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还没有研发出时光机器的当下,能够体验并且和古人产生共鸣的唯一方法,只有参观他们当年走过的路、住过的居所、工作的地方,然后人们会不由自主的想到,啊,那些历史书上被记载的大小人物,原来和我们一样都曾经是活生生的人,他们是真实存在过的
本质上属于一种对其他同类在不同时代如何活着感到好奇的求知欲。
在这种求知欲的作用下,人建立了各种方式来满足这种心态。
别的部落怎么样?不好走?那就铲掉地面上各种东西让它好走!好了,这就是最早的路。
看到别人怎么活着了想记住?那就发明各种记号!好了,这就是最早的文字。
看到上古文字里语焉不详的记录不知道怎么理解?那就到现场看看!好了,这就是最早的考古学。
在详实严密的文字材料与实物验证构成的考古结论面前,任何一个看似稀松平常的地方,都有自己独到的历史。在某些相当出名的地方,比如故宫,即使中国通如司徒雷登,都得感叹,“只有站在此地,才能真正理解什么叫做至高无上”。
参观古迹其实是个颅内高潮的事情,不少人就喜欢对这种因为现场亲临来纠正既有印象的偏差而导致颅内高潮的事情,产生头脑风暴,简言之,脑子里的想法感叹一直往外冒,根本停不住。
即使不是考古,而是类似三线博物馆这种还有很多亲历者存世的博物馆,也能让人产生时代巨变的感慨。即使迟钝如我,也还是对小时候看到厌烦,现在却摆放在博物馆外的蒸汽机车,产生“原来这玩意这么庞大啊”的感慨。
如果只看下面这个照片,没啥意思吧?也不好看,也没噱头。
但如果说这是阳关故址旁的一处……身为任何一个读过点书的中国人,是不是感觉自然大大不同?
如果单看这个大厅,是不是没啥意思?跟个小讲堂似的。
如果跟您说,这是塞维利亚旧宫,麦哲伦签协议开始环球远航的地方,是不是感觉就不太一样?
单看这张照片,大概会觉得猫长得不错,后面的石头堆乱七八糟的没意思。
如果跟您说,这背景是可以追溯到公元前5世纪的狄俄倪索斯剧场,欧洲戏剧最早的源头之一,是不是感觉似乎顺眼许多?
您看这个,估计心里觉得“这是啥破楼梯?!这也能走人?!”
但如果说,这是阿姆斯特丹的伦勃朗故居,他就是每天上下这个楼梯,去一楼接待委托搞铜版画,上楼弄颜料画《夜巡》,是不是感觉好像不那么简单了?
这个,乍看就是个普通布拉格的房子。
但如果说,这就是黄金巷22号,卡夫卡就是在这里面写《变形记》的,感觉是不是不同些?
大概就是如此。
古迹这玩意,对不了解的人没啥意义,就是个普通的、说不定还不算好看的老所在。
但对喜欢那段历史的人,古迹多少寄托了你对那段历史的喜爱,给了你一种身在现场的美好幻觉。
这又不止限于历史了。比如我有个爱看《疯狂的石头》的长辈,我真带他去重庆罗汉寺时,他喜出望外。我一个喜欢《城市猎人》漫画的朋友,到了新宿后几乎失声大哭。多少《slam dunk》爱好者会专门去那个海边拍照。有住在成都的长辈不满足于成都武侯祠,一定要去勉县看一看。
看一看能怎样呢?不能怎样,但架不住人能幻想。杜牧那首诗,其实是一切怀古者的共同心声:
“折戟沉沙铁未销,
自将磨洗认前朝。
东风不与周郎便,
铜雀春深锁二乔。”
——现在各类怀古者,也包括古董兵刃收藏爱好者,或多或少都是这样。看着一个地方,一柄折戟,就能一口气脑补一场大戏。
看一处古迹,就能心驰神远,与历史人物共呼吸。折戟未必多好看,折戟的背景才动人。苏轼所谓故国神游,就是这个了。
自然了,对不那么喜欢那段的人,就会觉得莫名其妙,因为每个人所喜欢的古迹牵连着他喜欢的那段历史,就像一个个体密码似的,不懂这个密码的人,就会觉得莫名其妙——就像对不看球的人而言,你指指诺坎普伯纳乌老特拉福德安菲尔德,他不知道意义何在;对不懂中文的外国人而言,你听到“阳关”二字就不禁浩然长叹,他也全然不知道,你在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