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木飞吕彦老师在《荒木飞吕彦的漫画术》 里总结了漫画的四大基本元素,依次是角色、剧情、世界观和主题。前三个要素与漫画的背景设定关系密切。角色生活在古代、现代还是未来?当时的社会形态、着装风尚、建筑都是什么样?这些也就是电影里说的“服化道”,一个严谨的创作者在这方面总是小心翼翼,库布里克在拍《光荣之路》的时候,整天研究那时的士兵抽什么牌子的烟、看什么报纸,要是无从得知就不拍相关镜头。在这些细节明确的前提下,我们才该问,剧情是在什么样的大背景下推进的?
国内漫画创作者在这上面所下的功夫仍然不足。有一些漫画在做出努力,比如这部基于隋末三征高句丽历史的漫画《谁家子》。隋末唐初的历史非常有趣,但相关作品不多,基于这部漫画的设定,简单聊下涉及的历史和真实人物。
公元 618 年,是中国历史上非常重要的一年。
正月,千乘万骑奔北邙。隋朝神童李密与胡人出身的兵部员外郎王世充,正在洛阳城外进行拉锯战。最终,李密败于王世充。
三月,隋炀帝杨广被骁果军校尉令狐行达所杀。
四月,梁王萧铣在巴陵(今湖南岳阳)称帝,加上去年称王的刘武周、梁师都、李轨、林士弘、朱粲、王须拔、薛举等人,天下像又回到了三百年前十六国纵横的年代。
五月,唐王李渊称帝,一个帝国在长安拉开了序幕。
漫画开始于 618 年的正月,在剧变背景下,更能表现人物被时代裹挟、身不由己的选择。故事地点在隋朝与高句丽国(中韩区域)的边境怀远镇。怀远镇西有医无闾山,东傍辽水,辽东西二郡南北环伺,交通便利但一马平川。
漫画选在怀远镇,与三征高句丽的历史有关。
出兵起因是大业六年(公元 610 年)高句丽的君主高元不遵守蕃礼、拒绝朝见隋朝,但深层动机是杨广在完成父亲杨坚未竟的事业。众所周知,杨广得位不正,这个半辈子活在隋文帝杨坚阴影下的嫡次子终其一生都在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他不比父亲差,也不负他选择的“大业”年号。
公元 598 年,高句丽联合粟末靺鞨屡屡扰边,杨坚发兵三十万水陆并进,直吓得高元自称“辽东粪土臣元”,方才罢手。但这次远征实为惨胜,因为天气、地形、运输、疾病等因素,隋军损失十之八九。不光彩的胜利令儿子杨广耿耿于怀,为将来不顾一切地三征高句丽埋下了种子。三次远征耗费大量物力财力,加之内乱,最终失败。
漫画的几位主要人物,均基于这段历史。在漫画中,出现了当时著名的“无向辽东浪死歌”:
又莫向辽东去,夷兵似虎豺。
长剑碎我身,利镞穿我腮。
性命只须臾,节侠谁悲哀。
漫画主要角色(三男一女)来自中日韩三方。中方角色有一个叫沈七的骁果武士,在高句丽战争中失败后,与队伍失散。
角色原型与隋朝猛将沈光相关。沈光是吴兴(今浙江湖州)人,江湖人称“肉飞仙”,十余丈的高杆空手攀登,一个筋斗栽下来毫发无损。沈光在二征高丽的辽东城攻防战中战功显著,据《资治通鉴》记载:
帝命诸将攻辽东,听以便宜从事。飞楼、云梯、地道四面俱进,昼夜不息,而高丽应变拒之,二十余日不拔,主客死者甚众。冲梯竿长十五丈,骁果吴兴沈光升其端,临城与高丽战,短兵接,杀十数人,高丽竞击之而坠;未及地,适遇竿有垂,光接而复上。帝望见,壮之,即拜朝散大夫,恒置左右。
沈光本是一名普通的禁军武士,自此之后被授予“朝散大夫”的官职。虽然在隋朝官制中只是从五品,但以他的身份,擢升速度不可谓不快。朝散大夫虽无实权,但可伴随君王左右。据说隋炀帝非常器重沈光,亲赐宝刀良马带在左右。
沈光是个老派的人。隋炀帝死后,沈光与同样在征高丽战役中陨身成名的麦铁杖之子麦孟才等为主公报仇,最后死于宇文化及之手,也算尽了忠。
隋朝武士复原图
漫画角色沈七设定为沈光的兄弟,因战乱失散。时局混乱,兄弟失散是常见的事情。
沈光所在的骁果军值得一提。骁果军是禁军,骁果的意思骁勇果敢。沈光崭露头角的时候,隋炀帝广泛募兵加入骁果军,最后从十万人里精选出一万骁果军。以沈光兄弟的能力,自然在这一万人之列。
江都事变后,骁果军落到了宇文化及手中,加强了整个军团的战斗力。之后在洛阳东边的童山之战中,深受粮草缺乏之苦的骁果军还能硬拼如日中天的瓦岗军。乱军中被秦琼拼死力保中箭在身的李密,几乎被这支哀军生擒。但再骁勇的军队也无法克服断粮的困境,多数骁果军投降了李密,成为李密降唐的重要政治资本。
沈七头戴幞头,腰扎抱肚,是隋朝军人的常见打扮。掌中的长直环刀名为骁果刀,史料并无记载,造型取自隋刀丙子椒林,大体为南北朝至隋唐的普通环首直刀造型。
漫画角色及隋朝军人穿着
环手直刀
唐朝建立的 31 年前,即公元 587 年(日本飞鸟时代),一海之隔的东瀛扶桑发生了丁未之乱。围绕着尊奉佛教的问题,推崇佛教的大臣苏我氏与豪族物部氏发生了内战。
前一年病逝的敏达天皇在佛教问题上的反复态度,留下了隐患。新继任的用明天皇体弱多病,在是否用佛法来为其医病的问题上,苏我马子釜底抽薪,唆使物部守屋扶保的穴穗部皇子用僧人入宫,给天皇治病。两家最后的和平打破,公元 587 年 7 月,战争爆发。在战情不利的情况下,和苏我马子同一战线的厩户皇子(也就是日后的圣德太子),削白胶木刻成四天王像,乞求得胜。最终,苏我氏用斩首战的方式射杀了物部守屋,物部氏落败,族人逃散死亡,下落不明。
漫画中的另一主要角色、来自日本的贵公子连波旬,设定为丁未之乱败亡的物部氏后人。物部氏姓连,又世代佞佛;波旬为印度教中的第六天魔王(Papiyas),喜欢以诱惑、胁迫等方法阻碍他人修道。连波旬这个名字,传达了角色的背景(落难贵族)及其复仇的行为动机。
漫画故事发生在 618 年,从 587 年来算,这个虚构的落难公子到故事里出现时,已经三十开外。
连波旬造型多来自飞鸟时代的宫廷样式以及戎服甲胄。人设上,连波旬有点像慕容复,是个复国公子角色,但塑造方面颇有不同,随着漫画展开将逐渐显露。
《谁家子》的主角其实是一位少女,其人物原型以后再讲。
目前漫画进行到第五话,是一部付费作品。比较特殊的地方是它是一部纯手绘的漫画(国内漫画多为电脑作画),这意味着绘画成本较高。另外作者前期不自量力地全部使用了毛笔,最近又改为了毛笔和 G 笔混合。
「出笼」集结这个时代认真创作的原创漫画家,让理想走向成熟。在微信搜索公众号「出笼」,即可获得最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