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充一点点个人见闻和看法。
叫肯定是能叫的。
因为避讳这事在明朝本来就是一本糊涂烂账,即使律法明文规定了要避讳,但很多时候也没法去较真,即使是朝廷官方自己,尤其是只有一个字犯讳的情况下。
民不举官不究都算不上,实际上是大家一起装糊涂,就当不存在,你不说出来说自己犯讳就好了,但你非要出来到处说我犯讳啦,快来治我啊,这就让大家都很难办你知道吗?你这会让皇帝和礼部官员都很尴尬的。
举个最明显的例子,我们都知道明英宗皇帝叫啥吧?
而明朝有个官职差使叫“镇守”,包括文臣镇守、武臣镇守和中官内臣镇守,我随便查了正统七年的实录:
以平麓川叛寇功升奉御萧保为都知监左少监,仍留镇守云南。召镇守云南右监丞吉祥还京。
命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陈镒代右佥都御史王翱镇守陕西。
镇守洮州都督佥事李达老疾,以其子瓛代为洮州卫指挥使。
其实该年就有六十多个“镇守”出现,其他年份也是大几十上百,你要避讳的,你朝廷自己搞一大堆“镇守”咋不避了呢?这还是朱祁镇做皇帝的时候呢。
明朝在避讳这方面,除了明初洪武朝以外,其他时期真的是太不讲究啦!个人感觉,不知道为啥,相比其他朝代,明朝的礼法相当粗陋,礼部官员不知是真的无知无意还是故意使坏,比如“明代宗”和“明世宗”的庙号,还有各种奇奇怪怪无中生有张冠李戴的谥议。
看看人家唐朝。
我们知道古代六部之一的“民部”都因为避讳唐太宗李世民给改成了“户部”。
朱祁镇也是皇帝啊,牛逼的话你咋不给“镇守”改个名换个叫法呢?
朱祁镇当皇帝的时候估计就天天听镇守这、镇守那,咋没觉得不合适呢?至于是不是给“镇”减省了笔画我还不知道。
但你要说一个“镇”字完全不需要避讳字可就立马要被打脸了!
成化十六年十二月甲戌(十二月二十九日),会昌侯孙镇以其名犯英宗庙讳,奏乞更名。
有旨:孙镇既知犯讳,先年胡为不改,及袭爵后却来奏扰,可即更之。乃更名铭。
刚袭了爷爷侯爵的会昌侯孙镇就是个非要冒出来喊“哎呀,我犯了您爹朱祁镇的名讳啦,快来治我”的二逼。
这就让皇帝朱见深很恼火了,知道犯讳的话你爷你爹为啥以前要给你取这名呢?你叫了这么多年怎么就没想过要改名呢?现在袭爵了就非要冒出来找存在感是吧?朕谢谢你了,你他妈快去改去吧!于是孙镇改名叫孙铭。
所以,明朝的时候生男孩能叫弄璋之喜吗?
当然能叫,况且你都没给你儿子取名叫“孙璋”,一个流传千年的成语,有啥不能叫的?人家上门祝贺你生了儿子道一声“弄璋之喜”有啥问题?东厂锦衣卫也没到那种道路以目的程度。
实际上明朝多得是人名字里有“璋”字,大多还是官员,弄个璋一般都没什么问题。
除非你非作死跑到朱元璋面前说:“哎呀,俺生了个大胖小子,真是弄璋之喜啊,不如就叫他孙璋吧,皇上您怎么看?俺这不算犯讳吧?”
“看你麻痹,拖出去砍了!”
弄璋之喜,自然可用,即使公然直呼“璋”之一字,也没有任何问题,明人恬不为怪。
何以见得?
这是因为明代对避讳不是很讲究,这并非空口白牙,而是笔者本身对训诂注释有一点研究,同时手中恰好有《大明律》,概是读书的时候因为写法制史论文研究过明代的避讳问题。
按明律:
上书奏事犯讳条。凡上书,若奏事,误犯御名及庙讳者,杖八十。余文书误犯者,笞四十。若为名字触犯者,杖一百。其所犯御名及庙讳,声音相似、字样各别,及有二字止犯一字者,皆不坐罪。
从法律条文规定而言,连写元璋两字,则因为触犯两字连用御名,这个时候就需要避讳,否则会被刑罚。然而,若仅仅用元或者璋这张的其中一字,则并不需要避讳。
从中国古代法律思想的根源来讲,这个法律条文其实可以回溯《礼记》的规定:二名不偏讳。
什么叫二名不偏讳?汉代学者郑玄对此注释说:
谓二名不一一讳也,孔子之母名徵在,言在不言徵,言徵不言在。
于此而言可谓注脚的是,五代时期唐明宗发了个敕书说:朕二名,但不连称,皆无所避。
当然,期间宋金的帝王避讳规定较为严格,但这与本文无关,此不赘言。
从法律条文的历史沿革来说,明承元后,元代《廿二史箚记》廿九有元帝后皆不讳名一条。所以明代的避讳之法也很粗疏。
虽然有人可能会举出《明史》的例子:随从太祖诸人,有丁玉初名国珍,吴良初名国兴,吴祯初名国宝,胡美初名廷瑞。《胡美传》云:“避太祖字易名。”
然终明之世,太祖名字,并未尝避。
与陈寅恪并称为“史学二陈”的著名史学家陈垣在《史讳举例》一书的第八十一明讳例说:
按明律虽有上书奏事犯讳之条,然二字止犯一字者不坐。明诸帝多以二字为名,故不讳也。
实际上明代对于帝王避讳的规定绝没有宋代和清代那样严密,上文说到一些明初文臣武将避太祖字易名,也仅仅是涉及了“国”或“瑞”两字——这是因为朱元璋起兵之初,用的比较多的是自己的字“国瑞”,所以他的部下自然会自觉的避讳大老板,典型的例子还有冯国胜改名冯胜。
而就“元璋”而言,则没太多避讳的事儿,清代学者黄本骥的《黄本骥集》卷一记载:
案明代避讳之令甚宽。太祖名元璋,而上元、庆元、广元等县,张元祯、邹元标、邓元锡等名,皆不避元字。
这与明代著名学者沈德符于万历间所撰的《野获编》和《野获编补遗》两相印证,可谓不妄:
古帝王避讳甚严,本朝(明代)则有极异者·····避讳一事,本朝最轻。如太祖(朱元璋)御讳下一字,当时即不避。
余闻《诗经.小雅.斯干》曰: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
于是郑玄笺注释曰:男子生而玩以璋者,欲其比德焉。
文人不至于过于头铁,岂不见以明代为背景的名著《金瓶梅》第三十一回的“琴童藏壶觑玉箫,西门庆开宴吃喜酒”就大喇喇地写道:
夏年刑终是金吾执事人员,倚仗他刑名官,遂分咐:“你唱套《三十腔》。今日是你西门老爹加官进禄,又是好日子,又是弄璋之喜,宜该唱这套。”薛内相问:“怎的是弄璋之喜?
此正是是西门庆公子官哥儿的满月之日,所以弄璋之喜这样的喜庆词汇,明人大可放心的用。
供参考。
聪明人靠统计数字和洞察来得出结论。
平庸的人仅依靠统计数字来获取信息。
笨蛋成天看个案小作文来悲鸣或自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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