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外国的省会/首府多设在小城市？ 第1页

这个问题我很早以前回答过，不过这里我换个角度。

正如很多人所看到的，很多怪异的地理现象，比如本题所说的地方行政中心放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城市，其实就是美国一个地方（勉强可以算上加拿大）的特例。仔细观察，你还会看到美国地理的诸多奇怪现象，比如东海岸的罗德岛、特拉华之类既无大城市、又不在什么特殊地形的超小州，某些大城市建在两个州的交界上等。如果说这种怪异现象是殖民地国家的问题，但同样是殖民地、土地同样广袤的拉丁美洲或澳洲却并没有此类奇葩现象——澳大利亚维多利亚州首府就是墨尔本，巴西圣保罗州首府也就是圣保罗。为什么澳大利亚不把新南威尔士州首府丢到个离悉尼几百公里外的小镇？为什么巴西不把里约和跟里约八竿子打不着的一大片内陆土地全弄成“里约州”、然后州府丢在内陆中央的某小城？因为即便是殖民地，只要是由单一土地自然发展并独立而成的国家，都不会搞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设定。

但是，美国的最大问题就是——现在我们所看到的美国，并不是一块殖民地。现在的美国，是由英国、法国、西班牙三大欧洲列强（严格说还要算上更早的荷兰、以及从俄罗斯买来的阿拉斯加）的北美殖民地杂糅出来的领土。更重要的是，作为政治实体的美国并不是在一块充分发展的殖民地上建国，而是先从英法西三大列强的夹缝中独立出了“十三殖民地”，之后在与英法西三大列强的博弈中，通过吞并、扩张，蚕食了其他欧洲列强（包括脱离西班牙独立的墨西哥）的领地。绝大多数美国地理特有的现象，原因都来自美国特殊的历史问题，而且也就是19世纪上半段，美国内战之前的历史遗留而已。

从美国历史的根源就可以很好解释美国的州府问题。18世纪美国独立之前，北美中部的广大土地，除了东海岸少数区域，根本没有开发，但其主权已经被英国、法国、西班牙三大殖民列强瓜分殆尽。殖民者瓜分这些未开发领地的方式，自然是靠北美地域上的重要地理标志，比如阿巴拉契亚山脉和密西西比河、俄亥俄河等大河。美国独立前后的两次领土扩张——1763年法国将密西西比河以东割让给英国、1803年路易斯安那购地，也就是以阿巴拉契亚山脉和密西西比河为界线。因为美国领土的扩张依据就是自然界线，美国东部的州大多数也就遵循自然界线划定，在交通不便的18~19世纪，土地本来就没有开发，州府自然也就以自然界线之间的一个几何中心为准了。相反，自然发展的早期十三殖民地里，除了纽约和费城是国家行政中心，波士顿、亚特兰大这些大城市首府就很正常。

但问题是，按人类的正常思维，城市肯定得沿着河流或湖泊建，然而当独立后的美国人建设英法殖民者分割过的土地时，建起来的城市就只能坐落在州的边界线上了。以美国密苏里州为例，这是美国通过路易斯安那购地得到的典型领土。这个州东西两边各有一条大河——密西西比河和密苏里河，密苏里河还横穿州中心，两侧的河流交汇处自然形成了两个大城市圣路易斯和堪萨斯城。但问题是受殖民者划地限制，这两个城市正好落在密苏里州的两边，把首府放哪边都不合适，于是也就只能放到两者中间了。但凡按单一土地自然发展的思维，这两个城市显然应该各自作为两个州的首府，而周界线才应该放在现州府的位置（直接按经线分也无所谓），但谁叫这块地是英法两国的殖民者争夺的结果呢？

加利福尼亚和德克萨斯的首府问题也是出自类似的情况——一个州分成两级，为了平衡而把政治中心放在第三方城市（这两者的情况都是把州府从其中一级迁到了一个中间地带）。但以加州和德州的体量，两者的政治中心也足够发展出一定规模了。还有一些经典的殖民地历史遗留问题，比如佛罗里达的首府塔拉哈西，就是因为佛罗里达是英国和西班牙两块殖民地合并而成的州，东西佛罗里达在美国独立后分别各自独立并并入合众国，于是在当时两块殖民地中间选了一个地方作为首府。

另外，加拿大的BC首府维多利亚和魁北克首府魁北克城在最初殖民地时期本来地理位置很好（外海到内陆的锁钥处），只是工业时代后被条件更好的温哥华和蒙特利尔超越而已，不算很例外。

说到底，美国的这种地理现象，只是18世纪~19世纪前期，不同国家的殖民者利益瓜分秩序下产生的异常制度而已。等到美国西进运动时期，开始开发没什么殖民地利益纠葛的中西部地区后，丹佛、盐湖城、菲尼克斯、俄克拉荷马城这些中西部大城市也就都是相应的首府了。

过去在美国州府这个问题上，我见过诸如“美国民主制度为了制衡权力而设置小城市首府”“专制国家才把首府放大城市”这种啼笑皆非的言论。但是，美国人自己是怎么看待这些莫名其妙的小城市首府的？答案是——用脚投票。美国伊利诺伊州是一个经典的例子。伊利诺伊是典型的英法博弈遗留物，首府设在了位于州的正中心、也是林肯发迹的小镇Springfield，而不是位于最北边的大都市芝加哥。然而，到了信息通讯发达的现代，美国人猛然发现，Springfield虽然名义上是首府，但其实际功能早就被芝加哥架空了。伊利诺伊州的几乎所有公务员根本就不住在Springfield，很多人连办公都懒得跑到这个偏远小镇，而是直接在芝加哥上班，乃至州长一年内都才在州府里住了40晚。但Springfield依然是法律上伊利诺伊州的首府，各种政府机构即便早已人去楼空，却仍然必须存在。前面提到的佛罗里达州也有类似的问题，它的州府连个地理中心都不是，纯粹就是历史遗留问题，当地很早就提出搬迁首府到位于半岛中心的奥兰多，只是受美国政治环境所限而一直未能实行。

哈佛大学2014年的一项报告更是直接指出：美国的州府与大城市分离现象恰恰滋生了腐败！在伊利诺伊州的例子中已经有人发现，伊利诺伊州的公务员明明办公居住都不在州府，却仍可以使用公款在芝加哥和州府间“通勤”，而且还能在州府保有州财政支持的办公室和房产。哈佛大学的报告明确指出，波士顿、丹佛等政治经济合一的地方，腐败情况要远远好于纽约州（Albany）和伊利诺伊州这样的政治经济分离的州份。

参考：

伊利诺伊州的首府架空问题：Government of Illinois

哈佛大学报告：https://pubs.aeaweb.org/doi/pdfplus/10.1257/aer.104.8.2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