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有位朋友去征婚,我写了这样的好友评价:
「她拥有诸多令人羡慕的特质,而这些特质,几乎没有一个被社会所需要。」
互联网带来一个问题 —— 只要愿意投入一定时间、有足够的意愿,总能在一个足够垂直、小众的领域,找到学习的途径、收集充分的谈资、拥有一个小圈子,成为一个领域的「专家」,进而产生一种错觉,认为可以借此实现财富自由,不用继续过格子间里令人沮丧的生活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种种感叹怀才不遇的顾影自怜:互联网的推荐机制如此智能,为什么还没聪明到识别出我这颗沧海遗珠?
这种情绪,我也产生过。那时候正在闹乐夏第一季,看了一些乐队的故事,不得不说还真受到了一些启发。你会发现,这些真正拥有独特才华的人,往往都有像那句歌词唱的一样,「不得不去工作」。
彭磊说,自己被家里硬塞到一家出版社,老派的办公室布局(还摆着脸盆)、发黄的墙壁,七八十年代一个出版社该有的样子。那时候已经是 06 年,新裤子已经有了三张专辑,《龙虎人丹》都快出来了。要说他在那时还需要月薪 1400 的工作谋生,我是很怀疑的。
更何况,1400 元,就算按照那时的标准来说,说难听点,够干啥的?根据统计局发布的数据,06 年城镇单位在岗职工年平均工资都有两万出头了,1400 月薪,相当年收入 1.7 万,还不够国家平均水平的。
但如果换作是我,遇到这样的处境,自己因为在某些领域的才能获得了认可、还能借此创收,同时还有一份工作,那我还是会想选择同时去工作。
有两方面原因,第一是为了保持和世界的联系,和世界上的人保持联系。 @寒冰射手曹草草 说,出版社是艺术创作真正走向市场前的「知识分子蓄水池」,这一点,换做现在那些热门行业、对教育背景要求极为苛刻的岗位,同样成立。新理念的输出,往往建立在日复一日持续的行业资讯输入上,艺术相关的风吹草动是如此,其他亦如此。
第二,则是把现实的重力稍微减轻一些。彭磊的父亲是名美术编辑,在他看来,或许最稳妥、最让他放心的工作,就是在出版社工作。世俗上的成功,很多时候能成为追逐梦想时最有效的保护。你觉得艺术工作者还要当社畜,太俗,我倒是觉得,每天上上班,给自己制造一个和平、稳定的创作输出环境,倒也挺好。
(于我来说,就是水知乎不是为了工作,但工作真的是为了水知乎==)
2006年,北京一个月开700块钱是什么概念。我看很多答主说,感觉那个年代700块钱也不少了。没,其实通货膨胀没那么离谱。
就《马大帅》这个电视剧,上映于2003年,背景是辽北某城,姑且认为是开原。马大帅的老相好玉芬在吴总的维——多利亚做保洁阿姨,一个月还有500块钱。这还是2003年,到了2006年那会儿,十八线城市大庆的各大饭店的服务员,一个月基础工资都能拿到一千多,加上绩效和满勤都能上两千多,这还是包吃包住。
北京的消费显然比辽北小城要高一大截,一个月一千四,那是真的不多,就算加上杂志社这种事业单位的各种福利,最多也就是勉强够生活。降到一个月七百,那必然是连吃饭都不够的,这明摆着就是在变相裁人。我只能说,彭磊的原生家庭可能条件比较好,能够支撑他度过这一段。换作一般人,是真的不可能支撑的。
06,07年那段时间,美国次贷危机还没有发生,是我们历史上经济状况比较好的几年,许多新的领域都出现了蓬勃的需求,房地产还没有起飞,人们认为天下万物皆可投资,比如艺术品和“艺术品”。但相应的,像彭磊的杂志社这样的单位面临的危机就被隐藏在了这种繁荣的背后。彭磊提到的杂志社的冗员,其实就是这种蓬勃发生之前的知识分子蓄水池。一旦有了对知识分子蓬勃的需求,像彭磊这样的人,一遇风云便化龙,各凭本事,涌向社会的各个领域,这样的蓄水池自然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彭磊这十几年的命运变迁,反映的就是中国这十几年文化产业的变化。对他个人来说,这是一个“主业崩溃,副业变成主业”的过程;从整个社会的产业格局来说,这是旧的、人们一度以为是稳定的产业渐趋崩溃,新的产业需求迅速扩张的过程。
这个世界迭代太快,短短十几年过去,曾经是全新的产业如今也变成了旧的,开始了渐趋崩溃的过程。但总有人能够敏锐地抓住另一个新的产业,又是一轮各凭本事。有的是纯凭运气,有的干脆就是天赋异禀,眼光卓越。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来说,这两项素质都不具备,只能跟着大流去卷一卷。可是等大流都已经开始去卷的时候,普通人显然已经没有什么赚头,新的产业已经不再新了。