥帝考。

这片铭文宣称嬴王是周的「客」,可与《左传》:「宋,先代之後也,於周為客。」对读。

《左传》说宋国是商人的后代,对于周朝算作「客」,这里的「嬴王」似乎也享受此待遇,是周朝官方承认的「王」。

另外这篇最后用「帝考」指代其父,也映证了上节所述「帝」的用法。


3.羋伯簋

惟王九年九月甲寅,王命益公征眉敖,益公至告。二月,眉敖至見,獻帛。己未,王命仲致歸羋伯狐裘。王若曰:「羋伯,朕丕顯祖文武,膺受大命。乃祖克逑先王,翼自它邦。又共于大命。我亦弗深享邦。錫女狐裘。」羋伯拜手稽首天子休,弗忘小裔邦。歸芻敢對揚天子不副魯休。用作朕皇考武羋幾王尊簋。用好宗廟。享夙夕。好朋友越百諸婚媾。用祈純祿。永命。魯壽。子孫。歸芻其萬年日用享于宗室。

这个和第一篇类似。讲芈伯觐见周王,周王首先赞扬了芈伯祖先的功绩,然后赏赐芈伯。于是芈伯作了祭祀他爹「武羋幾王」的簋。

芈伯爹也称王的。


另外还有铭文提到吕王、胡王、夷王等等王称,此处不备举了。所以西周的确有许许多多名不见经传的小国君主称王,而且周朝官方对此似乎是不太管的。他们的子孙宣称自己父亲为王,看来也并不是什么僭越的大罪。

另外,录伯、芈伯他们的祖先都辅助周王室有过功劳,他们的父亲也都称「王」。但他们朝见周天子后,却并于铭文中称「伯」。这似乎可以得出一个规律:

如果承认周天子共主地位,那么就得「去王号」而「称伯」。

那么反过来:如果不承认周天子的共主地位,称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嬴王「为周客」称王也能解释通了。所谓「客」,自然与主人地位相当,称个王也不是什么问题。


二.楚国称王

楚国的经历就和上面二位很像了,楚国先君鬻熊辅佐周文王,可比录伯、芈伯他们的祖先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后面几代楚君和周朝关系也挺好,著名的楚君熊绎和周公旦、太公望的儿子们一起事奉周康王[1],还不远万里来到中国给周天子进贡:

昔我先王熊繹,與呂級,王孫牟,燮父,禽父,並事康王。《左传》
昔我先王熊繹,辟在荊山,篳路藍縷,以處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禦王事。《左传》


到了西周的昭王时期,两边关系逐渐恶化,周昭王出兵讨伐楚国,后来莫名溺死在汉水里:

弘魯昭王,廣殪楚荊,惟貫南行。《墙盘》

也大概在这之后,楚熊渠宣称「我蛮夷也」,把他的儿子们一个个都封了王:

熊渠曰:「我蠻夷也,不與中國之號謚。」乃立其長子康為句亶王,中子紅為鄂王,少子執疵為越章王,皆在江上楚蠻之地。《史记·楚世家》

楚称王的这个「我蛮夷也」就很有讲究了,很明显这是在断绝和周王室的从属关系,也就是不承认周天子的共主地位,那么称王自然合理合法——退了个群而已。

不过后来楚王又怂了,怕周厉王找他麻烦,于是去其王号,重新申请加群。大概也经历了录伯、芈伯的类似经历,周天子给点封赏了事。青铜器里的「楚公逆」大概就是这之后的楚君熊咢。

到了春秋时代,周天子完全不太行,楚国也没啥顾忌的了,楚蚡冒、武王、文王趁此吞并了汉水周边的姬姓诸侯。何况楚武王还是杀了他侄子上位的,称个王算个啥?


三.楚国正确罪名

所以我们不要把「称王」这事想得那么严重,这就是退了个群的问题。

再看看齐国讨伐楚国时,管仲说的啥:

管仲對曰:「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大公曰,五侯九伯,女實征之,以夾輔周室,賜我先君履。東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無棣。爾貢包茅不入,王祭不共,無以縮酒,寡人是徵。昭王南征而不復,寡人是問。」對曰:「貢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給,昭王之不復,君其問諸水濱。」《左传》

首先管仲宣称他们齐国有讨伐楚国的权利,然后数楚国的罪名:一个是不按时进贡,一个是当年昭王在你这死的,要求楚国给出解释。楚国先认了不进贡的罪,然后对昭王死因避而不谈。


我们设身处地想想,比如现在某国退了某群,你要问责,或者你要出兵打他,罪名应该怎么说?

当然是:「你为什么背弃你的义务?」而不是「你不跟我玩了所以我要打你!」——这有点像小孩子吵架。《人民日报》谴责某国退世卫,不也是宣称他「背弃义务」不是?

所以管仲指责楚国不按时进贡才是正确的官方发言:「你楚国单方面退群了,之前说好的进贡义务就不履行了?(爾貢包茅不入,王祭不共,無以縮酒,寡人是徵。)

这才是正确的罪名。何况还有一个「昭王南征而不復」——重大弑君嫌疑


类比回来,就像说:「你国不尽抗击疫情的义务,而且还有故意传播病毒的重大嫌疑,现在请你国解释解释。」这听起来才比较官方。

若单纯骂:「你怎么能退世卫!」emmmm...毫无杀伤力不是?当时拿楚国称王骂楚国,也是一个效果。

所以楚国认了不进贡的错,这没得辩解,确实是你楚单方面退群(貢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給)。但弑君的事,就死不承认了,反正几百年前的事你也查不出来(昭王之不復,君其問諸水濱)


对话合情合理。


亖.总结

也没啥总结的...

就是不要拿后世的思维去推先秦的问题,不要阴谋论。


另外,西周小国称王至今仍是一个复杂问题,还有很多未解决的疑问。我有个朋友在做这方面的研究,等他的文章吧。

参考

  1. ^ 《史记》作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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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这种事情,开了头就要想怎么收场。

你指责楚国包茅不入,质问南巡不返,前者楚国可以选择继续进贡,也可以选择不进贡。后者楚国可以拿来摆谱,找场子。所以最终结果,是楚国一方面服软,继续进贡,算是给了齐国台阶;一方面示强,表示昭王的事自己到水边问去,算是给楚国找了面子。

但要是直接指责楚国称王,你说楚国怎么办呢?

直接去王号吗?难道你真的要和楚国打一场大会战吗?齐国当时的目的是打着周王朝的旗号扩张,难道还真是为了周王朝吗?

不去王号,那么齐国提的要求就完全没有得到满足嘛。外交上那就是谈判完全破裂了。谈判都破裂了,你齐桓公能直接回齐国吗?那就只能让齐国和楚国打一仗了。

所以外交这个活动,固然要知道怎么开始,但是也要知道如何结束。

这就和聊天是一样的。你能撕破脸,你就直接砸场子。你不能撕破脸,那你就不能把场子聊凉了。

俾斯麦之所以出名,就在于他把握住了外交的关键。

管仲给齐桓公出的点子是很高明的。

春秋初期,诸侯争夺的主要还是周王朝的卿士地位。得手以后,再狐假虎威,挟持诸侯。但是随着周郑交质乃至周郑交战(郑国是东周最早的卿士,但是他们闹翻了,大打出手),这个位子实际上空了。然后管仲给齐桓公出了尊王攘夷的点子,直接越过周王室的任命,自行借用了周王室的权威。这个口子一开,等于说谁拳头大,谁就可以打周王室的幌子,自然也就没人争周王室的卿士了。

周王室本来可以依靠任命卿士来获取诸侯大国的支持,合力镇压诸侯。但是尊王攘夷是齐国自己喊的,周王室就失去了这个重要的联盟权力。对于诸侯来说,多少年了,周王室都制约着他们。齐桓公打破周王室的垄断、镇压,这是他们喜闻乐见的事。当然,他们没想到周王室的存在才是他们存在的基础。此后大国疯狂扩张,小诸侯国的末日就到来了。

这是周王室加速衰落的开始,也是华夏各地走向统一的开始。

说起来,在尊王攘夷的事情出现之后,周王室自己没有及时改变策略,只能躺在几百年前的老制度上吃老本,也是他们最终失败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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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根本原因是此时的国际格局已经是南北均势了,但是以齐国为首的中原联盟在声势上略压楚国一筹。

春秋初年,楚国发展起来,向中原挺进,它先后灭掉了在今河南省南部和西部的申、息、邓等国,并伐黄服蔡,多次向郑国进攻。郑国支持不住,已准备背齐向楚。 此时竖起“尊王攘夷”大旗的齐国为了维护自己的霸主地位,决定发兵救郑,齐桓公于公元前656年,率领齐、宋、陈、卫、郑、许、鲁、曹、邾八国军队进攻楚的盟国蔡国。不过这一波冲突的原因,还得从一个女人说起。请看一段《春秋左传》原文:

齐侯与蔡姬乘舟于囿,荡公。公惧,变色。禁之,不可。公怒,归之,未绝之也。蔡人嫁之。

这段文字记录了齐桓公跟自己的爱姬在私家园林里泛舟于爱河之上,正当双方你侬我侬时,肤白、貌美、胸大,但无脑的蔡姬却想玩点情趣,她就把船摇来晃去。但是齐桓公是个水性不太好的人,他很害怕,于是就立即制止蔡姬的“情趣”行为。没想到蔡姬却越玩越起劲,把船摇晃得更厉害了。齐桓公被吓得发怒了,于是等船靠岸以后立即把蔡姬给赶回娘家去了,但是并没有办理离婚手续。没想到,蔡国的国君也是个二愣子,觉得蔡国受到了齐国的羞辱,直接把蔡姬嫁给别人了。

齐桓公听到自己的女人被嫁给别人了,勃然大怒。于是以盟主的身份立即召开北方联盟大会,集合鲁、宋、陈、卫、郑、许、曹这七国一起组成了一只讨蔡的多国部队。蔡国的军队确实是一群菜逼,战争还没开始,蔡国军队就已经自行瓦解崩溃了。蔡国君主一看大事不妙,连夜南逃楚国避难去了(蔡国是楚国的保护国)。

在多国部队的打击下,蔡国可以说是国破家亡,蔡国的百姓也是死走逃亡伤。按理说“蔡女”事件,到这里就可以告一段落了。但是,以齐国为首的联军,南下真正目的并不是教训蔡国,而是要抑制南方的那个庞然大物——楚国。

请看一段《春秋左传》:

四年春,齐侯以诸侯之师侵蔡。蔡溃。遂伐楚。楚子使与师言曰:「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唯是风马牛不相及也。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何故?」管仲对曰:「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大公曰:『五侯九伯,女实征之,以夹辅周室。』赐我先君履,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尔贡包茅不入,王祭不共,无以缩酒,寡人是征。昭王南征而不复,寡人是问。」对曰:「贡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给。昭王之不复,君其问诸水滨。」师进,次于陉。

夏,楚子使屈完如师。师退,次于召陵。齐侯陈诸侯之师,与屈完乘而观之。齐侯曰:「岂不谷是为?先君之好是继。与不谷同好,如何?」对曰:「君惠徼福于敝邑之社稷,辱收寡君,寡君之愿也。」齐侯曰:「以此众战,谁能御之?以此攻城,何城不克?」对曰:「君若以德绥诸侯,谁敢不服?君若以力,楚国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虽众,无所用之。」 屈完及诸侯盟。

上面两段文字完整地记录了楚成王与齐桓公的交锋过程。楚成王先派遣使者来到军中,说:“君王住在北方,我住在南方,即使是牛马发情狂奔彼此也不会相关。没有想到君王竟不顾路远来到我国的土地上,这是什么缘故?”齐国大臣管仲回答说:“以前召康公命令我们的先君齐太公说:‘五侯九伯,你都可以征伐他们,以便辅助王室。’赐给我们的先君征伐的范围,东边到大海,西边到黄河,南边到穆陵,北边到无棣。你不进贡王室的包茅,使天子的祭祀缺乏应有的物资,不能漉酒请神,我为此而来问罪。周昭王南征到楚国而没有回去,我为此而来责问。”楚国使者回答说:“贡品没有送来,这确是我君的罪过,今后岂敢不供给?至于周昭王没有回去,君王还是问水边上的人吧!”齐桓公不听,仍然继续进军,驻扎在陉地(楚国北塞,今河南漯河东)。

楚成王十六年(鲁僖公四年,公元前656年)夏天,楚成王派遣屈完带兵到八国联军的驻地。八国联军撤退,驻扎在召陵(今河南郾城东)。齐桓公把所率领的军队列成战阵,和屈完坐一辆战车检阅队伍。齐桓公说:“我们出兵,难道是为了我一个人吗?为的是继续先君建立的友好关系。我们两国共同友好怎么样?”屈完回答说:“君王惠临敝国求福,承蒙君王安抚我君,这正是我君的愿望!”齐桓公说:“用这样的军队来作战,谁能够抵御他们?用这样的军队来攻城,哪个城不被攻破?”屈完回答说:“君王如果用德行安抚诸侯,谁敢不服?君王如果用武力,楚国有方城山作为城墙,汉水作为护城河,君王的军队即使很多,也没有什么用处。”齐桓公听到这样有底气的话之后,觉得劳师远征进行一场大战的胜算也不大。于是就与屈完连同七国诸侯一起订立了盟约。

齐国责问楚国用的是两个不痛不痒的事情:其一,N多年前的周昭王南征未归;其二,楚国没有进贡包茅给周天子。反而对楚国僭越称王、征伐兼并姬姓诸侯国,搞大南方共荣圈这样的原则性问题只字不提。这并不是齐国不想过问,而是在摸清对手实力之后所做出的外交妥协。楚人听到这样的问责后,立即心领神会。立刻表示关于周昭王的事情,他们不负有任何责任,请国际联军自己去水边问问。关于包茅的事情,楚国确实有错在先,并且保证今后周天子的贡品绝对不会中断供应。于是南北双方在这友好而祥和的气氛中,就区域安全问以及大周发展问题达成广泛共识,取得建设性成果——昭陵会盟。

齐楚这南北两个最大国家的碰撞让我们看到了,声势极壮时齐桓公的威风凛凛;也让我们看到了从容应对、不卑不亢的楚成王。这一局齐桓公以微弱优势略压楚成王一头,毕竟楚国被迫承认了齐国的老大地位,楚国的北上势头也稍被抑制。但是楚国也没有实质性的损失,王号继续使用,楚国的扩张方向由北转东,其实力在江淮地区不断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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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长不看版:

齐桓公伐楚并非一次孤立的军事冲突。

事实上,早在召陵之盟的10年前,即公元前666年,齐国就曾联合宋、鲁干涉过楚国攻郑,不过此时齐国尚不具备有实质性军事干涉的条件。

到了公元前660年,在陆续解决了卫国、南燕(一说北燕)、邢国方面的事务之后,齐国在泗上西北方的势力已趋于稳定,终于能够腾出手来解决泗上西南的一些不稳定因素。

公元前659-前657年,楚国多次攻郑,郑国方面已经濒临极限。此时,齐国终于决定出手。

公元前658年,齐国拉拢到了楚国的两国与国江国、黄国,并借蔡姬事件对楚国的重要与国蔡国制造事端。大抵在这一年年底,齐国以伐楚的名义召集宋、鲁、卫、郑、许、曹的军队。

公元前657年正月,以齐国为首的联军击溃了蔡军,宣称要继续攻楚。

对此,楚成王向联军派出了使者,称“风马牛不相及”,似乎是承认了齐国在北中国的霸权,寻求共同划分势力范围的意思。

正是在这一背景之下,管仲对楚国方面提出了“包茅不入”及“昭王南巡不返”的指控。从实际情况上看,这是一次凶狠的军事挑衅,其目的无外乎调动楚国伐郑的军队以达到救郑的效果。

在明确这一点以后,再看一下管仲的控诉。

先说“包茅不入”的控诉:

这一控诉的目的在于腻歪楚王。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都知道,楚成王在继位初期就恢复了对周室的朝贡,由此获得了周室对其在南中国利益的承认。此时,管仲的控诉虽是找茬却也符合礼法,假若楚成王驳回了这一条,之前朝贡周室的所有工作就会付之东流。正因如此,楚国就算咬着牙也要咽下这个哑巴亏。

再说“昭王南巡不返”的控诉:

如果说前者只是腻歪,这一条完全可以说是恶心。众所周知,周昭王死于公元前10世纪末,距离当时已经有3个世纪。这件事是楚廷当局无论如何也无法解释清楚的。面对这样的指控,楚国几乎没有认罪的斡旋空间。

对此,楚国方面给予的答复是:

贡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给?昭王之不复,君其问诸水滨。

就楚使的这一答复,有些学者认为这是向齐国屈服的表现,但童书业先生则认为这是“楚国的态度强硬”(见《春秋史·齐楚的争衡》)——童先生的观点确较准确。

在初步谈判破裂以后,齐国方面向郑国方向进军,而楚国方面则任命屈完率领楚军进行拦截,至是年夏季双方在陉一带对峙(见《楚世家》、《齐世家》)——不出意外的话,楚国的主力军队此时应该已经从郑国境内撤出以应对联军的威胁,就此齐国也就达到了自身的战略目的。正因如此,齐国也就比较痛快地退到了召陵,开始正式和屈完谈判,在得到楚国朝周时附加包茅的承诺后,这场战争就此了事。

截止到这里,我们大抵解释清楚了题主的疑问:

管仲为什么不指责楚国僭越称王?

原因非常简单,这一指责无法达到军事挑衅的效果,毕竟楚国方面只需要回复一句“我蛮夷也”就可以将其化解。相比之下,“包茅不入”、“昭王南巡不返”则棘手得多。

当然,在解答完题主的这一问题以后,我们还需要特别注意另一点:

在当时,楚国实际还有一项明显超过“僭越称王”、“包茅不入”、“昭王南巡不返”的大罪,不过管仲并没有对这一罪行进行追究。

至于为什么,我们会在后文的详细版中进行说明。

·

警告:

以下内容史料部分主要出自《左传》、《齐世家》、《楚世家》,不涉及古典小说《东周列国志》及《小学生成语故事》的内容,笔者对后两者内容不作讨论。

下文为齐桓公伐楚的详细版。

·

一、霸主的新衣

公元前685年,公子小白继齐侯位,是为齐桓公。

同年,鲁国以支持公子纠为由攻齐,被齐军于乾时击败,鲁侯本人狼狈脱逃。迫于战败的压力,鲁国杀死了公子纠,并交出了管仲。

其后,齐桓公以管仲为相,在境内进行了一系列改革,齐国的国力逐渐与列国拉开了差距。

但在此时,齐国距离霸主之位还相距甚远。

童书业先生在《春秋史·齐鲁宋的争衡》中提到了这样一个重要的信息:

在齐桓公称霸以前,还有齐、鲁、宋三国争衡的一段历史,这为自来研究春秋史的人们所不大注意的。

实际上,在齐桓公继位初期乃至称霸以后,鲁、宋两国都是颇具实力的诸侯国,两者在国力上虽逊于齐国,但差距并不悬殊。

在澄清这一点之后,我们再来回看一下齐桓公的霸业:

图为布哈林制作的齐国霸业时期的形势图。需要说明,春秋时期尚无领土概念,图中所示更多是为了直观地反应列国城邑的大致范围。

如图所示:

黄圈所示为鲁国的大致范围,与齐国虽有泰山的天然屏障,但依旧是齐国的心腹之患——可以说,齐、鲁之间的矛盾几乎是不可调节的;

白圈及白箭头所示为齐、宋两国的天然联盟——由于鲁国在当时较为强大,齐、宋两国自然会产生出联合夹击鲁国的意向。

公元前681年,齐国召集宋、陈、蔡、邾、遂于北杏会盟,意欲平定宋国的内乱。

图为北杏之盟的大致形式。

如图所示:

红箭头为陈、蔡、宋、邾至北杏会盟的大致路线;

白箭头为齐国至北杏会盟的大致情况;

其中,白圈为遂国,因不与盟被齐国灭掉。

从当时的会盟地点及对遂国的态度来看,当时齐国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要利用宋国内乱建立一个亲齐的宋国政府,以此压制强大的鲁国。

面对齐国的外交攻势,鲁国选择了妥协,至柯与齐国结盟。

图为北杏之盟后的局势。

如图所示:

白箭头为齐、鲁两国会盟的情况;

白圈为柯之盟以后以齐国为主导的齐鲁联盟——显然,宋国作为鲁国的死敌在这里吃了暗亏,于是背叛了齐国;

黄箭头为次年齐、曹、周、陈对宋国叛盟的征伐情况——注意,鲁国并未参与这次伐宋,一方面可能是齐国不愿意过分刺激宋国,另一方面可能是鲁国本身也不希望宋国被打得彻底倒向齐国。

公元前680年,宋国方面受到了诸侯与周王室的多方压力,被迫向齐国屈服。至此,以齐国为主导的齐、鲁、宋联盟趋于稳定,霸主的态势由此形成。

有关齐国称霸的经过,童书业先生的总结可谓一针见血:

我们综看齐桓公创霸的经过,他的政策是先想征服鲁国,不成,便联结宋国;用了两个大国的声望,团结陈、蔡、邾诸小国成一个集团,又灭了遂国做榜样,硬把鲁国逼服。鲁国归服之后,宋国背叛齐国,桓公又邀合诸小国,假借了王命,把宋国打服。

可以看到,齐桓公所谓的“霸”其实是对鲁国诉诸武力未果以后的备用计划,他的真实诉求说到底就是为了收拾鲁国及总会牵扯到的宋国,但“只要征服了鲁和宋,霸业的基础便建筑完成了”。

齐桓公的霸业虽有“九合诸侯,一匡天下”之名,但实质上与之后晋、楚的实质性霸权有相当的差距。童先生在总结齐桓公的霸业时这样说到:

他(齐桓公)的实力实在还很单薄,只靠了诸侯的团结,才勉强做出一点场面来......对于攘外,却多半只是做出一些空把戏。

对此,我们要认识到——齐桓公统治下的齐国实际上还没有维持实质性霸权的实力。

那么,齐国又该如何把这一“空把戏”维持下去呢?

·

二、尊王攘夷

在齐、鲁、宋联盟形成之后,齐国方面把触手伸向了西方的郑国及西北方向的卫、邢、南燕等国。

图为齐桓公称霸以后的征伐形势。

如图所示:

黄圈及黄箭头为郑国的大致范围及与齐、鲁、宋联盟之间的羁绊——在齐、鲁、宋联盟构建之后,郑国当局导向了东方的霸主以压制国内的反对派,其后虽有反复,但整体上屈于事齐;

红圈及红箭头为齐国对卫、邢、南燕地区蛮夷的征讨,并以此扶持了当地的亲齐政府。

在这一阶段,鲁国、宋国的侧翼均倒向齐国,此时以齐国为主导的齐、鲁、宋联盟已基本屈与稳定。

不过,此时齐国的霸权偏偏出现了一个缺口,即陈、蔡地区。

图为齐桓公尊王攘夷时期的大致形势。

如图所示:

黄圈为齐国霸权收服的大致范围;

红圈为陈、蔡地区;

黄箭头所示,陈、蔡等国对齐国的态度对压制宋国颇为重要。

正在此时,楚成王的崛起打乱了齐国的外交部署。

图为楚成王对北中国的征伐形势。

如图所示:

黄圈为齐国霸权的利益范围,大抵以齐、鲁、宋为主体,以卫、郑、陈、蔡包围鲁、宋;

红箭头为楚国的北进之势,楚国在收复江、黄、蔡之后,向郑国发起进攻。

此时,楚国已经触碰了齐国的红线。

·

三,齐楚对抗

公元前666年,楚国攻郑,齐国方面则汇合鲁、宋筹备救郑,不过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

公元前662-前660年,齐国解决了南燕、邢、卫三国的夷患,稳定住了西北方向的局势,此时干涉楚国攻郑的条件已经成熟。

公元前658年,齐国争取到了江国和黄国,伐楚的突破口终于出现。

是年,齐国借蔡姬一事对蔡国宣战。

图为齐国伐蔡的情况。

如图所示:

黄圈所示为齐、鲁、宋、江、夏联盟的大致范围;

黄箭头所示为联军对蔡国的征伐情况,蔡国业已势孤;

红箭头为楚国伐郑的大致情况——这可能是楚军没有第一时间救蔡及讨伐江、黄的重要原因。

公元前587年正月,齐桓公与管仲亲率诸侯的大军进入蔡国,击溃了蔡国的军队。

如图所示:

黄箭头为齐国征蔡的大致路线;

黄圈为这场战争中配合齐军的诸侯国,其中,上方卫、鲁、曹、宋、郑、许六国有直接出兵,下方江、夏的军队未参与联军,但对楚军的支援有一定阻拦作用。

在击败了蔡国之后,联军宣布要进一步伐楚——可以说,此时楚国几乎是在对抗整个北中国。

对于大敌来犯,楚国方面立即与齐国方面进行联系。

在这一阶段,《左传》、《楚世家》至齐军谈判的是某个不知名的使者,《齐世家》称是楚成王本人。从具体内容来看,应当是使者携带着楚王的书信前来谈判。

注意,此时的楚使并非屈完,《东周列国志》中将其误作屈完。

在接洽之后,楚使表示:

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唯是风马牛不相及也。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何故?

在这段话中,第一人称自称为“寡人”,可见为楚王在书信中所述,并非楚使的言语。

楚王在信中以“风马牛不相及”做比喻,表示出楚国与齐国并无利益冲突——这当然与事实相违背。

至于楚王的实际意思,大致是承认了齐国在蔡、江、黄这一地区的既成事实,但不太允许齐国触及楚国在郑国方面的利益。

图为楚王“风马牛不相及”背后涉及的势力划分方案。

如图所示:

黄圈所示,楚国将蔡、黄、江地区的利益出让给齐国——由于此处与楚国有大巴山之隔,楚国出让这一地区并未吃大亏;

白圈所示,楚国要保证自身在郑国方面的利益——在控制郑国以后,楚国就有了进入中原的通道。

站在齐国的角度,楚成王的提议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被接受。

对此,管仲先表示:

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太公曰:“五侯九伯,女实征之,以夹辅周室。”赐我先君履: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

在这句话中,有两点重要信息:

其一,齐国征伐任何一个诸侯国都是合理的,因为这是西周王朝授予齐侯的权力——想一下,这句他在影射什么;

其二,齐国在胶东半岛的疆域固然广阔,但全部都是西周王朝允许的控制范围——想一下,这句他又在映射什么?

在这里我们补充一句:

公元前672年,楚成王在继位以后恢复了对周室的朝贡。周室遂赐给楚国腊肉,并表示“镇尔南方夷越之乱,无侵中国。”表面上看,周室是在训诫楚国,但实际是委婉地承认了楚国吞并汉阳诸姬的认可,还划出了楚国在南中国的势力范围。在此之后,“於是楚地千里”。

尽管周室给楚国的回报颇封,但楚国并没有遵从周室划分的范围,而是在不久后就悍然攻郑——此举其实是楚成王一朝的最大罪行。

在上述内容中,管仲明确了一个重要信息,齐国一直在周室划出的势力范围内扩张,对北中国诸侯的征伐也有周室的授权,讽刺楚国既超出了周室规定的范围,又非法讨伐其他诸侯。

当然,管仲并没有在这一话题上继续。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诸侯其实在周夷王时期就开始相互征伐了,控诉这件罪行着实显得自己脑子不大正常。

所以,管仲在尊王方面大做文章,他以齐桓公的口吻说:

尔贡包茅不入,王祭不共,无以缩酒,寡人是征。

之所以在这一点上找茬,在于齐国虽然不太便于控诉楚国的扩张及霸权行为,但可以转向贬低楚国的尊王行为,称其并未履行重要的义务。在这种情况下,楚国如果还想继续享受尊王红利,那就只能认罪。由此一来,齐国在势头上也就占据了上风。

其后,又以齐桓公的口吻提出了另一个控诉:

昭王南征而不复,寡人是问。

相比于前一条的找茬,这一条则是鲜明的挑衅。齐桓公此时把矛头直接指向了楚王3个世纪以前的祖宗,而且还是弑天子的终极大罪。站在楚国的角度来讲,一方面楚王本人也不清楚300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很难做出有效的辩解;另一方面楚王无论如何也是要维护一下祖宗,所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接受这一控诉。

正因为如此,楚使立即给予了回应:

贡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给?昭王之不复,君其问诸水滨。

注意,上文中出现有“寡君”,可见为楚使的表态。

至于楚使为什么作如此表态,原因也非常简单。一方面,包茅并非昂贵之物,此前楚国恢复朝周时未曾进贡单纯是疏漏,或楚国因长期未朝周导致楚国当局已遗忘了具体的所贡方物,以后补上即可;另一方面,昭王之死一事楚国除了回绝以外本就没有任何其他操作的余地。

整体上看,楚使在此时的表态确是强硬的态度,接应了齐国的军事挑衅。

于是,战端就此拉开。

齐军在蔡国正对了一段时间后,于夏季开始向郑国的方向前进。于此同时,楚将屈完也在集结军队准备回击。

也许,有些朋友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如果说管仲的控诉是一种军事挑衅,目的就是要逼迫楚国与之决战,那齐国在这其中又有什么诉求呢?最终,这场仗为什么又不了了之了呢?

有关这一问题,我们先要补充一个时间上的细节:

是年1月,联军就开始对蔡国展开了进攻,可是到了夏季联军才转攻到了陉一带,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联军在击败蔡国后并没有急于攻楚,而是在蔡国滞留了数月之久。

那么,又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联军在蔡国长时间滞留呢?

其一,当时联军在蔡国的战争或许并不算特别顺利——当然,这种可能性并不太高;

其二,齐国和楚国方面的谈判并不只有一轮,楚使多次在蔡国和郢都之间往返,由此花费了不少时间——这种情况是有可能存在的;

其三,齐国及诸侯的军队在击败蔡军后需要进行整顿,比如收拾蔡国的相关事务,再比如将一部分人员遣回国进行春耕,又比如等待本国一些人员物资方面的补充。

总之,在这一阶段,齐、楚两国都没有急于寻求决战。

齐军方面的原因很简单,就在于齐国本身的实力并没有多强,且联军的成分也比较复杂,此时深入楚境自然有巨大的军事风险,因此需要等待更理想的战机。

楚军方面的原因更简单,之前楚国连年攻打郑国,上一年年底还一度把郑国打得想要投降,想来消耗很比较大的,此时它必须要想方设法争取一些休整的时间。

总之,双方可能磨磨唧唧地谈了几个月以后谈判破裂,也可能谈判破裂后各自沉默了一段时间。直到夏季,联军终于开拔,向北挺进到了陉。

图为联军是年夏季伐楚的大致形势。

如图所示:

黄箭头为联军的进行情况,重点大抵为陉山的位置——特别说明一点,此处的“陉”具体位置本身有一定争议;

黄箭头为召陵的大致位置,童书业《春秋史》中认为陉或许在这一带地区;

黄圈为齐国的主要与国,基本上包括了当时北中国所有有影响力的诸侯国——燕、秦、晋与这场战争并无关联。

从联军的行军路线来看,齐军当时并没有侵入楚地的意思,它的作战计划就是要保护郑国,军事目标则是侵入郑国境内的楚军。

至于齐国方面为什么作这一选择,大抵原因有二:

一是齐国的目的在于救援郑国而非摧毁楚国,实际上,齐国方面大概率并不希望楚国遭到太严重的损失,否则郑国可能因为失去南方的强敌而重新在中原坐大;

二是齐国只有吸引楚军前来决战的诉求,但并无真与楚军一决雌雄的诉求,它只要迫使楚国调动郑国境内的军队即可达到救郑的效果。

接下来,联军大概率利用陉山的山势修筑工事,而楚军则调整在郑国的部署转头与之对峙。

事已至此,齐国的战略目标也就达到了,而楚国攻郑计划的失败也成了既成事实。

在这种局面下,双方再度展开谈判。

于是,齐军主动退到了召陵,要求楚将屈完来到联军的营寨进行议和。

图为召陵之盟的大致形势。

如图所示:

黄箭头为联军的后撤情况,联军先是退到了召陵,在此与楚国会盟,其后向陈国展开了攻势;

黄圈为当时齐国收复的范围,北方有卫、鲁等国,西方有重新收复的郑国,南方有收复的陈、蔡;

白箭头为齐国势力对宋国的包夹,由此进一步巩固了齐、鲁、宋联盟,还完全打通了和周室的联系。

有关齐桓公伐楚一事,有一点需要特别注意到:

虽然齐国拉拢了几乎北中国所有有势力的诸侯国,但周室并未太掺和进去。

至于周室没太掺和的原因,想来也不难猜:

齐国只是名义上的“尊王”,而楚国则是实打实的朝周,周室着实没有必要站在一个尊王者的阵营打击另一个尊王者。

另补充一点:

楚成王在继位以后恢复了对周室的朝觐,文献上虽未写明是只是朝觐了一次还是每年都去在朝觐,但考虑到楚国一直在攻击郑国,而周国又紧邻郑国,按常理来说楚国只会持续朝周以牵制郑国。

事已至此,齐国的所有政治诉求均已达到,自然不会对楚国再提出什么理由。

于是,楚国承诺在朝周的贡物清单上加入包茅一项——这着实是不疼不痒——双方就此握手言和。

·

四、尾声

很多历史学家称,齐桓公伐楚有效遏制了楚国北上的势头。这一点确实是没有错的。

图为召陵之盟以后楚军的攻势。

如图所示:

红箭头为召陵之盟的2年以后楚军攻许的大致情况,一度逼得许君肉坦谢罪才罢休;

黄箭头为召陵之盟的6年以后楚军攻黄的大致情况,黄国最终被灭掉;后面的黄箭头为再4年以后楚军灭英的大致方向(位于今英山县一带,笔者才图中标的比较草率)。

从召陵之盟以后楚军的攻略形势来看,楚国方面确未在触及齐国碰触齐国的势力,整体有所收敛。

但是,我们同时也要看到,楚军攻许、伐黄、灭英都有敲打郑、蔡、陈的意思,实际齐国也并没有完全遏制住楚国的北进。

本文写到这里,也就解答了题主的问题:

为什么在初次与楚国谈判时,管仲并没有控诉楚国僭越称王呢?

冯梦龙在《东周列国志》中借鲍叔牙之口也提了这样一个问题,再借管仲之口做解释,称是想让楚国去王号的难度比较高,这样做只会造成战事的扩大。

上述观点虽有一定道理,但绝非核心原因,冯梦龙将其纳为主因或许与弄乱了这场战争的始末有关。在认真捋一遍这场战争的始末我们就会发现:

当时齐国对楚国事务的干涉既无能力,也无必要,且有蛮夷背景的楚国本身就能称王,管仲确无必要在这件事上做什么文章。

最后,我们再思考一个问题:

既然齐国在战争中并没有表现出十分强大的军事实力,楚国为什么还在之后有所收敛呢?仅仅是怯懦吗?

细心的朋友或许已经发现,在齐桓公继位以后,齐国方面的外交策略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出了战国中期纵横活动的雏形,也就是在近交远攻和远交近攻之间不断切换,由此形成超越自身军事实力的外交权势。

图中可以看到:

加入楚国重新对郑、陈等国展开军事行动,一旦短时间内未能得手,就会遭到以齐、鲁、宋联盟的介入。假若楚国想要反击,却根本没有手段能威胁到盟主齐国。

对比来看:

宋襄公的称霸虽也有齐、鲁、宋联盟做后盾,但他就郑国事务与楚国产生冲突的时候,一旦出现失利就会遭到楚国对宋国本土的直接攻击——在这种局面下,宋襄公只能表现得比齐桓公更“仁义”,但即使如此依旧不被其他诸侯看好。

再之后,晋国突然在黄河以北坐大,晋、楚两国围绕郑国展开争霸,齐国则偏距东南一隅左右逢源,齐桓公时期的策略不再有施展的环境。之后列国的外交方针逐渐转向了远交近攻,到春秋末期开始变异,最终至战国中期转变为了最标准的外交模式。

至战国末期,秦国在范雎执政的10年内曾出现过一阵子“远交近攻”,其后依旧转向了纵横活动,最终在助赵攻燕、助魏攻楚的战略下完成了对中国的统一。

(全文完)


user avatar   xing-hua-chun-yu-58 网友的相关建议: 
      

其实老蓬这已经是很明确了:中国学生别过来,还要回来的话,我可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

理智的人应该想办法离开美国,而不是现在还心存幻想地考虑怎么过去。

诚然中美只要不打世界大战,最终还是会有和好的一天,也许就在大选后,也许三五年,也许等到中国成为世界第一,但这个过程必然需要付出很多的代价。

如今还试图往美国跑的学生,就有可能成为这个“代价”。

写了篇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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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得早在3月份那会儿,当我发现欧美国家居然没有办法搞定疫情、进而开始甩锅给中国之后,脑海当中立刻写满了“第三帝国”四个字。

从那之后,我又写了不少文章警告还在美国的中国人,如果有条件就请尽量回来,最起码不要继续留在美国,否则犹太人曾经的遭遇可能就是他们未来的命运。

从那之后到今天,差不多也过去将近半年时间了。我看到很多原本计划在美国多留一阵子的人已经踏上了回国的飞机,甚至连14天隔离期都结束了。

各位,未来你们一定会对自己的选择感到庆幸。


历史上,第三帝国对犹太人下手并不是一蹴而就的。

在某篇文章里,我就相对具体地分析过希特勒上台之后,为何那些犹太人总是心存侥幸不愿意第一时间逃离,直到后来想走也走不掉的原因。

对于犹太人的种种束缚,总是乍一看好像没有特别严重,受害范围也不算大,但不知不觉之间,舆论已经形成了一种“必须消灭犹太人”的意识,犹太人注意到自己在德国成为社会另类,哪怕是街头小娃都会怒斥杀死犹太人。

历史上发生过的这些事情,如今都在美国一步步上演。

如果说之前中美之间打贸易战,还可以被理解为国家竞争的一种形式,那么从特朗普开始喊出“CHINA VIRUS”之后,就已经在强化一种中国人和美国乃至其他“自由国家”的人不是一个物种,中国就是在给世界带来灾难的意识。

大家不要觉得懂王看起来像是个小丑,但是当他利用自己强大的舆论工具来推广这个词之后,受众们就会逐渐接受这个设定,下意识地认定中国要对疫情负全责。

所以,特朗普顺理成章地将“中国负责论”写进了下一个任期的章程,毕竟铺垫完毕了嘛。

之后就是对“中国群体”的一种妖魔化宣传,方式大概可以有:

1.中国破坏美国安全(tiktok跟华为);

2.中国正在阴谋颠覆美国政权(拜登亲中论);

3.很多中国人都是来美国窃取情报的。

当网内网络上有不少人还在自满“哎呀,原来我们厉害到能够左右美国啦”的时候,站在普通美国人的立场上,会如何看待我们呢?

恶魔,一个似乎无处不在、无恶不作、无所不能的恶魔。

恰似从中世纪就被称之为撒旦伙伴,千百年来各种阴谋论层出不穷的犹太人。

可想而知,这些美国人走在街头,看见实实在在的“中国人”(可能只是亚洲人)时,心中将产生怎样的恐惧。

所以,当美国高层开始一步步将“中国人”从正常秩序中剔除时,遭遇到的阻力就会非常非常小,最终有了蓬佩奥的这段发言:

也有了美国部分高校赤裸裸驱逐中国公派留学生的现象:

你瞧,这两招乍一看温情脉脉,仅仅只是“考虑限制入境”,亦或者是仅仅只针对“公派留学生”,大多数在美中国人的利益似乎没什么影响。

巧合的是,历史上希特勒也曾经这么干过:

1933年,纳粹政府颁布法律恢复了对公职人员资格的限制。该法律试图将纳粹的反对者排除在外,这些反对者包括犹太人和政治反对派。公职人员必须提供关于其父辈和祖父辈宗教信仰的文件,证明他们属于“雅利安”血统。如果不能证明,就会被开除。

很多犹太人想了想,好像也只是公职人员才受到限制,他们做生意或者当个公司职员啥的又不受影响,怕个球?

等怕了,也晚了。


当前,疫情、经济萧条、大选等多重因素,导致了中美关系短期内不可能稳定。

甚至不排除在某些意外的状况下,发生擦枪走火,毕竟光看最近湾湾跟南海的局势,明天打起来都不奇怪。

乐观主义者可以认为,只要熬过今年困难期,明年一切就要恢复正常了。

但谁又能给未来一个明确的保障呢?

只要两国紧张关系骤然升级,普通人在大国对抗面前,必然是脆弱无力的。

今天也许还能想办法买到去中国的机票,明天所有持中国护照的人就有可能失去自由。

以中国当前实力,保障大陆范围(甚至第一岛链内)国人的安全,问题不会很大。

但距离能够将航母开到珍珠港甚至洛杉矶港的那一天,估计还有很长很长时间。

只是真有这一天,也就不存在中美关系紧张了。

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需要我们做出很多努力,甚至于很多的牺牲与代价。

而目前依然在美国的每个中国人,都有可能成为“代价”。

所以,哪怕是今天刚下飞机的人,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幸运儿,都可以为自己的选择而庆幸。

就算未来中美摩擦进一步升级,我们还是可以坐在空调房间里敲键盘,当个吃瓜群众。

当然了,那些想要继续留在美国的群体,也纯属个人自由。

毕竟1美元的炸鸡特别好吃,美国政府不管对自己做什么,“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嘛。


其他的随口答:

扎克伯格到底做了哪些恶?

历史上都有哪些突破普通人想象的真实事件?

外媒称印度国有炼油企业已停止从中企购买原油,你怎么看?

9 月 1 日美国新冠肺炎确诊 620万,新增100万确诊仅用22天,针对疫情目前美国主要在做什么?


user avatar   wang-yang-42-21-35 网友的相关建议: 
      

很可能会。

在日本,对大部分普通人来说看动漫也是小孩子的事,只不过沉迷动漫的人比较多动漫产业庞大,所以很多情况下我们只能听到支持动漫产业的声音。证据就是很多日本动画里反映出有隐宅的普遍现象。(害怕被人认为幼稚/恶心而隐藏自己的宅属性)

在美国,我不太清楚,但是日本动画一类貌似都非常小众,不成气候。


user avatar   guan-mao-12 网友的相关建议: 
      

1,

“魏变法强三代,秦变法强七代”,此说到底有什么出处不清楚,但严格上讲应属历史发明范畴。

这段文字暴露出了2个史盲级的误解:

一是误认为东周时期的变革是在一次孤立的变法活动中完成的;

二是误认为变革的红利期可以简单到用伦理辈分概括。

客观上讲,上述误解很大程度上来自于中学历史课本的章节划分——并不是说课本有大错误,而是由于内容过于精炼及特定章节划分因素让一部分中学生产生类似的误解——除此之外,也有一些文学作品、影视作品刻意迎合,使这一误解进一步加深。

具体的结果大家也看到了,在低龄的朋友当中,有一部分学习能力比较强的朋友在进一步学习历史知识后会有颠覆性的认识,另有一部分不大喜欢学习或中枢神经系统尚在发育阶段的朋友会极力排斥和自己臆想有冲突的客观事实,最终形成了网络上“秦教徒”的普遍亢奋及普遍被嘲弄的现实。

2,

有关“魏变法强三代”的说法,提出这一观点的朋友大抵没有认真看过年表。

李悝变法正式执行的时间节点在魏文侯最末期,如果真要捅到“三代”的话,那应该是魏武侯、魏惠王、魏襄王三朝。

即使纠正一下,矫正为魏文侯、魏武侯、魏惠王三朝,也有大问题:

一个是魏文侯一朝整体在李悝变法之前,而魏国的衰落事实上正是在李悝变法之后的魏武侯一朝开始的;

另一个是魏惠王一朝在中期就已一落千丈,强势期根本凑不到一朝。

总之,“魏变法强三代”是不成立的。

3,

“秦变法强七代”也有大问题。

其一,秦公室作为周代古老封建主(或奴隶主)之一,最迟在秦武公也已经开始了变革活动,且在东周时期一直都是绝对意义上的强国,显然超过了“七代”;

其二,战国前期的秦国虽整体处于“被动挨打”的态势(林剑鸣语),但相比于齐、楚两国而言,秦国在与魏国对抗时的处境明显好太多,秦灵公、秦简公对魏国还有强有力的反击,说此时的秦国不“强”无疑是荒谬的;

其三,秦国在秦献公时期就已经摆脱了被动挨打的地步,在秦献公末期,秦军对魏国的攻击已经相当凶狠,但凡稍微查一查地名,也能看出当时秦军的攻势绝不亚于秦孝公一朝,把秦国“强”的时间节点定在秦孝公一朝也是不合理的;

其四,秦二世一朝其实也不能说不“强”,当时秦军打到赵地被纵军击败,其实和秦昭襄王一朝、秦庄襄王一朝的情况也差不多,秦被灭这是在秦王子婴——从这个角度上看,应该一直捅到“强八代”才对。

总之,这一观点和“魏变法强三代”一样都是错误的。

4,

客观上讲,秦魏两国之间的此消彼长有多种因素,变革只是其中之一。

在这里,我们必须要肯定一点,秦国的变革应确比列国更为彻底,具体原因当于秦国本土士人并不兴盛、朝中多由外籍士人充斥有很大关系。

但即使如此,我们也不应忽视其他因素,比如魏国地缘环境的绝对劣势,比如特殊外交环境下的大势所趋,等等。

从目前已知的情况来看,秦国在战国末期也并不比其他诸侯国先进,当时仍在吸取中原的变革经验。

当然,你非聊某些影视作品或某个不太负责任的纪录片里的一些内容,那当我没说。

打个岔,《韩非子》那段说的是军功赏罚的落实情况的区别,不是军功系统有或没有的区别。

5,

不过,你要非站在“老秦人”或者“秦吏”的角度,那肯定是另一个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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